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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笔趣阁 >暗夜星辰之云上群鹰 >第五章(上) 兴都库什的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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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上) 兴都库什的鹰

  

wedjun1508:44:44cst2016

  一

  这支士气低沉的队伍沿着林地和平原的交界线,行进了两天。连日的绵绵细雨,加上缺少帐篷过夜,格瑞斯开始发低烧。大部分时间里,帕德鲁普把自己的马借给格瑞斯骑,自己则牵着格瑞斯的小黄马跟在队伍的最后。即使是这样,格瑞斯也出现了很多状况,这其中就包括他的大腿内侧,用来夹马背的地方,起初磨出了水泡,后来就开始流出脓水。而文卡尔则一直对普.塔帕在夜间职守时睡着这件事情耿耿于怀。他喋喋不休地指责普,普则时不时地回上几句。

  除了在查看格瑞斯的情况时,简单问询了几句,整支队伍里,只有卡尔坦森一直保持沉默。他面临着许多问题,因此,他一直在思考。原本,卡尔坦森准备在遇袭当晚就作出决定。但是,严谨的性格让他强迫自己先冷静下来,心态平和地判断周围所有的事情,然后再做决定。当队伍行进到艾文河口的时候,卡尔坦森勒住马的缰绳,让大家的脚步停了下来。他望着艾文河水,没有回头,似乎是对空气在说:“接下来,我们往北走!”说完这句话以后,他又呆了一会儿。然后他把马头别向右边,侧过身子,对着他身后的士兵们说:“向北走。我们得到马哈拉施特拉的领地里去碰碰运气。开伯尔的军需官是这位领主的弟弟。说不定……看在他弟弟的份上能帮我们一把。”

  雨季的滋润,让艾文河两岸的原野绿草如茵。偶尔有一些若达人赶着羊群在远方出现,他们会远远地站在羊群中间,看着这六名穿着深绿色斗篷的骑兵急匆匆地向北行进。

  平原一直延伸,直到远远地可以看见连接在天际线上的雪峰。在大概位于平原中心偏北的位置,有一片低矮的丘陵。如果你是一名旅行的商人,你肯定会忽略这片丘陵,因为在满世界的绿色覆盖里,这片丘陵实在是太不起眼了。直到队伍抵达丘陵跟前时,士兵们才惊奇地发现,这里其实别有一番天地。这片丘陵由几座连续的低矮山丘组成,每座山丘大概都在百来米高左右。而道路正对着的这座山,格外令人称奇。它是环状的山丘,道路就从环状的缺口处通入。山丘腹地的盆地里开满了漂亮的紫云英。这种紫色的植物蔓延在整个盆地及至山岭上,使得环状山丘下面,变成了一片紫色花海。土质的道路就穿行在这个紫色花海里,沿着山麓,蜿蜒而上,接近正北方山丘环的顶端时,道路变得稍微有点陡峭,并且修改成石质的马车道。在马车道的尽头,就是盘踞在丘陵顶端的马哈拉施特拉城堡。

  大致上判断,这座城堡的外墙应该是用泥土外加一些别样的建筑材料混合建造而成的。因此,它整体上呈现出一种暗暗的黄褐色,看起来雄伟、古朴,又沧桑。城堡的中心,有高高耸起的、带着塔楼和尖顶的宫殿式建筑,着实器宇不凡。

  这些美不胜收的景色,让卡尔坦森的士兵们心情变得稍微好点起来,他们开始相互打趣,帕德鲁普不断地提醒昏昏欲睡的格瑞斯,就快到城堡了,到了以后再睡,否则病情会加重的。

  二

  “是什么风把火行者吹到我这里来了……”接到守卫的通报后,猎狐手马哈拉施特拉热情洋溢地走出内堡厅堂,站在朝南的露台上大声寒暄。卡尔坦森带着他的人已经进入了城堡,他们站在内堡的石门下,仰望着上面那个衣着华贵的领主。卡尔坦森用左手按住自己的胸口,深深地鞠躬。看到指挥官的举动,其他几个家伙立即也学着样子,笨拙地弯下腰来鞠躬。行完礼,卡尔坦森用标准的摩揭陀方言说道:“尊敬的猎狐手马哈拉施特拉!开伯尔的斥候们路过此地,特向您行礼!”

  “哈哈哈哈!”马哈拉施特拉豪爽地笑了几声,他将双手撑在石栏杆上,俯身向下说:“进来晾干你的斗篷吧!我看你整个人都快能拧出水来了!”

  格瑞斯他们几个被安置在了内堡一楼的客房里,帕德鲁普和卡尔加迪抓紧时间去烘烤东西,安置虚弱的格瑞斯睡在地毯上。卡尔坦森作为贵客,被邀请进入了内侧大厅。临走前,卡尔坦森想了一想,把自己的佩剑从腰上取下来,交给格瑞斯。他拍了拍格瑞斯的小脸,说:“看好我的剑!”格瑞斯瞪大了眼睛,认真地点了点头。他把剑抱拢到自己的怀里。当卡尔坦森走开的时候,他仔细看了看这柄剑——这柄唯一没有丢掉的剑——只是很普通的一柄短剑而已,剑把用牛筋缠了几圈。可是,当格瑞斯看到剑把和剑身结合的部位时,稍稍皱了皱眉,他看到这里镶套着一个铁制的圆环,圆环中剑身的部位被镀成金色。看起来,像是一个十字星的样子。好像在哪里看到过!格瑞斯想了想,但没有什么收获,于是就沉沉然睡去了。

  马哈拉施特拉蓄着漂亮且微微上翘的胡子,看起来显得很年轻。卡尔坦森想,跟他那个饱经风霜的弟弟相比,这位领主大人真是养尊处优,保养得十分周到。会客的厅堂装饰得相当华丽。有一长串吊灯挂在高高的楼板下面。客厅的两边墙壁则挂了一些采自米底的彩色壁毯,壁毯中的图样十分新颖——都是以一种牛头人身的动物为主角的带有情节的图案。看到卡尔坦森有点痴迷地观看壁毯,猎狐手马哈拉施特拉显得颇有几分得意。他坐在正北方的软榻上,捋着胡子,倾着身子,问卡尔坦森,“现在识货的人很少了!北方的商路不通,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这种东西了吧?”卡尔坦森笑了笑,坐到安排给自己的塌位上,礼貌地回答:“北方连年混战,商旅们觉得无利可图,就不再走货了。这上面的故事我曾听商人们说起过,好像是来自西方的海洋里。”猎狐手眼睛亮了起来,他点了点头,说:“待会儿,客人们都到齐了,我要你给大家好好说一说这上面的故事。这些土包子都看不懂,还成天抱怨我花了大价钱买了异教徒的骗局。”不过,作为一个体面的领主,猎狐手很快就收回了自己扯开的话题。他转而跟卡尔坦森说:“说起正事,杜兰尼亲王的儿子光临寒舍还真是破天荒第一次啊!请你千万替我问候你父亲——尊贵的亲王阁下,并且代我问候你的兄弟,尊贵的谢列克侯爵!”

  对于猎狐手的这一席话,卡尔坦森没有太大的反应。他只是点了点头,平静又不失优雅地回答:“尊贵的大人!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可是,坦率地说,我的父亲和我的胞兄,我已经差不多有十年没有见到了!而且……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未来的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我也许也不会有机会见到他们。我是一个斥候,也是一个诚恳的人。请宽恕我的无能,您的问候也许我真的无法带到!”卡尔坦森停下来,观察了一下上首的猎狐手,继续说:“……不过……您的兄弟,瘸子马哈拉施特拉一直跟我在一起工作,我们常年见面。代您向他问好,我则是再乐意效劳不过了……”

  听到卡尔坦森的话语,猎狐手脸上一直洋溢着的笑容逐渐消失了。他僵硬地笑了一下,回应卡尔坦森的话,他说:“确实,我也有些年头没有见到瘸子了。呵呵……瘸子……嗯……我有点累了……你知道……我一个上午都在审核该死的账目。这样。晚上的时候,周边几个领地的领主会到这里来聚餐,这样我们刚好可以好好喝一杯。你先休息一下吧。”说完,他就离开了。

  也说不清楚是失落,是惆怅,还是别的什么情绪。看着猎狐手离开的身影,卡尔坦森只是觉得他很快就被一种莫名的情感紧紧地包裹了起来。他在温暖的客厅里躺下,然后闭上了眼睛。开伯尔的命运只要这么短短两三句话就说明白了。卡尔坦森想到了当年自己骑着马离开家乡的样子。刚刚到开伯尔的时候,卡尔坦森一直怀着一种受害者的心态,愤世嫉俗,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看到了太多跟他一样的年轻贵族。许多人,跟他一样,与其说是被迫来到开伯尔驻守,还不如说是主动离开了家族的纷争,远离喧嚣的尘世,到开伯尔寻找一个心灵的归宿。对于他们的家人而言,这样的选择,着实让他们长舒了一口气。卡尔坦森想,命运已经注定,财富和亲情,人们只能选择其中一个,没有人能够例外。

  当夜晚来临时,城堡再次热闹起来。马哈拉施特拉的领主朋友——金德拉、维尔马等人纷纷带着大队人马抵达了城堡。他们辅一进入城堡,就带来了无尽的喧嚣。金德拉——一个黑脸的大个子,走进大厅之后,一手就抓过了站在墙边端着水壶的侍女。他把那个女孩子用力地揽在怀里,拿另一只手直接伸进她的上衣领子里面。他的粗鲁举动惹得那个女孩子放声尖叫起来……这一场景让在场的贵族们开怀大笑。他们相继入座,有几个人和卡尔坦森友好地打了招呼。随后,猎狐手走了进来,他带着两个皮肤白皙的女人,坐在属于他的位置上。人们热烈地拿起酒杯,向他问候。猎狐手很高兴,他一扬脖子,就喝掉了一杯酒,然后转过头大声地问他的管家,“女人呢?女人都跑到哪里去了?今天我邀请了所有尊贵的客人!赶紧把那些该死的女人给我带进来。”“好!!!!”客人们以大声欢呼,再次举起酒杯,来回应主人的慷慨。

  厅堂里包括卡尔坦森在内,一共坐着七个贵族。管家给大家带来了十几个女人。这些女人们三三两两地围坐在贵族们的身边。待大家坐定,猎狐手马哈拉施特拉就拿着酒杯站了起来。他大声地宣布:“今天,我的城堡有非常荣幸的事情发生!伟大的杜兰尼亲王的儿子——火行者卡尔坦森到访了我的城堡!让我们为亲王的健康举杯!”说完,他就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其他贵族们欢呼着,同样一饮而尽,当然,他们的注意力还不仅仅在酒和亲王的健康上面,有人一喝完酒就把身边的女人抓了过来……

  卡尔坦森完全无法应付这样的场景,长年累月,他都在荒野里游荡,都在冰冷的山岗上巡逻,都在刀光剑影中生活。当温热的气息、香甜的美酒和淫靡的氛围笼罩在他身边时,他觉得有点窒息。他看了看倚靠在他臂膀上的女人——画着黑黑的眼影,高高的鼻子,长得很漂亮——他觉得如果跟旁边的那些贵族一样,轻薄地对待她,是对她严重的侮辱。因此,他举起酒杯,轻轻地向这个女人示意了一下。女人很聪明,她扑闪了一下眼睛,立即缩回了身子,端正地坐在他身边,也拿起酒杯,回敬了一下。此刻,猎狐手虽然正倚靠在一个女人身上,把另一个女人的头按向自己的裆部,但他眼睛的余光正盯着卡尔坦森。卡尔坦森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睛里。当卡尔坦森跟他身边的女人温柔致意时,有一种愤怒从猎狐手的心底悄悄燃起!说实话,他最痛恨这些满嘴仁义道德的出尘者,他们将道德的枷锁扔给了别人,而自己却装模作样地跑到北地去受苦,把自己打造成圣人的模样!他恨他的弟弟,那个死瘸子,跑到开伯尔之后,就将他扔到了众人面前让人觉得他是这个家族里的小偷。最可恨的是,瘸子还一直活着,让他随时随地都处于不安中,随时都会被人们拿来像数箭靶一样作比较。甚至那些奴隶,都可以在黑夜里悄悄讨论,他们那个少主子原先有多么的温和善良!

  猎狐手猛地推开了他身下的女人,坐起身子。他举起酒杯,对着正在剥一个女侍从衣服的金德拉大声叫道:“金德拉!你个该死的家伙,你难道想把艾文河两岸的女人都搞遍么?”黑脸金德拉不耐烦地抬起头,回答他:“谁让你珍藏了这么多私货?”猎狐手哈哈大笑,众人也附和着大笑。笑完,猎狐手用手支着下巴,对金德拉说:“我叫你来,主要是想给你一个机会,问问你舅舅的情况!难道你想先把自己累趴下,再来讨论这些事情么?”

  听了猎狐手的话,金德拉这个莽夫露出点若有所思的样子。他一把将那个就快被他剥光的女人揽进怀里,然后调转脑袋,冲着卡尔坦森问道:“嘿!小子,你在开伯尔当差吧?”卡尔坦森笑着点了点头。金德拉扬起手中的酒杯说:“你知道,我有个叔叔,该死的家伙”他打了个酒嗝,接着说:“好像叫西瓦,还是西瓦加什么的。离开家已经有二十几年了。我想知道他……是不是还在开伯尔,额……他是不是还活着?”“西瓦吉!”卡尔坦森准确地说出了一个名字!“对!对对!就是叫西瓦吉。哈哈!”金德拉晃着脑袋,表现得像一个草包。卡尔坦森低头沉思了一下,抬头说:“如果我没有记错,在前一次德兰吉安娜人的入侵中,他已经阵亡了……”

  “霍!太好了!”金德拉把酒杯一下子砸在地上,兴奋地涨红脸,转头向他的同伴们说:“我那个愚蠢的外公,那个老不死的家伙!总是念叨着他的小儿子,一定要坚持留下一个庄园给他。现在,开伯尔来的人说他死了……”

  “闭嘴!”猎狐手马哈拉施特拉厉声打断了金德拉的话!他瞪着金德拉,表现得好像有点愤怒的样子:“你应该为在前线阵亡的勇士感到哀悼!”金德拉看了看猎狐手,不情愿地捡起杯子说:“好吧,那……为了我死去的叔叔,干一杯!”

  显然,这种干杯多少显得有些尴尬!因此,并没有几个人附和,现场一下子安静下来。金德拉发觉了这种冷场的情况,于是自顾自地喝了一杯酒,佯装喝醉的样子,又扑到了他身边的女人身上。猎狐手马哈拉施特拉捋了一下胡子,转而看向卡尔坦森。他说:“高贵的客人,我不得不为我朋友的鲁莽道歉!请您见谅,在我们这种远离大城市的地方,乡下人的话总是有些不成体统。”卡尔坦森笑着摇了摇头,表示并不否认他的观点。

  “不过……我对你刚才提到的德兰吉安娜人的入侵有点感兴趣!”他装作一副十分关切的样子,说:“总是有消息从北面传过来,说是又发生了战斗!紧接着,我们这些庄稼人就被要求提供各种各样的捐税!可是问题在于,我们从来没有看到过严重的入侵,也没有看到过大规模的伤亡!”

  卡尔坦森对猎狐手的话感到有点惊奇,但他多少也有一些心理准备。他把双手按在桌子上,严肃地回答:“亲爱的马哈拉施特拉,我对您所说的话感到有些不解。严重的入侵?大规模的伤亡?您大概不知道眼下开伯尔的景象吧。对于开伯尔的斥候而言,我们并不愿意太多的谈论它!简单地说,现在,我们缺少物资、缺少装备,最严重的,就是缺少人员。死去的人总是比新来的人多。箭垛上缺少足够的弓箭手,晚上缺少足够的巡逻兵。这导致,很多士兵不得不周而复始地站岗和巡逻……”卡尔坦森说着说着,就有点动情。他用强有力的目光盯着猎狐手,接着说:“就是这么点人手,如果真如您所说,出现大规模的伤亡!出现严重的失败!那么,来自北方的兵锋可能早就抵达这里了。像今天这样温暖的客厅就只能在梦境里出现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开伯尔仍然保持着当年的荣誉感!我们仍然足够专业。不论是工事的修建,还是武器的修葺,抑或是战斗的指挥,我们足够专业。多年来,我们一直保持了很低的战损比例,也就保持了对北地各部族极高的威慑力。”

  “哦!不不不!卡尔坦森!我想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我历来反对打断别人的话,但是你刚才说的话里面有很大的问题……你发现了么?”猎狐手不断地扬着自己手里的杯子,用狡猾的眼睛盯着卡尔坦森。“正如你所强调的,开伯尔面临着这么多的困难。你们什么东西都短缺,可是,如果我的城堡就建在开伯尔的北边。为什么我不趁着你们最困难的时候,来一次轰轰烈烈地进攻呢?嘿!我是一个蠢笨的人。但是山那边可不全是蠢货吧。按你的说法,我倒觉得,山那边的人们完全可以来一次大胆的赌博。”

  卡尔坦森看着脸色泛红的猎狐手,摇了摇头。他回答:“恕我直言,您说出了这句话,说明您确实不了解开伯尔的情况。也许……也许,您没有看到过开伯尔以北的山地是什么样子的!从荒漠和高山中来的偷袭者,就像狐狸一样。他们总是不断地尝试用小股力量进行试探。当……”

  “哈哈!你说说看小股力量小到什么程度!”猎狐手再次打断了卡尔坦森的话。

  “很难准确地计算敌方的兵力。一般而言,到达要塞外围的敌人会有几十人。他们会尝试攻击一下我们的前进基地。如果成功了,他们就会待在原地,察看我们的增援情况!你明白了吗?如果没有增援,没有反攻,甚至没有声响。他们就会再进一步。这个……就像高明的猎手一样。”卡尔坦森认真地继续解释。

  然而,猎狐手眼里充满了戏谑,他并不相信他对面这个贵族公子的夸夸其谈。“你的意思是,只要你们能抵挡住对手的骚扰,他们就会像一群绵羊一样,乖乖地躲在峡谷后面的群山里,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北边的部族并不团结。如果不能确认有利可图,他们就不会结成同盟来一次大规模的进攻的。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坚守在开伯尔,一直保持存在!”

  “哈。如果一切真的如你所说!那么,我觉得我们最应该做的事情,是虔诚地聚集在一起祈祷北边一直不会出现一个脑袋瓜正常的酋长,而不是花钱在守卫开伯尔上!哈哈哈哈!”猎狐手感觉自己终于抓住了卡尔坦森话语中的破绽,点开了卡尔坦森的骄纵,这让他一下子非常得意!

  卡尔坦森却并不在意,他继续不疾不徐地说:“看来,您低估了兴都库什的力量。北边的酋长们个个都是顶尖的猎手。他们常年生活在征战里,为了争夺一丁点资源,不断互相攻伐。他们有嗅觉最灵敏的鼻子!还有藏在内心深处的,对恒河两岸财富的无比垂涎。……他们总是在试着获取猎物!只不过,他们的猎物不是动物而已……”

  随着卡尔坦森的话音,正在饮酒嬉戏的贵族们都安静了下来。有几个人扭过头,惊讶地看着卡尔坦森……他们的猎物不是动物而已……这句话似乎实在是过于露骨了!所有人,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长久以来,在这片平原上,还没有人敢如此戏谑猎狐手。马哈拉施特拉本来正在晃动着自己手中的酒杯,让金黄色的酒水在杯子里打转。这下,他的动作停了下来,脸色也开始红起来。贵族们都醉心于辩论,这是展示一个人才华的舞台。猎狐手本人正是精于此道,也乐于显摆。然而,这次他感觉卡尔坦森已经触碰了他的底线。这个家伙现在真真切切是在侮辱他的人格了。猎狐手将身子往后靠了靠,将下巴压低了点,阴沉地问:“是吗!亲爱的卡尔坦森。”

  “你的话让我很开眼界。你看,我们面对的都是愚蠢的动物,我们是无所事事地打猎消磨时光!而您!终日面对的却是时刻想着杀死你的猎手。果然是大不相同啊!不过,亲爱的卡尔坦森!当下,有一种恶劣的风气正在贵族群体里蔓延,那就是吹嘘自己的勇敢。你瞧,我并不是在说谁。”猎狐手说着,往前倾了倾身子。“但总是这样。有人说他杀死了一头狮子!也有人说他跳进河水里杀死了一只鳄鱼!人们可以随意地吹嘘自己。但是,他们总是欠缺了点什么。你知道吗?缺的是什么?缺的就是事实和证据。证据永远是年轻漂亮的贵族最缺乏的东西,就像飘在阳光中的尘埃,似乎能够看见,却永远别想摸到。当我们的面前坐着一位真实的勇士时,我们完全应该俯首帖耳,可是如果我们面前坐着一位夸夸其谈的纨绔子弟呢?”

  在坐的贵族们听着猎狐手的话,多少有点懵懂。他们不知道猎狐手在表达什么,于是,也就不好发表什么见解。整个客厅显得有点压抑。

  猎狐手感受到了这种压抑,因此,他笑了起来。他终于把刚才的酒杯拿了起来,继续有规律地晃动。然后,他说:“什么东西能够分辨一个人是不是纨绔子弟?没有不受伤的战士,不是嘛?你要说服我们,就给我们一点证据”他举起另一只手摇着手指说:“当然,不是动物留下的证据!哈哈哈哈!”说完,他大声地笑了起来。这次,他笑得有点放浪,一下子就被自己的酒给呛住了。因此,他笑得弯下腰来,不停地咳嗽……

  其他人起初不太明白,但是,很快就从面面相觑中转换出来,跟着主人哈哈大笑起来……

  鲁莽的金德拉这下子终于开心了。历来,他最讨厌猎狐手装着文雅的样子和贵族公子们进行似似而非的辩论。每当他们讨论起各类无聊的事情时,他就昏昏欲睡。现在,他来了兴致!他半站起身子,举起他的双手,大声地叫道:“来吧!开伯尔的勇士,让我们看看你身上的伤疤!快!让我们看看……嚯!这些骚娘们最喜欢看漂亮公子白皙的身体了!嚯!大家注意了……”

  依偎在男人胸膛里的女人们也发出娇嗲的尖叫声。整个客厅一下子变得气氛热烈起来,有几个贵族随着金德拉一起,拿着酒站了起来,大声地叫嚣着。在闪动的蜡烛光影中,猎狐手将脸重新埋回斑斓的黑暗中,得意地抿住嘴唇。

  卡尔坦森缓缓地站了起来,他脸上一直保持着刚才那样的淡淡的微笑。他很有礼貌地向众人欠身致意,最后把目光停留在猎狐手的脸上。看到卡尔坦森的这一系列举动,众人更加兴奋起来,金德拉一边揉搓着身边女人的胸部,一边肆意地大叫着……卡尔坦森并不在意他们的情绪,他微笑着开始说话:“亲爱的马哈拉施特拉!”这次,他的音调与先前很不相同。这种声音在厅堂里就如同会沉淀一样,一经发出,就慢慢地凝固在周围,虽然声音并不大,里面却包裹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猎狐手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亲爱的马哈拉施特拉!”火行者卡尔坦森说:“在去开伯尔的路上,我们遇到了夜袭,有一名年轻士兵的马鞍丢了。这对我们而言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所以,我希望拜访您,能够得到您的恩惠,帮我的士兵配齐他的马鞍。旅途遥远,我们需要日夜兼程。感谢您的美酒佳肴!再会了我的朋友。”说完,这个男人向厅堂的主人行了一个覆手的军礼,转身径直离开了……旁边的客人们多少感觉到有点诧异和失望,有几个人吹出轻蔑的口哨声。然而卡尔坦森并不受他人的干扰,他只是沉稳而安静地迈着步子,当他走到客厅门廊的时候,他闭着眼睛,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知道,他是在抱怨别人,还是在责怪自己。

  望着卡尔坦森离去的背影,一直站在墙角的老管家伛偻着背,悄悄走到猎狐者的身边,低下身子,小声地问他的主人:“大人!我们怎么处置火行者和他的士兵。他们……他们好像……很久都没有……吃东西了……”猎狐手听到管家的话,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随后,扭过头继续喝酒。末了,他冷冷地说:“他要一个马鞍,那就给他一个马鞍。”

  当指挥官从门廊里走出来的时候,正围着竹榻在整理装备的士兵们纷纷站了起来。他们对自己的指挥官抱以期待的目光,最理想的结果是,卡尔坦森为他们争取到了一些资助,能让他们到市场上去重新购置一些东西,还有,能给他们带来一位医生,帮他们照看一下病情越来越严重的格瑞斯。文卡尔抱着这样的想法,迎着指挥官走了过去,可是,当他走到卡尔坦森的身边时,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卡尔坦森没有表情,也没有说话,甚至没有任何足以让人可以揣摩的动作。他只是与文卡尔擦肩而过,冰冷得如同夜里的风一样,他一直沿着门廊走,快走到内堡的大门时,才稍微慢了点下来。似乎,他想说点什么,但又显得有些犹豫。最终,他折返过来,草草扫视了一下士兵们以示礼貌,接着就走到躺在毛毯里的格瑞斯身边。他轻轻地蹲下来,凝视着这个孩子。格瑞斯刚刚喝了点粥,现在又沉沉睡着了。睡着以后,格瑞斯的脸色就越来越红,帕德鲁普告诉同伴们,这个孩子的额头越来越烫了。卡尔坦森用手背轻轻触碰了一下格瑞斯的面颊……

  无论如何,开伯尔的守卫们一刻都没有停留。即使士兵们是临时拼凑到一起的,但当指挥官作出决定时,他们还是表现出了高度的服从精神。帕德鲁普紧紧将格瑞斯抱在怀里,在其他人的帮助下,翻上了马背。卡尔坦森稍微等了他们一下,然后就催动他的哈赛尔马,向城堡外面走去。城堡里的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些做低贱活儿的男女,躲在墙垛后面,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看着在泥泞中走动的开伯尔人,有一些站岗的守卫则在窃窃私语。从前,人们传说开伯尔来的人总是会带来灾祸,现在,从这些穿着绿色斗篷的士兵身上看,情况确实糟糕透了。似乎他们苍白而疲惫的脸庞上,就刻画着深深的苦难……

  三

  有那么一阵子,格瑞斯好像看到了黑天鹅绒般的夜空,感觉到了镶嵌在夜空里的星星在闪烁。粗硬的马鬃时不时会触碰到格瑞斯的皮肤,让他隐约能感觉到自己还在移动。随着,这些感觉变得逐渐模糊,格瑞斯的头脑里开始出现各种反复堆积的黑色漩涡,这些变幻的漩涡,让格瑞斯不断地往下坠。先是掉到一个软软的台阶上,突然,台阶就消失不见了,他再次往下掉。这一次,他掉得很深,飞快下跌让他的心都快从嗓子里蹦出来了。后来,终于他又掉在一个台阶上,奇怪的是,竟然没有痛感……与此同时,天空中的某个地方,好像有人一直在轻声呼唤着他的名字……格瑞斯尝试了几次,都无法让自己从软软的台阶上站起来,也无法大声回应天空中的那个声音。最后,他沮丧地蜷缩起来,嘤嘤地哭泣,开始喊“妈妈”……

  夜晚的平原格外安静,隐约中,卡尔坦森好像听到了孩子的哭声。他勒住马转了过来,盯着帕德鲁普和格瑞斯,安静地继续倾听。这次,他确实听到格瑞斯的哭声了。“他在做梦吗?”卡尔坦森问。文卡尔和普低头不语。帕德鲁普则用力抱了抱格瑞斯,点了点头。一圈人都随着格瑞斯的哭声和梦呓,陷入了痛苦的死寂里。帕德鲁普眼睛有点微微泛红,沉默了好久之后,他小心翼翼地问他的指挥官:“爵爷!他会死吗?”

  沉默是一件可怕的事情。除了马儿时不时打响鼻的声音,整支队伍都沉默地行进着。卡尔坦森要求大家强行军,一直向北走,必须在天亮时赶到雪域群山的南麓。越往北走,原野上的雾气就越浓厚,直到后来,天空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道路因此变得十分泥泞,马开始踉跄起来……快天亮时,他们已经伴着大雨进入了一片沼泽地……往北,是黑色的、茂密的森林,有一些树木长得非常高大,像一群巨兽一样,张开着爪子,层层叠叠地矗立在天空中。森林的尽头,是黑色的群山。要走过沼泽,进入黑森林,这让几名年轻士兵的内心充满了恐惧。只有卡尔坦森,头也不回地骑着马,消失在了雨幕里……

  格瑞斯的梦境是无尽的黑暗!这是一种粘稠的黑暗,就像黑色的水流一样,把格瑞斯紧紧地裹在里面。格瑞斯向四周张望,都找不到自己的妈妈,他害怕极了。就在孤独和无助让格瑞斯快绝望的时候,他蓦然想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骑士。有一个意念告诉他,那个骑士是能够冲破黑暗来拯救他的人……至于,那个骑士长什么样子,他没有一点印象。黑暗中,格瑞斯闭上眼睛冥想,他努力想回忆起能够救自己的人的相貌,似乎一旦他想起来了,就能冲破重重黑暗。可是,无论怎样努力,最后都失败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在无尽的黑暗里,有一个金色的十字星在天空闪现了一下……

  卡尔坦森完全凭借自己的记忆在行进,他隐约记得这里的地貌,好多年前,他曾经在一些大树上面刻画过标记,但是现在,早就忘记了。如果是晴朗的夜晚,情况也许会好一点,至少,他可以大致根据星辰的位置判断自己的方位。但现在是雨夜,而且面前又是无尽的迷宫般的丛林。虽然,他内心恐惧,但他很清楚,眼下绝不能让自己的恐惧流露出哪怕一点点来。对于他的士兵们而言,他的坚强和果敢,就是他们的希望。很多年前,也是在丛林里,年轻的他,就是这样跟着自己的指挥官,在惶恐不安中,怀揣着对长官的信任和希望,最终生存下来的。那个老家伙他还记得。

  想到这里,卡尔坦森的心中多少有了一丝暖意。

  队伍进入森林以后,情况比沼泽地好了一些。这里的树木非常繁茂,巨大的树冠将上层的天空完全隔开了,所以,雨显得略微小了一点。不过,也有新的麻烦。雨小了以后,偶尔淋到身上的大颗水珠,让人不寒而栗,大家都感觉到一阵阵地发冷。另外,森林里显得非常黑暗,加上远处传来的怪异的动物嚎叫声,让人很难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在黑暗里,普小声地问旁边战战兢兢的文卡尔:“爵爷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因为寒冷,文卡尔的牙齿正不断地相互碰撞着,他说不出话来,因此,就冲着普摇了摇头。事实上,他摇头的动作,普根本看不见。

  又走了一段路程后,卡尔坦森在前面发出了“嘘!嘘!”的声音。大家都紧张地停了下来。卡尔坦森在原地停顿了片刻,接着翻身下马,走回来,将马的缰绳交给文卡尔。看到指挥官的动作,大家也纷纷下马,只有帕德鲁普,抱着格瑞斯呆在马上不知所措。卡尔坦森将缰绳交给文卡尔之后,走到大家的中间,简明地发出了指令:“原地待命!背靠背防卫!”说完,他就独自离开了。他弯着腰,一边仔细观察着地面的情况,一边朝远处走去。走了一段路以后,他在一堆枯树叶上蹲了下来。文卡尔隐约看到,他的指挥官,那个似乎无所不能且坚如磐石的男人,将一个膝盖顶在地面上,将一个手搭在另一个膝盖上,用他的大拇指和食指,紧紧捏住了自己的鼻梁。

  直到……清晨的到来,有蒙蒙的亮光照射进森林里,情况才稍稍好转。毕竟,不需要再像刚刚经历的那个糟糕夜晚,在惶恐中度过了。只有卡尔坦森不一样,他像一尊雕塑一样,一直蹲在那个地方,一动不动。没有指挥官的命令,士兵们也不敢动,他们不知道迎接他们的将是一场战斗、一次遭遇还是什么更加恐怖的东西。他们四个人都一样,从来没有远离过家乡。如今站在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内心充斥的,都只有对指挥官的依赖,和对过去生活、对自己任性选择的懊丧。

  就这样,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卡尔坦森尽量让自己保持不动,并且尽全力压低了自己呼吸的声音。他这么做,只是为了能够过滤掉各种噪声,去寻找唯一一种能够帮助他的声音。

  随着清晨到来,森林里逐渐开始有鸟的鸣叫声,慢慢地,开始有猴子的尖叫声和他们跳动时震动树枝发出的沙沙声,接着好像有树木从夜晚苏醒的声音,他们已经做好准备,要开始舒展身体,迎接白天的阳光和雨露。然后,在清晨的雾气里,传来了麋鹿群此起彼伏的叫声,伴随着这些声音,远远的,飘来了若有若无的孩子的歌声……

  卡尔坦森刷地站了起来,他迅速跑回自己的哈赛尔骏马旁,扯过缰绳,蹬上了马背。他冲着士兵们说:“万幸我的记忆还算准确。现在,我们去寻找森林里的羌达拉!”年轻的士兵们对指挥官的举动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卡尔坦森在做什么,也不知道卡尔坦森听到了什么或者看到了什么,怎么突然会做出当下的举动。楞了一会儿,他们赶紧跟上了指挥官的步伐……

  孩子的歌声悠扬婉转,时远时近,似乎是伴生在森林的雾气里,环绕着树木在流淌。卡尔坦森骑着马,用他的短剑快速劈砍着四处横生出来的树木枝桠,循着歌声传来的方向,快速前进。根据他的要求,其他几人排成一个紧密的菱形,将帕德鲁普和格瑞斯保护在中间。文卡尔将盾牌背在后背上,骑行在最后。卡尔坦森很明确地告诉他们,现在,他们随时都处在危险里,历来,羌达拉就是神秘莫测并且冷库无情的不可接触者。对于陌生人,他们采取任何行动都是可能的,也都是不可预知的,他们被世界隔离了,被所有的种姓抛弃了,因此,他们对世界充满了恨意。大家谨慎地行进,时刻注视着四周的环境。

  穿过一个缓坡之后,他们看见了一棵巨大的榕树矗立在森林的中间。榕树的下面,有一块绿油油的草地,它完全被树冠所覆盖。许多榕树的根须从树冠上挂下来,一直挂到草地上。另外,还有一群麋鹿——准确的说,应该是驯化了的麋鹿,正站在草地上安静地吃着草。鹿群边缘的几只鹿首先看见了领地的入侵者。它们非常警觉,立即就停止了进食,昂起脖子,死死地盯住了还站在树林里的入侵者。卡尔坦森用手势让大伙停了下来,安静地和几只鹿对峙。现在,孩子的歌声更加清亮起来,显然,放牧者就在周围。本来,卡尔坦森想再确认一下自己身处的环境,思索一下交流的方式,但是,情况并不总是能够受他控制。

  格瑞斯尚在梦里,就在大家都屏住呼吸时,他突然抽搐了一下,随后发出一句含混不清的低语。这下,原本微妙的平衡瞬间就被打破了,树下的麋鹿群受到了惊吓立即调动了自己全身肌肉的力量,一齐向后方的密林飞奔过去。转瞬,它们就消失不见了,就好像它们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接着,刚刚还缓缓流淌的歌声戛然而止。

  卡尔坦森知道这是非常糟糕的情况,密林是羌达拉的家园,他们可以在里面神出鬼没,采用任何一种方法打击他们的敌人。其他士兵也被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坏了,他们立即抽出自己的武器,分散成环状的队形,做好战斗的准备。不过,就在鹿群返身奔跑的时候,卡尔坦森幸运地看见了几只鹿的屁股上,有用烙铁加印的雀鸟纹路。愚钝的士兵们没有察觉到,当鹿群消失在迷雾中时,有一点莫名的笑意在卡尔坦森的嘴角悄悄浮现出来。卡尔坦森看了看头顶的树木,又环顾了一下四周,朗声说道:“愿智慧女神萨拉斯瓦蒂看见,我来,没有恶意!”

  卡尔坦森的声音在森林里回荡,伴着回音,逐渐远去。当他想再说一次的时候,对面的密林里发生了窸窣的动静。有身形巨大的轮廓从对面的雾气里出现……

  随着时间的推移,两只带着巨大鹿角的雄鹿慢慢地从迷雾森林里走了出来。它们的背上,分别驼着一个人。卡尔坦森眯缝起眼睛,他大致看出来,这是一对父女。那位父亲,穿着一件白色的皮毛制品,而那个孩子,则穿着一件像是松鼠皮一样的衣服。他们慢慢地走过来,惊奇地打量着陌生人。

  “你怎么知道我们的主神?”男人低沉地问。

  “哦!”卡尔坦森笑着指了指天空,说:“大概有十年了吧。十年前,我曾经跟你们家族的咆哮者梅茨一起战斗过。雀鸟的家纹,象征着灵动和永不屈服,不是吗?如果那个老头还活着,希望你能代我向他问好。”

  “是嘛?你们是什么人?”男人上下打量着卡尔坦森,接着问道。

  “我们是开伯尔的守卫。额……跟你们一样……我们也是被世界抛弃的人……”卡尔坦森回答。

  “哼!”男人是是而非地笑了。他催着胯下的雄鹿,往前走过来,一边说:“我想你弄错了!我们跟你们不是一类人。你们,是被你们的世界抛弃了。而我们,则是不屑你们的世界!你们那种虚伪的生活,在我们眼里一无是处……”

  “说说看,你们来这里干什么。”男人随意地问着。

  卡尔坦森没有在乎对方的轻薄和怠慢,听到男人后面一句话,他会心地笑了,这么久以来,他的脸上第一次洋溢起满满的笑容。他扬起手,指了指身后的格瑞斯。那个男人循着卡尔坦森的手,看到了格瑞斯。小家伙正缩在帕德鲁普的臂弯里,瑟瑟发抖。男人催着雄鹿朝帕德鲁普走过去,挨到很近的地方,他伸手摸了摸格瑞斯的额头……

  这种黑暗太漫长了,漫长到格瑞斯筋疲力尽,非常想永远地躺下睡去。但是,总是有声音轻轻地呼唤着他的名字,不让他睡着。有几次,格瑞斯听到的,好像是妈妈的声音,声音很轻很轻,从遥远的地方飘过来,里面都是一声一声“岩!”、“岩!”的呼喊。到后来,格瑞斯有点厌烦了,不管他如何努力,他总是摆脱不了黑暗,也无法应答妈妈,因此他决定躺下了……就在他准备这么做的时候,突然有金色的光从远方传来。这道金色的光,锐利地刺破了黑暗,一直找到格瑞斯,在他身前停了下来。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格瑞斯伸手去摸它,它却立即往回缩了一点。格瑞斯往前走一步,它又缩一点。就这样,光线引导着格瑞斯,一步一步地向它来的方向走去。那个轻轻的声音再次从远方传来,在格瑞斯的身边一直鼓励他。“坚持下去,坚持住我的孩子……”当听清这声音后,格瑞斯哭了,他知道这是谁在跟他说话,他知道,他真的知道……走了好久好久……格瑞斯听到光源的方向,有悠扬的歌声传过来,当歌声传来的时候,远处的话语声终于恋恋不舍地消失了。

  这歌声美妙极了,又轻柔,又甜美,就像有人在很近的地方,贴着格瑞斯的耳朵轻轻低吟。随着歌声,格瑞斯身边的黑暗逐渐被驱离了,它们一丝一丝地被抽掉,转而被金色的光芒替代。这个过程,曼妙又绵长,直到最后,格瑞斯听到歌声变成了一个女人喃喃述说的声音。跟着这声音继续走下去,格瑞斯终于走到了光线的尽头。他用尽全力地往外张望。在光线的那边,有一个美丽而慈祥的女人正对着他微笑……

  ……“你看,他醒了!”漂亮的萨拉斯瓦蒂女祭司将手从格瑞斯的脸颊上轻柔地拿开,回头微笑着告诉卡尔坦森。听到女祭司的话,卡尔坦森长吁了一口气,重重地瘫坐到藤制摇椅上。

  现在,他得美美地睡上一觉了……

  注:德兰吉安娜:兴都库什山脉西北部与古代波斯连接的一片区域。

  羌达拉:印度教中明确的不可接触者群体,完全被排斥在四大种姓之外,不可以参与所有社会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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