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偏执与反抗（下）【5.9K】
“怎么突然之间变成这样了啊？！”
“我就说这小子干什么都没通知过我们，真是个混蛋啊！！”
“喂，凛…老板，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行驶的面包车上，两方人坐在两边，这辆车子的车机系统接在林跃的脑机接口上，他设定好了路线，将前方驾驶座后面的遮光板给关闭了。
大家都很吵。
毕竟连一向话都少的琦薇都开始质问自己了。
虽然他们都是自己跟着上车的，但任谁都知道公司这样的混乱情况一定是荒坂那边出了问题，尤其是林跃那句和荒坂为敌，让大家即使有了答案都不敢继续说下去。
林跃在思考，该如何跟这帮出生入死的老朋友们说现在的情况。
“喂喂喂！难道沉默就能赖一辈子么？！”
皮拉不满地嚷嚷着，公司院子里的情况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味，那是讨厌的算计…
“我杀了荒坂的人。”
林跃突然抬头，静静地看着嘴巴张着还企图继续说话的皮拉，一脸焦急和担忧的丽贝卡都愣住了，琦薇虽然没有表情，但瞳孔里是怀疑和担忧。
如果说真的惹怒了荒坂这种量级的企业，那他们现在坐在一辆具有迷惑意味的面包车上似乎变得合情合理了起来。
荒坂的士兵恐怕已经在满城封堵了——
那物流公司呢？
他们可是记得铃木主动留了下来善后，难道凭借一个荒坂出身的安全主管就想要守护那么大的地盘么？
琦薇的脑子很灵活，但她已经看不懂在打什么牌了。
老天，自己的运气貌似很差。
林跃叹了口气，“都说了让你们不要挤上来，听从铃木的安排，可以远离NID，也可以选择待在公司，今晚的事情我没有太充分的理由让你们来帮我，所以临河边我会找下去水渠的那条路，你们下车吧。”
这话说完，丽贝卡就闭起了眼睛，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
呼！
林跃偏过头，手掌接住了丽贝卡的这一记直拳。
“真是好久没听过这么混蛋的话了…所以做什么都不愿意跟我们说！”
丽贝卡大声嚷嚷着。
自己本来还觉得今天是个好日子来着，喝到了令人满意的酒，还没有和无聊的老婆婆或者大叔们度过没劲儿的迪吧时间，甚至…还跳了舞！
这都是怎么回事。
美妙东西被毁坏的感觉任谁都不会觉得可以接受！
林跃捏着丽贝卡的胳膊，实则心里却是在盘算如何才能一路到荒坂的重要设施荒坂工业园区，因为他要办一件特别重要的事情。
短信信箱里那条发出的信息就是最好的证明。
“听不听有关系吗？这家伙可是叛逃荒坂了——”
皮拉摆了摆手，这混蛋的性格他算是清楚了，临时做决定，并且不喜欢牵扯别人进来。
“那又有什么关系！！”
“说出来就好了啊！”
丽贝卡显然更在意林跃一个人去干什么。
“那种公司没必要死守了吧？而且让铃木待在那里，做什么都会没有胜算的吧！”
皮拉一听这话立马毛躁了，一把扯住妹妹的领子！
一向被妹妹骂个不停，甚至妹妹开枪都不愿意还手的皮拉第一次有这样的反应，就连林跃都没有反应过来——
“懂不懂跟荒坂，还有那些大公司作对的下场？！”
皮拉的唾沫星子乱飞，“不管是什么荒坂，军用科技，生物技术，那是因为我们都无所谓，公司在夜之城的手伸不开，但现在不一样了混蛋！有的时候真的搞不清楚你的脑子在想什么…”
“这家伙可是把荒坂要的公司拿走了，明白吗？那不是什么免疫抑制剂的配方，也不是什么脑残的公司财务记录，更不是一些公司情报，是无法移动的资产！”
丽贝卡的表情呆滞，就这么看着皮拉握着自己的领子，手舞足蹈怒骂着。
琦薇叹了一口气，手按在额头上搓了搓，她认为皮拉说的话，和公司作对，下场可能会有很多——
没完没了的堵截，荒坂士兵挨家挨户找，夜之城里认钱不认人的帮派在的话，哪怕人在地下都能挖出来。
皮拉似乎骂累了，放弃一般将手里攥着的衣服松开，“算了，都是一帮听不懂话的家伙，还不如多在身上揣几颗手雷，到时候还能让荒坂那帮二货多被炸死几个——”
林跃打断道：“不叛离荒坂，就没机会。”
似乎是被队伍这样七嘴八舌弄得有些心力憔悴，他接着说道：“荒坂现在的局势很不好，我不是想隐瞒你们，但当时的状况很差——我们这一派的内部出现了大问题，继续走下去的话，背后哪里有刀子捅过来都不知道。”
一阵沉默…
皮拉收拾武器的手停了半天，叼着烟的嘴里发出一声“嘁”，“语言表达能力不差的嘛。”
琦薇也不自觉坐直了身体，她压根就没想到林跃会对他们解释什么。
可是一说出来就是这么猛的料，多少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林跃渐渐松开了丽贝卡的手，小小姑娘的嘴巴张大，似乎没料到林跃会老实说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
丽贝卡怯生生地张口了，“那个…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看了一眼表情沉重的“老婆婆”琦薇以及自己的马脸老哥，显得有些尴尬。
皮拉一副受不了的表情，刚想让丽贝卡这个咋咋呼呼的家伙老实坐在椅子上，琦薇开口了，“是赖宣的决定？”
“等等，赖宣？荒坂赖宣？就是荒坂那个老家伙的儿子？”
皮拉的脑子第二个过载了。
虽然他们都知道林跃在公司里地位不错，但让他们的眼界看到赖宣这一层还是很为难的，琦薇只是恰好对公司的事情非常感兴趣，要不然也不会知道林跃这句话里的那一派究竟是谁。
“我的…直觉告诉我公司不是个好地方，但在狗镇的我不得不依靠公司。”
林跃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或许只有他本人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以旁观者的视角，看着【第三面墙】中的这个世界，他也深刻理解公司这个角斗场上是残酷的。
V其实是幸运的家伙。
如果不是地点恰好在丽姿，如果不是恰好有不怕事的杰克在旁边，V只能成为荒坂特工邀功领赏的头颅。
一旦说了这些，林跃就越觉得理想主义者的可怕之处。
简单的斗争就是为了自己活命，他什么都不敢舍弃，朋友，伙伴，暧昧的姑娘，即使求活忙碌却依旧偏安稳的心思。
赖宣的斗争可以牺牲一切。
他算计林跃的心理，算计他的选择，为他和荒坂华子公开对抗，让林跃的义体没有种上后门，会议桌上的混乱，自己那一抹不信任所爆发的叛逃——这些林跃自己知道，赖宣也全算到了。
林跃只想苦笑，他明明什么都知道，但赖宣就是挥之不去的影子。
时间显然不允许林跃把这些事无巨细地说出来。
“哥们懂。”
皮拉伸出细长地胳膊挂在林跃肩膀上，抽着烟大大咧咧道：“为了活命还不是能靠什么就靠什么，只是现在这情况我们得麻溜滚蛋了，还想在这儿玩，恐怕没机会的呀——当然可不是我怂逼，好吧，我确实有点怂荒坂。”
也太真实了。
琦薇点了点头，“所以赖宣会让我们安全的吧？毕竟你貌似帮了他。”
听到琦薇的分析，皮拉和丽贝卡长出了一口气，要是这一面包车上的人去找荒坂的麻烦…那可真是太糟糕了。
然而没成想有人天生就喜欢打破别人的幻想。
林跃耸耸肩开口道：“不会的，而且我还得主动找荒坂的麻烦。”
“哈？”
丽贝卡的下巴都快掉在地上了。
“你把荒坂当生物技术了？”
生物技术是那种安保可能都需要购买其他公司的巨企，荒坂可是实打实军工和战争发家的企业，光是树敌还不够，林跃想找麻烦，这让她看不懂了。
琦薇倒是一针见血道破了关键，“大概是为了某个人吧？毕竟我可没看见那个女人从荒坂脱离，不过据我了解，她的身份应该很麻烦——毕竟是公司里面干脏事脏活的部门，再加上你暂离公司，两个部门的头儿，荒坂不会轻易让她走出荒坂大门的。”
皮拉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丽贝卡，你怎么看？！我就说了这小子对你不感冒。”
丽贝卡一掏枪，琦薇眼疾手快给了皮拉一脚，顺便把爆发边缘姑娘手里的枪拿了过去。
“对，荒坂里我信赖的人有且只有一个，虽然不知道赖宣想要怎么处理V，但我得帮她，至少稳住现在的局面。”
琦薇点头。
“明白了，让荒坂腾不出手整顿内部问题，专心防着你，给她，给赖宣拖点时间对吧？”
变相的围魏救赵。
丽贝卡抱着手臂气呼呼地坐回了椅子上，那种眼神让林跃都不敢直视…
怨念也太大了。
皮拉呲牙咧嘴揉着腿，嘴里嘀咕着，“哎呀呀，都跟你小子混了，跑哪去，荒坂满世界都是，除非跑到新美国的地盘，但我觉得咱们在狗镇搞的那些事情，去人家地盘和找死没区别——”
“但你就一个人，还没带什么重武器，恐怕会很麻烦吧？”
林跃只是想让荒坂迫不得已转移目标，好让V能在荒坂稳住，实际上林跃很清楚V压根不会退出公司，因为公司出身的她只有死在这份工作上的觉悟，强迫思想改变的只有现实，但林跃不想这背后的原因是他。
坑V这种事情一次就够了。
况且…
她真的帮了自己很多。
“诶！我有个点子。”
皮拉嘴里嘟囔了半天，突然伸出手指道：“咱们去恶土呗，找个流浪者家族——”
琦薇冷笑道：“亏你能想出来，沙子进了义体，连个帮你修的人都找不到，难不成你以为真的是去荒野烧烤喝啤酒？”
“扫兴的蕾丝老女人——算了算了，到底怎么办，我说，小子你说个准话。”
皮拉胳膊肘捣了捣林跃。
林跃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不想坑朋友，况且赖宣的事情走到这步了，要是让三郎闻出点什么，不仅是他儿子，他们这帮人将会受到强烈的打击，因为三郎可是毫无底线的家伙，而且下手不会软。
“先想想怎么办，看这样子只能跟你了。”
琦薇的坦诚反而有魅力。
“只要这团队还能看到未来，我就愿意跟——像曼恩那种眼睛胡乱闪烁的家伙，我觉得没有什么太大的必要了，至少你还是清醒的，是好事。”
丽贝卡也是认命了一般，假装不耐烦道：“现在下车鬼知道哪儿会有荒坂的大头兵冒出来，就这样了。”
皮拉只是哼了一声，“随便，不过这趟过后你的人都跑完了，我想搞一搞那个黑墙的义体数据，成不成？你小子之前防着我，死活不让我上手。”
林跃看着几个心口不一的家伙，嘴角扯了扯，有点羞耻感怎么回事…
突然！
车子猛地刹住了！
林跃的手立马按在了腰间的尽忠丸上，遮光板开启的时候，他的刀瞬间悬停在了半空中！
法尔科笑眯眯地拉开车门。
“哎呀，这可是真危险，开车还是得人来开，AI什么的不怕车开进清道夫的割腰子工厂么？”
“法尔科？”
坐上车的大叔慢条斯理地系着安全带，回过头笑道：“出发吧小朋友们？”
……
——
“那女人的权限是赖宣给的，难道剥夺不了吗？”
荒坂的中庭，湿乎乎的空气中，那些家伙像是从沙漠里刚回来的一样干燥又易燃。
“可恶！直到如今难道反情报和安全部门的人看不清？一个个都是没种的家伙…”
徐之觉得自己今天烦透了。
两次会议桌，两次相同的场景。
不过现在的他好像是正在经历“重感冒”，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赖宣，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你的果断呢？你的英明呢？还有你在父亲面前笔直的脊梁骨呢？
大家就这么吵闹着，周围玉林里全是荒坂拉过来的精兵，好像是最前面那位技术官僚出身总裁背后的老头带来的。
“健一三郎啊，事情好像真的麻烦了。”
徐之在心里如是说道。
现在谁是赖宣这一派的很清楚，一个个都像是斗败了的公鸡，往日的锋芒都没了，反倒徐之看着还有点人样。
不过徐之不说话，可不代表没人找他的麻烦。
有个大嗓门的家伙发难了，“喂！徐特助，貌似咱们赖宣大人的决策出现失误了，百年企业，从来都没有吃过这么丢脸亏的发展史里，总算是有了新的一笔。”
“推动这一项决策的你们是不是该负责任了？”
徐之的脸好像更没有表情了。
对方见徐之不说话，鸽派们更加大胆了，抨击的词汇一个接一个，但赖宣这边几乎没人说话。
就在徐之被莫须有安了好多罪名的时候，他说话了。
“看来荒坂最近的慈善活动效果不错，我记得前一段时间还对生物技术多样性保护的协会进行过资金支持，没想到见效这么快——”
徐之慢悠悠说着。
“脑袋糊涂了？在说什么啊…”
徐之笑了笑，“不够快么？用荒坂的钱保护起来的某条狗，这么快就会说人话了。”
对方显然没料到这么长的铺垫只是一句非常具有人格侮辱意味的抨击，当场就恼怒了。
“可恶…你的嘴臭的就像是夜之城外的垃圾堆！”
徐之的手点在桌子上。
“我奉劝各位想清楚说话，狗镇和物流公司的事情没人阻拦过，荒坂大人也没有——难道你想说这些人都是蠢材么？！”
鸽子到什么时候都是鸽子。
简单的威吓就能让他们扑扇翅膀…
就在这时，新田何也终于发话了，只不过脸上的表情不怎么好。
“好了各位，先想想怎么尽可能挽回损失，然后让荒坂别在这个节骨眼上给总部添堵。”
但实际上，他心里非常开心。
站在他和徐之的立场上，输赢一目了然。
新田不觉得这样的胜局耻辱，健一三郎，还有这次闹剧，好像什么都在帮他——
事实上鹰派和赖宣在刚才的紧急会议全程内容他都知道，甚至三郎说的话也一样，经过缜密思考，新田何也得出三郎也看不惯目前荒坂夜城分部的情况了。
丢了钱，丢了资产都可以找补回来。
他所急切的点是，得把赖宣在公司里的钉下的钉子彻底拔出来！
只要夜之城分部被他控制，那么美智子回来好像只能去经营她的扮家家酒侦探公司了，新田可以独享战果。
一切优势，都在于他。
所有人都收回了话语，虽然表情还在互相拉踩，但都想听听这位上来以后没做过什么大动作的总裁要说些什么。
“詹金斯，还有反情报部门的部长呢？”
何也的明知故问，身后的健一三郎低下头说道：“反情报部门目前拒绝接受任何权限更改，安全部门也是一样…”
轮到徐之冷汗直冒了。
先是一个凛，又是一个V！
这帮起代号并且都有军事背景出身的家伙太麻烦了…难不成真把荒坂当泥捏的？
“看样子赖宣大人的决策不只出了一个问题，徐特助，解释一下反情报部门和安全部门的反应吧？难道说公司养了一帮敌对的家伙在要害部位吗？”
“混蛋！担得起责任吗？！”
一说起这些，鹰派的家伙们彻底懵了。
屎盆子往脑袋上扣的话人都是会躲开的，但现在把派系纷争放在明面上，犯错的小兵也是会上升到派系的，一荣俱荣的反面可是很浅显的道理。
新田何也见鹰派们没说话，心底最后一丝悬着的感觉也没了。
至少鹰派高层确实没办法唱戏了。
现在只用扣住反情报部门的部长…夜之城分部就会干干净净。
至于资产——
新田会拿回来的，而且总部会非常支持。
“所以那个部长呢？V？”
“该不会和艾伯纳西那个花瓶一样，只是跪舔个没完的货色吧？”
新田看了一眼时间。
“十分钟前，V已经进入荒坂塔了，也许真的有些事情需要她先处理——不过超过剩下的五分钟，徐特助，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这帮荒坂叛徒在想什么吧？”
徐之看着新田平静的脸，他感觉胸口堵得慌。
但更让他惊讶的是，V明明都在外面了，怎么会选择回来？难道是情报不够？误判局势所以返回了死地？
怎么看V这个位置也只有离开的选择了，新田会让她在进来的时候就把命留下。
可惜的是，徐之在这个节骨眼上不敢动。
赖宣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大家心知肚明，V第一步控制反情报部门使其拒绝权限已经是臭棋了，敢来中庭？
除非脑子坏了。
新田像是故意恶心徐之一般，“还有四分钟。”
徐之的拳头渐渐握紧了。
他现在想找到那个叫凛的家伙，给他碎尸万段！
那么高的期待和信赖，说叛变就叛变，太恶劣了——
或许徐之不知道，高明的棋手甚至会欺骗自己，赖宣也是如此，他要骗过的人，也包括徐之。
“三分钟…”
新田一列的人都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就在徐之想要用怒骂挽回尊严的时候，中庭死了一般的AI突然有了响动。
丛林背后埋伏的队伍发出枪支上膛的声音！
“夜之城分部，反情报部兼安全部代理部长，V小姐，准许进入！”
清脆的高跟鞋声滴滴答答，鸽派的人都傻眼了——
疯了么？！
新田也没料到。
直到高挑女人站在会议桌前，众人这才如梦初醒一般…
“我来了。”
女人的脸，如同刀锋，死死盯着首位上的家伙。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