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尘封的秘密
巴黎的雨来得突然。
林悦站在圣日耳曼大道17号的老宅前，冰凉的雨滴顺着她的脖颈滑进衣领。面前的建筑是一栋典型的奥斯曼风格公寓，灰白色的石墙上爬满了常春藤，黑色雕花铁门紧闭，门牌上的铜质数字“17“已经氧化发绿。
沈逸撑开伞遮在她头顶，另一只手紧握着那把黄铜钥匙。他的呼吸有些沉重，温热的气息拂过林悦的耳际：“准备好了吗？“
林悦点点头，伸手接过钥匙。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她感到一阵莫名的战栗，仿佛触碰到了某个沉睡已久的灵魂。
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三十年的时光就此开启。
室内的空气凝滞而陈旧，混合着灰尘、木质家具和干枯花束的气息。阳光透过积满灰尘的落地窗照进来，在拼花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悦小心翼翼地迈出第一步，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清脆的回音。整个一层是宽敞的会客厅，家具上蒙着白布，像一群沉默的幽灵。壁炉上方挂着一幅肖像画——一个优雅的法国女人，眉眼间有顾远城的影子。
“Isabelle夫人...“林悦轻声呢喃。
沈逸站在她身后，目光扫过房间：“父亲从不允许任何人来这里。“
他们沿着螺旋楼梯上到二楼。这里似乎是工作区，一张巨大的橡木工作台占据中央，上面散落着发黄的设计图纸和锈迹斑斑的绘图工具。林悦的指尖轻轻抚过纸面，那些线条依然清晰，仿佛主人只是暂时离开。
“看这个。“沈逸从工作台抽屉里取出一个相框。照片中的Isabelle夫人站在花园里，怀里抱着一个黑发小男孩——十岁左右的顾远城，罕见地笑着，手里举着一个木制飞机模型。
林悦的心突然揪了一下。她无法将这个笑容明亮的男孩与现在那个冷峻的男人联系起来。
“我们找找那个红木盒子。“她轻声说，将相框放回原处。
顶层是设计室，阳光透过天窗倾泻而下，照亮了满墙的设计图和半成品珠宝。林悦的呼吸几乎停滞——这里的风格与她自己的作品惊人地相似，尤其是那些藤蔓与蝴蝶的元素。
“这太不可思议了...“她走向一个玻璃陈列柜，里面整齐摆放着几十枚胸针，每一件都是自然主题。
沈逸站在窗边，突然说：“这里有道暗门。“
他推开一个看似是书架的装置，露出后面狭窄的楼梯。楼梯尽头是一间隐蔽的小温室，玻璃屋顶让雨水形成朦胧的水帘。
温室中央孤零零地放着一个红木盒子，上面雕刻着精致的鸢尾花纹样。
林悦的心跳加速。她缓步上前，手指微微发抖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本皮质日记本和一个小小的天鹅绒首饰盒。
“这是...“
日记本扉页上写着一行字：「给我亲爱的城，当你准备好时。——妈妈」
林悦翻开第一页，是Isabelle夫人娟秀的法文笔迹：
「今天医生告诉我，时间不多了。我最放不下的是城，他才十岁，还没有学会如何表达爱。我决定为他设计一套礼物，每年一件，直到他成年...」
林悦的眼眶湿润了。她轻轻打开首饰盒，里面是一枚银质领针，造型是一个小小的飞机模型——和照片中顾远城手里拿的一模一样。盒底压着一张纸条：「十岁生日快乐，我的小飞行员。」
“还有八件礼物...“沈逸的声音有些沙哑，“她去世前准备了八年的生日礼物。“
林悦突然明白了Moreau先生的嘱托。Isabelle夫人没能亲眼看到儿子长大，却用这种方式继续陪伴他。而顾远城，那个永远冷静自持的顾远城，从未收到过这些礼物。
雨声渐大，敲打着玻璃屋顶。林悦小心地合上盒子，突然注意到温室角落还有一个上锁的小柜子。
“试试这个。“沈逸递给她一把小钥匙，是从红木盒子暗格里找到的。
柜门打开的那一刻，林悦倒吸一口冷气——里面整齐摆放着十几本素描簿，每一本的标签上都写着一个年份，最早可以追溯到三十年前。
她抽出最近的一本翻开，顿时如遭雷击。
纸上画着的赫然是她自己。
准确地说，是她大学时期的设计草图，旁边密密麻麻的笔记详细分析了她的风格演变。最后一页贴着剪报：林悦获得Éclat设计大奖的照片，标注日期是三个月前。
“这不可能...“林悦的手指颤抖着翻看其他素描簿。每一本都记录着一位设计师的成长轨迹——从早期的青涩到后期的成熟，全是她从未见过的作品。
沈逸的脸色变得异常凝重：“这些都是Isabelle夫人发现并追踪的天才设计师。“他指着一页笔记，“看这里，她称他们为'未来的星辰'。“
林悦突然在一本旧相册里发现了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Isabelle夫人站在巴黎高艺的教室里，身边围着几个学生。其中一个人的侧脸让她心跳骤停。
“这是...顾远城？“
沈逸凑近看了看，摇头：“不，是德维尔先生——我父亲。“
照片背面的日期显示这是四十年前拍的。那时的德维尔先生还是个艺术学生，眼神明亮，嘴角带笑，与现在那个冷酷的商人判若两人。
林悦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可怕的猜想：“Isabelle夫人是......“
“我父亲的老师，也是顾远城母亲的姐姐。“沈逸的声音低沉，“Moreau先生的妹妹。“
这个错综复杂的家族关系让林悦头晕目眩。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德维尔先生会对Isabelle的工作室如此珍视，也明白了顾远城性格中那份矛盾的来源——他失去了母亲，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姨父抚养长大。
“我们得把这些带给顾远城。“林悦小心地合上素描簿，“尤其是这些礼物。“
沈逸点点头，却突然皱眉：“等等，那是什么？“
他指向温室最深处的一个小保险箱，几乎被植物掩盖。林悦蹲下身，发现保险箱上贴着一张便签：「给我最后一个星辰。——I」
密码锁上是四位数字。林悦鬼使神差地输入了顾远城的生日——保险箱应声而开。
里面只有一张设计图和一把小钥匙。图纸上是一枚未完成的胸针设计，蝴蝶与梧桐叶交织的图案与她自己的风格惊人地相似。图纸背面写着一行字：
「当你找到她时，把这个给她。——I」
林悦和沈逸面面相觑。这个“她“是谁？Isabelle夫人怎么会预见到有人会找到这个保险箱？
他们带着红木盒子和设计图回到米兰时，顾远城正在别墅的书房里处理文件。看到他们进来，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林悦手中的红木盒子上，表情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波动。
“找到了？“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
林悦点点头，将盒子放在桌上：“Isabelle夫人留给你的...生日礼物。“
顾远城的手悬在盒子上方，迟迟没有打开。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紧绷的下颌线条。
“我十岁那年，她答应陪我过生日。“他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那天我在医院等了六个小时，等来的却是她的死讯。“
林悦的心揪成一团。她轻轻打开盒子，取出那枚飞机领针：“她准备了八年的礼物...只是没机会亲自送给你。“
顾远城盯着领针，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他伸手拿起日记本，翻开第一页，Isabelle夫人的字迹映入眼帘：
「城今天哭了，因为我不让他养小狗。他不知道我比他更难过...我只是害怕自己离开后，没人照顾他们。」
一滴水珠落在纸页上。林悦惊讶地抬头，看到顾远城的眼眶微微发红。这个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此刻像是被击中了最柔软的部分。
“还有这个。“林悦小心翼翼地递上保险箱里的设计图和钥匙，“我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顾远城看了一眼图纸，突然站起身走向保险柜。他取出一份密封的文件袋，用那把钥匙打开了——里面是一份股权转让协议和一把车钥匙。
“Moreau先生一直保管着这个。“顾远城的声音恢复了平静，“Isabelle夫人去世前，将她持有的Éclat股份分成了两份——一份给我，另一份......“他看向林悦，“留给她选中的下一位'星辰'。“
林悦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那份协议上清楚地写着她的名字，日期却是二十年前——那时她才五岁，Isabelle夫人怎么可能......
“她有个习惯。“顾远城解释道，“每年都会在全球寻找有天赋的年轻设计师，暗中资助他们。你是她最后选中的一位。“
沈逸皱眉：“但林悦直到大学才接触设计......“
“不。“顾远城摇头，“她七岁时参加过一个儿童绘画比赛，作品被刊登在杂志上。Isabelle夫人看到了，一直关注她的成长。“
林悦的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记忆——小学时突然收到的匿名奖学金，中学时神秘人捐赠的全套画具......原来这一切都不是偶然。
“这把车钥匙？“沈逸问。
顾远城脸上浮现出一丝几不可见的笑意：“Isabelle夫人的老捷豹，她称之为'星辰专车'，用来接送她看中的设计师。“
林悦突然想起什么，从包里取出那本记录她成长轨迹的素描簿：“所以她一直在......“
“记录你的进步，是的。“顾远城点头，“就像她记录其他十几位设计师一样。“
沈逸翻看着那些素描簿，突然在一页停下：“等等，这位设计师......“
林悦凑过去看，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中国女子，作品风格与她如出一辙。资料显示她叫林雯，毕业于......
“巴黎高艺？“林悦猛地抬头，“和我妈妈同名......“
空气瞬间凝固。林悦突然想起母亲书架上那些她从未看懂的法文设计书，想起家里那个锁着的抽屉，里面似乎也有一枚梧桐叶胸针......
顾远城和沈逸交换了一个眼神。
“我们需要去趟中国。“沈逸果断地说。
当晚，林悦辗转难眠。她站在阳台上，望着米兰的夜空，思绪万千。沈逸从身后抱住她，下巴轻轻搁在她肩头：“在想什么？“
“命运。“林悦轻声说，“如果Isabelle夫人没有去世，如果她亲自找到了我，如果我没有遇见苏然......“
“没有如果。“沈逸收紧手臂，“就像梧桐叶的脉络，看似杂乱，实则注定。“
林悦靠在他怀里，感受着腹中小生命的轻微动静。这个孩子将在一个远比她想象中复杂的世界长大，有Isabelle夫人留下的精神遗产，有Éclat的商业帝国，有德维尔家族的阴影与荣光......
但她不再害怕了。
因为她终于明白，真正的设计不在于规避伤痕，而在于将它们转化为生命的花纹。
就像Isabelle夫人所做的那样。
就像她正在做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