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身侧之人
熊离开之后，我又躺在床上，把衣服脱光。这一次，心情完全不一样了。我盖上被子，把全身包的紧紧的，还是觉得凄人的寒气侵入我的身子。我把手放到胸口上，抚摸着那一道道冰凉的金属。活着真是不容易，我想，手机亮了一下，我以为是秀莲，我想，也是时候去看看她了。
是父亲。
出乎意料的。父亲说他已经回去了，如果我有时间，就过去见见他。
我回复说有时间，他说让我回家。
我放下手机，穿上衣服，收拾了一下，打开门出去。
外面有些雾茫茫的。我叫来出租车，直接朝我家过去。
多日未归，门口还是以前的模样，只是落满了落叶。我没有看见有董德林的人在这里。门开着，我走进去。
一进门居然看见了白妈，她见了笑眯眯的和我打招呼。我点点头，走进客厅，沙发上躺着那根黑色的健身棒。父亲在书房里。
我进去的时候他正坐在桌子旁边看东西，他脚下有一个大背包。
“你要出门？”我问。
他没有看我，点点头。然后把手里的报纸放下，对我说，“我让董德林的人回去了。你愿意回来住就回来吧，这里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
“你要去哪？”我问，“出差吗？你可是有三年没出过差了。”
“我去调查一些事情。”父亲说，“必须亲自去。”
“是很重要的事情？”
“很重要的事情。”他说。
我坐下来，抄起口袋。他看了看我，把手里的报纸递给我。上面有关于董德林一些事故的报道，看来他没有完全掩盖住。
“我和你一起去。”我说。
“你不能去，你知道的还太少。”他回答。“你在家里等着就行了。西北那鬼地方你也去了，很多事情你也知道了。”
“所以我才要去。”我说。
“这件事不一样，只是单纯的调查而已，不会有什么危险。”父亲笑笑。
我看着他的脸，总觉得那笑容里面有一些我永远触碰不了的东西。“你走了，我可不会老实的待在家里。”
“你想去找那个姑娘就去好了，”他说，脸上还挂着笑，不过立刻也不见了。“不知不觉已经十九年了，岁月催人老。”
“我陪你出去走走吧。”我说。
九月份的杭州，淡风萧瑟。街上人不多，我们路过那个僻静的公园。树木依然很葱翠，石椅上有许多人在聊天。我看见一个年轻的母亲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女孩手上拿着一个红色的风车，正在哗啦啦的转。
父亲走在我身侧，十九年了，我还是比他矮。他瘦削的肩膀比我的肩高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好多年。
“你离开之后公司怎么办？”我问。
“已经托人打点了。”他说，“白妈也会一直在家里看家。”
我呼了口气，把手抄到口袋里。
“你感觉怎么样？”他问我。
“什么？”
“现在。”
“好极了，说不出的好。”我道。
他抬手指指前面，“诺，那是你小时候经常去的冰激凌店。”
一家不大不小的店，彩色的旗子迎风招展。
“我要再去买一个。”我说。“想吃了。你带钱了吧。”
我和父亲走进去，里面冷冷清清的，除了售货员就只有两个女生在窗户边上说话，桌上是几盏化掉的冰激凌。
我走到台子前，对售货员说，“100个冰淇淋，香草巧克力，蓝莓牛奶。还有，他买单。”我指着父亲说。
她的下巴立刻掉了下来。我笑笑，“太多了，那就改成五十分之一吧。”
“好的。”她把下巴扶回去。父亲尴尬的朝她笑笑。我和父亲一人一个，父亲付了钱。
“在这吃？”他问我。
“不了。”我说，“走吧。”
父亲陪着我出去。
我们一直走，一直走到澜江边上。冰激凌吃完了。河水冲刷着河岸，溅起冰凉的水花。
“我给你拍张照片。”我说。“我们很久没拍照了。”
“好。”他拉一下衬衫的领口。
拍完了，他说:“我给你拍张照片，你上次和我拍照是两年前了。”
“好。”我说。
拍完照，我们坐在江边，水声很大，江边的石头都湿漉漉的。
“你妈小时候带你来过这里。你记不记得。”
我摇头，“一点印象也没有。”
“你三岁的时候。抱着你，你光着脚丫在江里踩水。那时候我们也拍了许多照片。”
我默然。
他拍拍我的肩膀，“你是个好孩子。”
“哦？”
他随即哈哈的笑起来，我第一次见他这样笑。
我们又一起看着江水。黄色的澜江，像一条奔伏于地的长龙，世世代代流淌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