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大风肃起
sunjul2421:24:02cst2016
出了横源城,沿着往平阳小镇的方向走上一段路程,要不了多久就到了水角塘。在如今水果行业昌盛的横源,要说还有哪些地方没有随波逐流地开垦农田换成瓜田的话,水角塘算其中之一。
水角塘是个小村落,仅有十几户农人家,平日里除了务农以外,没其他事情可干。水角塘刚好座落在道路旁,每天经过的人形形**,塘里几户有点小聪明的人家闲暇之余便在路边摆会儿摊,赚点外快。
当下这个时节初夏已至,天气逐渐炎热,路边的摊面打的招牌多为凉茶、草糊冻或者冰泉西瓜。
往平阳小镇的方向走来了一位貌不惊人的农夫,背上拴着一捆碎布包裹的长物,大大方方来到路边的草糊冻摊面坐下,将长物取下,搁在桌子上,“店家,来一碗草糊冻。”
“好嘞。”
没多会儿,店家端着一口碗笑盈盈地走了过来,放在桌子上,笑道:“客官,您要的草糊冻。”
农夫边掏着怀中的钱囊,边问:“多少钱?”
店家半弯身,一张笑脸,“两文。”
农夫拿出羞涩的囊袋,颠倒过来,抖了抖,正好还剩下两文钱,两枚铜板在桌子上跳了两下,转了一个圈便静静躺着不动了。
农夫轻轻拾起两文钱,交于店家手里,随后一言不发地低头用勺子一瓢一瓢送入口中。
这种长得黑不溜秋且弹性十足的东西,是以薜荔、甘草等熬制而成,用清凉的泉水冲拌,再加点白糖,清凉解暑,甘甜可口,脍炙人口。
旁边那桌有个光着脚丫的大汉,袖脚卷起,满身还没干巴的湿泥,看上去应该是刚从田里忙活完来此歇息乘凉,瞧他吊儿郎当地翘着一只脚放在板凳上,时不时还用手指抠着脚丫,放到鼻子边上嗅嗅味道如何,而另一只手则是忙着手拿腌豆往嘴里扔,吧唧吧唧地咀嚼,吃得饶有兴致。
再远一些的一桌坐有相貌成鲜明反比的两人。其中一人脸上长满雀斑,骨瘦如柴,好似一阵风便能将他吹走的模样;另外一人袒胸露毛,一身肥壮,胖有二百斤左右,屁股下的那条板凳的四只凳脚硬是让他坐陷下去不少。
当这两张桌的三人看到农夫囊中羞涩的穷酸样,相视一笑,算那个抠脚大汉笑声最大,仰天大笑,毫不顾忌。
满脸雀斑的那个瘦子笑声贼丶奸,嘀咕了一句:“穷样!”
胖子转过脸,笑着朝埋头舀草糊冻吃的农夫打趣道:“兄弟,好吃不?要不要再来一碗?钱算我的头上。”
此话一出,三人又是一阵放声大笑。
抠脚大汉在一旁附和,落井下石道:“刚好我这里还有一碗剩下,吃不掉,只尝过一口而已,给你了!”
大汉收回抠脚的左手,端起自个桌上的那碗草糊冻,走到农夫旁,慷慨地放在桌上,然后拍着后者的肩膀,“尽管吃,甭客气!”
桌上多出来的一碗草糊冻哪里只是尝过一口,分明只剩下一口了。
农夫平淡地瞥了一眼那碗大汉送来的草糊冻,继续低头对付自己的那份,再也不看嗟来之食一眼。
三人面面相觑,各自一撇嘴,觉得无趣。
若是农夫因此而勃然大怒亦或把那碗草糊冻送回,便算入了套,他们三人还可以后续配合地戏弄农夫一番,以此取乐当作消遣。
可是农夫的淡然使得三人的算盘瓦解。
抠脚大汉勾起嘴角,冷笑道:“看不出这人脑子还挺好使。”
既然人家不入套,那么他们三人自然不会无理取闹下去,随后彼此聊些其他的小道消息,唾沫星子横飞,滔滔不绝。
呆在一边休息的店家无奈摇了摇头,这三个人是水角塘人人皆知的游手好闲的痞子,谁都不想招惹,避之不及。刚才抠脚大汉端碗上去的时候,店家也没想出面帮忙解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好在那位面生的农夫机灵,没中了三人的圈套,倒是省了一场闹腾。
正当农夫吃完草糊冻的时候,往横源方向的路上过来一人,头戴斗笠,肩挂黑色披袍,头发凌乱且长,遮了半张面孔,瞧不切真容。
披袍人来到摊面,正坐于农夫对面,不冷不淡道:“店家,来两碗草糊冻,我的那份不用加糖。”
刚准备拿起那捆长物动身离开的农夫缓缓收回手,岿然不动。
很快地,店家端着两碗草糊冻上来,干净利落地收拾掉原先桌上的碗勺,收了披袍人付的铜板,笑着说“两位客官慢用”便走开。
农夫与披袍人之间没有下文,二人只是各自应付着刚盛上来的草糊冻。
但是新来的披袍人立马引起了一旁的三个痞子注意,互相使了使眼色,好似在商量这回谁上去找别人的茬儿。三人遵循少数服从多数的规定,最后一胖一瘦沆瀣一气,孤身一人的抠脚大汉只能败下阵来。
大汉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坐到农夫与披袍人的中间,没理会农夫,而是凑近披袍人,挑了眉毛一下,含笑道:“这位兄弟,瞧你的装扮,我想应该是……”
还不等大汉把话说完,只见披袍人刚还用来舀草糊冻的木勺陡然从碗中抽出,于大汉眼前一闪而过,眨眼过后,原先空空如也的木勺中多出了一样东西。
一只血淋淋的滚大眼球。
抠脚大汉的左半边脸颊缓缓流下一痕血迹。
仍未回过神来的抠脚大汉看到披袍人手中木勺上的东西,惊愣当场。
店家和一胖一瘦的两人惊吓过度,呆立不动。
而农夫若却无其事地吃着清凉可口的草糊冻。
抠脚大汉当即眨了眨眼睛,一股剧痛瞬间传来,随之颤抖着双手捂住痛感传来的左眼,再晾于眼前一看,猩红的血液吓得他当场脸色煞白,跌倒落地,竭斯底里地在地上捂着左眼,翻滚叫喊。
披袍人扯动了一下嘴角,竟是将那只眼球放入嘴中,慢慢嚼动,然后咽下肚子,欣然而笑,淡道:“味道不错。”
店家三人吓得惊叫而逃,独留下抠脚大汉一人。
披袍人还想动手刮下抠脚大汉的另一只眼睛。
农夫突然开口道:“别太过份。”
披袍人无所谓地耸耸肩,收手罢休。
他清楚农夫说的过份,指的并非怜悯别人,仅仅只是出于他的这般作为让正在吃东西的农夫看着有点恶心罢了。
“还不快滚?!”
披袍人朝地上疼痛难耐的抠脚大汉冷声喝下,一脚踹飞。
飞出三丈外的抠脚大汉顾不得伤痛,手脚慌乱地爬起,跌跌撞撞,哭喊而逃。
所幸路上来往的人三三两两,刚才发生的血腥场面并没有其他人看见。
之后,摊面仅剩的二人风轻云淡地吃完草糊冻。
农夫收拾好东西,起身走人,根本不念披袍人的请客之情。
披袍人擦了擦嘴角,当农夫擦身而过之时,道:“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农夫顿住脚步,转过头斜眼看着披袍人。
意思很明显――有屁快放。
依然坐着的披袍人娓娓道来:“只是想和你做笔交易而已,不用紧张,再说了,以我现在的实力,完全不是你易流水的对手。”
农夫与披袍人素不相识,但披袍人却出人意料地知道农夫的身份。
易流水转过身,正视披袍人,沉声道:“你到底是谁?”
披袍人轻声而笑,起身面对易流水,斗笠下方一双眼眸毫不示弱与其对视,道:“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你只要清楚,我来找你,是为了你好,也为了我好。”
易流水眯眼看着披袍人,略有杀意。
“我虽然不是你的对手,但是你易流水若想要杀我,却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何况你刚才吃了我的一碗草糊冻,怎么说也欠了我一个人情。”
察觉到杀意的披袍人面带微笑,淡然道。
易流水皱眉,暗自细细地查探了一番体内状况,猛然大惊。
披袍人笑道:“不必惊讶,我赠予你的这份大礼,就如我刚才所说的一样,既是为了你好,同样也是为我了好,就当是我付给你替我办事的一半报酬好了。如今你体内有我赠送的一枚舍利金丹,必要的时候它可以保你不走火入魔。”
收敛了杀心的易流水静待下文。
披袍人接着道:“你可知道当年你恩师令狐丘遇害还有你师妹念雅婷之死并非如你所认知的那般,而是另有人作祟?”
易流水嗤笑回应。
见状,披袍人咦了一声,而后掐指一算。
“呀,原来你早就知道真相了啊……失算,失算。”
略微尴尬的披袍人假作咳嗽两声,道:“不过无伤大雅,你易流水之所以还肯捏着鼻子为魍魉效力,无非是想找到当年真正的凶手,也就是你的师弟,万夫鬼。”
易流水脸色阴沉,头发时而乌黑,时而白如雪,变幻莫测,一双眼眸更是诡异,双瞳时隐时现。
披袍人似乎全然不知,左右踱步,道:“可惜啊,就算你再找个一百年,也不会知道万夫鬼的下落!因为你只不过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罢了,随时可以弃之,这么多年来,你一直被魍魉上上下下欺蒙在鼓里。当年幻剑峡的事情发生后,风之子看中了万夫鬼的阴阳术,派人帮他把屁股擦干净,杀光了所有知道真相的人,还花言巧语把你哄骗拉拢入魍魉,利用你大杀四方,斩尽站在魍魉对立面的敌人,其中包括你的同门师兄。”
“你是个聪明人,相信应该不用我再多明说什么了吧?”
霎那间,易流水脚下的地面四向炸裂,裂缝犹如千丝万缕的织线。
杀机四起,剑气横生。
此时易流水的心境如何,可见一斑。
披袍人原地而立,耐心地等待易流水平复下心境,等待他的答复。
许久过后,易流水深吸一口气,寒声道:“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披袍人莞尔而笑,一切正如所料的一样,随之道:“你不必急着去杀万夫鬼,以免打草惊蛇,他已是必死的命格,逃不过此劫。你唯一要做的就是顺其自然,时机一到,尽情放手一搏。当然,要你拼了性命是不可能的事,你能杀便杀,无论是敌是友。”
“好!”
易流水当机立断点头答应,郑重抱拳,告辞而去,没有去问披袍人的名号。
披袍人亦然转身离去,他的身影渐渐虚幻,随风而散。
“世间阴阳本相衡,奈何地藏窃其阳。”
“大风肃起,万界云巨变!”
“唉,实乃大祸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