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IF：假如路明非是围棋少年（五）
“输了。”
就在不到一小时前，她还在大放厥词，说什么“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认输”的帅话，结果三十手刚过，棋形就崩溃到连旁边观战的、刚入社的一年级新生都能一眼瞧得出来谁胜谁负的地步。
陈墨瞳忍不住捂脸，心说这件事情决不能让路明非那个家伙知道。要是被那家伙知道的话肯定会嘲笑自己的。她甚至能够脑补的出那家伙的嘴脸。
坐在陈墨瞳对面的苏恩曦轻轻将指间捏了许久的黑子稳妥地放入棋盒，不动声色的舒了一口气，微笑：“最后还是我赢了。”
语气虽然轻描淡写，但是只有苏恩曦才知道，这一盘棋局的胜利，其实远没有自己语气那样的轻松。
就在最后那三十手，陈墨瞳选择摒弃了之前那种别扭的、模仿意味浓厚的下法，重新找回了她自身那种凌厉尖锐、酷爱贴身近战的棋风。
那一波波不计后果、直指要害的搏杀，带着凛冽的杀意，着实让苏恩曦惊出了一身冷汗。
明明在中盘时，她就已经凭借对方开局模仿留下的破绽，占尽了优势，一条厚实无比的黑棋大龙几乎将陈墨瞳的白子全部压迫在中央一片狭小的腹地，胜利的天平看起来已经不可动摇了。
只是没想到，陈墨瞳居然这么果决，干脆利落地弃掉了中央看似重要的腹地，就像是忽然化身成为了狡黠的刺客，选择了剑走偏锋，拼命也要寻找机会断掉她大龙的生机。
前面模仿路明非的棋路，不熟悉的下法让陈墨瞳开局就已经不占优势，到中盘时棋形更是已然崩溃。接连不断的错算和漏算已经到了非常明显的地步。按道理来说她不可能再有翻盘的机会。
只是陈墨瞳的步步紧逼居然真让苏恩曦有些疲于应付，陈墨瞳主动逼近一手，她就谨慎被动的跟上一手。陈墨瞳大开大合丝毫不顾，她却不得不谨小慎微，反复琢磨。每一手棋所需要的思考时间都比对方要久的多。生怕自己又像上次一样，一个失误被对方断掉了大龙
好在棋局上她占据的优势已经足够多，最终在被陈墨瞳搏杀掉一小片区域之后，整个棋盘上她还是多赢了陈墨瞳十几目的棋。
只是苏恩曦知道，如果自己当时要是稍微有一点失误的话，说不定还真的会被陈墨瞳找到翻盘的机会。
“是你赢了。”
陈墨瞳撇了撇嘴说，看着苏恩曦：“你打算把那天和你下网棋的人不是我这件事情捅出去么？”
苏恩曦摇了摇头：“我干嘛要做这种无聊的事情。”
只不过是代别人下了一盘网棋而已，这又不是什么事关荣誉的胜负之战。更何况那天本来就是她踢馆再先。虽然对方不是仕兰围棋社的成员，但既然对方是仕兰中学的学生，并且还在围棋上正面赢了自己，那就说明自己踢馆仕兰中学失败了。
之所以处心积虑的和诺诺约在今天见面，下这盘面棋，也是因为她只是有点不服气而已……
再来一次的话……她一定能赢。
“那……？”陈墨瞳的声音带着一点儿疑惑。
苏恩曦抬起头：“那家伙叫什么名字？”
陈墨瞳顿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苏恩曦问的那家伙是谁。问的是那天和她下棋的人。
“路明非。”
“路明非？男生？”苏恩曦在嘴里轻轻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继续说道：“那家伙是你们仕兰中学的人，没有错吧？”
“是。”
“那你帮我和他再约一盘棋，网棋面棋都可以。你应该跟他很熟吧？”
苏恩曦的声音有些迫不及待，那天大意失荆州输给路明非，让她心里纠结了一个星期，她一定要报仇雪恨不可。
至于陈墨瞳会不会答应自己，帮自己约那个叫路明非的男生下这盘棋……要是陈墨瞳拒绝她的话，她也只能够小小的威胁一下对方了。
陈墨瞳同学……你也不想让路明非帮你下网棋的事情，被别人给知道吧？
不过陈墨瞳倒是并没有拒绝她。
陈墨瞳顿了一下，开口说道：“帮你和那家伙约一盘棋什么的倒是没问题啦。只不过我要纠正一件事情。”
“纠正一件事情？什么事？”苏恩曦眨了眨眼睛，好奇的问。
陈墨瞳俏脸绷紧，冷声回答：“我和那家伙不熟。”
……
“所以……”
路明非愣愣的眨了眨眼：“你就帮我答应了‘绿豆冰糕’我要和她再下一盘棋这件事情？还就在这周末？地点还定在了白帝棋社？”
路明非对面，陈墨瞳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穿着黑色修身长裤的纤细双腿盘在冰凉的石头椅子上，一只脚还无意识地轻轻晃动着。她闻言翻了个标志性的白眼，没好气地说：“嗯喏。特意选在你熟悉的地方，主场作战，心理上应该对你有优势吧？够意思了。”
现在已经是陈墨瞳从一中围棋社出来之后了。白帝棋社的后院里，两人在老槐树下的棋盘面前对立而坐。老槐树的影子斜斜铺在棋社的木地板上，撒着碎金般的光。
路明非的目光不经意的在陈墨瞳盘在椅子上的纤细小脚上扫过，喉结动了动，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我那是肚子痛上厕所去了……而且连问都不问我一句就应了，万一我那天有事儿呢？”
陈墨瞳纤细的手指在棋盒里摆弄，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棋子，闻言撇嘴，好看的眉毛挑了起来，像两柄出鞘的小剑：“什么事儿？是打星际争霸还是追最新的番剧？还有是说哪里出现了什么惊天灾变，您老准备去拯救世界了？”
路明非语噎了一下。好吧，他的确没有什么事。小时候的每个周末，他都把时间用在下棋和背谱上。不在下棋之后他就有了星际争霸和看动漫这两个爱好。周末放假在家的他都是靠打星际争霸和看动漫打发时间的。
作为和他基本上算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诺诺，他的这点爱好，诺诺显然也是清楚的。知道他肯定有空，所以自作主张的帮他答应了和绿豆冰糕的对弈。
“我都没见过她下棋，不知道她的棋路。”
“你见过的，上次和她下网棋的不就是你？”
“网棋……”路明非争辩道：“网棋不能算棋……网棋！棋士的对弈，网棋能算棋么？”
“别模仿孔乙己了。好好好想着怎么赢过‘绿豆冰糕’才是真的。对方可是准职业棋手。”
诺诺耸肩：“你代表的可不只是你自己一个人，还是仕兰中学。喏，这就是我今天和她下棋的棋谱，我和你一起琢磨琢磨，看看能不能找出她的什么弱点。”
路明非一愣，低头看向自己面前的棋盘。这才发现面前的棋盘上居然已经摆好了棋谱。原来刚才诺诺并不是在把玩棋子，而是在复盘今天她和苏恩曦下棋时的棋谱。
背谱当然是每一个棋手的基本功了。基本棋力达到业余五段或者六段以上的棋手，都能比较准确的背下来自己不久前下过的棋局。只是诺诺和他一样，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专门花时间练习过围棋了，居然还能在聊天拌嘴之间，轻描淡写的把自己下过的棋局复盘出来。
连路明非都有些惊讶于诺诺的记忆力，这么想想又觉得有些可惜。
要是诺诺当初一直走职业围棋路线的话……现在是不是已经定上段，成为一名职业棋手了呢？
很有可能吧？
“发什么呆？”
陈墨瞳手里粘着棋子，“啪”地砸在星位，震得棋盘上的棋子都跳了跳。
“我刚才研究了一下我刚才和她下的那盘棋，还有你之前和她下的棋局，发现‘绿豆冰糕’好像很喜欢用‘错小目’布局，你看这里。”
她指尖点在棋盘左下角的黑子，“这一步，她故意下得偏外，是想引我往这边拆边，然后中盘用‘小飞挂角’抢实地。我当时确实也中了她这个套。”
路明非的目光落在陈墨瞳纤细的手指间的棋子之上，皱眉：“诱敌深入，很冒险的下法。一旦成功的收益会很大。”
“是的。”陈墨瞳点头：“她喜欢挖坑来等你跳。但是相对的，如果对方没有上当，那么掉进坑里的就会是她自己了。”
“上一次我就有点发现了。我用点三三破角的那一手棋，她本来想引诱我进她的腹地的，只不过我没有去管她。”路明非说。
“是的，然后她就只能用用‘大飞’回头来包抄你。”
陈墨瞳耸肩：“你这种自顾自不管别人的下棋风格，确实有点天克‘绿豆冰糕’了。”
天然呆克傲娇？大概就是这么一种感觉。
不过看着路明非挠着乱糟糟头发，居然真的认真的研究起棋盘上的棋局，陈墨瞳心里面还是有一些惊讶的。
她原本以为，路明非可能会强硬的拒绝自己。就算不会拒绝，自己可能也要磨上好几个回合，路明非才会做出勉为其难的姿态答应。只是没想到路明非同意对弈，居然同意的这么爽脆。
……难道是因为自己给他看了自己偷拍的那张‘绿豆冰糕’的照片的原因？见色起意？看见美女就把自己一贯“不下棋”的原则都丢掉了？
不知道为什么，陈墨瞳心里忽然有些不爽起来，问道：“答应的这么干脆？上一次要你帮我下一盘网棋都要推辞半天来着。你不是一直说你想再下棋了么。”
“没有啊。”
路明非目光盯着棋盘，头也不抬的回答说道：“我只是说我不想再下比赛性质的围棋了，平常下一下倒是也没有太大关系。而且你不是已经答应‘绿豆冰糕’了么？可以的话我其实也想拒绝。但是那样一来的话你不就失信于人了么？”
陈墨瞳冷笑：“哦？这么说起来，您还是为了我才应下和‘绿豆冰糕’的这盘棋局的咯？”
路明非说：“嗯啊。当然是为了你啊，不然还是因为谁？”
这句近乎本能反应、没有丝毫修饰和刻意成分的回答，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陈墨瞳的心间猛地荡开一圈涟漪。
连她原本在心里已经准备好的一连串调侃和毒舌的话语，也都瞬间卡在了喉咙里，微张着丹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没想到路明非居然能以如此自然、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这样一句话。
这家伙……明明有时候迟钝得可恨，但是偶尔冒出来的直球，反而让人措手不及。
她看着眼前这个重新埋首于棋盘世界、对刚才那句话造成的微妙气氛毫无察觉的男孩，不得不再次确认，路明非确实有种近乎天然的迟钝和直接。
在各个方面。
不过少女的心意在小巫女的心间转瞬即逝，看着一脸认真琢磨着围棋的路明非，她耸了耸肩，觉得这样也挺好的，不是么？
就像是回到了很久以前那样。
况且……她之所以会答应下绿豆冰糕，希望她能帮路明非约棋的要求，本来也是出于想让路明非重新下棋这个目的。现在也算是目的达成，皆大欢喜。
“师姐，你来一起和我看看这一步棋，绿豆冰糕她这一步扳是不是有点问题啊？”研究棋上头了的路明非向诺诺伸手招呼。
陈墨瞳眨了眨眼睛，漂亮的脸蛋上流露出些许无奈，闭眼高调的回答：“来了来了……哪一步来着？”
路明非手指棋盘：“这步。”
“噢……对了，跟你说件事，人家是有名字的，她叫苏恩曦。到时候周末见面了，可别再绿豆冰糕绿豆冰糕的喊别人了，多丢人。”诺诺说。
“苏恩曦，名字还挺好听的嘛。”
“意思是说我名字不好听咯？”
“没有没有……”
“还有，周末见面的时候，给我穿的整齐一点，至少给我把你这头乱糟糟的头发给梳整齐咯。别顶着个鸡窝似的脑袋跟人家女生见面。你代表的可不只是你自己，还代表我陈墨瞳和整个仕兰中学的脸面。”
“好好好，师姐你说啥就是啥。师姐你先看看这步棋。”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