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赛博精神病事件：价值（上）
吱呀——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声音，林跃伸手推开挡在布兰登面前的杂物，饶有兴趣地盯着这个机械壳子里装着拟人灵魂的家伙。
“喔！我感觉浑身舒畅了不少，呼吸都有力气了起来。”
“谢谢你，脸上模模糊糊的帅男孩。”
丽贝卡在旁边喝着可乐，拍了拍布兰登，表情仿佛在说：看我的朋友多有意思。
跟自己喜欢说话的人介绍自己的好朋友确实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有痛苦，会表达诉求，不仅仅是公司推出的那种以营销目的的机器人…因为它会采用免费送东西这种非常贴近人类安抚行为的逻辑来表达友好——这么一对比，赛博网络空间内那些强大的AI倒更像是碾压人类的冷漠程序。
不过关于布兰登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包括他貌似都能看穿林跃面部有行为特征脸板这件事。
“你的摄像头…或者光学采集一类的设备在哪呢？”
林跃没有把问题想太复杂，毕竟在这个冷漠的社会，布兰登确实说话让人觉得很舒服，也难怪丽贝卡这么喜欢它。
“你太冒昧了，要不是我不能说脏话——那是我的眼睛，我现在看着你呢？至于你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的，那可太简单了，在路上听街坊们说话就好了。”
唔…
没什么太大的说服力。
毕竟林跃可没记起来自己跟什么路人之类的说过自己有这么多秘密，至于它形容自己是个BUG这件事——接入云顶系统的艾玛也让自己毛骨悚然过，所以他也没怎么深思这件事。
“这么说你算是见过我了，你应该是…哪个公司的资产来着？”
布兰登：“.，出厂设置就是这样，我对外宣传的名字就是这个——不过好朋友们都管我叫布兰登。我想问问，上次你和一个高大的家伙一起来过我旁边的大楼。”
“看你们心事沉重的样子，麻烦解决了？”
林跃语塞。
“是布兰登，事情解决了，但…那个高大的家伙出了点问题。”
布兰登发出一声表示同情的声音。
“抱歉听到这句话，来点笑话怎么样？”
丽贝卡似乎也不想让林跃因为这件事心情低落，笑道：“布兰登讲笑话有一套的！”
林跃不想拒绝两个可爱家伙的提议——
“行，讲吧。”
布兰登说道：“夜之城每年有三万左右的赛博精神病累计受害者申请领取了身体残缺资金，双腿失去行动能力的占百分之五十，但为什么在街上很少看到坐轮椅的人呢？”
林跃想了想，丽贝卡率先抢答——
“是因为他们不方便出门！”
看来丽贝卡没懂布兰登的笑话立意，林跃试探性回道：“因为他们都是骗钱的，是这样么？”
显然，布兰登懂什么叫笑话。
“不，那是因为夜之城轮椅的价格比双腿义体贵多了！”
伴随着话音落下，丽贝卡嘴边还粘着可乐的残痕，呆呆地看着布兰登。
嘶…
这也太冷了。
确定不是冷笑话吗？
然而布兰登还不打算完，“为什么有的受害者领取了一次资金就没有继续领了，反而个人资金全部被划走了呢？”
林跃：“不知道…喂，布兰登，我觉得——”
他想说布兰登貌似脱离了一台自动贩卖机该思考的冷笑话范畴。
“那是因为他们装了新的两条腿变成了赛博疯子，然后钱就被暴恐机动队和新的受害者拿着啦！”
靠！
林跃心里一阵吐槽。
连丽贝卡也皱着脸拍了拍它，“布兰登，这并不好笑。”
好吧，貌似在夜之城，这些笑话都不算什么。
但说真的，林跃总算懂丽贝卡为什么要拉着自己见识下布兰登了，虽然笑话不怎么好笑，但它确确实实超越了自动贩卖机的属性，甚至比一些专门做安抚机器人的公司更加优秀。
“布兰登，你也太像人了。”
林跃赞叹一声。
因为他察觉到这台机器貌似懂周围的事情是一种超越逻辑的病态状况，所以才拿这个当笑话。
“啊，可千万别这么说，我脸红了都。”
“万一因为过热烧坏了什么，公司就会把我回收，街坊们肯定会伤心的。”
林跃和丽贝卡相视一笑。
和丽贝卡这样的人逛一整天，心情无疑是极其放松的，短暂过后，林跃说道：“谢谢你布兰登，丽贝卡，你也是——”
丽贝卡喝完了汽水打了个短暂的嗝，摆摆手道：“不开心的事情就该统统忘掉，况且那个大个子活着呢，只要活着什么都好说。”
然而布兰登却拆台了。
“虽然这么说，但是小贝你貌似很喜欢干一些危险的事情，这很让人担心。”
丽贝卡涨红了脸，“那不一样，夜之城的赛博朋克们都是这样赚钱生存的。”
说到后面声音还越来越小了…
于是。
小小的摩天大楼H8阶梯旁小角落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就在几人享受着这个城市不该有的温馨时，林跃偶然间的一回头，角落入口的垃圾箱旁站着一个身影，他下意识皱眉手放在了腰间——
有人无声无息靠近自己了，自己反而一点都没察觉。
这是…
丽贝卡却大大咧咧，“要不我们走吧，拜拜布兰登，貌似有人要买东西了。”
说话间小女孩就想拉着林跃离开，然而一向情绪价值很高的布兰登此时却沉默无比，丽贝卡还没走一步，胸口就被一只胳膊给挡住了…
丽贝卡先是一愣，以为林跃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胆了，刚想呵斥林跃不要在公共场合这样，然而林跃的声音从上方冷不丁传来了。
“不对劲。”
几乎毫无凝滞，丽贝卡宽大夹克后面背着的枪就被掏出来了。
丽贝卡虽然神情疑惑，但是她知道林跃的战斗直觉很准…
趁着这个间隙，她也在看那个家伙。
就如同夜之城街上该有的流浪汉一样，劣质合成材料的衣服很久未经洗涤，隔着老远散发着一股腐烂一般的酸臭味，不合时宜的短裤下面踩着一双风格完全不搭的鞋子，倒像是莫克斯帮姑娘们才会穿的新刻奇主义…
整个人很瘦，最让丽贝卡为之侧目的是他膝盖下面两截散发着银色寒光的小腿。
夜之城的义体五花八门，没见过的型号很正常，但凭借外观就能看出这义体很新，绝不会是这样一个流浪汉打扮的家伙所能负担得起的。
他一直低着头，打结且凌乱的头发遮盖了脸，丽贝卡轻微弯腰想要看看这家伙到底什么情况——
下一秒这家伙猛地把脸抬起来了。
半截下巴都没有的他牙床布满金属的丝线接口，像是脸上硬生生挨了一拳整个下巴被掀飞了一样可怖。
“滋啦——”
丽贝卡眼中，那家伙的瞳孔快速闪动了一下。
林跃声音淡淡地：“赛博疯子。”
丽贝卡没说话，只是把枪抓得更紧了，顺带用余光打量着身后的布兰登…
“呃…嗨！纳德森！”
“好久不见，要喝点什么？咖啡？茶？或者苏打气泡水什么的…你看起来很棒。”
自打布兰登突然闭嘴的时候林跃就知道它绝对观察到了这家伙的到来，眼下竟然和人一样在害怕和恐惧。
但布兰登得到的只是一片沉默。
林跃看了看周围的街区，隔着不远有几队虎爪帮的人在街角围着几辆摩托车，有的肩膀上扛着武士刀隐隐约约说着荤笑话。
这个距离身后还有丽贝卡，她虽然是个很棒的枪手，但有个问题就是没有快速的反应。
所以自己得要做到一击毙命，毕竟赛博疯子可是没有任何感觉的，他但凡碰到丽贝卡就是个大麻烦。
不过再强难道会比亚当那家伙厉害一些么？
赛博疯子还是可以解决的。
至于林跃知道这家伙为什么有加快反应的义体，那是因为神谕早都把那家伙身上的义体列了个单子，都是数据库里没有的玩意儿，斯安威斯坦四个字清晰得很。
如果猜得不错…那就是最近夜之城官方和公司提高军用义体界定条件带来的恶果了。
“一个赛博疯子而已”，如这样的想法让林跃有先下手为强的冲动，至于烂摊子就不是他考虑的范围了。
“呃，小贝，凛，不要做任何事。”
布兰登赶忙说道。
林跃听得出来身后的布兰登有些犹豫——
“那可是赛博疯子诶。”
丽贝卡咕哝着。
似乎是决意让林跃和丽贝卡不要掺和这事，布兰登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好朋友，没有人帮助你的话，你那身有问题的义体可能做不了什么…”
这家伙，竟然连这些都知道，不过眼下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还不等林跃说什么，布兰登接着道：“丽娜没有跟你一起来吗？纳德森…麻烦你让开路，不要堵着街坊们好吗？”
这种不靠谱的提议，再加上是一个机器，林跃是怎么都不会信的。
毕竟布兰登有意思是一回事，但关乎他两人安危的事情就是另一回事了。
然而那个赛博疯子听到这话后，竟然真的让开了。
林跃眼神古怪，似乎是没搞懂赛博疯子会服从机器的安排。
“呃——退远点，如果你退的比较远，我来告诉你丽娜在哪好嘛？”
于是在林跃和丽贝卡略带目瞪口呆的情况下，那家伙果真向后退了，无视了摩天大楼门口来来往往的车辆，径直往后面退。
急促的刹车声响个不停。
伸出脑袋举着拳头咒骂这个站在路中间流浪汉的司机们不多时就聚集起来了。
这一幕自然引起了对面虎爪帮们的注意——
“快走吧，小贝，和你的朋友一起。”
丽贝卡扯了扯林跃的袖子，“别在街上闹出太大动静，别忘了。”
姑娘也在提醒林跃，最近风口浪尖的，还是少生事端为妙。
当林跃和丽贝卡走出来以后，引起马路车上公愤的家伙开始慢悠悠挪动步伐，走向了布兰登的面前，拥堵的马路逐渐恢复正常通行——
林跃两人看着那家伙，丽贝卡还出声嘀咕道：“这疯子不会对布兰登做什么吧？话说赛博精神病不该是像你那种见人就杀，完全不会说话的家伙么？”
“我们看看吧，你可别随便动手，艾玛小姐提醒过我们的。”
林跃皱紧眉点了点头。
用义眼拉近距离后，林跃听到了布兰登断断续续的声音。
大概是有关于丽娜的，也不知道丽娜是他的什么人。
就在两个人担忧布兰登会不会出事的时候，一阵剧烈的响动传来，那个赛博疯子额头顶着布兰登的身体，一下一下挥动着拳头，布兰登表面的壳子立马开始凹陷…
这个拟人贩卖机嘴里还在痛呼，不停地解释着什么。
然而还没等两个人反应过来，附近的一队虎爪帮洋洋洒洒跟了过来，为首的脸上的义眼像是日本漫画里超人的风格，穿着花衬衫，下肢是虎爪帮标准的鲜红色刀腿。
“喂！混蛋在这儿做什么呢？”
“你这个目中无人的家伙——”
围拢上来的虎爪帮全是扎耳的弹舌关西口音，为首的制止无效干脆伸手按住肩膀直接把这个不停捶打机器制造噪音的混蛋扯了过来，随即一记顶膝！
改造义腿的力量可不小，那个赛博疯子流浪汉立马弓着腰跪在了地上。
跪在地上的他嘴里重复的嘀咕着一些无意义混乱的词汇，虎爪帮为首的一把攥住他油腻的头发，“屮，你这家伙身上闻起来像是在粪堆里打过滚儿，干什么呢？疯了？！在云顶附近找痛快——”
“是你？”
虎爪帮骂着骂着不怎么解气，还伸出脚踢了他好几下。
发觉跪在地上的家伙毫无廉耻心和反抗的意思，大为光火的他扯起流浪汉的头发，第一时间看到他惨烈的脸以后虎爪帮的人还有些震惊，可当看清楚以后变成了哈哈大笑。
“听那个表子说你快不行了？这不是好好的，还有力气锤破机器。”
一阵哈哈大笑，刺耳的声音让远处的林跃和丽贝卡都皱眉不已。
“丽娜…还给我。”
“你说什么？”
捏着鼻子凑到流浪汉旁边的虎爪帮听清楚这家伙在说什么以后缓缓直起身子，嘴角挂起轻浮嘲讽的笑容。
“几位友善的先生，放过这个可怜人，我这儿可以提供降火的凉茶。”
布兰登似乎有些慌，赶忙阻止。
“去你妈的傻*机器人！”
虎爪帮有人竖起中指。
一瞬间，那个流浪汉的眼睛似乎不再颤动了，而是一种充满着希望的光芒。
然而有人立马将这一瞬间的清醒给击碎了。
“丽娜？你还别说——比起日本街的那些是挺舒服的，各个卖家价格出得也高，不过我们自己消化了，值不少钱呢。”
“上次敲断你的腿，还不长记性？真是无可救药的蠢货。”
丽贝卡听到那毫不遮掩的声音，又看向了远处靠在墙角抽着烟的NCPD巡逻队，想要冲出去咒骂这帮王八蛋。
“退后丽贝卡，那家伙…”
丽贝卡感觉身体一轻，林跃扯着她向后移动了几步，脚步刚停下，光影中一道看不清的影子划了过去，倒像是错觉才合理。
方才嘴巴里喷出污秽词汇的脑袋已然不见，只有空荡荡的脖颈，义体液宛如夜之城市政厅门口的喷泉一般…
“我草！”
其中一名虎爪帮摸了摸脸上的温热液体，失声大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