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剔鱼骨
thujun3012:33:50cst2016
小哑巴家是卖生鱼片的，尤其有他母亲，一个标志的大美人站着叫卖，生意火爆，客源不断。
在小哑巴搬来的几年里，家里铺子从没有人闹过事。上次，他看到二虎子家铺子被外地流氓砸得底朝天，心惊胆战了好几天。
但一直平安，他以为是隔壁王叔叔的功劳，他知道王叔叔喜欢妈妈，逢年过节就来窜门，还常常拿吃的讨好自己。
据说，王叔叔是村里第一高手，所以小铺才平平安安，因此，他有时会觉得，王叔叔当自己爸爸也不错。但他从不跟母亲提议。
平日，除了练字学习，他还要帮母亲的忙，他不说话，卖不了东西，只能打下手。
小哑巴是玩刀好手，细长的匕刀，绕着手指打转，随意挽几朵漂亮的蝴蝶花，从没伤过肌肤。
他负责剔鱼骨，切鱼片。
村民把刚打捞上的新鲜活鱼送来，他捡了条半大的。
挑出的是条鲤鱼，他拿着菜刀，用刀背朝鱼头就是两下。
这两下敲得不轻不重，刚刚好把鱼敲晕。用力大了，鲜血飞溅，头骨迸裂，**洒一地，浪费又恶心；用力轻了，鱼也会反抗，使劲甩尾，溅人一身，更有甚者，鱼鳍带毒，伤人性命。
敲晕了鱼，刮鱼鳞，开肠破肚，取鱼鳔，去鱼肚。
整理得差不多，先要用盐腌制，不能让鱼肉失去鲜美与弹性。
再找来麻绳，穿过鱼嘴晾晒，挂在钩子上风吹过半时辰，正好去了腥味，这时，鱼皮鱼肉正好不湿不干。
拿来匕刀，沿着鱼背，找到鱼梁骨，下刀轻重要好好讲究，过轻过重都不行，慢慢的入肉，顺着鱼骨滑下，碰到阻碍就提刀，那些都是支骨，一直切到鱼尾，换面继续切。
扳开切好的口子能见到白花花的鱼梁骨，才算完成。
紧接着，是片，拿刀一点一点片出鱼腔鱼肚上的支骨。
晾了半时辰的鱼皮基本湿失了水，用刀片肉，不必担心皮滑伤手。
片肉不是乱片，讲记忆力，切鱼梁骨的时候，碰到的支骨的大概方位，都要记下来，当然，剔骨剔了十几年的厨子凭经验就能找到各根骨头位置。
小哑巴还没到那种程度，但他记忆惊人，几乎过目不忘。
片下去的时候要顺着鱼肉上的鱼纹下刀，不然伤了肉质。
片也不能片得太深，只要露出骨头就好。
一条鱼，几十根大支骨，都要用刀一根一根片出来。
小哑巴很向往庖丁解牛，他觉得自己再剔几年骨也能刀过骨落，技艺精湛。
他见村长爷爷剔过骨，不管哪种鱼，拿到手，刀快得让人眼花缭乱，但最后切片时，发现鱼骨一根不多，一根不少。
村长爷爷说，那是他剔了上万条鱼骨积累出来的。
片鱼骨不能急躁，最考验耐心，碰到骨多的鱼，一片就要上个时辰。
从鱼腰，到鱼尾，鱼尾最难片，支骨小，又短，易断，而且这儿离成功只临门一脚，最不能急。
小哑巴最后一刀片完，收工。额头上冒着汗，他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不足。
他剔的还只是普通鲤鱼，一般的厨师十分钟都不要，他要剔，近半小时。可就这样，在村里孩童中，已经很出色，很多村民都喜欢他，常要孩子以他为训。
拿盘子，放在鱼下。
用刀，把鱼梁处接头一划，块块鱼肉随重力自由落下。独留空荡荡的鱼骨挂在空中。
就跟小说里描写的一样。
接着就要检验成果，把盘子里的鱼肉码好，砧板上切成纸张那么薄。切的过程中，如切到鱼骨，表示剔骨失败。
这儿最考验刀功，也是小哑巴最擅长的。他落刀，一刀快过一刀，像在剁肉，最后切完，码好的鱼肉跟原番一般。
用刀铲起，在盘中以弧线划过，鱼肉如莲开，在盘中成一朵花，拿点香菜，柠檬片做点缀，也可以放些虾肉，蟹肉，做辅菜。
他家生鱼片都是这样来卖。
不要用热水焯，直接拿筷子夹起，蘸点酱，味道鲜美。
切好的鱼片能透光，入口即化，冰镇过，更好吃。
小哑巴五岁剔骨，剔了两年，学会了细心，耐心，小心。
他性子这般养成，有别的孩童没有的一股稳重，冷静。小蝉儿黏他，与之密不可分。
小哑巴也爱玩，爱闹。爱上树掏鸟蛋，爱下湖捉鱼鳖。
喜欢用蛇吓女女生，但他从没吓过小蝉儿。
他也怕鬼怪幽灵，听到老鸹叫就躲母亲怀中。
他也爱英雄侠义江湖。最喜欢千年前的剑神李太白，为他和一把剑喜结连理，和一把剑相伴白头，而或喜或悲过。
最爱他的诗：“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最爱他的洒脱“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他也向往冒险，向往外面的世界。他想知道传说中的蓬莱仙岛究竟在何方，他想知道，所谓高手到底有多高。
就算他经脉堵塞，不能修仙，但他心不变，心中有江湖，心中有世界。
小哑巴母亲尤其不爱他这点，他母亲希望他安安稳稳生活，赶快长大，娶了小蝉儿，让她抱孙子。
每次一说娶小蝉儿他就低头羞红了脸。因为不说话，更加可爱。
初时，村里来衙役登记住户，把小哑巴登记成了女生，他为这件事跟母亲闹别扭了好几天，现在还没改过来。
母亲说去改了，他就信了。
他最心疼母亲，每次妈妈打完他也会哭红了眼眶，他就不吱声帮母亲擦眼泪。
眼泪越擦越多，他就忍住痛，微笑，向母亲笑，母亲轻拍他两下，也笑了。
小哑巴不哑，只是不说话，因为说话的时机未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