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 龙塞沃战争(上).
tuejun2810:55:53cst2016
战场上一下子损失了两位大将。呼罗珊一方士气大为受挫。站在城墙之上的城防司令索夫隆,正要下令收兵,一旁却钻出了一个女人来,站在高强之上,俯视众人。这一幕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简直不敢相信。她是西碧拉公主!原来,西碧拉公主身着盔甲,站在了城墙上,她为了鼓舞守军的士气,不惜以千金之躯,感冒危险,站在高耸的城墙高台上。她大声呼喊:
“呼罗珊国的勇士们,请接受我对你们的崇高敬意,胜利必然在我们龙赛沃一方,让我与你们共进退!”
守军们感到非常鼓舞,异常兴奋,他们高呼“公主万岁!”王室是整个国家的象征,如今高贵的公主,竟然站在了城墙上,向所有人示意,众将士们固然不曾见过她,只知她方从迦勒斯交还回来,却突然见其站在这里,声称与他们共进退,荣辱与共。他们均十分感动,高呼万岁,刚才败退的士气,又赢了回来。
黑旗营的阿多尼斯将军一阵恼火,他容不下一个女人向他们挑衅,还说下娇滴滴的话来。他冲上前去,朝着城墙骂道:
“娘们光喊有什么用,让老子弄死几个将领,陪妳躺着!”
他独个人骑马从中路冲上去,不顾指挥者的反对,依仗马的速度,顺势将一把铁锤扔上城楼。
阿多尼斯为人极为下流,说话句句不离**,口吐皆污言秽语。他把武器取名“失贞”,或者“失贞之刺”,可见一斑。在军队中,平日里就数他和米太希亚德最下流放纵,污秽败德的事,总有他们的参与,他们陶醉其中,悠然自得,自鸣得意。
铁锤砸死了一个龙塞沃的新兵。此新兵参军不久,不过站在城楼上,巡视过道,却被突如其来的铁锤砸中,登时毙命。
西碧拉公主吓得脸色惨白,昏了过去,士兵们连忙将她扶起。
阿多尼斯见得手,哈哈大笑,说道:“女人原本不适于打仗,更何况这般娇嗲嗲的公主,哈哈!瞧瞧,你们崇拜的女人,是怎样一个弱不经风的处女!”
此番言语,立马激怒了呼罗珊的将士们。后方的雪山王急忙劝止,却已经来不及。一位骑士飞速地冲了过来,他全身重盔甲,手持长矛,飞驰过来,虽然看不出年龄,却能感其勇猛,毫无畏惧,不过待得看准了,再观察其姿势,却可知其莽撞轻心,逞匹夫之勇,生涩的持矛方式明显显出年轻,经验不足。阿多尼斯看出了破绽,得意地朝雪山王说,“何必着急,我自能应付,瞧吧,看我怎样梅开二度。”
“我是骑士雷纳德,你以言辞侮辱我们公主,看我如何取你性命!”
阿多尼斯笑他傻得厉害。像一个发怒的幼小公牛一般,冲锋陷阵,却全然不顾自己身上的破绽,匹夫之勇,竟悉已暴露出来。他执起“失贞之刺”,意欲对准对方身上破绽之处,却不料,对方全然没有防御之意,却皆为同归于尽、你我同死之法。如此打仗,全然不顾性命,不怕死到这种程度,却也少见。谁倘若刺中他,他必也刺中我。他连忙抽身,将“失贞之刺”抽回,朝一边滚去,这一滚,逃却了攻击,却为对方的马所撞倒,竟然滚向后方,跌了十几步远,狼狈不堪。
阿多尼斯扔掉身上的盔甲,连滚带爬地跑回了队伍。龙赛沃的守军发出一阵阵哄笑,而迦勒斯的战友们则甚为尴尬,为之害臊。
光头骑士帖木金哥见中路的压力已解,遂带领前锋营后撤,转而支援左路,帮助进攻。左路守方的军队皆在壕沟内,他们顿感巨大的压力,纷纷将长矛伸出,对准来犯者,然后身躯贴近壕沟,以为保护。他们正面临迦勒斯方面一轮进攻。
帖木金哥敏锐察觉到,敌方的某处,一位小将正在协防指挥,注意力都放在麾下步兵上,却疏忽了自身防范,身体暴露,大有可乘之机。他抽出一支龙牙枪,飞快地扔出,倏忽一声,龙牙枪刺穿该小将的胸甲,穿透了他的左乳。他来不及反应,已经被牢牢钉在了壕沟土堆上,送上了性命。一枪扔出,整个过程,竟只是一瞬间的事。
这位小将领名叫哈尔·佩仑纳尔,却是刚才那位冲锋陷阵的骑士雷纳德的哥哥。他的亲人自开战以来,每夜为其祈祷,在星空之下乞求诸神,保佑他的父亲战胜敌人,平安归来。不过,他现在却死在了战场上。
雷纳德扶在他的身边,脱掉头上的帽子,愤恨命运女神的不公。他想不到自己的哥哥竟然会这样顷刻地死去,全无预兆。
哈尔的弟弟罗曼·佩仑纳尔走下城墙,要为其报仇。他们家中总共只有这三位男性,如今哥哥已死,气愤异常,为了复仇,他便担当起了责任。没有什么能够阻止他去复仇,他走入战圈,感到周围虽然如此多的人,却如同静物一般没有生命。他受到刺激,忿恨交加,甚至耳中都听不到什么声音了。
他默默乞求战神,使他实现复仇,杀死敌人。他使出所学投枪之法,将手上长矛狠狠投出,投向帖木金哥。帖木金哥哈哈一笑,娴熟地躲过了这支长矛,低下身,拔将出来,朝反方向扔回。罗曼眼睁睁瞧着它刺向自己,正欲躲开,却发现来势凶猛,依然晚矣,已来不及。长矛刺中他的眼睛周围,两颗眼珠都掉了出来,脑袋从中央刺穿,直插脑后,登时,倒了下来,灵魂走离了身躯。
雷纳德陷入绝望。两个哥哥竟然全死了,他站在战场的一角,看到一切,却只能眼睁睁地观看发生。甚至全然不相信发生的一切。这一切的发生,只在一瞬间而已。他痛苦流涕,悲痛欲绝,突然大叫一声,欲冲上前复仇,却发现,癫狂地找不到方向了。悲愤甚至让头脑眩晕,不能清醒,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几个战友将他抱住,拖向后方,索夫隆下令,将他和他兄弟的尸体都带出战场。雷纳德呼天喊地,一会之后,竟然晕厥过去。
迦勒斯国更加士气高涨,很多人觉得还不过瘾,要冲上前去,再狠狠砍杀一番。雪山王高布罗索却觉得今天战果已显,得胜即可,不必过于求胜心切;且天色已暗,时间已来不及,不如早点休兵。此时,斜阳照在龙赛沃城墙上,放眼看过去,尽是火红的颜色。得胜的四位都统都十分高兴,点头同意,互相示意,便即下令全军收兵。
很多将士觉得士气正盛,正是大好时候,何不一鼓作气,直接攻城,却这般突然止住了。心底里边,一肚子杀人的欲望被活活咽下去了,实在难受。不过一会儿之后,所有人却已高呼起来,奏起凯歌,这一日战况不错,打出了士气,让所有人觉得战争十分乐观,不久即可破城,了结此次战争。众人均十分开朗,高唱凯歌,狂欢哄闹,时不时喊出口号,声音在城墙下回荡不绝:
“大都统!帖木金哥!大都统!帖木金哥!”
“飞龙使!奥维特!飞龙使!奥维特!”
聚集在龙塞沃城墙下的两军,渐渐散去,双方都派出不着军装的人来,上前收拾尸体,他们打个照面,却不言一语,翻来找去,各忙各自。天色黯淡下来之后,让辨认尸体都很艰难。
将士们坐在篝火前,把白日里的恐惧与嗜血欲望,转化成夜间狂欢,或者疯言疯语,或竭力呐喊,抑或胡乱叫嚷,头一日及旗开得胜,夜里能聚在一起,自然兴尽开来,不必独个儿呆着。激烈的女战俘搏斗、赌博与列队跳舞,让士兵们得到了发泄,渐渐忘却了白日战争的影响。深夜逐渐冷清下来,或感到有些疲累,怠倦不堪,都自觉安静下来,请几位有资历、威望的将领、贵族或老兵,为大家说说闲话,讲讲故事,涉及战争相关的故事,以缓解疲劳——不过却避免直接谈这次战争,且尽量找一些有兴趣的话题。
“龙塞沃之所以重要,因为它在历史上,都是我们迦勒斯和她的老对头(新月国)必争的要塞。近几十年来,它一直被呼罗珊占领,犹如崇山峻岭上的一座高塔,对我们迦勒斯虎视眈眈。新月国从我们手头边上,强行占领了这座要塞,然后却卖给了呼罗珊国,这桩买卖从始到终都在暗中完成,诸国邻邦们竟然都不知道!他们就喜欢干这种勾当——”老兵泰尔·伊德坐在篝火边上,身着的盔甲尚没卸下,缓缓而道,为众人讲上一些历史故事,当然,也顺便提到龙赛沃的历史。
“对!可恶的新月国!”
“我们的国王,法蒂玛七世,曾经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把龙赛沃夺回来,以重兵把守,常年驻军,誓不可再丢失。可惜!没想到戍防的统帅和将领们,如此无能、腐败,竟然重用大量的巫衣部队,在千人的戍防兵力中,设立了多达两个巫衣营!我真为他们感到羞愧,他们迷信邪恶的神祗,把各种各样无聊的巫器摆入大营,在内帐里画各种各样的符号、图形,还有什么陶环、人骨念珠、供盘、黑石头、骷髅头,等等,乱七八糟,随意摆放,怪力乱神,装神弄鬼。营帐周围时常会传出各种咒语声音,扰人安寝,这些人神经兮兮,说话全不像一个健康的士兵,整天疑神疑鬼,无端重用,且不说镇守边防,军营中的秩序,即早已败坏不堪、乌烟瘴气了。最后,新月国突然入侵,才占据了不到几年的龙赛沃,又这样硬生生地给抢夺去,这些败坏的巫衣营,在战争中萎缩怯死、软弱投敌,那次战争,我迦勒斯被打得大败,现今谈来,犹然如耻辱在怀!”
“请为我们说一说巫师!”众士兵说道。
“其实说道巫师,他们并不坏,我们军中原先亦有巫师部队,随军出征,如今都渐渐少了。诸位可能都没有注意,即使是当下,在我们的大营中,仍然还配有数位巫师,与众将士同赴战场。当然,本人泰尔·伊德在此说明,巫师亦有好坏,来参加我们军队的,都是不畏生死、崇尚荣耀的好兄弟,切不可与史上一些巫师混同,诸位也切不可欺负他们,坏了我们军队的团结!”
两个瘦个子、穿斗篷的站起来,朝大家点头哈腰,笑脸招呼。
“——哈哈!——是!大家都是兄弟!”众人开怀大笑。
“我这里并非针对所有巫师,大家且听我细细说来。习巫的人常常都迷恋巫术,沉醉其中、不可自拔,就像如喝酒之人经常酗酒,染上毒瘾之人无法解掉一样,他们被这种充满咒语、药物和巫法的世界吸引住了,虽在平日里,起居生活,惯如常人,但大部分时间,却甘愿沉醉于巫术之中,甚至每日废寝忘餐,花上十几个钟头,尽躲进研究台上,忙于巫术实验,诸多巫法,奇怪诡异,烟雾缭绕。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如何作想的。
“大家以为巫术只过祭祀祈祷,或配药涂粉,画个咒符,念个咒语而已。却不知,,它的重点还非止如此。巫术分为很多种,就如习武亦有七门八派、刀枪棍棒一般,巫术还分为诸多大类,诸多小类,就我所知,就有如蛊巫、毒巫、火巫、巫医,甚至还有可怕的血巫,在他们巫师自己当中,亦有诸多禁忌,互相之间,常常相互攻伐。”
“血巫是吸血鬼!”一个士兵说道。
提到血巫,人群中一些知晓者,都不禁地露出噤战的模样,倒抽了一口气。
“对。我曾经就处理过血巫的问题,他们确实十分可怖。”老泰尔·伊德说,“但是不论什么巫术,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都需要从一些基本的巫法入手。这就好似像我们习武,都须锻炼力道一样,没有力气,再好的功夫也伤不了人;他们的巫术也类似,只不同的是,‘巫气’更易入手,不必费太多时间,基础亦较容易。但是何为‘巫气’,诸位可能较为困惑,以我所见,可能主要就是巫术的基本入门功夫,有了巫气,就可以御行巫术了。只要把巫气学好,就能够将各种巫术施展开来。当然,越是厉害的巫师,只怕巫气就越是强大。有的人说,毒巫配几种毒药,杀人害命,毒死无救即可,却为什么非要练那种巫气?因为玄就玄在这里,许多巫师的药,正常人却练不好,非要巫师配合咒语和各种巫药,再行御巫气,通过很复杂的过程,方能配置成功。非此而不可。诸位看到那些发着艳异光芒、奇光异彩、散发奇怪气味的玩意,想必就可以感到,正常人是做不来的。——而这种巫气,一旦修习之后,诸多问题就会暴露,无可逆转,伴随终身;它将带来许多致命的缺陷,根植在巫气修习者们的身上,并终身遗留,难以遮掩。正是因为这些缺陷,巫师们受到不同对待,在我们这个世界的发展,亦经历了大起大落,并时常遭到歧视,受到迫害。”
“是什么缺陷?”
“他们的身体会出现各种各样的病状!身体会变得奇瘦,‘容若枯槁,面如死灰,魂不守宅,血不华色,夜里见了似鬼幽’!他们的皮肤白皙,即使一壮男,亦柔嫩如女性,而女性,更白如病鬼一般。当然,具体情况,也因程度不同而异,总体说来,他们都呈现出此般病态。诸位,你们可知巫师最常用的巫器是什么?”
“黑石头!”一位知情者答道。
“对,但这只是俗名,你可知它原名叫什么?”
没人回答。
“叫‘黑晶髓’。巫气并非召之即来,习之即会,修习巫气必须配合数种材料,且按照一定的方法进行,循其套路,而其中最重要的材料,即黑晶髓。巫术注定不是神赐予人的,此种石头亦非人之必须。经常使用这种石头,受其影响,人会不知不觉间产生异变,外貌将变差,体型会变瘦,肌肉收缩,皮肤泛白。还会皮肤过于敏感,白嫩细致,肤内发热,一个男人的皮肤看起来就像女人一样!这样的皮肤会对衣服接触不舒服,故而巫师们总穿旧的、宽的大衣,倘若不勤洗,就会多虱子。所以我们经常看到他们身着宽大袍子一般的斗篷,袖口宽大,四面敞开,一年四季皆然;经常性的身体燥热,冷热寒暑无律,有的人隆冬在家中裸坦食冰,夏天又忽而怕冷,忽而烦闷暴躁,有时全身伤寒,有时则脸庞浮肿,四肢酸重。这个视具体巫术而定,可能程度有所区别。他们有时候浑身燥热,发起病来,五内如焚,我在迦勒斯,即遇到一个巫师,某次竟然在家中自燃,衣内**,原来身体内的热量引起火焰,袍子和身体同时燃起来,一刻钟内就烧成闷灰了!”
“恐怖!恐怖!”
“他们不能静卧,因此常常喜欢在房间内走动,来来去去,像蒸锅的蚂蚁一般。不过他们又不喜欢见人,为什么?因为全身的精气已被巫气打乱,神经要么亢奋,要么衰弱,脑袋经常都不清醒,一整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们的自杀率极高,突然就穿着斗篷,一动不动,吊死在自家房里;他们缺乏营养,双目发黄,说话语无伦次;而且因为发育不良,受其影响,他们样子年轻、不成熟、青涩,手臂如白玉柄一般,甚至有的人还像婉娈幼童,一副弱不胜衣的样子。
“——还有,他们服食的药物也常常带有壮阳效果,这常常令他们如**中烧,不可自遏,恶念难耐,犯罪几率比常人高数倍。这令我们的治安监视队非常头疼。有些邪恶的巫师甚至专门练习一种御女术,认为可以还精补脑,故而频繁残害童男**,无恶不作,把自己的灵魂献给了魔鬼,让自己也成为了一个让世人憎恨的妖异!
“巫师们常常都迷恋巫术实验,于是整天呆在黑黢黢的实验室里,为了找到实验材料,竟常常不择手段,几年前,国内某巫师脑袋发热,竟然拿自家孩子做实验,最后把他的五个孩子全部活活整死,骨头都被拆下来,摆在了灵台上。哦,我们的神啊!后来他在监狱中痛悔后自杀了。”
“好恐怖!”
“要禁止巫术!”
“因为诸多的自身缺陷,他们常常单身出来,离群索居,又因偏好幽静,不喜言谈,不善辞令,沉默孤僻。他们穿着一身斗篷,帽子都盖头上了,很容易辨认出来,走在人群里,最易识见他们的斗篷,却还未见到其面目。人们早已习惯了,所以干脆叫他们‘巫衣斗篷’,或简称为:‘巫衣’。
“——当然,犯罪也只是极端情况,并非人人如此,一般巫衣是不会跟人过不去的。那些老巫婆,或者称为‘鬼婆’,或者以鲜血为实验对象的‘血巫’,才是极端情况,为非作歹,危及安全。我们迦勒斯历代的国王,对之多宽大为怀、包容体谅,即便是遇到重大的排巫事件,也尽量温和处理。迦勒斯在对待巫衣问题上,可谓本大陆最宽容、最仁慈、最有胸怀了。要知道,我们周遭的邻国们常常时不时地清除、剿灭、驱赶,从上到下,不论王宫贵庭,还是黎民百姓,皆针对巫衣,排巫事件不断发生,一查到家中有巫器,即受到严惩。我们迦勒斯对待巫衣的宽容态度,让我们普遍获得赞赏,但却也留下了隐患,即因此而大量的巫衣难民流亡到迦勒斯,聚集在一起,且越来越多,直到现在。”
泰尔·伊德说话浑厚有力,气势强大,讲起故事来让人肃然起敬。他在军队服役了五十多年,对国王忠心耿耿,对军队尽心尽责,人人都尊其为长辈,即使是都统们,也常要向他请教。
此时也讲累了,稍做休息,暂请两位从都城来的阉人歌手上台献艺,犒劳众将士。这些阉人歌手,不过最近才招入宫中的,平日里作为游吟诗人,在全国各地游走卖艺。其中一位叫周力士,红唇杏目,面如白垩,吐辞圆滑,讨人喜欢,他吟唱的叙事诗很快就征服了观众,偶尔尖声高调,一口气到底,唱出的花腔音,竟引来了一片鼓掌叫好。
篝火营地上的将士们,暂时忘却了白日里战火的残酷与血腥,也从明日难测的战争忧虑中,暂得休憩,逃避开来。
“让我继续说‘巫衣’。诸位可能会疑问,为何国内的‘燔格威洞窟’会聚集如此多的巫衣,他们是从哪里来,怀着怎样的目的?历史上,我们迦勒斯长期都对巫衣们的宽容对待,邻国一波又一波的排巫、反巫浪潮,让他们一次次涌入我们国家,寻求避难,这其中也包括许多品行不良的、邪恶的巫师,他们聚在一起,不断挑起事端,渐渐的,原本国家与巫师群体的和平关系被打破了。大约在法蒂玛二世时期(大约三百年以前),迦勒斯巨大的排巫浪潮也开始了,百姓到处攻击巫衣,勒令迁走,驱逐出本村镇,军队也参与其中,数以万计的巫衣们聚集起来,以示对抗,局势非常混乱,恶事不断发生。终于,国王下令彻底驱逐巫衣,勒令他们全数离境,不可逗留。可是巫衣们已经组织了起来,他们说,他们已经无路可走,无家可回,于是竟然联合起来,与军队直接对抗。战争爆发了。他们终究不敌我们正规的王师军队,层层退却,辗转防御,最后,退守到东部一个巨大的矿场内。这个矿洞,原本就是全大陆最大的黑石头产地,洞内经过上百年的开采挖掘,早已空间开阔,大洞小窟,比邻相连,可谓四通八达;这里便于藏身、易防难攻,陷阱层层,躲进去容易,攻下却比登天还难。论其原因,可能在于其独特的石质结构,导致其坚固耐用,适于居住。迦勒斯的通缉罪犯、盗贼、偷渡客早早就瞄准了这里,一旦做了坏事,就躲藏进来,经年累月不出,和巫衣、矿工混杂而居,而如今大量的巫衣们涌进,更令这个矿窟变得复杂独特、难于管理,迦勒斯朝廷和当地官僚们可谓伤透了脑筋。朝廷想征伐,却征伐不了,想管理,却无法管理,于是他们觉得,既然已经给赶到这里了,再赶也赶不走了,干脆就让他们住这里,不再驱逐,毕竟各地的巫衣已经少了,聚集在此一处,就听之任之吧。
“因为地形原因,加上长期开采,洞窟变得极大,延伸开来,可谓四通八达,一个洞连一个洞,有小洞还有地下城区,有地下水流,出口上百个,甚至能延伸到外省和大雪山。进去的人经常会迷路,不知去向,有人估计,它甚至能容下十万人。简直就是一个‘地下王国’!因为这个矿洞当时叫‘燔格威矿区’,原本只是一小小的地方,后来挖深了,扩展了,延伸开去,已经远远超出它的范围,但名字还是延留了下来,就叫‘燔格威洞窟’。久而久之,人们也就称呼他们为‘燔格威人’,‘燔格威人’,叫习惯了,仿佛他们就是一个种族了。虽然他们皆来自各地,原本有各种肤色,各种长相,乃至各种语言。
“这些巫衣们原本就喜欢独居简出,白天不见阳光,晚上不见人,这里又有全大陆最好的黑石头矿产,所以对他们来说,似乎正投其趣,合其所向。排巫浪潮停歇后,他们大半留了下来,即若外出,也不过当作出行而已。可以说,他们已经把这里当作家了。大概在这里,他们可以无忧无虑地做实验,修习巫术,不必担心邻居反感、抗议。朝着洞窟内壁挖凿,修理出个内室,再装上铁栅栏或者铁皮之类,就算是家了。如我所说,这些人原本学习了巫术后,即变得邋遢潦倒,身上爬虱子,喜欢穿旧长袍、斗篷,那样的环境倒挺适合他们。虽然他们都住在一起,但出于各种原因,他们却很少能够团结起来,整个‘燔格威国’帮派林立,互相攻讦,混乱不堪;住在里边的人,常常得忍受贫困、混乱、犯罪、无秩序等等,外人很难想象他们是如何生活的,他们的生活有多么悲惨。这种情况一直延续着,直到一种宗教进入了这个洞窟,彻底改变了他们。
“那就是密特拉教。密教跟我们在迦勒斯所见的诸多宗教相比,有一些不同。他们很崇拜密特拉神,张口密特拉,闭口密特拉,却根本没有一个教宗,没有一个严密的宗教组织,更没有联系。密教都是各自信仰,心中对密特拉神诚恳,就算是信徒了。各自在家中咏读经典,摆个火祭坛,就算侍奉神灵,不需要祭司,没有人把他们组织起来,没有教会,更没有圣女,没有护教,没有教主。奇怪的是,密教很快就被他们接受了,在整个燔格威洞窟里,到处都是密教徒,他们在洞窟内修建神庙,供奉密特拉塑像,凡进到里边去,到处都可看到这种神庙。他们如此信奉密特拉神,这其中的原因,只怕是因为本大陆的大部分宗教都排斥巫术,而密教则鲜有的例外,不予排斥。密教的一位先知似乎就说过,‘造物已有安排,妖法不在其中’,‘除却妖法,一切都合法’。既然巫术不是妖法,只要不做伤天害理之事,自可欣然接受。可能是这个原因,燔格威人,很快都信奉起密教来,密教在其洞窟内,传播十分快。人们一想到燔格威人,马上就想到他是密教徒;一想到巫衣,马上就想到他是燔格威人。其实说来,也未必然,因为有些巫衣并没有在燔格威洞窟住过,有些住进燔格威洞窟里的居民,也不一定信奉密教,或者修习巫术。
“鉴于燔格威洞窟内的石质,这里原本就盛产黑石头,在洞窟内住久了,就会受到相似的影响。即若你不修炼巫气,惯如常人,也难逃其影响。住在这里边的人,渐渐身体都发生了改变,容貌气质、身形肌肤,无不产生变化,他们长期睡在洞内,吃饭就在洞内,生活娱乐也在洞内,渐渐的,就变成了今天燔格威人一般的模样。面容瘦削,皮肤湿润而泛出一点点颜色,模样幼嫩而有些病态,举止也与我们有了差异。要知道,非独躲进去的巫衣们如此,就连那些罪犯、偷渡客、盗贼们也变得这般模样了,渐渐的,他们也认同自己为一个民族,互相称为族人。可怜的燔格威人,他们被神抛弃在了这个偏远、污秽的矿石洞窟,变成了不见天日的下等人!许多人甚至不愿意出来,呆在里边过一辈子,而做了恶事,诸如欠了赌债的社会残渣、罪犯们,也都躲进里边,经久不出,令整个洞窟成了迦勒斯的犯罪温床,低贱的贫民窟,巫术的垃圾场乃至造反者武装贼窟!朝廷也尝试去清剿,或在洞窟内建立行政管理,却都难以成功,最后垂手而返。里边太大了,兵来了就跑,人影都找不到,更不知躲在何处。后来燔格威周围几个城镇都设了驻防,常年重兵驻守,关卡排查,至于里边的乱七八糟的情况,也就没再去管了。
“但是黑石头却渐渐少了,再好的资源,毕竟都有开采完的一天,而迦勒斯也渐渐对巫衣们放松了警惕。一部分巫衣又重新出来,散居各地,与当地平民共同生活,他们因为信仰了密教,可以做一些祭祀、祈祷、驱邪、算命之类的行当,以谋生计。在过去,一个军队常常有为数不少的巫衣部队,甚至设有‘巫衣营’,比驭兽营还要重要。但是,现在大家看看,很多人都不知道我们军中尚有巫衣。巫衣确实能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因为它能制造出各种各样的巫法,能攻击人,能放火烧营,能击退敌军,能弄破城墙,甚至还能救人性命。只不过在战场上,他们的缺陷也实在太过明显了。
“请问他们有哪些缺陷?都尉,他们也能打仗么?”
“他们的缺陷,就是太瘦弱了。也就是说,太不经打了。他们甚至无法上战场,因为甚至连武器都拿不动,承受不了重量,盔甲穿在身上,犹如累赘。这般弱不经风的样子,却如何打仗?黑石头和药物已经把他们的健康和体力都损耗殆尽了。在战场上一经武将过冲击,前锋扫过,他们即难以支撑,纷纷弄倒,犹如农夫拿着镰刀,割刈麦子,瘦弱的麦子会轻易地折腰,毫无抵抗力的,任人宰割一般。一堆的巫衣就这么损失了。我就亲眼见过一队巫衣站在那里,被一个魁梧的大将虐杀,大将手持长刀,一刀就能斩杀两三人,那些巫衣却还在手持火种,点火生焰,尝试投掷御敌,却不及扔出,已遭杀死;他们倘若进攻,投掷火球,或喷毒熏人,却都被特制的盾牌挡住了,效用有限。一位得力的武将,三两下即可将一队巫衣全部解决,干净利落,地上全是血色躯体,白嫩手臂,残肢躯干,一些女巫的尖叫求饶,那声音到如今,仍言犹在耳。有些军队组建了‘扒衣队’,专门对付巫衣。所谓‘扒衣队’,就是专门对付巫衣的部队,皆为魁梧的勇士,一手拿可抵御巫法的盾牌,另一手持大把镰刀,专门对付弱不经风的巫衣们。刀来刀去,血肉横飞,凄声嚎叫,惨不忍睹。军队倘若抓到巫衣战俘,就他们放在斗兽场上,命其与猛兽决斗,以供众人观赏。哦!那些可怜的巫衣男女们,瘦弱的个子,被扒光衣服裸体出阵,面对凶猛的禽兽,却如何有胜算,活活被撕裂咬死。谁叫巫衣们在他们眼里如此不受欢迎呢。他们投毒下药,火烧粮仓,释放毒雾,弄得人敌人眼睛发酸、暴跳如雷。总之,在过去巫衣影响不小,如今,却渐渐湮没了。近来,我似乎听到国内巫衣问题又有闹起之势,就不知如何情况了。”
阿鲁鲁听得入神,把白天预备队的险情,带给人的余悸,都抛之脑后了。对巫衣也产生了兴趣,回去查了几本自己所携带的书,随便翻看,本来只是弄来贩卖的,却也看了一会。不过,《气母》、《巫行气》之类的入门书,并不怎样有趣,装神弄鬼,神鬼画符,修习它有啥意思,真有这么神么?还不如多休息休息,明天还要打仗呢。
在要塞内某个角落。苏拉焦急地坐在监牢里。耳边尚能闻到厮杀之声、战鼓军号,他的心内焦急难耐,不知为何,犹如悬刀在顶,总安定不下来。他感到难以名状的担忧。自被投入监狱以来,白天能听到战场上的声音,透过石壁,自外传来,仿佛战场就在距离监狱不远之处,而自己所在之监牢,就在附近,甚至即要塞之内。他就这样被关押了两日。与自己内心中的焦急担忧相比,是这里沉闷的牢内空气,即使外边如何喧闹,里边却一片死气。苏拉或来回走动,或垂头苦思,却就是无法安下心来。
终于疲劳已极,沉睡了一会。醒来过后,开始理清头绪,回忆一路上之遭遇。回忆让他稍稍安定下来,思绪渐渐理清,他尽量从头开始想起,不漏掉所见所感的一切东西。
那天他的护送队伍到城下,按照上级的指示,与城墙上的官兵进行交涉。都统们的指示原本就有些奇怪,让他感到迷惑,弄不清楚:“都统们对我说,你不用谈判什么,对方有什么要求,你都只管照办,用不着与他们斡旋,也不用搞什么外交辞令。他们想要怎么交换,你都一口答应;他们想要怎么谈,你也都和他们怎么谈,不能让他们有任何借口。”而城墙上的首领,却要求他和公主单独进入要塞,其余的随队人马,打道回府,不再跟随。苏拉想,这怎么可以呢,我倘若这样进入了要塞,又把公主带上,难道你们还会和我谈判么?那么人质交换呢?罗希塔公爵呢?我岂不是任他们摆布了?曾经听到的那些传言,毕竟不过坊间猜测而已,算不得数,作为一个执行军队任务的军人,担负国家的重任,负责两国为期二十年的人质交换,却如何可以这般草率,这般马虎地就归还人质了?他有些踌躇,看了看公主,就朝上问了声:“那么罗希塔公爵之事,却如何处理?”对方回答道:“答应我们的要求,方可谈交换事宜”。没办法,既然上级这般要求,还是听令照做。城门打开了,进入了城门,穿过城墙,进入到城堡,老国王和王后一见到公主,马上上前拥来,搂抱,亲吻,哭哭啼啼,问这问那,却全然如没见到他一般,将他搁在一旁,不闻不问。苏拉感到十分尴尬,他身负上级指示,原本一进入来,即当与其展开谈判,进行交涉,但看到眼前一幕,对方只忙自家事情,团圆亲密,而对于外人说来,似乎不便打扰,或只有干等着吧。到了晚餐时间,苏拉坐在长桌的最末端,偏向角落,无人问津,国王和他的亲族们,还有诸多将领,都与公主谈得融洽,其乐融融,唯独无人理会他,不与他问候一句,更没人关心谈判之事。苏拉礼貌地叨扰一句,请求原谅,说陛下能否谈谈公事。老国王不置可否,又仿佛没听到一般。苏拉再想提,却觉得已不妥,不如饭后再寻时机,毕竟,用餐之时,或不方便谈判。他只能望着西碧拉公主,但她竟然一眼也没看他,仿佛归家激动,只顾着团圆,对他,竟全忘记了一般。待晚餐一结束,苏拉便见到国王牵着公主的手,跨门而出,将携女儿之手前去花园散步,苏拉终于忍不住走上前去,朗声提到交换人质之事宜,不可再耽误了,且与本人商榷。国王恼怒了,说我何时说过要与你谈判了,你是谁,这样高声对我说话,简直是有辱本王的尊严,我要把你绑起来,关进大牢。老国王朝他骂了一通,骂得他耳边嗡嗡的响,再有什么,都记不得了,接着,卫兵前来,将其拖入大牢。
想到这,苏拉朝周围仔细看了看。这里似乎并不大,看似监牢,却更像某个军营的临时关押室。“国王为什么会把我关起来?难道我有什么说得不对么?之前我还觉得有言语不当指出,冒犯了他,但仔细想来,却并无不当啊。我固然提高了声音,在国王面前要求谈判,但这不是很合乎要求么?难道我有什么做错了,或不遵礼法了么?”
苏拉皱了皱眉头,将头靠在墙壁上。
是不是我把事情搞砸了,导致两国交战了?那么这可是严重的失职,不但要担负起外交失责的重罪,甚至数万生灵被战火蹂躏的神罚,也归于己。难道这场战争,从耳边不断传来的战争,都是因我而起的?苏拉只感到脑袋昏昏沉沉,白天想睡觉,晚上却又睡不着,疲劳和混乱在折磨着他,城外的战争,更令他心急焦躁,如锅上蝼蚁,不得安宁。就这般,直到今天某时,才渐渐好起来,他想到了西碧拉公主,又想到了早先跟她的闲聊,继而想到自己早先已知道的内幕阴谋。
“她毕竟是贝第奇家族成员,呼罗珊的王亲贵戚,举止间都显出高贵的血统,王族的荣耀,像我这样的平民,本就不配与她接触,不当与她有任何关系。这一路的接触,反而徒增羡慕,惹得烦恼。将来我还会被这段行程所折磨,让我无法在平庸生活中安心下来,平静生活。”
他又想到:这真是我搞砸的么?我在与公主畅谈时事的时候,是多么的清楚,看得多么开,仿佛把所有问题都掌握了,只为了让她开心;可是轮到我自己了,却完全想不通了。之前一直觉得老国王的恼怒,在于自己一时鲁莽,在晚餐中的言语冒犯,但细一想,也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啊。对一个外交使节来说,这样的言谈吐辞,有什么不合理的呢,却要遭到这般的待遇。不论如何,罪不致此。这样想来,苏拉的心情舒缓很多了。责任既然不在我,却应当是两国紧张的关系导致的,尤其是交换人质背后的阴谋,以及两国之间巨大的战争阴影。作为一个小人物,苏拉固然听到过如此多的传言,却竟然不曾把这些政治厉害背景,与自己的个人境况联系在一起。想一想,真是愚笨。难道没有我苏拉,这场战争就能避免?再想想老国王的态度,就清楚很多了。
“就像人们乐于谈论他人苦楚,挂在嘴边,评头论足,其实心里并不关心,不过拿来娱乐而已,某天事情关联到他们了,他们就不会如此热衷了。”
苏拉又想。如果当时把公主送进城内,就此告别,自己就和队伍直接回程,岂不更好?可惜我没有那么聪明,事实上,都统们不是早已暗示了么?我如果再聪明一点,稍微用脑袋想一想,也不会落到这个份上。我会不会在此关押一辈子?我是不是回不去了?本来这个时候,我已经回到大营,向上级交差了。
“我和那些战场上呼喊惨叫的士兵一样,都只是小人物,只是战争布局中一个小环节而已。我的命运受他人摆布,犹如肩上被人捏着,跻身棋盘上一样,不可自主。”
想到这些,苏拉叹了口气。虽然心情轻松许多了,却也不可避免地感到消极。他感到疲劳已极,正准备睡去,监牢大门却打开了。脚步声传来。一个士兵发出尊敬的声音:“参见公主!不知有何吩咐?”只见全身武装、身披战甲的西碧拉公主走了进来,命令狱卒打开牢门。
“公主。”苏拉站起来。
“苏拉将军,你好。”
“我不是将军,我只是一个参领。”苏拉苦笑道。
“我一直以为你是将军呢。”
公主身穿厚厚的盔甲,而非一路之上,高贵优雅的贵族服装,一幅战甲穿在身上,发出铿锵的声音,多少让苏拉感到有些不习惯。这幅铠甲与她不甚相称。不过,她毕竟是公主,她的到来,让苏拉感到一阵激动,一阵香气袭来,再见到她的面容,疲累都忘却了,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原来在这囚牢里,这没日没夜的几天,心底里所期望的,竟是能再见到她一面。
“现在连参领也不是了。都成了阶下囚了。”
“真的感到抱歉,”公主一脸歉疚地说,“您辛辛苦苦,一路护送我回国,我都十分感激,而我的父母竟然这般对待您。现在,外边的仗已经打起来了,我的父王和军中将令,都不允许放你走,我请求过他们,他们说只要也要等战争结束。”
“谢谢。起码留下一条苟活的命。”
“请不要这么说。现在战争这么激烈,我的父王母后已经启程回国了,我请求过龙塞沃的城防司令,他们原本会听我话的,但国王临走之时已下令,明确表示,不许放走任何一个敌人,所以他也没办法。”
“是我惹恼了妳的父母,才落得这般下场。”
“那不是您的错。我的父母是这样的,他们已经老了,如今敌国来犯,兵临城下,他当然恼恨前来谈判之人。他们请求过新月国出兵援助,结果遭到拒绝,请求过很多邻国,也被拒绝了,如您所说,政治总被很多阴谋所缠绕,他想不出法子,心情非常差,一发火就朝身旁之人咒骂,还朝着您这样的使节发脾气。”
听到她称呼“您”,苏拉觉得和她的距离一下子远了很多,不自禁地叹了口气。
“看来那些阴谋都是真的了。”
“应该吧。不过也不用关心,不会有事的。我国今天吃了败仗,许多将士都很泄气,你们的军队太强大了,兵力胜过我们数倍,我都不知道还能坚守多久。我们都尽力了。到时候,估计他们会攻进来吧,我们失守,你就得救了。”
看得出,她也不想透露什么内幕。她左一句“我国”,右一句“你们”,很明显,你我之间泾渭分明,犹如交战,相隔遥远。
苏拉安慰道:“你们会守住的,妳看,身为公主都穿着盔甲上阵了。”公主笑了出来,“难道你希望我们守住么?”“朝廷只把我当棋子来使,根本不关心我以使者的安危。我希望他们打赢干什么?”
苏拉觉得,此刻获得她的笑容,比失去立场仿佛更重要。
当然,也许他也下意识的感到,他对战争已经失去了信念。
公主与他握了个手。笑了笑,说,我还要去值夜班,驻守城墙,“你是一个好人,我不会忘记你的”。即要离开。苏拉还想留一会,却说不出话来,只能站在狱门口送客。看着她很快地走开,心里十分舍不得。
大门关上了。苏拉想:“她说不会忘记,也就是说以后见不到了。”
浸人的香气犹能闻到,自她而来,幽幽的留在空气中。不过,渐渐的,毕竟被牢中气味盖过了。一会前还准备入睡,此时,却全然睡不着了。苏拉回想,我真的希望龙塞沃守住么,那岂不是对国家不忠?——管他的。看到公主如此英勇,竟然挺身而出,身披戎装,值夜戍守,这真让自己感到惭愧。那么我也应当冲入战场,披挂上阵,英勇杀敌!如果我能够在战场上驰骋杀敌、大显英姿,让众人都看到了,岂不是很荣耀?——不过这有何用,我以后再也不想参军了。回国之后,我就会退伍,不再为迦勒斯军队服务,我可以找个朝廷当差的文官,或者参加治安监视队,或者别的,只要能谋生即可。如果我能够做这次战争的主帅,我就把龙塞沃攻下,让西碧拉公主在谈判桌前用哀怜的眼神请求我。如果那样就好了,我才不失一个军人的本色,但那是不可能的,我从来没有统帅过一支军队,在一支大军前首显过威风。在和她谈话期间,我就已经丧失了立场,她的一笑就已经足以让我忘掉周身。
往后再也不会来龙赛沃了。甚至连呼罗珊国这个名字,都不必提到。这真是一个令人气馁的地方。即使战争结束后,没有被杀死,也会很快退伍离去,然后将余生,交给一个平凡的生活。时间会很快老去,征战的岁月都留给了年轻人,而渐去的人只能寻访记忆中过去的岁月,回溯那些失意的、感动的旧记忆。我往后可能会听到她结婚了,她与某某国王子联姻了,那真会让人受不了的。如果人生是这么黯淡,那还不如在这里呆着,多呆上几个月又何妨?
苏拉晃了晃脑袋,看了看天窗外的月亮,想到她在迦勒斯国被呼为“迦勒斯之雪”,多美妙的名字。不,错了,是“呼罗珊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