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思爱珊珊
sunfeb2809:00:00cst2016
无论对谁来说,这都是一段离奇的遭遇:刚从巨螳螂的爪下逃生,又被利剑直指。思爱珊珊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被当作囚犯一样五花大绑,还是因为自己“指使”刺客刺杀桂江公子。
所有随行的游学者都和思爱一同,在茂林士兵的押送下,沿着原路回到了那座码头上,然而这次再登那艘船的心情就要“沉重”得多了。
思爱珊珊被两个士兵架着肩膀,几乎是被扔上的甲板。原本只是冷,被这么一砸,浑身的骨骼都像要散架了似的,又冷又疼。
不过他还算是幸运的……
虽然被摔得眼冒金星,但他依稀看见广乐朝琴伸出手,指着他的同伴们,下达了一道命令:
“此去桂飘城路途尚远,这些人留着难免节外生枝,就地处决。”
她的语调不带任何的感情,思爱珊珊的脑中忽然一震,这是种几近昏迷的感觉。他多么想喊一声“不――”,可身体却像冰封了一般,全然不受控制。
他眼睁睁地看着一路上照顾自己的随从们的喉咙被茂林的利剑划破了喉咙,鲜血漂淋而出,如雨点般地洒在了异乡的土地上。
他们都很年轻,都比思爱珊珊本人更年轻。然而士兵们却连留遗言的时间也没有给他们,甚至没给他们求饶的时间。思爱注视着他们倒地后双眸中映射出的最后声音,那不是恐惧,更多的是惊诧。
广乐朝琴登上了船,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俯视着躺在甲板上的思爱珊珊。这时,那个桂江夫人口中的“阿拉迟”,伊雅人,他面带奸笑,畏畏缩缩地站到了广乐朝琴的身后,压低了嗓门说着:
“娘娘,凶手已经抓到了,我的奖赏……”
“哦,把你给忘了。”
只见广乐朝琴回过身去,露出了一种危险的笑容,她对思爱珊珊指着阿拉迟说道:
“看到没有,年轻人,这就是伊雅人,就是他出卖了你。这些无耻的外族人可以轻易地背叛故主,毫无忠诚可言。一并处决,扔到羲赐江里。”
阿拉迟顿时瘫坐在了地上,他的眼皮连眨都没有眨一下,目光呆滞地望着广乐朝琴。不一会儿便俯首趴在地上,又是磕头,又是放声大哭,全然不顾形象地求饶。眼泪鼻涕流了一脸,他不停“娘娘!娘娘!”地叫着,喊得嗓子都哑了,发出了刺耳的破音。
然而广乐朝琴依旧轻轻地一挥手,满望队长便找着阿拉迟的脖子利索地一剑挥去。伊雅人的头颅直接被削进了奔涌的江流之中。在短暂的神经性抽搐后,他的尸体在血泊中彻底停止了挣扎。
此时此刻,桂江夫人的船的甲板已经被鲜血染得猩红。伊雅人的血顺着甲板的缝,淌到了思爱珊珊的脸颊旁,继而浸染了他的衣领。
眼睁睁地看着侍从们将一具具尸体抛入了永不停歇的羲赐江里,再用江水洗净血腥的甲板,思爱公子的内心不禁叹息――
我的先辈们放弃贵族的身份,本就为了让月湾的思爱家族永远不要过上与血腥相伴的生活。也正因如此,同出一脉的圣泉城思爱家族才宣布永不涉足九大家族间的恩怨。可我还是被卷进来了――这就是贵族,东姬夫人一声令下,这么多的生命瞬间消逝!这就是权力,多么迷人啊!为了得到它,贵族们早就失去了太多本应属于他们的其他东西……
这种摄魄的震憾远未消退,思爱珊珊便被满望硬生生地从甲板上拽了起来,押送进了船舱。
此时此刻,他感觉得到船已开动,顺流而下。思爱珊珊极力让自己的思维冷静下来,他尽量从耳中过滤掉嘈杂的流水声,浸湿浑身的冷水反而成了思维的冷却剂。
冷静些……东姬夫人和我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故意陷害我?再说那把匕首真是我的,为什么会被刺客用去刺杀东姬公子呢?去桂飘城也好,可以说说清楚。再说,至少这一路上,我是安全的……
“在寻思什么呢?年轻人,你觉得能逃走吗?”
由于思虑过深,思爱珊珊并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被押送进了广乐朝琴的房间里。只见东姬夫人端坐在一方黄花梨的镂雕椅子上,悠然地喝着绿茶,根本看不出是刚下令杀死数人的样子。
只见她得意地笑着,用一种平和的语气问道:
“说说看吧,身处囹圄,作何感想?”
“我没有让人去杀东姬公子!”
这就是思爱珊珊想说的话,这也是任何辩解的根本。他斩钉截铁地说出了这句话,语气相当坚定。
“我知道,那个孩子不是职业杀手,你只是怂恿了他,把他心爱的女子陷害成了奴隶。或许你确实没打算要瑰梦的命,不然就会寻个职业杀手了……”
广乐朝琴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语言顺畅无比,如同演讲一般,连眼睛都没有多眨一下。思爱珊珊清楚,这可不是一时激愤而说出的话来,虽然他本人听得云里雾里,但如此流畅的叙述,显然是思虑已久的。可能在东姬公子遇袭的那一刻起,他的母亲便开始在脑中勾勒幕后黑手的形象了。
所以现在自己无论说什么都不会被面前这位高贵的夫人相信了,还是选择沉默为好,至少别再惹恼她了。
就这样,思爱珊珊被单独关押在了一间狭小的船舱中,卫兵日夜看护。不过还好,至少有饭吃,有水喝。更关键的是,船舱里有一扇窗户,可以呼吸船外的新鲜空气,也可以欣赏多娇的江景,也算不枉这一趟茂林之行了。
只是自己身为“谋杀犯”的事实并为改变,心情怎么能好得起来?再加上所有的同伴都被枉杀了,思爱珊珊内心深处的阴影已让他分不清已经在江上漂了多久。
然而当他再次放眼望出窗外之时,却发现自己早已不在江上漂泊了。这一望无际的天际线,四周尽是广阔无垠的碧波。那一团在肺部打转的空气透着淡淡的腥味,思爱终于明白了――
我在海上。
“年轻人,看到了什么?”
他的思绪被这熟悉的声音打断了,也许是太过入神,又或者是精神恍惚的缘故,思爱珊珊都没有察觉广乐朝琴已然站在了他的面前。
“大海,这是神裔帝国的东海,桂江的海。”
“没错,”
只见广乐朝琴踱着步子走到了窗口,远眺着碧蓝的海面。她身后的满望紧握着剑柄,神情严肃无比。
“大海――既然看到了大海,你作何感想?”
“我感觉到了夫人你心里的恐惧。”
思爱珊珊抬起头来看着广乐朝琴,言语之间,充满底气;眉目之间,毫无恐惧。桂江夫人看来是没有料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便笑着反问他:
“我为什么要恐惧?”
思爱再一次向她鞠躬行礼,
“在羲赐江上前去桂飘城必经虎啸要塞,完全可以在那里登陆,为什么要驶去东海?因为你想从无夜港登陆,再从无夜港绕到桂飘城。为什么兜这么大的圈子呢?因为不合情理,所以才不会被人伏击。夫人你是料定了我敢出没在双刀林,那必然从双刀林至桂飘城的一路上布满了南海的间谍和伏击。但只要船驶进了大海,任何眼线就都断了。”
听到这里,广乐朝琴不禁感叹着拍手,她对思爱珊珊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很聪明,只是你的智慧用错了地方。”
说完,她便转身走出了这间船舱。那扇门,又再一次地被满望队长用铁链锁了起来……
终于,数日的漂泊使他的浑身上下就像被麻绳紧紧捆住了一般,不经意间便酸疼不已;走起几步路来,甚至会发出“嘎嘎”的响声。
可以说,思爱珊珊的境遇介乎于监禁和软禁之间;每顿的饭菜都还尚佳,但却无床榻就寝,好在那船舱之中有不少的稻草。在他的“单间”里,行动完全自由,只是不得离开。倒是这窗从来没锁,不过思爱珊珊却也不敢从那里“逃脱”。
但是现在,他该上岸了,当他踏上这座过尽千帆的繁华码头之时,壮观的景象犹如洒在海面上的金色阳光,奔涌进了他的视线。而此时此刻,思爱公子的第一感觉便是
――真亲切啊!
看那,这码头几乎要占满整条海岸线了!码头边停靠着如此之多的大小船只,桂江的、南海的、内陆诸国的,还有伊雅的、帕提斯的;船的造型、吃水、装饰、旗帜……这简直是博物馆嘛!再看码头上那些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活奔乱跳的活鱼海鲜,还有就是数不清的柴米油盐……除了规模更大,这里和月湾简直一模一样!对,月湾早晚也会像这里一样恢弘得!
――无夜港。
当广乐朝琴一行的船只停稳,人员上岸后,码头上执勤的士兵和税务官立即上前进行登记。只不过,这一队茂林的士兵和那些忙碌的商人不同,他们可不需要为那个被缚的“货物”缴税。
只见那个手执册页和毛笔的税务官一脸疑惑地看着广乐朝琴,他眯起了眼睛,似乎是觉得面前这位夫人很是面熟。但无论如何,他还是执起了手中的毛笔,客气地对广乐朝琴说:
“这位夫人,在无夜港可不允许随便抓人啊。想必你是茂林的贵族,这样,先登记一下,我再领你们把人带到司寇府如何啊?”
而广乐朝琴却是用肯定的目光看着他,高雅地点了点头,
“一个小小的税务官,处事不卑不亢,很是有章法,不错。”
他们怎能想到面前的这位夫人,会冷不丁地说出这种话来?税务官和他身后的士兵都茫然地为张着嘴,瞪大了双眼相互对视。此时,桂江夫人继续说了下去:
“你们是谁的属下?也许你们的上司能认出我来吧!无夜港的司寇府我是不去了,这个人我会直接带去桂飘城的。”
身为一个小小的税务官,自然是不会轻易得罪这样一个看上去有头有脸的贵族的;但更不能随意离职,玩忽职守。他把那个士兵派去通报职位更高的官员,自己便在周围寻摸了一方木质的箱子,推到了广乐朝琴身边,用袖口掸了掸上面的尘埃,请她坐下。
之后那个税务官便有意无意地打探着他们的身份,只是从这些沉默寡言的茂林军士口中连句问候都得不到。思爱珊珊倒是愿意一诉衷肠,只是对他说有用吗?还是省点精神吧,希望东姬公子能比他的母亲要理智点,不然自己就真要不明不白的客死他乡了。
很快,一名身着长袍,约莫四十来岁的男子在一队士兵的簇拥下,骑着一匹棕色的军马来到了码头。他在税务官的面前勒住了缰绳,军马扬起了马蹄,发出一阵尖锐的嘶鸣,好不威风!
“就是你要找我?”
他扭过脸来,用一种高傲的口气对广乐朝琴说着。桂江夫人没有回答,她只是站起了身来,抬起头淡然地看着这个人……
他的脸色立马变了,赶忙从军马背上跨了下来,单腿下跪,
“夫人――”
税务官惊讶地看着身旁下跪的大人,又看了一眼广乐朝琴,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身旁的大人拉了拉,便很快醒悟了过来,单腿下跪,
“夫人……”
“起来吧,离阁子爵,都起来吧。”
广乐朝琴轻轻地抬了抬双手,
“公爵大人和我去了起龙城一趟,也好久没关心无夜港的情况了。怎么样?进来没出什么乱子吧?”
“一切都好,夫人,公子的理政才能令人倾佩,无夜港繁荣如初。”
当这个桂江的子爵说出“公子”一词时,思爱珊珊发现广乐朝琴的面色突然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果不其然――
“你说什么?瑰梦他难道没有放权给悄儿吗?真是不像话啊!”
离阁子爵和税务官一脸茫然地对视了一眼,他拱起双手,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白夜伯爵……不是一直都在桂飘城吗?也许……无夜港的大小事物,是她和公子一同决策的……”
“胡说八道,瑰梦早就来过信说悄儿已经正式接管无夜港了――”
哼,看来你们内部也不太平……
思爱珊珊看到广乐朝琴眉头紧锁,心里不禁暗自得意着;然而当他见到那个子爵无奈又唯唯诺诺的姿态之时,又暗自揣测:
不对,桂江的政治一向通达,无夜港的伯爵决不会玩忽职守。听说她是个女爵,难道是东姬公子……不,东姬公子已经和遥烛妍公主成婚了,他绝对不会如此儿戏的。桂江最近的怪事可真多啊!公子遇刺,公爵去做了战时摄政王,现在无夜港又出事了,怎么可能是巧合呢?!一定是被人设计了,反正这人不是我。可是那把匕首以前的的确确是我的,那就说明……
想到这里,思爱公子豁然开朗,他愈发急切地想要见到东姬瑰梦了――
“东姬夫人,天色可是说暗就暗,我们可以去桂飘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