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落马涧
satjun0410:16:42cst2016
“主子,不知传唤世忠有何吩咐?”韩世忠还以为女子找自己过来,还是因为上次的事情,“若是上次的事情,主子大可放心,于老头已经命人把他送出城了,至于送往何地,这老头子口倒是紧得很。”他还不知道其中出了变故,就连于老头也不知道。
“这件事你办得很好,也可以告一段落了。”女子端起身边丫鬟递来的茶,先是闻了闻,然后品了品,才轻声轻语道,“不愧是贡茶,‘巧剜明月染春水,轻旋薄冰盛绿云。’”
“小竹,去把这次府中的贡茶拿来给韩总管。”
“主子,这可使不得,我一粗人哪里懂吃茶这一雅事,送于我手也实属浪费。”韩世忠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既然说送于你的,那便是你的,你若干了焚琴煮鹤之事,自然与我无关。”女子笑了笑,却有一番不容拒绝的语气。
“那世忠便谢过主子了。”韩世忠接过装茶叶的袋子,茶叶虽轻,却感觉有万般重。
“这次律儿去巫马城,我想让你随行,毕竟他是第一次出远门,没有一个管事之人看着他,我也不放心。”女子放下了茶杯,唯有提到儿子时,他那丝毫不变的眼神才有意思波动。
“小公子不仅聪慧过人,而且武功高强,世忠一定听候差遣。”
“他涉世未深,不知人心险恶,容易被外人蒙蔽伤害,你可一定要看好他。”
“世忠明白。”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还。”是啊!十三年前的一战如今还有几人可以解甲归田,就连作为主帅的自己也沦落至此,可想而知,那些普通士兵呢?但是他们是战死沙场,那是将士的归宿,却不是自己的归宿。
十三年前,楚国突然发兵攻打柴桑国,柴桑国是钟山国和楚国之间的小国,位于钟山国的东方,是其同盟国之一。柴桑国无力和四大国之一的楚国抗衡,只能求救于春国。钟山国国君李晔命大将军李文率两万骑兵连夜前往支援,坚持了一个月后,和楚军于欧野草原决战。
两军对垒,战场中战鼓如雷,战马嘶鸣,喊杀不绝。李文身为主帅,身先士卒,领着身后的骑士在敌营中左冲右撞,如入无人之境,颇有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李文的一身本领不凡,在军中素有“武痴”的称号,战场中总是杀敌在前,战场外不持王爷身份,和将士同甘共苦,所以在军中颇受爱戴,有武将军之称。
然而这次战役,李文已经不抱有获胜的希望了,这已经是他第五次写信求援给春国了,可是对方却始终没有回应。自己的两万骑兵自昨日的欧野之战已经损失过半,而柴桑国的士兵虽尚有一战之力,但昨日的场面似乎把他们吓破了胆,未战先怯,兵家大忌。甚至在军中已有传闻,柴桑国因为援军未到,已经打算派使者前往楚军求和。
“将军,我国那边始终没有回应,这场战争不可能有胜算的,希望将军早作打算。”李文身边的一名亲信小声地说。
“即使明日援军未到,我也会战到不剩一兵一卒的。”李文话语坚决,但是却充满了悲凉,这是沙场特有的味道。
“将军糊涂啊,这次摆明是帝国上层的阴谋,要致将军于死地,你怎能…?”
“休要多言,我接到的任务就是支援柴桑国,若是此时离开,于钟山国,是为不忠,于柴桑国,是为不义,再说明日一战还不知道鹿死谁手呢?你怎能如此悲观,莫不是学了那些柴桑人。”李文艰难地笑了笑,停下了手中的笔,把纸拿起来吹了吹。
“将军,可是…”那亲信见自家将军冥顽不灵,难道也要学那愚忠的冤魂,着实让他心急。
“没有什么可是的,记住你家将军宁死也不做那不忠不义之人。”李文突然一拍案板,站了起来,声嘶力竭地吼道,然后又泄气地坐了下去,继续整理文件。
气氛一时沉闷,过了一会儿,李文见那亲信还像一个受气的小媳妇那样站在那里,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笑着说,“你先退下吧,明日还要陷阵杀敌,你若这副模样我可不敢让你上战场。”
“将军也早点休息,明日我一定陪着将军。”那亲信也知道李文的脾气,见他已打定主意,只好作罢。
深夜里,李文从案板的暗格里抽出一柄宝剑,剑长两尺一寸,剑柄金龙盘绕,剑身的一面刻着日月星辰,一面刻着山川草木,此刻在烛光的照耀下,那金龙如活了过来一般,仿佛正在向天空咆哮,要冲入云霄,还有那日月星辰,山川草木也似乎慢慢放大,最后化为星辰大海,万里河山。这些景象慢慢消失在李文的眼前,最后只剩下冷冽的寒芒。他轻抚着这把宝剑,喃喃自语道,“天问,自从父亲把你托付给我,并且告诉我不可示人,但我最终还是没有做到啊,但是我真的不相信那人会出卖自己。”
其实李文临行前就对今日之事有预感,因为此次的战事实在太过突然,其中的蹊跷太多。四大国之一的楚国为什么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攻打小国柴桑国?楚国是从马背上打出的天下,可皇上却只给了自己两万骑兵,这无异于以卵击石?还有楚国若是真想拿下柴桑国,只需以闪电战击之,根本不会给他求救的机会。正所谓细思极恐,这其中的牵涉太大,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皇上想借机除掉自己,可是皇上为什么想杀自己呢?功高盖主,不对,这只是其一,皇上虽然不是什么明君,但也不会为此致自己于死地。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当今皇上生性多疑,如果知道天古在自己手中,恐怕……但是知道此事的,除了那人就没有别人啊。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并不是因为天古。
“唉,实在想不通啊。”李文收起了宝剑,又把行军地图铺在案板上,心想自己现在哪来的时间想这些东西,还是明日的战事要紧。
翌日,意料之中的结果还是发生了,联军兵败如山倒,在楚国铁骑的冲击下,犹如摧枯拉朽地溃败。最可气的是,柴桑国果然和楚国签订了契约,居然临阵倒戈,这对于钟山军更是雪上加霜。
李文身边如今只剩下几十名骑兵,从他们的眼中可以看出深深的绝望,望着尸横遍野,满地哀嚎,他心中有过一丝愧疚,但更多地是无奈,最后尽化作无言的泪水。
“难道我们注定要战死沙场,也好,也罢。”李文突然一拉缰绳,下了马,抽出了自己的佩剑。其他将士看了,也勒马拔剑,直视着远处犹如巨龙卷起的尘土。
“弟兄们,让我们最后杀个痛快。”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间狂风大作,地动山摇,紧接着远处的大地上突然出现一道裂痕,而此时的楚军正好站在这裂缝周围,瞬间人仰马翻四处逃窜,一时间乱作一团。别看这些骑兵刚才勇猛无敌,但此时在天地之力的面前是如此地渺小。那愈来愈大的裂缝好似黑洞般吞噬着这些士兵的性命,眨眼间的功夫,欧野草原好似被划出了一道口子,人马如倾倒般滑入口子中,但却始终无法填满它。
终于,那道口子好像被喂饱了,大地渐渐的平静了下来,但是,目睹这一切的李文和将士们的心却无法平静下来,出奇的安静,安静得几乎每个人的心跳都能互相听见。他们没有死里逃生的激动,用失魂落魄形容更恰当,他们当时离死亡是如此之近,近得能嗅到死亡的味道。久经沙场的人是不怕战死的,对有些人来说战死沙场甚至是一种荣誉,但是他们害怕这种莫名的死亡,以至于他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三天后,浑浑噩噩的一行人就这样来到太牢镇,柴桑国西边的一个小镇,也是从柴桑国到钟山国的必经之路。而此时,钟山国本来必败,但幸得天助,大败楚军的消息已经在民间传开了,李文更是名声大噪,被奉为军神。
欧野平原的那条口子形成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山涧,据说有目力极好的还能从山崖边看到战马的尸体,因此被称为落马涧,钟楚两军此次战役史称“落马涧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