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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执法有温度,巴掌有力度

  周县丞也没想再说假话,止不住的叹息:

  “今后你我,怕是没有太多的进项了。”

  郑文焕瞥了他一眼,果然大家从县衙里拿钱成了习惯,猛的一被制止,就该唉声叹息。

  他在心中腹诽。

  是你自己今后在县衙当中没有太多的进项。

  大家谁跟着你吃到好处了?

  没瞧见其余人都拿着宋大官人的册子,去跟自己房的人商议去了?

  虽然心中那么想,但是主簿郑文焕却是开口安慰道:

  “大官人他有了政绩,今后还能在这里待几年呢?”

  户房主事钱甘三眼睛也是一亮:

  “是啊,周县丞,做人最重要的是隐忍!”

  “隐忍?”

  周德绒不想隐忍,可他也没胆子反抗。

  瞧瞧大牢里的秦通判,那可以说是副高官的待遇,结果还不是被他一个县长给抓起来了?

  就算是生气,周德绒也只能选择生窝囊气。

  “罢了,我倒是要瞧瞧谁能拿走这烫手的钱。”

  周德绒把酒杯里的黄酒一饮而尽,他想反抗都反抗不了,憋屈的很。

  就算是开封县的二把手,面对宋煊提出的法子,也不得不承认。

  主簿郑文焕却是明白了宋煊的用意,人家来这当知县。

  不要钱,也不要名。

  或者在郑文焕看来,宋煊根本就不缺这两样。

  人家要的利是:政绩。

  唯有政绩做得好,方才能在许多官员当中脱颖而出。

  将来更快的往上升迁。

  “宋大官人他当真是目标明确,不愧是文曲星下凡。”

  听着郑文焕的评价,周德绒瞥了他一眼。

  他知道郑文焕也不是跟自己一条心的。

  若是自己敢在县衙内找同盟,怕是举步维辛,稍有不慎就被卖喽。

  不得不说,周德绒能在开封县县丞这个位置上经营这么多年不倒,确实是有一定的眼光。

  宋煊出的平a,一下子打在了开封县衙众人的心巴上。

  人家宋大官人高高在上,是通过科举考试的正经八本状元郎为官,前途不可限量。

  别说状元郎了,就算是排在末尾的进士。

  他们的身份以及社会地位,能是这群低微的吏员以及啥也不是的临时工可以比较的吗?

  进士可是天之骄子,士林巅峰。

  三十岁就能到知州,非进士没关系五十岁难任通判。

  人家进士在家乡可以立牌坊,州县官员都亲往道贺。

  进士圈子想要喝酒开宴会,你一个靠着荫补来的人想舔着脸参加。

  就算是晏殊的外甥,都会被无情拒绝的。

  当然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兴许躲过一劫呢。

  更不用说他们在经济上还有免税的特权。

  再瞧吏员那更是政治地板,遭到社会鄙视的。

  东京城谚语有什么?

  “宁娶青楼女,不结胥吏亲。”

  更不用说士大夫在宴席上,吏员只能站侍,还要被斥责为刀笔浊流,尔等也配与我等同食?

  司马光记载过:

  “朝士视胥吏如犬彘,虽公事交接,不肯同席。”

  王安石变法后裁撤一批吏员后,想要试图提高剩下吏员地位,让他们专心为朝廷做事,但遭到了士大夫群体的激烈反对。

  猪狗一样的东西,也配与我等士大夫同等地位?

  今日宋煊如此给这群遭人鄙视群体面子。

  他们哪一个不想抱宋煊的大腿!

  所以刑房主事于高等人都十分清楚。

  谁从我这本就没多少钱的荷包里往外掏钱;

  谁请我来这八仙楼吃饭,还想往我这干瘪的荷包里送钱;

  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你们三两个王八蛋,为了自己心中的小九九跟着宋大官人对着干。

  我凭什么跟着宋大官人对着干?

  我等恨不得给宋大官人舔钩子。

  期望他将来能够让我儿子也中进士。

  私塾。

  还会有宋煊这位状元郎亲自教导,尽管是偶尔教导,那也是难得的机遇。

  “于主事,大官人说那私塾之是,当真?”

  “当真。”

  于高也是极为感慨,就听到老吏王德发号啕大哭起来: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呐!”

  “我王家子孙也能读书了。”

  在东京城过活本就困难,养活一家老小尚且极为艰难。

  若是再供子嗣读书,那便是要饿死人了。

  王德发如此情绪,也是感染了其余人。

  他们可以自己认命,但是也想要给子孙后代留点希望,期望他们能够光耀门楣,改变家里如此窘迫的情况。

  方才宋煊在册子里写的那些奖赏,他们并没有太大的感触。

  毕竟许多人都得罪不起。

  面对宋煊抛出来的利益,谁不心动?

  要不然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以往哪有知县会费心思为他们这群吏员,做这种事?

  人的一生改变命运的次数并不多,抓住了那就能鲤鱼跃龙门。

  抓不住。

  你就一辈子去泥坑里呆着吧。

  于高特意叮嘱自己这帮人,今后见到宋大官人都嘴甜点,用心做事。

  别对不起宋大官人的良苦用心,兴许以后你百年之后也能靠着儿子有了追赠,族谱都得重新记录下来。

  在大宋不少突出的进士,都会被皇帝往上追赠三代,可是莫大的荣耀。

  “于主事放心,就算是我老王头为大官人做事累死,也绝对不会有一句怨言。”

  王德发此时的眼睛已经有些红肿。

  他在县衙这么多年,早就清楚,关系才是最重要的。

  如今宋大官人把关系往下递了,谁不渴望抓住?

  那么多人呢,怎么会全都入了宋大官人的眼?

  唯有卷死做事,方能更快的入了大官人的眼,获取更加牢固的关系。

  县衙私塾这件事一抛出来,就算是礼房主事安俊的心思也崩不住了,他特别想要为宋煊表忠心。

  写在纸面上的事,其实根本就不重要。

  他们这群在县衙做事的人,自是知道怎么篡改,如何灵活运用规则。

  但是宋煊私底下说的这件事,那谁能不信呢?

  尤其是这种事是轻易就能判断出来真假的。

  可惜宋煊说完就直接带着人离开了,给予他们充分的考虑和选择的空间。

  不止这帮吏员,衙役、狱卒等等。

  他们在得知这一消息后,更是精神百倍。

  第二天宋煊进了县衙门口,那可当真是一呼百应了。

  反正他们要到时间去点卯,宋煊这位县太爷也用不着准点到。

  大宋官场上,迟到早退的风气如此是极为正常的。

  无论怎么讲,优势在我。

  因为至少宋煊肯给他们画饼,大家都有了盼头。

  现在开封县县衙的人,都想着要宋煊能够多在这里执政几年。

  哪个新官上任,可都是三把火夹杂着下马威。

  谁会给这帮吏员提供利益?

  光是掏他们的钱,没见过给他们送好处的。

  倒是有人真正明白,宋煊在老家为何有及时雨的称呼了。

  大官人他配得上这个!

  宋煊直接把礼房主事安俊喊来了。

  他们主要负责管理县学,筹办社祭,以及统计本县内有关学子的数量以及通过解额,进士等等。

  相比于开封府其余县。

  开封县这种外地冒充本地学子的极少。

  可以说非常不好操作。

  毕竟本县住的大部分都是皇亲国戚要么就是权贵人家,极少数人会选择走科举,直接荫补就成。

  人家根本就不废那个劲。

  “大官人,本县科举进士实在是不够多。”

  “不多才好啊,竞争压力小,不像我们应天府。”

  宋煊随意的给他倒茶:“那正好是你们这群人家里子嗣的机会,那些达官显贵不会来争抢这些名额。”

  “若是县衙出钱找来名师,帮扶他们,兴许就能多几个人走通科举之路了。”

  礼房主事安俊老脸激动的褶子都在抖动:

  “有大官人这句话在,我等无不感怀于心,势要为大官人效死。”

  “用不着效死。”

  宋煊端起茶杯吹了一口:“我只需你们按照我的吩咐去做事即可。”

  “大官人的吩咐,我等就算是要死,也要执行下去。”

  “哈哈哈。”宋煊浑不在意的摆摆手:

  “别说死,我也用不着你们死了办事。”

  “告诉兄弟们都活着,咱们县衙也就按照大宋律法收个税,还能死人啊?”

  “你们都好好活着,才能瞧见自己的子孙考中进士,改变家族命运,如此等你死了方能瞑目啊!”

  安俊被宋煊这三两句话砸的眼冒金星。

  在大宋,谁不想中进士啊?

  奈何大部分人都结果都是失败,而且接连失败才是常态。

  若是其余知县复述宋煊这套说辞,众人也没有如此激动。

  毕竟他们科举考试成绩也就一般。

  可宋煊不一样啊。

  年纪轻轻,连中三元,又是在经历了科举改革这个时期,更是难能可贵。

  无论是诗赋还是策论都是第一名,只能说明他对于科举考试已经是熟透于心。

  无论怎么改,他都能行!

  被宋煊这样的科举考试佼佼者指点的机会,千金难求!

  所以县衙这帮人才如此疯狂。

  “你知道大儒孙奭的住处吗?”

  “知道。”

  宋煊让安俊写下来,他到时候登门拜访,让他推荐几个人选。

  安俊更是激动的直打摆子,名声响彻东京的大儒,他推荐的人定然差不了。

  甚至安俊都觉得宋大官人实在是“杀鸡用牛刀”了。

  能被大儒看中的人,如何能来县衙教授许多孩童?

  宋煊瞧着纸条上的地址,点点头:

  “你负责把县衙所有人的家庭适龄儿童都走一遍,无论男女。”

  “甚至是要参加科举的人也列入来,我若是闲瑕时,可以指点他们一二。”

  安俊嘴巴张大,随即重重的点头,他一定会把此事办的漂漂亮亮。

  “我只有一个要求。”

  “大官人请讲。”

  “不落一人!”

  宋煊放下手中的纸条:

  “若是落下了谁,我定会问责你的,而且是重责,这点事都办不妥,你也不配在这个位置待着了。”

  安俊当即起身,紧接着给宋煊行礼:

  “大官人放心,我绝对不会落下县衙一人,定要所有人都统计到,不管他们愿不愿意送孩子来。”

  “嗯,这就对喽。”

  宋煊点点头,又展颜一笑:

  “他们愿不愿意来是他们自己的事,但是你要没统计到,那就是你的事。”

  “属下定然一个不落,挨家挨户的前去探访。”

  安俊行礼之后便笑呵呵的走了,丝毫不见稳重的模样。

  天大的好事,砸在他的头上了。

  若是干得好,不仅家里人受益,其余同僚也会对自己念恩情,最重要的是自己也有机会往上爬。

  安俊不怕宋煊不给自己安排工作,就怕让自己做冷板凳。

  吏房按照宋煊的要求,在县衙外直接推出了公榜。

  让欠税的店铺,尤其是大商铺要半个月提交欠款无事,否则后果自负。

  户房依旧在整理账目,除了礼房有事干,兵房看护仓库。

  其余曹房都被宋煊安排出人,随着吏房按照欠税名单,去各个店铺通知,并且贴在他们门口,谁都不允许私自撕下来。

  务必要通知到各个店铺掌柜的。

  宋煊这几日的事件热度一丁点都没落下,如今开封县衙又有了要收缴欠款之事。

  越发热闹起来了。

  税款这件事,许多好事者都听说过,前任一直都在亏空当中,从来没有收齐过。

  “滚,信不信我花一千贯,让你全家明天都变成河骡子?”

  吏员面对的威胁,更是极多。

  宋煊这位状元郎一上台,就要搞这些事,实在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七十二家正店,倒是有不少人冷笑着接下来县衙的通知,并没有表态。

  大家都是一个态度是有态度的,但是要钱是万万不行的。

  要是宋煊做的过分,他们就敢聚众闹事,前往县衙泼粪,喊宋煊这位县太爷酷吏欺民。

  主要一个要钱没有,要命也他妈的不给。

  你能奈我何?

  倒是有人反手就差人带着钱和酒去拜访周县丞,送上一点心意让手下的兄弟们吃吃茶,劳烦劝一劝宋大官人。

  别一上任就搞这些事,大家纵然是想要帮他都没法子。

  就算宋煊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反正目前他就是一个七品小官,也敢动我们的钱袋子?

  至于规格并不那么强的店铺,掌柜的立即打开空钱箱,对着吏员哭诉。

  “不是不缴纳税款,实则是去年汴河发了水,冲了货仓,听闻黄河工程依旧是豆腐渣,今年也会遭灾,哪有额外的钱交税啊?”

  更有甚者让老母亲穿着补丁衣服坐在店前哀嚎:

  “缴了税全家都要跳汴河啊!”

  无论如何都没有想要结清欠款的。

  老子好不容易赖下来的,凭什么还?

  至于有些特殊群体的铺子更是一脚把吏员给踢出来了。

  军汉光明正大的拿着棍子堵门,这是俺们郭指挥使的产业,哪个不要命的敢来催?

  宋煊这个靠山,当真是不够硬!

  行会虽然也交保护费,但是对于宋煊也想要拍一拍马屁,召集大家都别交。

  谁都不要当傻子。

  若是实在不行,咱们咬死就交三成,别人不交,咱们交三成,定会让宋知县开怀。

  兴许还能与他搭上线。

  花小钱,办大事。

  算计到骨子里,都是如此。

  吏房主事危彬咽了下口水,瞧着高耸入云的樊楼。

  “头,咱们真的要来通知吗?”

  两个手下两股战战栗栗的,根本就不敢往前迈一步。

  危彬虽然不清楚樊楼背后真正的主人是谁,光是明面上的他都得罪不起。

  “咱们先去通知别处。”

  危彬下定决心,连忙夺路而逃,生怕被樊楼的护卫给踩在脚下。

  别说你一个吏员了,就算是在里面闹事的官员,人家都能给你“请”出来。

  以前官家可是没少在樊楼玩耍。

  也就是今日官家岁数尚且年幼,还没有亲政,自然没法子上外面来游玩。

  总之,樊楼惹不起。

  而此时的赵祯自是乔装打扮一番,他在皇宫里病了,不见人也难受。

  索性就出来溜达溜达,顺便找机会与宋煊谈一谈心中的苦涩。

  今日他倒是好一通吃瓜。

  无论是刘从德贪墨黄河工程款,还是端午节命案,亦或者七品知县宋煊抓捕了从六天通判秦应,以及宋煊宴请手下的事。

  甚至还有什么“立地太岁”的绰号,着实是让赵祯大吃一惊。

  这可不是什么好绰号啊?

  太岁可是被认为不宜触犯的“凶神”。

  十二哥那么温文儒雅,又是大宋状元,岂能是凶神?

  东京城这帮百姓,也忒爱瞎胡闹了。

  但是赵祯此时听别人嘴里说出来,倒是另外一种感受。

  前两件事赵祯是门清,而且还是他派皇城司暗卫做的。

  至于第三件事,赵祯也晓得王曾汇报过,只是大娘娘那里一直都在拖着。

  等着开封府尹陈尧佐回来,再作处理。

  至于宋煊出手阔绰,宴请自己手下这事,赵祯还是头一次听到有官员如此做。

  毕竟在他的理念当中,就算是新官上任,那也得是下属凑钱请宋煊吃饭。

  哪有反过来的?

  岂不是倒反天罡!

  赵祯一路上听着,一路奔着开封县方向走去。

  “哎呦。”

  一个吏员被推出门。

  “滚。”守门的壮汉拿着菜刀:

  “再敢来要钱,我砍了你的脑袋当夜壶。”

  哗啦。

  直接把县衙的告示给撕了下来。

  赵祯眉头微微挑起,这些个吏员都敢公然收钱了?

  “刘楼,这是宋大官人要求的,你敢撕下来,给我等着。”

  危彬气的捶了下地。

  “什么宋大官人,老子没听说过,这里只有刘大官人!”

  “滚,别耽误我们做生意。”

  待到大个子护卫回去禀报,刘掌柜哼了一声:

  “什么狗东西,也敢来咱们楼里收税,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

  刘楼的生意很是火爆,吃顿饭一掷千金的也大有人在。

  不为别的,就是为了交个朋友。

  赵祯有些惊诧的瞧着眼前这一幕,随即看着那吏员被两个小厮给扶起来。

  “哎呦,磕死我了,连账册都给烧了。”

  危彬当真是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赵祯倒是也没着急,而是让张茂则去捡那张纸,到底是怎么回事。

  待到赵祯看完之后,原来是这些商铺都欠税。

  十二哥让他们半个月内缴纳欠款。

  为朝廷追缴欠款,那十二哥做的没错,这些店铺连官府都不放在眼里,当真是让人火大。

  “刘楼。”

  赵祯瞥了张茂则一眼:“去问问是谁的铺子。”

  “喏。”

  其实赵祯有些不确定,如此猖狂的铺子会不会跟皇亲国戚刘家沾边。

  结果一打听之后,确实是刘美的侄儿所拥有。

  那也就是刘从德的堂兄。

  当真是富贵了,刘美把自己的亲人给接到东京城来生活了。

  不仅公然贪污,还要公然抗税!

  他们可真是不给大娘娘争脸啊。

  不知道大娘娘是不是故意在包庇他们。

  即使刘娥不知道,可是通过大朝会那一件事,赵祯也觉得大娘娘就是在包庇。

  赵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继续朝着开封县衙走去。

  张茂则也没敢多说什么,他甚至都不敢说个笑话逗官家开心。

  看门狗齐乐成站在门口瞧着,有人来寻周县丞,他已经记下都是哪一家。

  齐乐成瞧着赵祯等年轻人过来,当即打起精神:

  “不知公子是来寻谁的?”

  “我来寻十二哥。”

  “十二哥。”齐乐成连忙开口道:“可是我们宋大官人。”

  “正是。”赵祯轻轻颔首。

  齐乐成也没想到竟然会有人来寻宋煊,毕竟今日这口子来的都是打探消息的。

  “不知道公子如何称呼?”

  “我是他表弟,姓赵,你一说他便知道。”

  “赵公子稍待。”

  齐乐成连忙一路小跑去寻宋煊。

  像县太爷有亲戚来,那实在是正常的很。

  再加上眼前这位可是有好几个精壮随从,那身上穿的衣服定然是富贵人家。

  宋煊听着下属遇到挫折的描述:

  “你去把此事详细记录下来,到时候本官为你出气。”

  危彬连连称是,又有些丧气的道:

  “大官人,去樊楼张贴告示,属下当真是没胆子。”

  “无妨,你先写,这是证词。”

  “一会等班县尉回来之后,我自是领着你们兄弟前往刘楼,为你们讨个公道。”

  “直娘贼,伤了我的人,我能让这仇过夜再报吗?”

  危彬闻言一惊。

  他本以为宋煊会选择息事宁人,让他回去写那玩意,有什么用?

  结果宋大官人,直接打算要报仇不隔夜。

  危彬连忙拱手,回到屋子里开始写。

  其实他心里也有怨气。

  宋煊哼了一声,正愁找不到杀鸡儆猴的那只鸡呢。

  闹的越厉害越好,正愁没有理由抄家立威。

  现在有主动跳出来的,那可太好了!

  “大官人,有一个姓赵的说是您表弟,带着不少人来求见。”

  宋煊站起身来:“我这位表弟现在何处?”

  “在县衙门口,小的没敢直接带来见大官人。”

  “不错,有分寸。”

  宋煊轻微颔首,他哪有什么姓赵的表弟啊。

  也不知道是哪家派来的人与自己接触。

  毕竟今日这收税之事,闹的动静也不小。

  宋煊在齐乐成的带领下,直接走出县衙,正想瞧瞧是哪家来谈判的。

  然后他看见了乔装打扮的皇帝赵祯。

  这个表弟,来的好像有些不是时候。

  况且一个天子,如何能够往外跑呢?

  于是宋煊只能硬着头皮:“表弟,你怎么今日有空来我这里?”

  “病要好的差不多了,就是想来看一看十二哥。”

  赵祯脸上带着笑,用折扇遮阳。

  “进来吧。”

  宋煊身边的王保与许显纯没有见过赵祯的身份。

  当初在大相国寺的时候,他们俩也没有跟着去。

  赵祯还是第一次走进县衙。

  其余人都很纳闷,到底是什么人值得大官人他亲自出门迎接。

  宋煊主动出来,实则是想着万一有人闹事,自是要在光天化日之下。

  自己这个官身,可是有着极大的方便性,以及“合法伤害你”的能力!

  谁成想,皇帝来了。

  宋煊把他引到后堂,坐下给赵祯倒茶。

  张茂则倒是没有拿银针来试探。

  毕竟突然到来,再加上宋状元无论如何都不会毒害皇帝的。

  赵祯瞧着宋煊递过来的冰裂纹茶杯:

  “倒是有趣的很。”

  如今的汝窑还没有成为官窑,赵祯自然是没见过这种瓷器。

  况且皇家如何能用这种带有裂纹的器具?

  一个是寒酸,一个是寓意不好。

  “十二哥从哪里淘换来的茶具,倒是有趣的很。”

  “从街上卖的,产自河北。”

  宋煊又给张茂则倒了杯茶。

  张茂则更是受宠若惊,连连表示不敢。

  “坐下,一会有人来找我问事,你一个太监做派,如何能不被人识别出来?”

  宋煊放下茶壶:“若是被人发现,只会让官家难做。”

  张茂则虽然是陪着赵祯长大,又有一个名义上的“哥哥”,传闻是赵祯的亲兄弟,可是他也不敢逾矩。

  “十二哥说的对。”

  赵祯让张茂则坐下,否则站到外面去,被更多的人观察,更容易露馅。

  张茂则惶恐不安的,半个屁股坐在椅子上。

  “十二哥还是称呼我为六哥儿吧。”

  听着赵祯的补充,宋煊颔首:

  “六哥儿今日如何到宫外来了?”

  “散心罢了。”

  赵祯叹了口气,端起茶杯吹了口:

  “心中实在是烦闷,一时间不知道如何面对大娘娘。”

  宋煊虽然知道张茂则可信,但是宦官嘛,心里很难有不变态的。

  谁都会有自己的政治立场,尤其是在皇宫内。

  于是宋煊只能安慰道:

  “大娘娘她在大朝会上的那番做派虽然让许多臣子也心生不满,但毕竟她还是大娘娘,官家的母亲。”

  “当儿子的就算心里有些怨言,此时也要压在心中,免得让大娘娘生气,更是会与我们想要的结果背道而驰。”

  赵祯听着宋煊的话,明白他是不想让张茂则知道。

  尽管他认为张茂则不会背叛自己。

  但还是对宋煊的这份谨慎表示理解,于是赵祯点点头:

  “是啊,当儿子的,哪能挑当娘的理呢,是为不孝。”

  尤其是一国之君,背上不孝的名声,那可是极其动摇统治根基的。

  就算李世民他宣武门对掏胜利,那也是事后跪在李渊面前。

  吮上乳。

  痛哭许久,才让自己的爹当太上皇的。

  没有背上不孝的名声。

  宋煊也是提醒赵祯今后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演戏才是最重要的。

  他又提醒道:“六哥儿若是觉得烦闷,不如去瓦子瞧瞧热闹,看看他们是如何演戏的!”

  赵祯点点头,随即又问道:

  “十二哥,你觉得黄河工程调查结果如何?”

  “不知道。”

  宋煊也是喝口茶:

  “除非敲开一段河堤,瞧瞧内部的结构,否则很难的,这种事表面功夫是要做好的。”

  “十二哥,你不知道,我从小就忧虑被水淹的事,去年夏天可是把皇宫都给淹没了。”

  赵祯心有余悸的道:“水漫过来的场景,当真是让人心生绝望,许多地方都无处可逃。”

  宋煊点点头,水火无情,可不是白说的。

  “他们都说修建的河堤固若金汤,今年东京城定然不会再被淹。”

  赵祯叹了口气:“可是目前出了这种事,虽然还没有确切的证据,我还是有些发愁睡不着。”

  “六哥儿,我教你一个招,保准能够睡的好。”

  赵祯眼前一亮:“还望十二哥能够教我。”

  “天下哪有金汤一样的河堤?”

  “哪有金汤一样的堰口?”

  宋煊语气极为严肃的道:

  “六哥儿,与其想一想黄河什么时候淹没东京城,不如想一想下顿吃什么菜,来的更加实际一些。”

  赵祯瞧着宋煊,一时间有些无言语对。

  十二哥是不是在劝谏朕,莫要杞人忧天。

  更何况他们读书人平常就算讥讽人,骂人都不带脏字的。

  “大官人,我的状词已经写好了。”

  危彬在门口外禀报。

  宋煊让危彬进来。

  危彬恭敬的把纸张放在桌子上。

  赵祯打量了一下眼前人,晓得他是被扔出来的。

  宋煊快速看完之后,大吼一声:

  “直娘贼,这帮刁民胆敢不把大宋律法放在眼里,班峰回来了吗?”

  “回大官人,我方才看他去如厕了。”

  “好。”

  宋煊应了一声:“等他一会,咱们再出发,你身上的伤弄的重一点。”

  “明白。”

  赵祯眉眼突突。

  他发现宋煊似乎在“工作”后,脾气很是火爆。

  不知道怎么回事?

  赵祯以前处理政务也是十分的兴奋,毕竟当皇帝必须要做这些事。

  可是少年心性的他,做多了也是觉得烦闷。

  怎么如此多要处理的政务啊?

  他瞧着自己的父皇,也没有那么忙碌的,经常吃吃喝喝去宫外游玩。

  “十二哥,你这是?”

  “打人,顺便会会这帮刁民。”

  宋煊瞧着赵祯道:“六哥儿可是要同去?”

  赵祯思考了一会,随即开口:

  “可以,我倒是闲的无聊,正好见识见识十二哥的手段。”

  于是危彬直接被抬上担架。

  班峰带着各种器具,连带着弓手也被叫来一起去。

  危彬没想到自己还要盖着白布,心里也是犯嘀咕。

  大官人这番做派,怎么那么像碰瓷的呢?

  他在东京城这么多年,也是听过刑房处理这类案件的说辞。

  其余吏员瞧着宋煊出马为危彬讨回公道,更是面面相觑。

  “大官人,他难不成真要把刘楼的人给抓喽?”

  “不好说,毕竟大官人连通判都给抓了。”

  “那能一样吗?”

  “天底下通判多了去,可是姓刘的皇亲国戚就那一份。”

  虽然众多吏员觉得有宋煊这样的上官不错,但是他一个七品知县去碰刘家,那不是以卵击石吗?

  周县丞倒是借着此事收了不少礼物。

  自己可没想要,分明是他们主动送上来的。

  他只能对外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大家忍一忍,兴许就能过去了。

  反正目前的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周德绒也没法劝宋煊,自己屁股都不干净呢。

  众人浩浩荡荡的奔着刘楼而去。

  待到了刘楼门前,宋煊直接差人进去,把刘楼前后门都给堵了,所有人全都给我压在前头来。

  班峰也不客气,直接挥手进去就抓人,把所有客人全都蛮横的赶走。

  张都头十分贴心的搬了把椅子,给宋煊坐下。

  宋煊就那么大大咧咧的坐在道路中央,造成了道路暂时拥堵的现象。

  赵祯目瞪口呆的瞧着宋煊的操作。

  这也忒暴躁了!

  虽然赵祯不理解,但是他早就习惯了“观政”,所以也没有开口询问。

  宋煊这么大大咧咧的坐在这里,自是吸引了一大堆看客。

  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看热闹准是没错的。

  刘楼掌柜的依旧在挣扎叫嚷:

  “强抢民财了!”

  “还有没有王法了?”

  “大家快来看啊。”

  “找死。”

  班峰直接亲自锁上那高个子护卫押出去。

  主要是刘掌柜都没想到小小的开封县会如此的强硬。

  他站在门口盯着坐在椅子上的宋煊,刚想开口,就被班峰一脚踹在腿上。

  “你也配站着与大官人说话?”

  刘掌柜的眼里露出愤怒的神色,但还是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

  宋煊只是询问:“班县尉,可是跑漏一人?”

  “回大官人的话,按照名册,全都在这里,连厨子都给锁上了。”

  班峰高声回答。

  自从去开封府锁了从六品的通判回来后,他的尾巴都要翘起来了。

  这几日都是昂着脑袋走路,根本就不看道。

  这辈子没有如此扬眉吐气过。

  再加上宋煊说要开私塾,到时候自己儿子也有机会中进士,更是让他为宋煊马首是瞻。

  “危彬,谁的打的你们,给本官指出来。”

  躺在担架上装死的危彬当即掀开白布,指了指那个大个子,以及另外两人。

  刘楼掌柜的抬头,指着他道:

  “宋大官人,做事莫要不要太过分,若是我家主人来了。”

  宋煊都不搭理他,给了王保一个眼神。

  王保上去左右开工,给刘掌柜打的眼冒金星,只觉得厨房里的锅碗瓢盆一直响。

  脑瓜子嗡嗡的。

  躺在地上一时间没了意识。

  “掌柜的。”

  除了大高个外喊了一声外,其余人都被吓得不知所措。

  “狗东西!”

  “大官人也是你一个奴仆敢伸手指的?”

  王保啐了躺在地上的刘掌柜,便乖顺的回到宋煊身后站定。

  这一幕落在众人眼里可是了不得。

  什么怒目金刚啊?

  班峰瞧着王保这力量,他都觉得自己在他手里撑不过几个回合。

  当初班峰还以为自己的心腹老张是故意让了,没有使用全力,必定要给大官人随从一个面子啊。

  可是方才那三巴掌一出手,呼呼作响,寻常人哪里遭得住这般力道?

  “哎呀,那刘掌柜的该不会要死了吧?”

  “谁知道呢。”

  “这可是实打实刘家的产业,宋状元他不要命了?”

  刘家这个皇亲国戚,可是嚣张跋扈,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得?

  赵祯虽然惊讶于宋煊身边这个随从的力道,但是周遭那些人的议论声,他更是听在耳朵里。

  谁都知道刘家不好惹。

  谁也不敢惹!

  如今才让刘家兄弟胡作非为。

  赵祯觉得待到自己亲政后,不单单是要剥夺他们官职这么简单的惩罚了。

  宋煊让主簿郑文焕去问他们的姓名,然后当场做出判决。

  “刘楼掌柜刘钧暴力抗税,指使田三强等三人殴打吏员。”

  “按照大宋律法,诸殴催税吏人者,加凡斗二等;”

  (普通斗殴徒一年,抗税殴吏则徒两年半)

  “弃毁官文书者,徒一年!”

  一个人殴打罪过不大,但是团伙殴打,那罪过可就大了。

  刘均红肿的眼睛,终于恢复了几丝清明:

  “你等着,我家主人不会饶了你的。”

  宋煊连理会他都没有理会,随即下令查封刘楼,把账册以及现金全都清点干净,封存到府库当中。

  所有人都要带回县衙进行核查,暂且收监。

  七十二家正店之一,刘楼就这么被封了?

  众人瞧着宋煊的操作,不得不说句当真是有些勇猛。

  他竟然敢封刘家的酒楼?

  这可是日进斗金的买卖。

  谁想要拍刘家的马屁送钱来,就是来这里消费。

  到时候也好在刘从德那里挂个名号,兴许有什么好事就能想着你。

  谁让咱家姑姑是大宋皇太后,当家作主呢。

  路人瞧着宋煊就这么公然押着刘家人走了,忍不住惊呼一声:

  “宋大官人,当真是不一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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