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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斗婆母

  

酉时正,居于承天大街与定鼎大街交叉处的鼓楼之上,敲响了代表散值的暮鼓。

  换了一身常服的丁岁安和同龄们鱼贯出了九门巡检衙门,拱手作别,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夕阳溶金。

  为这座雄城的青砖黛瓦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街市上依旧热闹,贩夫走卒吆喝叫卖,孩童在巷口追逐嬉戏,茶楼酒肆里飘出饭菜的香气与食客的谈笑。

  车马粼粼,行人如织,处处都是一派太平盛世的升平景象。

  他径直返回岁绵街家中,待到亥时夜深翻墙外出。

  空无一人的楚县公府,后宅、前院依旧亮着灯火

  看起来一切如常。

  亥时正。

  兴宁坊,一名晚归居民路过侍郎府时,隐约瞧见侍郎府墙头上一道身影一闪而过,这人吓了一跳,忙小声对同伴道:“老张,我刚刚好像看见侍郎府里有人”

  那老张闻言,往漆皮斑驳的府门瞧了一眼,声音发颤,“你别吓我!侍郎府一家去年因秦寿案牵连,满府男丁死绝,府宅已荒废了一年,怎会有人!”

  听老张这么一说,两人越发觉着侍郎府诡异恐怖,连忙加快了脚步。

  再豪奢的府邸,一旦没了人居住,破败速度惊人。

  ‘吱嘎~吱嘎~’

  第三进深宅,黑漆漆的两层阁楼之上,公冶睨已努力放轻脚步,但每走一步,松动的地板便会发出一声轻微呻吟。

  窗前,丁岁安长身而立,望向一巷之隔的三进院落。

  “爵爷,弟兄们,已各就位。”

  “嗯,等着吧。”

  昨晚,陈端刚在府内商定好的计划,今晨已变成详实文字放在了兴国的案头。

  丁岁安作为知情人之一,照他设想,直接围了安平郡王府、人证物证一网打尽,这事就轻松解决了。

  但兴国偏偏不那样做.她不但要等陈端彻底发动,还给丁岁安安排了保护各位重臣府邸、以及异姓王留京家眷的差事。

  不得不说,在守株待兔的情况下,他这个差事很香。

  毕竟,今晚过罢,被他和属下护了一回的朝廷重臣、异姓王家眷,便要欠他一个人情了。

  据林寒酥讲,这事还不是她为丁岁安争取来的,而是殿下自己的意思。

  前有南昭救战俘归国,让他在军中落了威望。

  如今又有这一回.丁岁安虽和兴国交流不多,心中却也不免生出些怪异感觉。

  这位在大吴权势滔天的女人,好似总在用一种隐蔽的方式帮他积功劳、堆人望。

  莫非,兴国和老丁也有一腿?

  老丁毕竟也出身公主府侍卫难道说侍卫和主母这种事,也是遗传?

  亥时正三刻。

  夜色渐深。

  安平郡王府,戒备森严。

  陈端一身金甲、腰挎宝剑.这身甲胄,是他二十岁冠礼时,皇祖父赏的御赐之物。

  此时穿在身上,似乎又多了层象征意味。

  他放轻脚步走进卧房.床榻之上,十岁的嫡长子正睡得香甜,稚嫩面庞上已浅浅浮现出一丝少年英气。

  陈端伫立床前,冷冽眼神不由自主柔和下来,俯身想要再抚一下儿子的脸蛋,却又担心手凉弄醒儿子,伸至半途,最终收了回来。

  坐在床边的安平郡王妃,缓缓起身。

  烛光映照下,她脸色略显苍白,眼底深处是无法掩饰的忧虑。

  尽管心中始终萦绕着一丝不祥预感,却也深知,面对临平郡王的穷追猛打,此时已是箭离弦、刀出鞘,再无回头的可能。

  任何劝阻、担忧,说出来都是动摇军心的废话。

  她敛去眸中所有纷乱的情绪,整了整衣衫,面向一身戎装的夫君,郑重其事地敛衽深深一礼,姿态端庄而柔顺。

  再抬起眼帘时,已努力挤出一丝温婉却坚定的笑容,“妾身在此,静待王爷凯旋。”

  “嗯。”

  陈端抬手,用手背轻抚王妃脸颊,又转头看了眼儿子,只道:“照顾好钧儿~”

  说罢,果断转身离去。

  此时此刻,兴国公主府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象。

  轻松祥和。

  “呵呵,七八九十勾圈,我又走完了。”

  软榻上,置着一张小方几,兴国、朝颜、软儿呈三角而坐,林寒酥坐在兴国身后,为她讲解规则。

  但谁也没想到,第一次玩牌的兴国,除开输掉了第一把,连战连捷。

  这让自诩老手的朝颜面子上挂不住,趁着洗牌的工夫还小声嘀咕道:“殿下,这叫新手福利,刚学会时都能赢,打几把就不行了。”

  “哦?谁说的?”

  兴国似笑非笑,朝颜却道:“我相公说的!”

  “呵呵,你相公说的便都对么?”

  “呃大部分都对。”

  洗好牌,又开一局。

  兴国气定神闲地整理着手中的牌,目光平静无波。

  朝颜却悄悄抬起脚,在桌下轻轻碰了碰对面软儿的膝盖,随即飞快地挤了挤眼睛,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故技重施,联手‘做掉’殿下!

  以前在南昭时,她俩用作弊的小把戏可没少坑阿翁的钱。

  可这回,软儿感觉到桌下的动静,身子几不可察地一僵,非但没有回应,反而将膝盖往后缩了缩,低垂着眼睑,死死盯着自己手里的牌,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被上首的兴国殿下察觉丝毫端倪。

  坑阿翁也就算了,阿翁年老眼花,察觉不了。

  可眼前这位,可是咱大吴的兴国公主啊!

  软儿可不敢.

  朝颜见软儿一副鸵鸟的样子,忍不住又眨了眨眼,传递着的急切信号。

  可软儿干脆将头埋得更低,假装没看见。

  朝颜见状,只能气鼓鼓地瞪着不争气的猪队友。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软儿你个胆小鬼!

  对面,兴国大约是看出了某些端倪,笑呵呵的帮软儿解围道:“软儿,这游戏叫什么名字?”

  软儿暂时从朝颜威逼的眼神中逃离,长出一口气的同时脱口而出道:“叫斗婆母!”

  “.”

  正在理牌的兴国,指尖微不可察的僵了一僵,旋即又笑道:“怎起了这么个古怪名字。”

  一旁的朝颜骄傲的一挺胸脯,“这游戏以前叫做‘斗地主’,是相公教的。但后来王妃姐姐说这个名字容易得罪人,我便把它改为了‘斗婆母’!”

  林寒酥微笑颔首.这个家,还好有她思虑周全。

  大吴地主那么多,你没事斗他们做啥,凭白得罪人再说了,她林寒酥如今便是兰阳最大的地主。

  哪有自己斗自己的!

  兴国侧头看了端端庄庄的林寒酥一眼,“你倒是想的周全~”

  “谢殿下夸奖~”

  林寒酥觉着自己大约是累了,不然的话,怎么会觉着殿下这话有点阴阳怪气的感觉呢?

  “一张三~”

  兴国似乎对这个话题还挺感兴趣,又看向朝颜,随口道:“斗地主得罪人,那你起名斗婆母,就不怕得罪人么?”

  “哈哈~殿下有所不知,我家没婆婆!”

  “呵呵.看你还挺开心。”

  “一张七!我听晚絮讲过.哦,晚絮是王妃姐姐身旁的丫鬟,她讲过姐姐以前在兰阳时,被恶婆婆逼的差点殉葬顶坏顶坏!”

  “一张圈。”

  “一张二。这世上,并非所有婆婆都坏.”

  望秋殿内,烛火晕晕。

  平日肃穆幽深的大殿,此刻倒变得更像寻常人家的厅堂。

  少女清脆的话语、小小的争执以及偶尔爆发的欢笑声。

  就连侍立一旁的宫人,也不免感叹好像从未见过殿下如此轻松惬意的一面。

  但难得的偷闲般的温馨,终究短暂。

  子时二刻,府外毫无征兆的响起一声嘶吼,紧接便是金铁交击的脆响。

  仅仅几息之后,动静便大了起来,邈邈传入望秋殿。

  尽管林寒酥已提前知晓今晚之事,还是不由紧张的直起了身子。

  朝颜支耳细听,忽道:“呀!外头好像在打架!”

  说话间,将手中马上要输掉的牌往桌上一丢,下榻踩上绣鞋便要出去看热闹。

  “回来~”

  声音轻柔,却很强势。

  柔软和强硬,似乎在这一刻的兴国身上,完美融合。

  朝颜下意识定住身体,回头一瞧,却见方才还萦绕在兴国眉宇间的温和笑意已悄然隐去。

  她那双看过来的眼睛,平静幽邃、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朝颜一缩脖子,乖乖收回已踩到绣鞋的脚丫,低头蹭回软榻上坐好。

  兴国偶露峥嵘,朝颜并非是简单的畏惧,而是源于兽性中对于强者的顺从本能

  朝颜的直觉告诉她,兴国不好惹。

  “女儿家,凑这种热闹做什么。”

  兴国的声音已恢复了之前的亲和,接着看向几人,柔声安抚道:“打打杀杀的事,自有人处置,你们老老实实坐着,陪本宫打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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