第八十八章 被改变的未来和遗忘的过去
隐去的虫鸣忽而响起，静止的落叶随风飘落，光影闪烁，漩涡轮转。
时间流逝，万物恢复运转。
未来改变了。
噌……
血色长刀自高空袭来，带着凛冽气息，落在了这片茫茫焦土上，但随之，再度崩裂为无数碎刃。
而那被诡域遮蔽的漆黑天空，终于重新露出了原先的摸样。
天空之中有血雾飘落。
但却再无一人。
神色恍惚一瞬，叶无忧躺在地面上，眼眸之中满是迷茫。
【岁月】被封禁，化为一株平平无奇的小树苗。
【诡门棺】本是完全解放，但眼下，却是被重新封禁化为一方漆黑木盒落在叶无忧手中。
先前气势无比凶悍以至地动山摇的烛九阴，此刻尸身横跨大半山脉，头颅落在山间，那已然死寂的兽曈之中还残留着生前的恐惧。
一切都结束了。
可为什么？
浓浓的疑惑浮现在叶无忧心间。
为什么诡域会消散，为什么烛九阴被人斩杀，为什么那群先前在诡域外的九境，眼下全都不见？
究竟发生了什么？
【……】
旁白沉默，即便是它也未曾给出答案。
【遗忘】的力量让叶无忧忘却了一切。
即便是旁白，哪怕它能窥探叶无忧心中想法，但此刻也无从循迹。
某种莫名的思绪浮现在叶无忧心间，他感觉自己好像经历了某些事情，他本应该知晓一切，但他眼下却是全然忘却。
可眼前的一切并非关键。
叶无忧目光缓缓朝着四周张望。
此刻天色渐亮，此地诡域不在，视线再无遮挡。
他看见了从泥泞中起身的洛清寒。
他看见了远在山脚之下昏睡过去的白常在。
他看见了烛九阴的尸首，他看见了张月鹿的残骸，他看见了被摧毁过后的山林，他看见了先前所遗留造出的痕迹……
但他，惟独不曾看见陆采薇。
眼眸忽而一顿。
对了，陆采薇呢？
陆采薇呢？
陆……采薇呢？
记忆被【遗忘】，叶无忧不记得方才所发生的一切，但他还记得，此前最后的一幕。
便是他看见少女的身形在那漩涡面前，而自己当时，正要去将其救下。
那眼下？
叶无忧眼瞳微微收缩，似乎想到了什么，身形僵硬的站立在原地，但面庞却是不自觉的微微抽搐。
沉重的脚步声。
却是洛清寒此刻正向他走来。
女子此刻低垂着头颅，看不清面容，身形狼狈，周身气息溢散，衣襟也被殷红浸染。
叶无忧目光望着她，张了张口，但却没发出声音。
可仍是有话音响起。
“采薇呢？”
没有回应。
沉默几息后，女子话音再度响起。
“方才，你不是，你不是去救她了么……”
话音带着些许凌乱的呼吸声，带着疑问，带着茫然，带着一丝慌乱。
但却得不到回应。
脚步忽而踉跄了几分，洛清寒的身形晃了晃。
叶无忧伸手，想要搀扶。
但清脆声响起。
手臂被女子甩开，下一刻，巨力袭来。
叶无忧下意识的抬手，但却又随之放下。
身形如临重击，几乎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无数粗壮的树木躯干在这一刻被其撞得粉碎，最后直直深陷在崩碎的山石之间。
颈间被女子死死抓住，指尖因扭曲而微微泛白，刻进血肉，带起一抹殷红。
滴答，滴答……
是鲜血流淌，滴落石块。
滴答，滴答……
是泪珠低垂，浸染衣襟。
颤抖的话音从身前女子口中传出。
“为什么……”
叶无忧还是不曾回应，沉默无言。
从初始便始终低垂的头颅此刻缓缓抬起，露出了洛清寒那张此刻已然分不清是血水还是泪水浸染的面容。
凄厉而带着疯狂质问的话音尖叫着响起，女子发丝散乱，雪白发丝狂乱飞舞，此刻宛如歇斯底里的发问。
“为什么，你明明与我说过看好她的！”
“你明明与我说过，救下她的！”
指尖几乎不受控制的发力，叶无忧颈间骨骼咔咔作响，发出阵阵恐怖的声音。
叶无忧没有丝毫反应，只是目光缄默的望着身前的女子，望着几乎要碎掉的洛清寒。
那带着深厚愤怒与绝望的声音再度传来。
“你明明……能救下她的。”
“为什么啊，叶无忧……”
话至一半，却是已然泛上了一抹哭腔，女子伏在叶无忧身上，身躯微微发颤，想要再说些什么，可话语凝噎，却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叶无忧从始至终都未做反抗。
“为什么啊，叶无忧……”
不知是女子还在低诉，还是方才的话音此刻还缭绕在耳畔。
叶无忧眼下已经心乱如麻。
是啊，为什么。
清寒已经先一步提醒了自己，而自己分明与洛清寒约好了。
自己最后，是能救下陆采薇的。
那个时机，自己是无论如何都能救下陆采薇的。
自己有充足的时间将陆采薇从那漩涡旁拉回。
可是为什么，自己没有做到？
而仅仅是一个恍惚之间，诡域消散，烛九阴被斩杀，一切都变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
浓郁的疑惑在叶无忧心间泛起，他仿若要想起一些什么东西。
于是他想起来了。
一句莫名的话语出现在了他的心间。
“去找陆青山，他会帮你……”
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到陆青山？
去哪找，他不是死透了么？
眼眸微颤，叶无忧显然无法理解眼下所发生的一切。
伏在叶无忧身上的清寒此刻缓缓起身，发丝散乱，垂落身前。
雪白发丝遮挡之下，是女子那死寂且空洞的眼眸。
她站了起来，轻轻踏足空中。
叶无忧也随之便要起身。
但……
极寒的冰晶铺面而来，覆盖了他的身形，将这处山石尽数侵染。
“别来找我。”
洛清寒话音空洞，最后深深凝望了叶无忧一眼，收回目光，脚步轻踏。
神道术缩地成寸施展开来，波纹闪烁，人影消失不见。
洛清寒走了。
叶无忧没有去追。
或许是二者此刻都需要一个人独自静一静。
【神通·大红莲华】
象征着世间最为极寒的八寒地狱。
沾染血色的冰晶覆盖着他的身躯，刺骨的寒意却依旧平静不了叶无忧此刻纷乱的心绪。
但就在洛清寒身影从他目中消失的那一刻。
第二句话语被叶无忧重新想起。
“看好清寒，无论发生怎样的矛盾，都要看好她。”
冰晶瞬息粉碎。
……
神道术的波纹在空中闪烁。
空中飘荡着溢散的气息。
洛清寒丝毫没有隐瞒身形，当然，她也无需隐藏。
六境天权巅峰的气机毫无保留的显现出来，即便是身处高空，依旧是惊骇了不少目光。
无人知晓这么一位恐怖的六境要去往何处，又要去做什么。
而这一点，洛清寒自己也不知道。
她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往何处，只是这般漫无目的的走着，神道术动用，她想要拉开距离，想要去到一处没有人迹的地方。
洛清寒不理解。
她当然不理解，为何叶无忧当时明明能救下陆采薇，甚至在自己目光中，已然做出举动。
但最后的结局却是这般。
明明能做到，明明可以做到，但却没有做到。
一时之间，愤怒充斥了她的心间。
但洛清寒也并非愚蠢之人。
诡域的消散，先前诡域外那些虎视眈眈的强敌消失，那烛九阴的死去，那【岁月】被封禁……
这一切的一切，无不印证着，方才发生了什么。
只是无人知晓。
陆采薇的消失，并非是叶无忧的问题，也并非叶无忧不想出手相救。
可这其中，应当有原因。
她对叶无忧发出疑问。
可看见的是叶无忧那同样失落的神情和那沉默的目光。
他也不知道么……
可那又如何？
陆采薇还是不在了啊。
就这般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她对叶无忧发出质问，她希望叶无忧能解答她的疑惑。
只要叶无忧在，一切都能好转起来吧，他历来仿若什么都知晓，总能想到办法……
她想听到叶无忧说出“无妨，我有办法。”
明明面对那十三位九境，叶无忧都说出了他的想法，都还能盘算谋划，那眼下一定也能吧。
可并无回应。
怒意与袭来的慌乱交杂，洛清寒心中那一丝微小的期盼终究消失不见，化为空落落的漆黑深渊。
身形踉跄之时，她瞧见了叶无忧伸来搀扶的手臂。
可……
打一架吧。
她悍然出手，将叶无忧死死按在墙上，指尖甚至洞穿他的脖颈。
打一架吧。
她表现的极为愤怒。
因为愤怒可以遮盖一切，可以让自身逃避心间的慌乱，可以忘却一切。
心中的情绪已然压抑到极致，洛清寒看着叶无忧，气机向他不断压迫，想要叶无忧就此出手。
自己是断然敌不过叶无忧的。
但，打一架吧。
可最后，她却只见到叶无忧那无言的面容。
洛清寒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愤怒，她痛恨。
但却并非是已然倾尽全力的叶无忧。
而是眼下这个……无力的自己。
六境，为何还是六境？
为何还是这般弱小？
明明以往自己可以护住她们二人，凭借自己的修为，可以傲视群雄，但如今，却已然变幻了模样。
陆采薇已经不在了。
但叶无忧还在。
七境，未来……
叶无忧他在【岁月】的判定中，只有七境的未来么？
那位他人口中的星君，似乎对叶无忧同样有所觊觎。
就是她们，就是那帮人，就是这帮上古的余孽，就是这帮畜生，把我们逼到这个样子的！
就是她们，害死了陆采薇。
清算！
狠狠的清算！
将他们全部清算！
把他们神魂生生掏出，送给叶无忧，把他们头颅铸京观，用尸骨铸宫殿。
杀光，一个不留。
女子周身散乱的气机忽而一凝。
洛清寒此刻目光微微一顿，望着前方天际，沉默少许，最后缓缓落下在一处无人山林。
原先还是艳阳高照的天色，此刻不知为何稍显黯淡了几分。
今年是个暖冬。
明明十一月，却并不如往年那般严寒。
但眼下，这方无人山林间却是泛起了一阵寒意。
洛清寒静静走在山间小道上，每一步脚下都泛起些许冰晶。
冰晶绽放，生出一朵一朵结净冰花。
连带着周围的树木，不知何时顶端也已然附上一层皑皑白霜。
下雪了。
鹅毛大雪自高空中飘零落下，纷纷扬扬洒落人间，不多时，世界便已然是染上一层银霜。
洛清寒踏步而行，眼眸之中神色逐渐淡漠。
某种不知名的变化在她身上显现而出。
【无下限】的屏障在这一刻从原本的‘透明’，到如今近乎完全显现，肉眼可见。
诡异完全解放。
这方山林间此刻化为诡域。
【无下限】的诡域。
但洛清寒，却并无任何被侵蚀的痕迹。
反倒是气机愈发强大，气息愈发凛冽。
晴朗的天色此刻已经被层层厚重云层覆盖，虽不至于漆黑如夜，但却也已经是黯淡了下来，显得灰蒙蒙的。
山间小道似乎走到了尽头。
白雪在地面泛起光泽，一座古旧的庙宇此刻出现在了视线中。
洛清寒脚步微微停顿。
淡漠的眸光中泛起一丝疑惑。
此前有这座庙宇么？
但随即，疑惑消散，她再度踏步，朝着那座破落的古庙而去。
“施主留步。”
清脆的话音响起。
洛清寒轻瞥一眼，雪地上不知何时站着一位小和尚。
小和尚显然是有些受不了这冰天雪地的严寒，脸色冻得通红，此刻吸着鼻子，双手合十，对着洛清寒哆哆嗦嗦的开口。
“施主，这般状态融道于身不是好事，你丧了心智，还是赶快醒来吧。”
洛清寒目光轻淡，并不在意小和尚此刻莫名的话语。
她继续朝着那座古庙而去。
小和尚的话音再度传来，带着一丝诡异。
“施主若是执迷不悟，那小僧就要将你化为食粮了。”
洛清寒并未理睬。
她站在了古庙门口，目光所及，其内一片漆黑，但却隐隐可见金光显露。
心底深处，仿若有某种指引，指引她前行。
走进去。
走进去，你就能清算一切。
走进去，你就能护住叶无忧，让他重新在你身下臣服。
陆采薇已经不在了。
叶无忧只属于她一人。
洛清寒眸光轻轻颤动，最终却是随心而行，听从心底的指引，做出了举动。
最终，她迈步，踏入殿中。
眼眸空洞，仿若对身边的一切都无法察觉。
以至于，洛清寒也不曾察觉身后那蚀骨寒意。
小和尚此刻如影随形。
身形凭空悬立，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小僧目光淡漠望向女子，如同看待蝼蚁。
随后，张开了血盆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