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思爱珊珊
“大概就是这样,那个叫黑甲的土匪一路上都把她当作一个侍女了!驾!”
在刑狱司至公爵府的大道上,数名铁骑和一架战车飞驰而过。队伍最前面的正是东姬瑰梦和文斯,而思爱珊珊也很荣幸的被“请”上了那牢固的双驾战车。
“该死的怎么会跑到啸风林去!这一定是遥烛婉那东西的主意!自己被扣了不算,还把悄儿害得被蛇咬了!”
东姬瑰梦扬起马鞭“嗖”地一下抽打在马屁股上,清脆的鞭挞声穿云入耳。他回过身去,对着双手紧紧抓住囚笼栏杆的思爱珊珊吼道:
“是你说会治蛇毒的,要是治不好悄儿,我发誓会把你——”
“砍头断肢,掏心挖肝我知道。”
你本来不也打算要杀了我吗?
思爱珊珊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说起来他还真得感谢那条毒蛇呢!不过大难不死之后,他的心里却感到一丝莫名其妙的窃喜,东姬瑰梦因为自己的头脑而起念要杀死自己,这可真是莫大的赞许。
进入桂公府后,束缚着他的牢笼和锁链全被解开了,思爱珊珊感到了久违的自由。那些威武的士兵没有跟着进府,东姬瑰梦猛地一提缰绳,战马在尖锐的嘶鸣声中扬起了前蹄,他就势将右腿跨过马背,平稳地落在了地上。
只见他进了桂公府的正门便开始狂奔,此时文斯用剑鞘在思爱珊珊的后腰上一顶,只把他顶得踉跄。
“嘿,走吧——”
虽然见多识广,但与王宫同等规制的公爵府可不比市井庙会。这是思爱珊珊人生中第三次进入公爵府,前两次都是南公府,不过是以客人的身份去的。
其实他从没想过要作客桂公府,更没想过是以囚犯的身份来到这个地方!
不过桂公府倒是真的和传闻里的一样金碧辉煌,用黄金作门窗的镶边还真是够奢侈的:还有几乎每面墙上都有浮雕,真不知该如何保养;而那观景台已然是耸入云霄了……
“用不着东张西望的,我劝你还是放弃逃跑的念头吧。”
文斯伸出手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两下,把他的思绪从欣赏艺术中拉回到了惨淡的现实。思爱珊珊皱起眉头无奈地摇了摇脑袋,就算能冲得出桂公府,那还能逃得出桂飘城?不过之前还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现在就只要这一个看上去并不老练的士兵看押?
“哎,东姬瑰梦就让你一个人来看我这个......重犯,就真的不怕我造次?”
思爱珊珊好奇地问道,只见文斯的嘴角上扬,浓眉一翘,自信满满地回答他:
“是啊,我还抱怨他为什么丢给我这么一个无聊的差事呢!”
哼,桂江人的骄傲——
虽然对自己所遭受的不公待遇极度愤慨,但思爱珊珊并没有为之迁怒于那素未谋面的白夜悄。人命关天,他还是选择加快了脚步。
这座匾额上写着“琉玉殿”的宫房正是白夜悄的寝宫,自她离开后便清冷无比,然而现在却比议事厅还要人头攒动。医人、侍女就像劳作的蜜蜂一样川流不息;车马、士兵则如上了战场那般神经紧绷。
以至于根本没有人注意到他已经走进了这里——
只见那个发质凌乱的女孩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面色煞白、嘴唇干裂;她微微侧脸,眼睛睁成一条缝,表情痛苦中又夹杂着一丝幸福。
而东姬瑰梦就坐在她的床边,握着她的纤纤玉手;由于长发遮住了他的脸庞,思爱没能看到东姬公子此刻的表情。
而那个站在东姬瑰梦身后的女子却显得十分不快,虽然手中端着一个不知装着什么灵丹妙药的玉质水壶,但是眼神却像游隼那凶恶地盯着床上的女人,连握着壶柄的手都青筋直冒,恐怕再用点力就要给捏碎了。
她衣着华贵,显然不是个侍女;小腹明显地隆起,她怀孕了。这个人一定是东姬瑰梦的妻子,遥烛妍。呵,她的愤怒是显而易见的,哪个怀孕的女人可以容忍自己的丈夫和另一个女人如此地为所欲为呢?
所以现在能说得上话的也就只有广乐朝琴了,她正坐在一方紫檀桌案边,一只手撑着脑袋,皱着眉头,紧闭双眼。
“东姬夫人……”
思爱珊珊试探性地靠近了点广乐朝琴,他可不敢走得太快,文斯就贴在他身旁,手搭在剑柄上。
也许是神经绷得太紧了,广乐朝琴猛地一抬头,看到他了便开门见山地说道:
“瑰梦已经和我说过了,任何的工具药品都能提供。治不好悄儿,两罪并罚。”
“是。”
思爱珊珊拱手行礼,便跑到了白夜悄的床边,一把掀开了她的被子。他没有理会众人的惊呼声和东姬瑰梦好似要生吞了他的表情,反正现在谁都得听他的。
只见白夜悄的左腿膝盖以下像黑曜石那般乌得发亮,就连末鳞都失去了炫丽的光泽。思爱用手触摸,简直热得发烫!
还好太医们把她的腿给扎了起来,又灌过清毒的汤药了,不然恐怕是熬不到现在的。
思爱珊珊毫无迟疑,他当场俯下身去,用嘴含住了白夜悄脚上的伤口,一口一口地把黑色的血吸了出来……
“快,金针,水银!”
在吸到第四口时,他抬起了脸,嘴角边挂着腥味弥漫的黑血。在场的人好像都有点对他做的事、说的话有点发怵,侍女们只是呆呆地低着头,不知所措。
“没听到他说的话吗,金针!水银!”
这时广乐朝琴对着那些太医和侍女们大喝道,他们终于如梦初醒,哆哆嗦嗦地退了出去。
思爱珊珊继续低下头去吸血,足足吐了有一地,直到吸出的血映出了红色为止。
而在接过工具后,他的举动更令人震惊——
他将金针刺进白夜悄的伤口之中,将水银顺着金针灌进了她的身体里!
“嘿!你在……”
“东姬公子,来,捏住脚踝,把她的抬高,最好能提起来!”
东姬瑰梦还是迟疑了,但他的迟疑相当短暂,只有那一瞬间。他从思爱珊珊手里接过了白夜悄的腿,照着思爱所说的将它高高提起。
而思爱则扶着金针将一整瓶水银全部灌进了白夜悄的体内……
“那个太医,快去熬一贴牵无散给这位白夜小姐喝。”
他将金针拔出后,又继续指挥着太医们。然而这次的办法就连文斯这个对药理一窍不通的人也听出问题了,
“牵无散不是打胎药吗?你……”
众人都开始用怀疑的眼神侧目于他,但思爱珊珊却丝毫不为所动,
“没错,就是牵无散!以毒攻毒,我不想解释更多了!”
热腾腾的打胎药还没等放凉就断了过来,摸着碗都烫手。就白夜悄现在这种差一口气就要死了的状态是一定喝不进的,于是思爱珊珊结果汤药便喝了一大口含在自己的嘴里……
就这样,嘴对嘴,整整一贴牵无散被全部喂进了白夜悄的肚子里。思爱珊珊长舒了一口气,
“呼——好了,东姬公子,把她的腿放下来吧。东姬夫人,把那把泣钢匕首给我用用。”
这样的要求让人很为难,削铁如泥的泣钢匕首到了嫌疑犯的手里会让事态变得难以控制。广乐朝琴皱起了眉头,语气生硬地问他:
“你要那个干嘛?”
“泣钢为世间极阴之物,用它作媒介,给白夜悄把腿里洗着热毒的水银全部引出来,这样就算是死里逃生了。”
广乐朝琴低下了脑袋,犹豫不决地用余光扫视着两旁。思虑之后,最终拿出了匕首,交到了一个侍女的手里。
思爱珊珊从侍女手里接过匕首后毫不迟疑地刺进了白夜悄腿里的经脉,混合着蛇毒、血液的水银如同脓汁一样汩汩流出。白的、黑的、红的、银的流了一地,还伴随着刺鼻的金属味和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治疗之余思爱珊珊听到身后传来了泣钢剑出鞘的尖啸声,还有那慎人的阵阵凉意,他的心里不禁苦笑着:
这个东姬瑰梦还真是不近人情,我在就他们的人,他却还是对我充满了戒备。呵呵,可真是够多疑的——
随着蛇毒被排出体外,白夜悄的腿渐渐褪去了黑色,她的神志也渐渐恢复。虽然面色依旧煞白,双眼却慢慢地睁开了——
“咳咳……这里是……夫人……瑰梦——”
“悄儿,啊——你吓死我了——”
东姬瑰梦一步跨到了她的床头边,紧紧地握起了她的手;广乐朝琴夫人也红着少夫人紧紧地攥住了拳头,目光里充满了幽怨……
“哎呦……肚子好痛……”
“哼哼,喝了牵无散能不痛吗?好了小姐,你身上的毒大体都被排了。让太医开点清热补血的方子,躺着好好养几日就痊愈了。至于我嘛,还得回到牢里去呢。”
没想到无形之中又把遥烛妍给开罪了,桂江和我可真是犯冲!还是牢里比较安全吧……
“怎么?还想回牢里?”
东姬瑰梦坏笑着走到了他的面前,手里还握着剑。思爱珊珊再次感到汗毛林立,不住地向后退了两步——
不是吧?这么忘恩负义?!
“呵,怕什么?只是觉得你身上太脏了,去泡个澡吧?”
入夜后,思爱珊珊换上了干爽的锦缎衣袍,这么多天的折磨下来,可真像是蜕了一层皮那般爽快!
还有满桌的精致美食,清蒸鹿尾、蟹粉蹄筋、蜜炼熊掌……他可顾不得什么形象了,提起筷子便大快朵颐,鲜美的汤汁从嘴角边流到了下巴上都不去擦一擦上,他真是饿坏了!
坐在对面的东姬瑰梦微笑地举着筷子,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我又不和你抢,别在这里给呛死了。”
“你……你是没饿过肚子吧……”
思爱只是抬起头说了这一句,便又埋头在嘴里塞了不少东西。东姬瑰梦端起酒杯,饮下一口精藏雪酿,
“我真不明白太医都束手无策的蛇毒你就能解,难道真是天才?还敢下打胎药,我倒是很好奇如果换了妍儿中这个毒你打算怎么样?”
“牵无散本身就是放血的药,水银也是剧毒物,太医可不是不知道这个办法,可谁敢担这个风险?我嘛,反正是背水一战了。”
“你可真大胆……好了,不管怎么说……你就暂且住在桂公府吧。”
东姬瑰梦话音未落,思爱珊珊便搁下了筷子,他的表情立刻阴沉了下来,
“这是要软禁我吗?”
“我还是没办法彻底相信你,除非你能给我一个理由。”
其实他在桂江并不会受苦,但是思爱珊珊是天生的云游者。更关键的是南海公国会在一定程度上受到桂江的挟制。
“对了,东姬公子,那个跑来送话的劫匪你打算怎么处置?”
思爱冷不丁的这一问让东姬瑰梦感到有些迷茫,他摸着下巴说道:
“叫黑甲的是吗……?也多亏他送悄儿送得及时……不过,法律就是法律。”
“所以说桂江是不可能和劫匪做交易的对吗?所以你该为遥烛婉公主绞尽脑汁了。可巧了,我不是桂江人,也不是贵族,可我能说会道,还深谙旅者之道……”
说着,思爱珊珊不自觉地端起了酒杯。东姬瑰梦轻快地一笑,他轻轻地把自己手里的酒杯与思爱一碰,把杯中剩余的酒一饮而尽,
“你去把她弄回来?”
“北境啊,流放之地,我逃不走吧?舍命替桂江弄回长公主,这个理由足够了吧?”
思爱珊珊晃动着杯中的琼浆玉露,小酌一口,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