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白夜悄
三个时辰前
经过了如此漫长的跋涉，久居深宫的白夜悄终于体会到了身为一名“侍女”的艰辛。也许已经有好几个月的路程了吧？虽然她早已忘却了具体的日期，但是细嫩的肌肤可以透彻地感觉得到周围空气日渐寒冷。没有侍从的服侍，没有士兵的保护；身边只有一个”护送“自己的劫匪。不过这个小劫匪一路上对白夜悄也算照顾，至少每天都会给她升起一堆暖暖的篝火，并且抓上一只野兔烤来作晚餐。
从样子看来，他和其他的劫匪一样，衣衫褴褛、胡子拉碴又披头散发；身上有一股令所有的贵族子弟都难以忍受的气味。不过这么久的长途跋涉使得白夜悄自己身上的味道也变得同样让她不想多闻一口。然而一路上和他的交谈得知，他是那伙人中年岁最小的，因此也相对显得腼腆些。一开始白夜悄还在担心他会对自己做出些什么事来，毕竟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侍女”；不过现在看看来这倒是多心了。
不过无论多少艰难险阻，终于都要结束了，绕过了虎啸要塞，又在人烟稀少的乡间穿行数日后，桂飘城的东城门终于映入了眼帘。这一刻，白夜悄积压在胸中的块垒终于如流星般的全部陨落了。她的眼眶里噙满了泪水，也许是一种情绪的宣泄，亦或是喜极而泣，她不由分说地拉住了劫匪的衣袖，声音激动地颤抖：
“看！黑甲！这就是桂飘城！你们从来没去过吧？”
“呵呵，小婉，你以为我们抢的东西都会在哪里出手呢？快走吧。”
想到自己很快便能美美地泡在桂公府的温泉里，洗净身上所有的污秽，抚平心灵的创伤，她便忘却了所有的疲惫，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走向了那座宏伟又熟悉的城池。
然而在接近了桂飘城没几步后，白夜悄就被黑甲拦了下来。她还在忘乎所以之时，便被拉到了一块土坡后面，
“嘿，你瞎了吗？！这么长的队伍看不到吗？”
黑甲指着不远处那一队徐徐开向桂飘城东城门的队伍，他们披坚执锐，打着银翎虎和海豚的旗帜。队伍中央是一座由花梨打造的精致马车，紧跟着马车的是一辆被护卫团团包围的囚车。
这个将军，不是离阁子爵吗......
白夜悄如梦初醒，她把目光汇集在了城门口那些出迎的人。站在最前面的年轻人意气风发，乌黑的长发在风中如丝绸般飘扬。这个人她再熟悉不过了，东姬瑰梦。
那么，会让公子在冷风中迎接的人……
“嘿！快让我过去！马车里做的是广乐朝琴夫人！东姬瑰梦的母亲！唔……”
白夜悄差点跳了出去，但是听了她脱口而出的话，黑甲连忙捂起了她的嘴，把她死死地按在了土坡上，
“小婉！你疯了吗？！你想害死我？还是想害死你的主子白夜悄？你在当庭广众之下把这事抖搂给广乐朝琴，那么她们能怎么办？同意和劫匪做交易？”
也许是太激动了，她并没有想到这么多。是啊，不仅是自己，现在的婉公主更是命悬一线。
“那……现在怎么办？”
“我们绕到南城门，先混进城去找个地方安顿下来。我知道那个东姬瑰梦挺喜欢在城里乱逛的，可以找了机会私下里会会他……”
绕着桂飘城约莫走了两个时辰，两个人终于又到了南城门。这一次为了保险起见，黑甲找到了一小丛灌木林，和白夜悄躲在了里面细细观察着四周的情况，就像在做贼一样。不过事实上自由人行窃在桂江只会被斩去一根手指，不过绑架一个伯爵是会被分尸诛族的。
哼，真是第一次进桂飘城还要这么偷偷摸摸的，还得躲在这种草堆里！
白夜悄一边用手拍着自己的小腿，驱赶那些嗡嗡乱撞的蚊虫，心里嘀咕着，
不过夫人会桂飘城为什么会从东门过来？还有那个人到底犯了什么事，得她亲自押送……
“啊呀！”
突然，她觉得脚上一阵刺痛。俯下身子一看，两个小点上冒出了两滴透亮的血珠。一条浑身布满形似雪花白色斑纹的蛇正盘起身子，昂起脑袋，一条猩红的舌头不时地吐露着，发出了“嘶嘶”的声音。
蛇的双目炯炯有神，它死死盯住了白夜悄，微微张开了嘴巴，似有第二次的进攻姿态。正在这时，劫匪黑甲抽出了腰间的砍刀，麻利地将蛇头给剁了下来。落地之后，蛇的嘴巴紧紧合拢，黑色的毒液从那两枚尖细的毒牙中喷涌而出。而它的身体在地上剧烈地扭动着，就算是脖子处吧，洒出了汩汩鲜血。
“怎么样？没事吧？”
黑甲说着便把手伸向了白夜悄被咬的脚，在手指触碰到的一瞬间，白夜惊觉地把脚缩了回去。黑甲先是一愣，当他看到相处多日的“小婉”再一次露出那种警觉的表情时，尴尬地笑了，
“你是个奴隶吧？可别告诉我你还是个处女啊！要我说，你还不如就跟了我吧，日子虽然是苦了点，可却逍遥自在！那总比留在白夜悄的身边当个任人宰割的女奴要强不少吧？你说呢，小婉？这样，我见了东姬瑰梦就和他提这件事，他为了白夜悄可不会在乎你这个人的......”
哼，要是你真和他提这件事，怕是我想救你一命都没可能了......
“算了，还是......”
白夜悄在起身之际才发现自己的整条左腿全然失去了知觉，她根本无法可控制这条腿了，一个跟头便栽倒在地。
“怎么了？”
黑甲眉头紧锁，他赶忙扶起了倒地的白夜悄，语气显得非常急切。
“腿......动不了了。这蛇一定有毒！”
黑甲又看了一眼那条依然没有彻底死透的蛇，便不由分说地把她背在了肩上。
“那就快进城吧，赶紧寻个医者，这可耽误不了！”
“哎哎哎！不要这样......”
在白夜悄的印象里除了小时候被父亲背过以为，就只有瑰梦公子背过她了。她不住地用右手连续快拍着黑甲的肩膀，
“你就......这样进城？万一被逮住......”
“管不了了！”
在这一刻，见到这个毫无前途可言的劫匪为了自己的安危不惜涉险，白夜悄内心深处涌出了一丝的慰藉。
而蛇毒却是和毒蛇本身一样的冰冷无情，她逐渐感到自己的胸口以下全部失去了知觉，就连呼吸也变得困难了，就想抱着一块巨石而脱不了手的感觉，就连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了。
黑甲就像一匹野马一样冲向了桂飘南城门，这就足够引人注目了。而他肩上背着的这个人，上一次出现在南城门还是和桂江未来的主人在一起......
“站住！”
一队训练有素的荣耀银卫立刻将长戟横下指向了他，将他团团围住！
“大胆狂徒，竟敢劫持白夜大人，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白夜悄感觉得到黑甲的身子一颤，她听到耳边响起了一阵混杂着惊愕与难以置信的声音，
“你......原来你才是......”
“对不起，我才是白夜悄......”
随着毒性的逐渐加深，白夜悄的身体已经陷入了完全麻痹状态，就连说话都变得相当吃力了。她被一名强壮的银卫抱了起来，赶往了桂公府。而黑甲则被五花大绑，眼看着就要送往刑狱司，白夜悄明白在那里等待着他的会是什么。
“等等……”
她艰难地说道：
“把他也带到……府里去……”
就像那时候东姬瑰梦遇袭一样，整座桂飘城立即被高度戒备。很快各种谣言开始疯传，有人说白夜悄也是被刺客袭击了，而且刺客使用的武器还粹了毒；又有人说思爱珊珊的“同伙”早就渗透在桂公府了；更有甚者扬言东姬瑰梦在上午就遇刺身亡了……
白夜悄的寝宫在她离开后一直闲置着，兜了小半个帝国的圈子回到这里的感觉格外亲切，只不过她已然无暇回味这种温暖。身体早就彻底瘫痪，就连视觉也开始模糊，眼前的景象渐渐地华为扭曲的光和色彩，那些人影的动作好像都是定格的。
她好累，好想睡。可是每次就要睡着时，总能感觉到有人在拍她的脸。她清楚，这次睡着就永远不会醒来了。
她强撑着睁开双眼，隐约看到一个头戴高帽，身着素服的人跪在广乐朝琴的面前，时不时地磕几个头。而广乐朝琴则像是在指着他大发雷霆，好像还说着什么：尸位素餐……满门抄斩……之类的话。
那人应该是个太医吧，看来他是束手无策了。我是要死了吗？为什么反而这么平静？都说人在临死前闭上眼睛能看到对自己最重要的人，我能见到谁呢？
白夜悄缓缓地合上了眼睑……
无论太医怎样拍打她的脸颊，白夜悄全然不再理会，只是眼角不经意间淌出了温热的泪水。
她用尽全身的气力，艰难地调动着喉咙里的每一道气息——
“瑰……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