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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殿试

  考试题目定下之后,便是有人专门去做这件事。

  这些监考也就该入场了。

  作为皇帝的赵祯一会也要着重出场,宣布殿试开始。

  毕竟考中的可全都是“天子门生”。

  全都是帝党一派。

  至少名义上如此。

  而此时的大殿内。

  紧张抖腿的人抖腿,四处张望的人张望。

  想要上厕所的上厕所。

  仿佛跟旁边侍奉的宦官一样夹不住尿的大有人在。

  因为着急吃了整张饼,而不断打嗝的吴育。

  就这还没有吵醒在旁边睡觉的宋煊,搞的吴育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

  当当当。

  敲锣声响起。

  还有一刻钟的时间,便要开考了。

  若是想要如厕的尽快去,否则开始考试就等着尿裤子吧。

  因为上厕所的程序非常麻烦,兴许等你搞完了,就憋不住了。

  可是在如此情况下,宋煊依旧没有醒过来。

  一旁的吴育大惊失色,他连忙扒拉了一下宋煊。

  毕竟这位会元他也是见过吕相爷为了自己女儿与他缔结良缘,当众给宋煊行礼,可谓是印象深刻。

  可是按照这种程度的扒拉,宋煊早就该醒过来了。

  但是宋煊还是没醒,他推了推,吓了一大跳,吴育连忙大叫道:

  “宋会元出事了。”

  整个大殿内,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什么?”

  正是巡场的王曾连忙过来:

  “怎么回事?”

  吴育连忙说了宋煊不知道怎么回事,睡不醒。

  王曾连忙上前探一探宋煊的鼻息,见还有气,便当即开口道:

  “弄些凉水来。”

  “十二哥怎么了?”

  张方平大惊失色:

  “他不是睡的挺好的,如何能在现场睡不醒?”

  “不错,必定有人要害他。”

  韩琦当即大声嚷嚷:

  “是有人要害了十二哥!”

  “怎么回事?”

  这下子连王尧臣也坐不住了。

  他想得状元,是要堂堂正正的想要击败宋煊,而不是被人用如此下三滥的手段,自己捡个便宜。

  宋煊半边脸全都黑了。

  王曾面色凝重,让禁军维持秩序。

  这个时候连正在候场的赵祯听到贴身宦官张茂则汇报此事,直接站起身来。

  他万万没想到,会有人害了宋煊。

  晏殊大叫一声。

  连忙让所有人都不要靠近宋十二,免得有人趁机谋害了他。

  吕夷简也是微微愣神,随即瞥向了一旁的陈尧咨,眉眼带着疑问。

  陈尧咨的漫不经心,吕夷简心中有怒火,可此时又发不出来。

  一瞬间吕夷简就想明白了。

  晏殊上前先是探鼻息确认无事,确认脸上的是墨汁。

  他遂招呼两个禁军给宋煊轻轻放在地上。

  就如此动作,宋煊都没有醒来,就足以见到问题了。

  更不用说宋煊桌子上的考试的纸张已经被墨给污染了。

  “十二哥怎么了?”

  “官家。”

  “官家来了。”

  赵祯拨开人群,瞧见宋煊躺在地上大惊失色:

  “快叫御医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

  谁都没有想到会突然出这事。

  众人连忙行礼。

  赵祯没空看他们,而是既担忧又愤怒!

  晏殊拿起那个砚台,瞧见竟然是被宋煊用体温给捂化了一些冰碴儿。

  这个砚台是破的。

  若是在考试时候污染了卷面,那宋煊别说状元了,连进士都没得机会。

  当真是歹毒的很!

  王曾拿过砚台瞧见那个小小的裂缝,在人群当中寻找到陈尧咨的身影。

  无论如何。

  最大嫌疑便是他!

  这只砚台莫不是有毒?

  可是也没闻到难闻的气味啊!

  一般很少能有无色无味的毒药。

  就算是太宗皇帝毒死李煜,那也让李煜死的极为痛苦,而且濒死时间很长,一点都不痛快。

  狄青亲自端着一盆凉水过来了。

  他因为宋煊送他的金叶子,免于被打杀威棒,还因此得了上官的赏识。

  毕竟玉座金佛和斯蒂庞克的原理,大多数人都是受用的。

  所以宋煊出事,狄青是最不愿意见到的。

  因为自己还没有报答宋煊。

  “官家,凉水来了。”

  赵祯回头望去:“拿凉水做什么?”

  “泼他。”

  王曾极为果断的道:

  “想必应该是中了药。”

  “什么叫中了药?”

  “官家,我想先用冰水激宋煊醒过来。”

  赵祯不忍心泼冰水,把自己的双手浸入冰水当中。

  “官家。”

  “万一这墨水有毒!”

  “有毒,朕更不会放过下毒之人。”

  “官家,还是我来。”张茂则颇为心疼的道。

  “滚。”

  缓了一会,赵祯才打着哆嗦按在宋煊脸上,刺激他醒过来。

  王曾想要制止,却又闭嘴。

  官家终究是长大了。

  懂得邀买人心了。

  可是赵祯却是没有王曾想那么多。

  他只是想着宋煊千万不要出事,好不容易走到今日殿试这步。

  大好的前途等着他呢。

  今后十二哥就要帮朕排忧解难,如何能有人害他!

  赵祯甚至气的眼里都有了些许水雾。

  在冰水的刺激下,宋煊眼睛微微睁开,瞧着全都是探过头来的脑袋围绕着自己。

  “赵,赵受益?”

  宋煊眨了眨眼睛:

  “你如何穿的龙袍,我这是死了?”

  “不对,我应该在参加殿试。”

  “这是给我干哪里来了?”

  赵祯瞧着宋煊如此懵逼的模样,当即大笑几声: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御医来了吗?”

  “你方才昏睡过去,旁人叫你都不醒。”

  “十二哥醒了。”

  张方平站起身来张望,可是被禁军呵斥坐下,不许乱动。

  狄青也松了口气,他可真是担心宋煊出事。

  倒是最靠前的王曾与晏殊听到了宋煊喊官家曾经的小名。

  二人眉头同时皱起,他是怎么知道的?

  莫不是曹利用连这件事都与他说了?

  此时宋煊的脸如同小花猫一般,晏殊连忙上前询问:

  “十二郎,你可是觉得身体不舒服?”

  “脑子昏昏沉沉的。”

  宋煊自己给自己把脉:

  “我没想睡觉啊!”

  王曾瞧着宋煊,随即听他开口道:

  “莫不是大殿内的燃香有安神作用?”

  “不可能!”

  赵祯率先开口道:

  “大殿当中如何会有安神的香呢!”

  这种香能够让人快速入眠,短时间内醒不过来。

  王曾当即过去掐熄灭了还剩下三分之一的香:

  “官家,这燃香定然是内侍所点,谁负责燃香的?”

  这个时候一个小宦官颤颤悠悠的说是自己点的。

  “带下去。”赵祯随即吩咐道:

  “梁怀吉,你去审!”

  “官家,定然不是他所为!”

  宋煊连忙给那宦官说话:

  “若是他在开考时候点燃,我怕是会耽误了考试。”

  史志聪当即就要给宋煊跪下,谢谢他仗义执言。

  因为这件事他当真不知道。

  大儒孙奭眼里全都是愤怒之色。

  陈尧佐请他去当见证人,幸亏宋煊昨天没有去,防了一手。

  若是他真的去了,不知道要怎么被“安排”呢!

  “好好好。”

  孙奭盯着若无其事的陈尧咨。

  你们兄弟俩可真是坏透了!

  害如此一个前途光明的学子,还要拉上老夫。

  是可忍孰不可忍!

  刘筠本来看着热闹,却发现好友孙奭脸色铁青,一时间有些不理解。

  不过同为当世大儒的刘筠一直都是摆烂的心态,故而也懒得询问。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

  陈尧咨被突然的巴掌打蒙了,更加不可置信的瞧着眼前的孙奭。

  “孙侍读,你做什么?”

  “有个蚊子。”

  孙奭说完之后,便甩了下衣袖:“不用谢。”

  “你!”

  陈尧咨咬牙,想要发怒却又攥紧拳头。

  他还真不能打孙奭,毕竟也是教导过自己的。

  其实别人也都没有反应过来。

  宋煊对不上号这两个人,想必是跟陈尧佐有联系。

  被打的那个人倒是与陈尧佐有几分相似,想必是他的兄弟陈尧咨。

  另外那个老头,着实没印象了。

  赵祯也瞥了一眼,连一向正直宽厚的孙夫子都觉得此事是陈尧咨做的吗?

  陈尧咨只能吃这个哑巴。

  即使春天了,蚊子也不一定出现。

  其实孙奭的动作,便让看热闹的贡士明白一些事情真相。

  原来宋会元他醒不过来的,真的是陈氏兄弟做的。

  这可是殿试!

  他们怎么敢的?

  御医在千呼万唤当中背着药箱子过来,连忙向赵祯行礼,听天子的给宋煊诊脉。

  宋煊瞧着赵祯那双冻的通红的双手:

  “多谢官家出手相救。”

  “哈哈哈。”赵祯大笑几声:

  “不碍事,不碍事。”

  就在众人松口气的时候,突然一声大喊:

  “是谁?”

  “要害我女婿!”

  曹利用进门之后,就不顾禁军的阻拦,直接走进人群,瞧见宋煊被御医诊治,先狠狠的给了陈尧咨一脚,把他踹倒:

  “是不是你!”

  陈尧咨也是习武的。

  他当即一个闪躲,从地上起来:

  “曹利用,你想做什么?”

  “上次找姓赵的那个御史来弹劾我女婿没成功,如今又在殿试当中使坏,除了你还能有谁?”

  “没有证据的事莫要瞎说。”陈尧咨毫不在意的指责曹利用:

  “此处是殿试现场,谁让你进来的!”

  “我去娘的。”

  曹利用当真是被气急了,他就等着宋煊好好发挥,争取考上状元。

  结果正在跟张耆乐呵呢,就听着宋煊出事。

  曹利用不管不顾,就上去给陈尧咨三拳。

  赵祯并没有制止曹利用的大闹,因为他也觉得这件事过于突兀。

  精心准备的砚台以及状态不好的纸张,再加上那根迷香。

  整个场子内,唯有陈尧咨最有嫌疑。

  王曾瞧着曹利用大闹考场,自是气得不行,连忙让禁军上前,分开他们两个。

  陈尧咨尽管也是练过射箭,有几分身手,可是跟曹利用这种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人当然不一样。

  他都没有什么杀气。

  而曹利用不同,他当真是动了杀心!

  别看王曾是宰相,可是曹利用是禁军头头。

  狄青都是上前控制住陈尧咨的手,方便曹利用给狠狠的给他几拳,这才被人拉走。

  街头斗殴这种事狄青可没少干过,自是明白该如何有偏向性的劝架。

  陈尧咨哎呦着,怒色冲冲的甩开禁军的控制,指着曹利用。

  “怎么?”

  曹利用瞪着眼:

  “陈尧咨,你触碰到我的底线了,你给等着!”

  “好了。”

  王曾出来做和事佬,让曹利用少说几句话,先瞧瞧他的好女婿去。

  “哼。”

  曹利用小跑几步,站在宋煊面前:

  “好女婿,你有没有事?”

  “你哪里不舒服,我让姓陈的全家陪葬!”

  宋煊摇摇头:“倒是晕晕乎乎的,怕是一会答卷子的时候要长些了。”

  “直娘贼!”

  曹利用咬牙切齿:

  “此仇不报,我曹利用誓不为人!”

  其实这件事,是在场的人都没有预料到的。

  这是殿试!

  虽然以前殿试也出现过意外,诸如认识的学子互相抄袭之类的。

  毕竟千余人同时在场,而且以前都是随便坐。

  可是如今殿试越来越严格了,尤其还是当今官家第一次主持殿试。

  如此做法,也忒下作了!

  晏殊让曹利用少说两句,这里有如此多的人呢,还有官家在!

  但是曹利用如此护犊子的情况确实让赵祯很是欣赏。

  因为他都没有享受过这种待遇。

  毕竟谁敢欺负他这个唯一的皇太子啊?

  只不过是年纪轻轻当了皇帝后,受到了不少委屈,赵祯没处去撒。

  他同样年轻,渴望着有人能过在背后给他撑腰。

  奈何给他撑腰的那个女人,却是主要打击他的人。

  撑腰?

  想都不要想这种事会发生在皇帝的头上。

  宋浩伸长脖子,垫着脚瞧着,脸上皆是焦急之色。

  若是光靠自己,怕是无法夺得状元的位置。

  唯有宋煊成绩好,他才能复刻天圣二年宋庠当状元的例子。

  故而宋浩此时是极为焦急的,奈何禁兵已经走过来,让他坐下。

  就算宋浩说自己是宋煊他哥,亲哥都不行。

  方才宰相都已经发话了,所有人都不得聚集围观,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以免出现更多的问题。

  尤其还是群体性的。

  “曹侍中且先回去歇着吧。”

  赵祯开口道:“此事朕会叫人查个水落石出的!”

  曹利用连忙躬身,多谢赵祯,他看向宋煊仔细询问。

  赵祯瞧着宋煊:“十二哥是否要去如厕?”

  “嗯。”

  宋煊站起身来:

  “多谢官家提醒,我顺便想要再用冰水洗洗脸,精神精神。”

  “张茂则,你带着十二哥去。”

  “是。”张茂则想要上前搀扶宋煊。

  “我来。”

  曹利用扶着比他还高的宋煊出了大殿,奔着厕所而去。

  “好女婿,实话实说,你还行吗?”

  “没事,那香没毒。”

  宋煊压低声音道:“我的医术也不差。”

  “医者不能自医!”

  曹利用觉得自己胸膛当中充满了火气:

  “回头让王神医给你再瞧瞧,陈尧咨连带着陈尧佐,我一定让他们付出代价!”

  “老子当了这么几年好好先生,真以为我姓曹的是只羊了?”

  “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是吧。”

  “岳父暂且消消气,此事从长在议。”

  宋煊在老家练习医术,对于基本的迷香还是有点研究的。

  大殿内的秩序得以维持。

  赵祯也没有让受了伤的陈尧咨离开,而是让吕夷简以及王曾去聊聊怎么回事。

  毕竟一点证据都没有。

  即使陈尧咨的嫌疑最大。

  赵祯脸色也不好看,这个时候他才感觉自己的双手有些凉。

  其实没有证据,赵祯心中也清楚是谁干的。

  单独的燃香也就罢了,偏偏十二哥的砚台和纸张也全都是劣质的。

  那问题多了,也就不是巧合。

  而是蓄谋已久!

  赵祯让宦官把自己用的文房四宝拿过来,给宋煊用,这样免得再出现什么差错。

  这一点晏殊也是赞同。

  尽管让肃静,可是大厅内千余人互相讨论的声音还是有的。

  “怎么了?”

  刘太后听着自己的心腹林夫人的叙说,她眼里也露出浓浓疑问:

  “他竟然如此大胆?”

  “连一向和蔼的孙夫子都发了脾气。”

  刘娥放下手中的奏疏,看样子他们并没有把官家放在眼里啊!

  不过刘娥并没有打算去帮帮场子。

  这帮士大夫们自从真宗皇帝执政后,气焰确实是异常嚣张。

  如今让年轻的官家见识见识也是极好的。

  “宋十二可是有什么问题?”

  “据御医诊断,倒是没有。”

  刘娥轻微颔首,表示不用再管,待到后续看吧。

  至于曹利用大闹一场,殴打翰林学士,又十分嚣张的表示让陈尧咨付出代价的事,刘娥根本就不在乎。

  她倒是觉得曹利用平日里挺好说话的,让人险些忘了他也是个暴脾气。

  如今倒是回归正常了。

  “大娘娘,我记得窦臭这个翰林学士,也是被宋煊逼的走投无路自缢而亡。”

  “哦?”

  刘娥想起来了,要是林夫人不提这件事,她都忘了。

  “看样子,宋十二与翰林学士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刘娥笑了几声,若是宋煊当真能考中状元,将来这翰林学士的位置他自己也得坐。

  到时候就有意思了。

  “当真不是你做的?”

  陈尧咨呲牙咧嘴的道:“没有证据的事,勿要随便言语。”

  王曾气的不说话,连孙奭都表态了,这里面必然有他不知道的内情发生。

  吕夷简瞧着陈尧咨,默然不语,他明白孙奭愤怒的点在哪里。

  那便是孙奭觉得自己差点被陈氏兄弟给当刀子用了!

  害了宋煊。

  要知道孙奭是亲自点宋煊为会元的,认为他将来能过解决黄河对于东东京城的危害之事。

  结果在殿试这个人生最为重要的节骨眼上,竟然有人给宋煊使绊子,意图让他无法公平的参加殿试。

  这让孙奭如何能不愤怒!

  “当真不是?”

  “吕相爷也怀疑我?”陈尧咨脸上顿时流露出委屈的神色:

  “其余人不相信我,你如何能不信我?”

  “东京城多少人都赌赢了宋煊中会元的码子,连曹利用他都下了血本去押宝自己的女婿中会元,赌坊赔了多少钱?”

  陈尧咨大声嚷嚷的:“如今东京城没有一家赌坊敢开宋煊中状元的赌注,全都是赌第二名会是谁。”

  “要说恨宋煊,那最恨他的应该是赌坊背后的那些人!”

  “难免宫中就有人没有买宋煊中会元,赔钱了心生报复!”

  吕夷简却不会被陈尧咨轻易哄骗过去,他只是冷着脸没言语。

  因为这件事做的实在是过于不要面皮了。

  一个堂堂翰林学士竟然去谋算一个贡士!

  你哪怕在宋煊当官后,给他使点小阴招呢?

  而不是在这种时刻搞事情。

  王曾瞥了一眼吕夷简,难不成他是因为宋煊拒绝当他女婿,所以默许了陈尧咨搞事情?

  这种怀疑,直接在王曾心中扎了根。

  否则吕夷简在殿中几次看向陈尧咨是几个意思?

  如今什么证据都没有,陈尧咨肯定一口咬死不是他做的。

  那也没什么办法。

  王曾双手背后:

  “时间差不多了,陈学士还是回家养伤吧,官家那里我会给你告假的,免得一丁点都不体面。”

  陈尧咨哼了一声,当即就走了。

  王曾瞥了一眼吕夷简,什么也没说,同样回到考试场合呢。

  吕夷简气的甩了下衣袖,当真是猪队友。

  一口气都咽不下去,如何能成就大事?

  陈尧咨不适合当副宰相,成为自己的助手。

  吕夷简在心中,直接把陈尧咨从原本的扶持计划给划去。

  要不然翰林学士是极为容易奔着副宰相的方向升迁的。

  大殿内。

  宋煊双手通红,脸色被冰水冰的通红。

  若不是这么做,倒是不好把瞌睡给搞走。

  众人全都瞧着强大精神的宋煊,行注目礼。

  “十二哥,没问题吧?”

  张方平小声询问道。

  “能有什么大问题,不过衣角微脏,等我中状元。”

  张方平闻言笑了笑。

  既然十二哥他还能打趣,那就说明问题不大。

  对于众人行注目礼的事。

  宋煊早就习惯了。

  他泰然自若的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对着吴育笑道:

  “多谢,在下宋煊,还不知这位同年的姓名。”

  吴育连忙站起身来:“在下浦城吴育,见过宋会元。”

  “吴兄客气了,待到此番考试完,还望能给我面子,去我家中一起吃个饭。”

  “却之不恭。”

  吴育坐下后,他又瞧见官家让身边的宦官把暖手的小炉子给宋煊一个,让他暖暖手。

  宋煊听着宦官的言语,点头表示知道了,回头会亲自谢谢官家的。

  赵祯听着宦官的传话,满意的点点头。

  因为赵祯知道若是天气过于寒冷,手指捏着毛笔,更容易哆嗦,怕是要污染了卷面。

  那些贼子越不想让十二哥考中状元,朕便要破除一切阻力。

  宋煊只是没有料到当日主动上前的赵受益,竟然是当今天子。

  那说明昔日街头算卦五个宰相在他面前经过的事,正巧被外面出游的仁宗皇帝听见,所以才主动上前来?

  文彦博因为距离较远,根本就看不清楚盛装打扮的赵受益便是当今官家。

  他只是瞧着宋煊突然晕倒,又听着周遭人的叫嚷,以及枢密使曹利用殴打官员,最后十二哥儿他满脸通红的回来,像是洗了冰水澡似的。

  “十二哥儿当真没事吗?”

  “不知道。”

  阮逸脸上尽是焦急之色,他方才只听到宋会元睡不醒,可是千余人的在一个大殿内考试,又有桌椅,当真是看不见也听不清楚。

  不过方才瞧见宋煊安然无恙的回来,应该没事了。

  “且先应对考试吧。”

  文彦博不再言语,因为锣声再次响起。

  这下子连大门都被关闭了,倒是挡住了许多寒风。

  即使三月,但天气依旧是有些凉的。

  举着牌子的宦官们,开始在考场上游走。

  今日就是一道策论,跟以前的殿试大不相同。

  为了让所有学子都能听见,翰林学士宋绶为此还高声念了三次题目:

  《执政如金石论》

  文彦博把题目抄写下来,眼里全都是疑惑。

  其实他听说包拯押题押对了,也是私自压了不少题,甚至连少看的西北战事都进行了了解。

  可今日官家亲自出的便是这个什么执政的题目。

  着实让许多考生失了神。

  在座的确实有人是当官的来考进士,这也正常。

  人家在执政方面又些经验,但是其余人哪有这种经验?

  除非是官宦家庭出身,自幼耳濡目染,兴许能够写上一些。

  这道题,让许多举子都感到为难。

  晏殊瞥了宋煊一眼,见老老实实的思考,而去还在捂手,没有过去压力他。

  因为今日这件事对他挺不公平的。

  可是世上有能有几件公平之事发生在你的身上?

  宋煊并没有着急写。

  他连砚台都没有弄开,而是温暖着自己的手。

  方才说是当今陛下亲自写的题目,快要开始了才抓阄抓出来的。

  想必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当了皇帝后,他的思维就与常人不同了。

  在那个位置上,称孤道寡才是正常的。

  天子出这个题目,想必也是想要在亲政后大展拳脚,希望官场能够严苛一点,不要像他爹在位的时候,那么懒散。

  宰相带头歌舞宴请,并且还争相斗富。

  赵祯坐在高处,瞧着千余名学子,都在皱着眉头思考,鲜有下笔如有神的。

  他瞧着角落里的宋煊,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的给自己的双手恢复温度。

  赵祯又与张茂则耳语了一会,让他盯着宋煊,超过一刻钟就过去提醒他。

  生怕光靠着冷水刺激,那药效的尽头没有过去,让他无法写的更好。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场内动笔的学子依旧寥寥无几。

  其实三道题都挺难的,这道题更是让大家无从下手。

  赵祯有了省试时孙夫子的成功经验,他稳坐钓鱼台,根本就不着急。

  若是能过在这群贡士当中多捞出一些可用之人,对于大宋而言,那也是极好的事情。

  一个时辰过去,在赵祯的视角里,终于有人开始动笔了。

  “哦,是十二哥。”

  赵祯心里默默提了一嘴:

  “看样子问题不大。”

  宋煊确实在写策论。

  夫金石者,天地至刚之物,百炼不销,万击不碎。

  然金无火则不成器,石无匠则不为圭。

  故圣王治国,必以刚正立本,以仁厚济世,而济之以仁恕,方成久安之业。

  今陛下垂问“执政如金石”,吾听闻朝中翰林学士编纂三朝正录。

  自是请陛下以太祖立国之法、太宗自身守法、真宗守成之策为鉴,析其精要。

  其一,立法当如金石铸鼎,垂范后世。

  昔太祖皇帝受命之初,首定律令,立《宋刑统》为万世法。

  其律条之严整,如金石镌刻,历百年而犹新。

  吾闻宰相赵普侄赵承宗犯赃,有司请宽赃吏之诛。

  太祖厉色曰:“朕不赦赃吏,犹农夫之不去稂莠也。“

  太祖诏令“依律处斩”,虽百官求情不赦。

  此乃夫子教授我等为官后要严守大宋律法。

  此真得金之精纯者矣。

  今州县之吏,舞文弄法者众,正宜复太祖之制。

  吾闻天圣四年陈州税吏虐民案,趁此机会宜重申太祖之法,使“吏畏如金镞,民信如石契”。

  其二,持心当如石之坚确。

  太宗皇帝励精图治,尝谓近臣曰:

  “朕每日所为,必思与苍天白日相对。“

  太平兴国中,张齐贤为江南转运使,奏免苛税数十事,虽府库暂减,而太宗欣然从之。

  此其心如介石,确乎不拔。

  今朝廷政令,或为权贵所挠,或为浮议所摇,正需此石之定力。

  太宗太平兴国年间,设“磨勘院”考课百官,明黜陟、严赏罚。

  知贝州雷德骧奏转运使姚铉贪墨,太宗立贬铉至琼州,朝野肃然。

  今考课流于虚文(天圣三年审官院批语雷同),当效太宗“以金石之严,砺百官之惰”。

  其三:驭臣如冶金,恩威并施。

  真宗皇帝景德年间,寇准、王旦同列相位。

  准刚直,旦宽厚,真宗兼收并用。

  如良工之冶金银,各得其宜。

  澶渊之役,准主亲征,旦主和议,卒成数年之好。

  今之用人,或偏于苛刻,或流于姑息,皆未得调剂之妙。

  安民如琢玉,去瑕存瑜。

  太宗废“支移折变”苛法,改行“便籴制”,民力得舒。

  川陕饥民原需千里输粮至边塞,改制后许就地纳钱,民颂“天子仁如琢玉匠”。

  今“折变”复盛(天圣二年江淮绢帛折钱盘剥),宜复太宗旧制。

  其四,养民当如琢玉之术。

  淳化初,太宗罢江南“身丁钱“,诏曰:“朕不忍以口算困吾民。“

  其恤民如琢玉者之爱其璞。

  今两税之外,复有“折变““加耗“之征,民力已竭,宜速罢之。

  五代之鉴:过刚致乱。

  后唐庄宗李存勖以武立国,然“信伶宦而疏将士”,终致兴教门之变。

  “金石虽坚,无韧则碎;国法虽严,无恩则溃。”

  前朝之失:过柔生弊。

  真宗晚年崇道耗财,若天书封祀之事,徒损国库。

  “金石久不用则锈蚀,政令久不修则蠹生。”

  其五,备边当如铸剑之法。

  咸平中,李继迁猖獗,真宗命张齐贤经略西陲,修城屯田,如良匠之锻剑,缓急得宜。

  今西夏渐强,正宜早为之备。

  效太祖更戍法,使禁军轮守边疆,免骄惰。

  其六,纳谏当如攻错之石。

  至道三年,田锡上疏言事,辞甚切直。

  太宗以示宰相曰:“朕得直臣,如获至宝。“

  今台谏之言,或遭沮格,或御史非良人,此非盛世所宜有。

  臣观三代以来,未有舍金石之道而能久安者。

  太祖以金之刚断开基,太宗以石之厚重守成,真宗以玉之温润养民。

  伏愿陛下:

  法太祖之刚明以立纪纲,

  效太宗之坚确以定国是,

  取真宗之精纯以用人材,

  则社稷之固,当如九鼎之重;

  教化之行,必若金声玉振。

  臣草茅新进,罔识忌讳,惟陛下裁察。

  宋煊一口气写完了,随即放下手中的毛笔,静静等待墨迹干涸。

  他丝毫不知道自己使用的是“御笔”,这种玩意,即使是当朝宰相们也不敢轻易用的。

  你用天子的笔墨,想做什么?

  张茂则奉命站在宋煊一侧。

  其实也是角落里,瞧着他写完了,卷面整洁,字体还挺优美。

  倒是从来都没见过。

  他写的倒是也挺好的。

  但是这种事,他又不会往外说。

  赵祯早就注意到了宋煊放下毛笔,估摸如此短时间就写好了,不愧是状元的热门人选。

  太祖时期快枪手便是状元,但是在太宗时期给改过来了。

  如今即使宋煊写完了,也没有选择交卷,那是看不起天子的表现。

  那迷香没有影响他发挥出自己真正的实力来。

  不过听张茂则说,十二哥把自己的脸放在冰水里,就是为了避免自己在考试的时候犯困。

  曹侍中都心疼了,生怕给宋煊冻坏了,嘴里止不住的喝骂陈尧咨兄弟两个。

  连张枢密使都看不过去,觉得他们做的太过分了!

  赵祯其实也是有些心疼宋煊。

  这不单单是针对宋煊,更是针对朕!

  虽然没有证据表明是陈家兄弟做的,可是大家心照不宣都认为,便是他做的。

  这是逃不脱的一件事。

  而赵祯也十分确信天命在我,就是选了这道策论题目。

  若是真的能以此整治朝中风气,那必然会竭力减少这种事的发生。

  陈尧咨的这种行为,在赵祯看来,简直是不把他这个皇帝看在眼里。

  以为太后给他撑腰,便是如此无所顾忌吗?

  一想到临朝称制的太后,赵祯内心又掀起极大的波澜。

  就算十二哥他当真写了好些条办法,可自己真的能够推行下去吗?

  天圣那枚铜钱压在十二头上,何尝不是压在朕的头上呢?

  宋煊他是很快就构思完写完了,但是坐在他身边的吴育登时就觉得压力山大。

  本来有宦官站在宋煊旁边,关注着他,就让吴育感觉到被注视的压力。

  可是他当真没想到,宋煊这个会元是一点都不弱。

  尽管遭遇了那种被陷害的事,可是拿着冰水洗脸,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后,写个策论都能写的如此快。

  这就让吴育感到极大的压力!

  人跟人之间一旦开始比较,那就会产生极大的挫败感。

  吴育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不容易通过发解试、省试,如今坐在殿试的内,如何能过怂喽?

  不仅吴育觉得难,这个考题连当世大儒刘筠等人也觉得难。

  他们甚至觉得陛下当时宣布要录取进士不超过五百,被宰相们教育一通人数太多了,他自己个下意识的就出难题,争取让更多的人落榜。

  这帮只会参加科举考试的贡士们,谁知道该怎么执政?

  他们可真是一丁点经验都没有。

  偏偏今年这次考试,又跟以前看诗赋录取的不一样。

  待到宋煊都等着墨迹干的时候,赵祯才瞧见有不少学子动笔了。

  文彦博仗着自己家中有人为官,开始写。

  王尧臣对于方才的事,感慨颇多,更是开始狂写。

  就在众多学子开写的时候,刘太后终于也来考场上凑热闹了。

  她如今为大宋的实际当家人,也想要笼络一批高质量的进士为她所用。

  宋庠等便是例子。

  刘娥在众星捧月下,走向天子赵祯做的位置。

  赵祯连忙走下高台迎接,并且行礼之类的。

  刘娥轻微颔首:“六哥儿,我只是过来瞧一瞧。”

  赵祯请他母后也上去坐一会。

  毕竟距离考生太近,会影响他们发挥。

  赵祯从内心深处还是愿意照顾他人的。

  刘娥没有见过宋煊,但是通过林夫人知道他是坐在最前头的角落里。

  所以当她坐下就开始扫描全场,然后看向宋煊的位置。

  此时宋煊已经在默默发呆,桌子上的试卷有着黑色的字迹。

  “那宋煊这便写完了?”

  刘娥有些诧异,因为林夫人给打探的消息,是此番官家出的三道题目都非常难,连两个大儒都觉得难。

  但是谁承想天子竟然抽出一道最难的题目。

  刘娥隐隐担忧赵祯会把此次殿试给搞砸了。

  毕竟题目太难,导致许多学子都无法完成答题,就算给的时间再多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该不会写,还是不会写的。

  “宋十二,已经写完了?”

  赵祯正在瞧着下面考试之人,听到母后询问,他连忙道:

  “不清楚,兴许他是写写停停,思考后面怎么写吧。”

  刘娥轻微颔首,她是相信当世大儒刘筠等人的。

  既然他们说题目难,那宋煊即使有连中三元的潜力,这道策论也定然不会写的如此轻松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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