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新笔趣阁 >暗夜星辰之云上群鹰 >第十五章 祖先之地(上)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十五章 祖先之地(上)

  

祖先之地

  一

  很久以前,妈妈常常唱一首歌,歌词说:“神在人间旅行,一路变幻着笑脸,让人们开心。直到遇到那个姑娘,从她紫色的眼眸中看到奇迹,神才发现,原来自己没有心也可以得到爱情。”

  安雅坐在马背上,低声吟唱着这首歌。夜色宁静,苍白的圆月悬在空中,凝视着她目下的冥冥众生。安雅的歌声随着风慢慢飘扬到原野的各个角落。曾几何时,这首歌总是能让人们感到温暖,而现在,它就像人们吸入心肺的冰冷空气一样,让人痛彻心扉。格鲁人的队伍无声地、哀伤地行走在前往未知之地的路上,饥饿的马匹步履蹒跚。

  他们在五河之地的旅程终于快到尽头了,原野上的植物从浅草向灌木过渡,一些零星的铁力木和无患子树矗立在月光下,像是一个个严肃的黑色行刑者,面色凝重地注视着过往的一切。继续向东,在格鲁人视野的尽头,则是微微泛着银色光芒的丘陵和山体的轮廓,显然,这里已经是平原的尽头了。也许,贪婪又卑劣的普拉提克势力,只能止步于此。

  只是,格鲁人并不知道这些,他们现在风声鹤唳,对一切可能出现的危险都战战兢兢。这样的月夜,本来正是休憩之时,而格鲁人却伴影而行。每个人都知道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因此,没有太多的抱怨,唯有沉默,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那就默默忍受神加诸于他们的一切吧。

  迁徙队伍的前端,卡尔夫家族的人们围绕着夏母和她的侍女们缓慢骑行。卡拉卡哈尔尼就躲在他们中间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这个神奇的胖子有一个特殊的本领总是能引起别人的“羡慕”,那就是在马背上他也能睡着。此刻,卡拉卡哈尔尼正抱着一团羊毛织成的抱枕,像一堆烂肉那样,堆在他的马上,有节奏地发出浑浊的鼾声。入睡之前,卡拉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他用红色的披风裹住了自己的肩膀和肚子,硕大的脑袋耷拉在脖子和胸前的肥肉上,这两层肥肉恰好有效地支撑住了来自上方的重量,从而让这个胖子的上半身达成了一种完美的默契和平衡。就这样,随着马匹走动时的颠簸,卡拉甜美地睡着了,口水从他的嘴角呈一种诡异的形态慢慢地挂下来……

  不知道卡拉在做着什么美梦,只不过,在月光下,他显得十分惬意,时不时地还要吧唧一下油油的嘴巴。

  在这种难得的静谧里,马背上的格鲁人彼此漠不关心,悄悄地享受着这难得的安宁,没有人觉察到黑暗中正有一种莫名的悲伤和阴冷,从他们身边悄然无声地靠近。

  几乎是毫无征兆地,卡拉肥大的肚子就被一道从侧面袭来的黑影,轻捷、迅速地触碰了一下,就像一只蚊蝇停息到他身上那样,引起了一点点轻微的感觉。熟睡中的胖子浑身上下因为这一点点感觉,募地震颤了一下,继而,他的吧唧了一下嘴巴,发出一阵含混奇怪的声音。但胖子仅仅也就作出了这一点反应,之后,他又沉沉睡去,外界的一切显然难以打扰他的美梦。

  神奇胖子的鼾声再度响起……并且,这种状态还维持了片刻。直到,那个黑影再次接近卡拉,伸出手,轻轻地、戏谑地再度触碰了一下卡拉肥胖的肚皮。

  “呼!!”要知道,这可是在险象环生的旅行里,第二次的触碰诱发了卡拉身体激烈的反应。卡拉打了一个爆响的呼噜,一个激灵,从睡梦中睁开了眼睛。坦率地说,这真是一个奇妙的过程,也许这次触碰诱发了卡拉梦中某个可怕的情景。格鲁人的酋长在旅途的疲劳和对危险的警惕之间,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平衡,而此刻,他心中被将将压制的警惕终于被彻底激发出来了。从迷糊中醒来之后,卡拉努力稳住自己摇晃的身躯,竭尽全力地睁大自己的小眼睛。他迅速用手背擦掉了嘴角的口水,随后滴溜溜地转动眼珠子,四下察看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然而,黑暗之中,似乎什么都没有……

  卡拉卡哈尔尼充满疑虑地皱着眉头想了想,又看了看身后,可真的什么都没有,除了那群愚蠢的随从。他将信将疑地认为,自己刚才在梦境里可能是稍稍过于敏感了。“嘿!你瞧瞧!”他一边自嘲着,一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再次将绷紧的身体松弛下来,准备继续入睡。

  可是,待他将双手叠放到马鞍的握手处时,那只鬼魅的黑手再次从他身后伸了过来,并且轻柔地放在了他的手背上。顷刻之间,一种刺骨的冰冷从卡拉的手背传往他的全身!“喔噢”这一下,胖子惊恐地几乎从马背上跳了起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失声呼叫,向身边的人求救!正当他准备开始执行心中这个想法时,在他右侧,一个男人的形态渐渐从黑暗中显露了出来,这个神秘的男子朝卡拉放松地微笑着,同时将自己的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嘴唇边,示意卡拉不要发出声音,迫使他安静下来……

  无论如何,格鲁人的酋长还算是见过一些世面,即使此刻他的脊背已经在瞬间被冷汗给浸透了,他的心脏就快从嗓子眼里钻出来了,但他仍然强迫自己死死盯住了身边的男人。

  借着夜晚清澈的月光,卡拉渐渐看清了对方的脸……

  “见鬼!见鬼!见鬼!”当卡拉大致看清对方的脸庞后,他一把甩开了对方冰冷的手,强压住嗓门,狠狠地嘶吼起来。这个平日里总是笑面迎人的胖子皱着眉头,涨红了脸,冲着旁边的男人低声吼叫:“该死的家伙,你到底到哪里去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男人骑行在一匹赤色的马上,浑身裹着似乎可以吸收一切光亮的黑色斗篷。他与卡拉并排骑行,并且慢慢收回了先前搭在卡拉身上的手,他得意地微笑着,耸了耸肩膀,以示对卡拉愤怒责问的回应。

  接着,这个男人开始用一种奇怪的、尖利的声音,轻轻地开始与卡拉交谈。他把话说得很慢,平缓又无趣。“亲爱的酋长大人,我星夜赶来,得到的却是您如此愤怒地嘶吼,实在是太令人失望了。”他指了指卡拉座下的马,继续说:“大人,我觉得您的愤怒毫无理由!其实,我很久之前已经跟随在您身旁了,一路我都享受着您美妙的鼾声,看起来,您的心情可绝不像您嘴上说得这么糟糕哦?”

  听了黑衣人戏虐的话,卡拉奋力挥舞了一下手臂,压低声音回答:“闭嘴,你这个……”说了一半,他眨了一下眼睛,改而忿忿地说:“你先前答应我的事情可一件都没有做到!你不在的一个月里,我们在五河平原损失了快一半的人,注意!是一半的人!我已经快被逼疯了,我就要疯了,就要疯了……我还以为你们不会来了……”

  “啊哈!”黑衣人的眉宇间稍稍显露出一点惊讶的神情,亦真亦幻,他就带着这种表情笑着说:“真是没想到,这么点打击,您就快疯了。哈哈哈哈……这真的不像您呀。”

  “不过,酋长大人!”男子继续说:“我在很久之前就告诉过您,我们的人手遍布南地,没有什么事情能够糊弄我!”他笑着,用左手中的缰绳轻轻拍打着右手的手背,得意地说:“其实,我太关心您了,以至于从你们入关以来,所发生的每件事情我都清清楚楚。来吧,我们说点有用的东西。首先,你们是怎么毫发无损地通过波伦山口的?嗯?怎么通过的?你看,你自己也很明白吧。另外,我精确地计算了你们目前遭受的损失,只是刚刚达到总人数的五分之一而已。呵呵,尊敬的酋长大人,对于这一点损失,我觉得我非常有必要代表我的主人,跟您明确地解析一下。

  您看,从关外到长山,如此漫长的路程,有那么多的王国和势力,我们怎么才能确保你们安然无恙呢?要知道,人活着就是为了利益,这里有这么多的人活着,所以,利益总得均沾,不是吗?我们还没有强大到可以一手遮天的地步。而且,您也知道,历来五河之地,就是血染之地。”

  说到这里,黑衣人长吁了一口气,极目远眺,他指着前方月光下隐约闪现的远山,轻柔地说:“我们总得向前看,不是吗?最美好不过的,就是你们已经走完五河之地这段血腥的旅程了,在原野的尽头,我们的接引人会保护你们走完剩余的路……好好享受沿途的风光吧。”

  说完,黑衣人轻轻抖动了一下缰绳,驱动他的坐骑,再次消失在了无尽的黑暗里。

  二

  穿越稀树草原,到蓝色夏得德鲁河的沿岸,广阔的平原和连绵的丘陵之间,有一个完美的交错区域。覆盖在丘陵上的绿色丛林,就像伏在山间的巨兽那样,压制着身间的云雾,觊觎着来自平原的一切。继续往东,进入森林和岩石间隔的土地,人的命运就将变得扑朔迷离。

  狼旗,仍然在一点点地向森林方向移动。但是,作为久经沙场的猎手,泽克内心感受到的不安正越来越强烈。他派出听命于他的年轻猎手,尽量远地离开队伍,到四周去侦察,自己则靠近卡拉卡哈尔尼,尽可能简短地表达自己的忧虑。

  在进入丛林的最后入口——两片苍老虬结的黑色桃木林之间,泽克找到卡拉,最后一次严肃地述说了自己的想法。他将马横在卡拉面前,侧着身子,低沉地询问卡拉的想法,在得知卡拉将引导队伍进入丘陵地带后,他用冷峻的目光盯着酋长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在平原,我们的视野会很开阔,对于随时袭来的危险,我们尚有反应的时间。但是……一旦进入丘陵,任何一个山涧、谷地和豁口,都将成为隐藏在暗处敌人的陷阱。卡拉,你想清楚了吗?”

  “嗯!嗯!”胡子拉碴的胖子很疲惫,他懒得听泽克的啰嗦,左顾右盼地寻找离开泽克的路线,同时催动马匹绕开了泽克的战马。在与老猎手错身而过的时候,他含混地说:“往东!一直往东!夏母是这么说的,地图也是这么描绘的。我们往东。”

  就这样,老猎手没有再说话,他保持着可怕的沉默,目光死死地钉在卡拉肥大的身躯上,随着胖子的扭动,不断地向森林深处延伸而去。泽克让他的马站在原地,久久伫立,凝固如雕塑。他已经无法制止这一切了,只有神知道,未来会怎样。

  混乱的格鲁人群里,只有一个人沉默又冷静。格瑞斯非常珍惜自己不经意间得来的机会,也非常爱惜偷来的战马。在确认格鲁人的队伍要进入丛林之后,他让自己的马离开格鲁人队伍一定距离,尽可能地走在丛林的边缘,但是,他也不会纵容马匹走得更远,对于这片绿色的、带着各种奇异动物鸣叫声的古老森林,格瑞斯心存疑虑,浅尝辄止。

  不知道这些格鲁人是怎么寻找到行走其间的道路的,格瑞斯觉得很惊讶。他混在行进的队伍里,却发现,连绵的丘陵和穿行的溪流总是处处相似,队伍就像行走在迷宫中一样,时间一长,连小开伯尔人都很难判断林间的方向。而那些普通的格鲁人,现在已经近乎麻木了,他们只是低着头默默地行走,根本不管到底会走向哪里,他们最多只是时而彼此轻声交谈一下,嘘寒问暖。在格瑞斯看来,他们就像沉默的羊群。

  想想也是,他们还能怎样?跨过五河之地,他们就已注定无路可退……

  丛林里的杂树格瑞斯都叫不出名字,只有一些古老、高大的铁力木和檀香木在林间显得特立独行。从这些巨大树木的树冠上,偶尔会有水滴滴落下来,啪嗒啪嗒地打在泥土上、灌木上和人们的身上。

  这一切,恍如幻境,不禁让格瑞斯想起了刚刚跟随爵爷离开华氏城,在林间宿营的那个夜晚,就像是在昨天,却又遥不可及。

  大约行进了一天之后,格鲁人队伍的前锋绕出一片丘陵,发现起伏的小山之间有一道巨大的裂口,其间的谷地,开阔又明亮。绿色的草地平铺在两山之间,大片的水鹿和羚羊在其间觅食。当看到骑马的人群从山后转出来时,这些动物警觉地竖起脖颈,灵动地抬起前蹄,作出随时奔跑的态势。阳光,安静地铺洒在这片草地上,而森林里的雾气又环绕其间,景色一瞬间美得令人窒息。

  “食物!”一些年轻人和孩子看到眼前的兽群,兴奋地叫嚷起来,彼此打着招呼,准备纵马冲出队伍去狩猎。就像神话故事中的天堂那样,尝尽了苦楚滋味的格鲁人,几乎在这个清晨,无端地就沉浸到了蜜罐里。连那些满脸沟壑纵横的老人也在看到孩子们撒欢之后,舒展面容,露出了难得的笑脸……

  然而和欢快的人群不同,在队伍前端侧翼的泽克,正按紧了腰间的马刀和弓箭,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放松下来。安雅骑在一匹小马上,紧紧地跟在父亲身后。他们身边,是绿色的丛林和草地,远处有几处蓝色的泉眼,对面是斑驳的岩石山,棕黄色的小动物在画面中跳跃,**着上身的格鲁人手持弓箭在奔跑……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呢?泽克皱着眉头,反复环顾四周,细细思索,到底还有什么?

  嗯,泽克眼睛余光所及之处,有一点点异样,在人群的边缘,他看到了那个骑在黑色战马上的少年。精瘦、黝黑的开伯尔少年确实令泽克吃惊,为了复仇,他竟然能坚持到这里……不经意间,泽克微微一笑,从他身上,老猎手看到了一点自己年少时的影子。

  但是,泽克知道,这并不是他所谓的异样。他总是感觉,还应该有点什么,否则,这一切都太迷幻了。下意识地,他又看了一眼开伯尔少年……

  在林地的阴影里,小家伙发现泽克在观察自己了,从来,他对泽克的眼神都没有什么友好的回应,然而,这一次却非同寻常——确认泽克在看自己之后,小游骑兵战士咧开嘴,露出了罕见的笑容,但是,这笑容显然并不热情。泽克看到,小家伙在笑了一下之后,抬起右手,朝对面的岩石山方向点了点,随后便打马离开了。

  泽克楞了一下,锁眉思考……忽然,他夹紧马肚,跑向了格瑞斯先前站的位置,然后回头望向对面的山石。

  逆着阳光,有光环四溢。小山的顶部,绿色渐淡之处,有一点鲜艳的红色点缀在黑色的嶙峋岩石之上。泽克看见了……

  那是一名骑士。

  金白色的圆顶铜头盔带着一缕红色的尾羽。站在山顶上,为了防风,他用鲜红色的披风裹住了一半的身体,这名骑士身着的红色和格瑞斯曾经看见过赤焰骑士的红色不同,这是一种蕴含着高贵和雍容的红色,不像西瓦吉的披风那样,散发着血腥味。在骑士披风没有覆盖的部位,隐约可以看到他身上亮银色的铠甲。泽克看不真切,只知道在红白色的间隔中,那种铠甲金属反射出来的光芒绚丽夺目。也许,那是铁叶甲,又或者,那是一种连体的胸甲,距离太远了,泽克看不真切。因此,泽克也无法判断他来自何处。

  但是,有一点泽克很确信,那就是这名骑士一定来自富庶之地。因为,即使如此远的距离,泽克也能看见骑士座下异常矫健优美的黄骠马、马嚼子上鎏金的部件以及挂在骑士腿边的精致圆盾。没有足够的钱,谁也无法堆砌出如此完美的一个武装骑士。

  与此同时,这名骑士似乎也看到山崖下渺小的格鲁人中,有一个人发现了他,但又似乎没有。不论怎样,他只是静静地伫立在高处,如同观察蝼蚁一般凝视着山下的人。云雾之中,红色骑士的前额和脸颊都被铜盔连着的护面遮盖住,只露出经年累月剃刮须发后泛着青光的下巴。这是一张英俊的脸。

  当然,泽克没有红色骑士那般的坦然和淡定,他灵魂深处一直蜷缩着的不安此刻迅速蔓延——他感觉手指一阵阵地发麻——命运如此安排,格鲁人的噩梦也许马上将再次袭来了……

  老猎手指了指安雅,示意她呆在原地,随后,纵马奔向一群聚在远处的年轻人。他大吼着,将这群愣头青围拢到身边,指派他们向四面八方散开,去侦察是否已经落入了重围。接着,老猎手驱马去寻找狼旗下正在侃侃而谈的卡拉卡哈尔尼……

  “聚散又离合。”山顶上的骑士轻轻地说出一句话,就如同吟唱一首诗。他指的其实只是那名刚才盯着他的格鲁人当下正在做的事情,别无他意。看到格鲁人激烈地讨论,然后散开侦察,骑士轻轻地笑了一声,他摇了摇头,随即拉动缰绳催着战马调头离去。

  当格鲁人的散骑靠近这片岩石山地时,已经没有什么红色骑士的踪影了……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点此报错』 『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