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水中映月
拐过角的空间豁然增大，两旁的石俑也从下面的一排变成了三排，本来被树荫遮蔽的上方也似被雷劈了一般骤然开裂，漆黑的裂缝中隐隐约约闪现着点点光亮，不知道是真实的夜空还是这洞里面的玄机。
然而让许素卿石化的全然不是这种环境的变化，而是站在那里的人。
之前跟许老爷子和金老头儿他们分开的仓促，两边谁也顾不上谁，要说许素卿这人没良心也不亏他，跟着耗子逛游了这么久，他竟然将他家老头儿忘得一干二净，现在还有心情在这里掀人家的裙底，靠，这让他一个当爷爷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情何以堪！
然而，许素卿却依旧不知道他手里牵着的那人是谁……
“金爷！”不等许素卿这边反应过来那边的耗子一见上面站着的金老头儿立马喊了一声，拎着手里那把古刀就冲上去了。
石阶两旁站着的人尽是便装衣袖，看来姓金的已经跟他的手下回合，许素卿不知道当初碰到那群畜生到底是祸是福，一眨眼的功夫事情竟然已经进展到了这一步，真是奢求霍人甲燕子陈他们也能够尽快赶到，不然，面对赫连和那个死胖子两拨人马可真是难对付。
耗子冲着他的金爷而去，而许素卿则在他家老头儿和众人的瞩目中猥琐的放下手里的裙摆，磨蹭着站起身，指头点指头的站在那里一时间还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好了。
女人走到离许老爷子不远处驻了脚，站在当头看着老头儿一动不动，托着盏灯就跟个什么似得，许素卿都害怕上面的老爷子将手里的那尊龙印交给他然后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操，拿破仑登基呢搞这么隆重。
耗子满心欢喜的跑上去，金老头儿却并没有关注他多少，而是跟着众人将许素卿看着，好一会儿，许素卿被他们瞅的浑身不自在，刚想着抬脚上去跟老爷子搭话，谁知老头儿却冲着女人开了口，“还不退下。”
四个字说出来完全没有什么力道，却让女人受到了什么重创似得，呆愣一时，随后就像是发了疯似得大叫一声转身往这边撞了过来，一声尖叫近乎于惨叫，撕心裂肺，手里的一盏灯也被甩的老远，砸在那边碎成一地。
没等许素卿这边反应过来，已经被女人撞进了怀里，没个准备的生生被撞出去，要不是正巧在拐角处被后面的石俑当着，估计这回就算许素卿不在前面死掉也得滚下去摔死。
真不知道，遇上这么个姑娘到底是他今生的福气，还是什么东西……
丫头又成了当初的那个丫头，受了惊的兔子一般窝在许素卿怀里，许素卿倒在地上护着她那一会儿哭的心可都有了，喷喷的从嘴里吐出来两口血沫子，后背顶在后面的石像上五脏错位，望着上面的老头儿一时间竟然恍惚。
耗子从上面奔下来将他扶起来，丫头却依旧死死抱着他满眼惊恐，没等许素卿问上一句话，她两眼一闭竟然就那么晕了过去。
眼见得这边没空问话，许素卿将丫头托付给耗子，两只眼死死盯着上面站在正中央的两人走了过去。
如果这是一场梦，那也就罢了，可现如今他疼的要死，竟然还没醒过来，又怎么可能是梦。
可如果说这不是梦，那么，眼前的这二人又是怎么回事……
一个年过八十的老头子，牵着一个同自己一个模样的年轻人，除了身上完整干净，许素卿哪里还能够找得出眼前这个人跟自己有什么区别！
显然，他们这些人也没想到许素卿跟耗子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许老爷子看着许素卿脸上虽然没有什么神色变化，但跟了他二十多年的许素卿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爷爷……”满心疑惑中许素卿看着他家老头儿叫了一声，老头儿看着他满脸肃然，似乎是在埋怨许素卿不该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许素卿看着自家老头儿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当时的心情，自己之所以能够来到这个地方，不是这个人一手操办的么？
没人应他的声，站在两旁的金老头儿他们也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说不出眼神里是什么滋味，反正让许素卿很不舒服。
许老爷子始终不说话，紧紧抓着旁边那人的手，看着眼前这一幕，许素卿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如果自己是许素卿，那眼前这个人又是谁？如果他是许素卿，那自己又是谁？
许素卿看着他，如同看着自己，但似乎又有不同，相对比，他太安静了。
安静的让人害怕，眼神里的柔光反倒让许素卿觉得他是个女娃娃。
“你到底搞什么？”再也受不了的许素卿终于冲着老头儿发了脾气，指着那人就瞪眼了，“他是谁？怎么会在这里，你们到底做什么？”好似他最珍贵的东西被别人抢走一般。
许老爷子还是不说话，毫无涟漪的眼神停在许素卿脸上，他奶奶知道他在想什么。
许素卿转头又看了旁边那小子，傻逼一般瞅着自己还在那里没事儿人似得，眼神里竟然还带着一丝的好奇，看着心里就来气，娘的，你还给老子来真假美猴王怎么的！
“你别告诉我我还有个孪生的兄弟或者姐妹！”许素卿转头冲着他家老头儿又叫了一声，心里实在没有主意了，也不知道怎么就想起来这个说法。
老头儿看着他眼神里终于擦过一丝神色，可许素卿也没看出来他有什么情绪波动，瞪了他好一会儿，总算是见他开了口，“素卿，别闹。”
许素卿脑袋一别甩开他摸上来的手，当时就急了，“我闹？咱俩现在谁闹呢？我不就刚离开一会儿么，你这是做什么呢？那边棺材里装着二十多个我你还不够么，现在又弄出来一个，你是不是就想把他当做是地二十四个装进去呢？”
“是又怎样？”完全没想到老头儿这次竟然这么直接，给许素卿堵得还没话了，看看他看看旁边的小子再看看那边的金老头儿他们，这人最后指着他家老头子就哭了出来，“我到底是不是你亲孙子……”
憋屈，别说多憋屈了，养了自己二十多年早就被自己认定是这辈子唯一一个有着血缘关系的爷爷，现在竟然把自己给丢了……
委屈的跟什么似得，本来之前碰上的一切已经让许素卿濒临崩溃，现如今他这个爷爷竟然当着他的面又搞出这么一个人来，让他如何面对！
一句悲的不能再悲的话最终也没能得到回应，反倒是老头儿旁边那人，竟然自主的将自己的手从老头儿手中抽了出去，抱着怀里的那尊龙印下了两层石阶，几乎跟许素卿面罩面。
这么近的距离让许素卿看着他那张脸怎么看怎么觉得变形，可心里那股子气却再也升腾不起来，莫名的，忽然有种伤感。
眼前人给许素卿的感觉莫名其妙，竟然是“冰清玉洁”四个字，柔嫩的小脸转而又呈现出一丝笑意，看的人是目瞪口呆，更令人匪夷所思的，家伙竟然将手里的那尊龙印塞到了他手里。
冰凉刺骨，浑身发紫的东西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材料打造而成，看现在这个情况估计很是贵重，要是能拿出去肯定值不少钱。
许素卿在那里正掂量着手里的东西，对面的人却做出了一个让他怎么也想不通的举动，也不知道这人是否真的有自己的思维，脸上挂着一抹微笑，将龙印交出去之后竟然张开双臂将许素卿抱住了。
要说之前丫头缠着自己人家是个姑娘许素卿还能够接受，可面前这小子不管长得再怎么娇嫩他也是个糙老爷们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占自己便宜让他怎么能够忍受，可，不能忍似乎也得忍着，许素卿能够做出来的表情，唯有愕然。
小子的身子凉的要死，贴在身上像是刚从冰窖里拉出来一样，冲进鼻子里的都是凉气，哪里有活人的味道，许素卿心里忍不住嘀咕，难不成这人已经死了？
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寒气，好像是小子嘴巴在说些什么，许素卿条件反射的歪过脖子，湿漉漉的潮气打在脸上冰凉，也不知道这人身上湿气怎么这么大，可没等许素卿对他表示一个不满，他身子却已经开始变得软乎起来，根本站不住脚的就往许素卿身上贴。
脑袋歪的像个葫芦，许素卿别着劲想将小子扶起来，却无意间看见呈现在他脸上的那丝笑，或许只是心理因素，看着他竟然觉得无比凄凉……
在这种境况下还真没遇上过这么矫情的人，可此时此刻许素卿还真没想出来该怎么拒绝这么一个楚楚可怜的人儿，如果这个命运允许，许素卿想这回自己肯定会爱上他，可，毕竟是命运不允许，看着这娇嫩的小子许素卿除了心里那股子怪异再没个什么想法。
最后眼前人整个身子都贴到了怀里，本来体力就已经消耗的差不多的许素卿哪里能够托的动他，被他扛着身不由己就要往下倒，那边的耗子本来是想着上来帮忙，可不知道为什么却被金老头儿一把扯住了，许素卿这边正恨得牙根痒痒，怀里头的家伙却猛然间变成了另一种物质。
一泡水……
他竟然瞬间化成了一泡水……
才干没多久的衣服再一次被湿透，冰凉刺骨的寒冷浸透皮肤渗进骨肉，那一会儿许素卿竟然从心底里觉得发疼。
僵持着抱着人的姿势，许素卿愣在当地无语亦无言，从身上流到手上的水滴顺着手指直往下淌，铺在石阶上的水渍映照着他整个人的身影，却让人越看越觉得扭曲，没一会儿，水渍便被石阶吸食了干净，像是里头的东西渴急了似得。
许素卿几近颓废的瘫坐到地上，再不说这是一场醒不过来的梦，他可就要打人了……
时间在眼前恍若成为了一个个微小的颗粒，飘浮着从身边手间滑过，生命似乎被按下了慢放键，所有的一切开始变得不同以往，人，物，都已经被时间扭曲的不成样子，让人感到一股无助的恐惧。
自己是疯了么？
许素卿狠狠在自己胳膊上叼了一口，腥咸的味道浸入喉咙，带着苦涩，想不到自己的血竟是这个味道。
自己是否与众不同，没人告诉许素卿，但从小现实就摆在眼前，自己可以拿眼去看，用耳朵去听，所有的一切都在向他诉说着他的另类，可是这一切，都被一个人说成是自然，然而事到如今他还能够怎样……
世界静的出奇，许素卿只能够听到自己的呼吸，恍惚中抬头去看上面的人，他却再不像以往那样伸手给他，只是那样淡漠的站着，许素卿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像极了一只拿来祭祀的猎物，被扔到这个地方让众人瞩目，说是神圣，那是放屁，说许素卿倒霉，也不知道对与不对，反正现在，他想去死……
手指被那尊龙印刺得嚯嚯作痛，许素卿心情再一次糟糕到极点，想揍人的冲动砰然升起，却被一句话给制住了。
“灯都亮了，还不走么？”
胳膊被人抓住，也不管他是否愿意，老头儿竟然就那么将他扯了起来。
许素卿几乎是没有意识的跟着一步一步踏上更高的石阶，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摇晃，晕的不行，却又止不住脚下，好似被人施了法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