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兵乱（中）
thufeb1821:39:05cst2016
前方是缭绕的云雾，透过云雾能够看见大片无人耕种的荒田以及横倒在路边哀叫连连的人民。无论飞在多么高的空中，总能在风中闻到燃烧的烽火和尸体腐烂的臭味。在战场上死去的士兵立刻会被在空中窥伺妖魔分食，在逃难旅途上死去的人民则会被周围的同伴吃掉。在这种征战不断饥饿橫肆的年代里，许多家庭生养小孩就是为了填饱自己的肚子，骨肉亲情也变成了饲养关系……这些在林茹看来是不可思议的、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可是对于生长在这片土地的伏昂来说，却早已司空见惯。
他的骑兽挥舞着翅膀飞往他的营帐，在离地五米的空中训练有素的骑兽便自觉地收起双翅，四蹄处似乎泛着淡薄的流云，骑兽被那些流云拖着，稳当而悄无声息地落到地面。
林茹立即被前来服侍的佣人抱走，一个年轻的军官从营帐里走了出来。
“昂将军。”身着银灰战服的军官神情肃穆，他的行止间透着一股贵族文人的优雅风度，面若朗玉，高帽下有几缕黑色头发散落下来，他的手心里握着一张折叠起来的信纸。
伏昂见到他表现得有些意外：“怀忧，你不是去了干粼么。”
“将军，你先看看这个。”怀忧将手里的信纸交给他，两人一同走进营帐。
“青云国的心宿和玄令国的女宿失踪了？”
“是，而且两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失踪的。”
“有没有查清楚？”
“将军，属下所说的失踪是指——像水露一样被阳光蒸发掉了。”
伏昂随手把信纸丢进正在燃烧的炉火里，无所谓地笑了笑：“即便被太阳蒸发掉，承载露水的青草上也一定留有浅淡的痕迹，不信的话你明天早上可以去野外的青草上找找看。”
怀忧依旧皱着眉头：“我遣派过去的人已经在暗中调查了，可是到了现在却依旧没有什么消息。”
伏昂沉吟半晌，拍了拍怀忧的肩膀：“青云国远在海外，玄令国更是在边疆严寒之地，你能迅速掌握那两边的动向已经是非常了不起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中州人都像你这样了不起。”
怀忧嘴角勾起一道轻蔑自负的笑容：“听说你在边陲捡到了一个中州人。”
“消息来得真快，就是我刚才让人抱走的那个，她要是有你一半有用就好了。”
“嗬，不瞒你说，中州女人多数都是不识字的，尤其是一般平民的女儿。”
伏昂皱起眉头：“那可就糟了……不过洗衣做饭她一定会。我方才瞧过了，她虽然浑身弄得脏兮兮的，但依旧能够看出来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你不总抱怨这里的饭菜难吃么，回头让她给你弄几样中州的家乡菜尝尝，如果你也满意，就将她送给你好了，反正你也没有娶亲。”
怀忧瞪他一眼，气冲冲地拂袖离开营帐。伏昂幽幽的叹口气：“怎么还是这样开不得半点玩笑。”
林茹躺在铺着兽皮的床板上，一股甜腻的熏香顺着她的呼吸道缓缓进入肺腑，她慢慢睁开眼睛，视野中还蒙着一片淡淡的水雾，这个时候她听见床铺边有一个女子轻声道：“黄佣醒了，快去禀报将军。”
黄佣？
一只胳膊穿过她的后颈脖子慢慢把她扶起来：“你感觉怎么样了，要不要喝水？”
林茹点点头，服侍的人立即为她倒了一杯温水。
“咦？”那人坐在床沿上，一脸惊讶地望着林茹的脸，“你竟然听得懂我说话？”
一杯温水下肚，林茹的意识已清醒不少，她陡然想起村民们对中州人的憎恶，一时间不敢说话，只是捏着杯子呆坐在那里。丫鬟蹙起眉头，眼睛里浮现疑惑的神色：“你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营帐被人掀起，是方才出去的那个丫鬟回来了。“将军说请黄佣过去一趟。”
坐在榻旁的丫鬟即刻掀起林茹的被子，林茹配合着把腿放下来，丫鬟蹲下身为她把鞋穿好。
林茹的身体已经被人清洗过，受了伤的地方也仔细地涂了伤药。她的身上穿着一件银白色的长衫帛裙，袖口和裙摆处均用鹅黄色的丝线绣着怪异的花纹，大抵是这里的某个动物祥瑞，因为她看见丫鬟的裙摆上也绣着同样的纹饰。
两个丫鬟扶着林茹走出营帐，刚一掀开帘子，一股夹杂着腥味的冷风兜头灌过来，林茹下意识用手挡住脸，背后的蝴蝶骨猛地一痛，似乎是牵扯到了伤口，她隐忍着不发出声音，两个丫鬟再也不管她是不是身受重伤，架着她的手臂加快脚步走进将军所居的营帐。
素白的营帐上绣着白虎的纹路，威猛大气。营帐的门口守着两个侍卫，丫鬟松开林茹的手臂，俯首跪在地上，两个侍卫拉开营帐的帘子示意她进去，林茹忐忑不安地将两只手握在一起，低着头走进去。
营帐里燃烧着四把火炬，空气中弥散着燃料和生铁的味道，一个身着战袍的男人背对着她，在桌台上翻检着什么，等转过身来却发现他是一个十**岁的少年，铜色的肌肤，眉宇间有着慑人的英气，那一双金色的眸子带着三分顽劣的笑意盯着林茹。
他把手中的一卷竹简丢在她脚下，林茹弯腰，犹疑着将它捡起来，摊开竹简，上面用毛笔写满了繁体字，林茹硬着头皮浏览了一番，通篇也只找出了一两个形体上与简体字比较相似的文字，要用脑筋猜一猜才能勉强猜出文字的意思。
伏昂走过来，盯着林茹疑惑的脸：“难道中州的女人真的不认识字？”
林茹红着脸收起竹简：“谁说我不认识字，我只是不认得古代的繁体字罢了！”
伏昂伸出胳膊搭上林茹的肩膀，迫近她的脸：“你居然会说我们这里的语言，你究竟是什么人。”他的那双金色眼睛陡然变得森冷无比，身上散出一股丛林中猎捕者独有的血腥味，林茹手中的竹简落到地上，膝盖竟也不自觉的软了，好在她是林茹，一个懂得收敛人类惧怕情绪的女孩，所以她现在双腿还站得笔直，喉咙里也能说出话来。
“我说的一直都是中州话——在我听来，你们所说的也是中州话。”
伏昂盯着她那双黑色的眼睛，似乎在判断她是否说了谎，过了好一会才松开林茹的肩膀。“你来这里多久了。”
“……不知道我在那个营帐里睡了多久。”
“没多久，也就两天。”
“那我是在三天前的一个夜晚来到这里的。”
“三天前……”伏昂皱着眉头，“你是怎么过来的？”
“我、我也不太清楚，我回家的时候看见了一片蓝色的湖泊，接着我就失去了意识，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就到这里来了。”
“蓝色湖泊……”伏昂用手抚着下巴，接着豁然一笑，“不管怎么样，你来到这里碰见了我算你幸运，那些村民的模样你也看到了，他们知道你是中州人恨不得活拆了你。”
“将军，不知道你有没有办法可以送我回去？”
“回去？”伏昂挑眉，“你要回去。”
林茹用力点头：“当然，我想回到我的故乡。”
伏昂大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满不在乎地摊开手：“从来都只有中州人过来而没有中州人回去的，因为根本就没有办法回去，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一定要钻牛角尖，你可以去咨询一下怀忧，他也是个中州人，来这里几十年了，现在是我麾下的一名谋士。”
“几十年？”
伏昂轻轻一笑：“对，我忘了你们中州人的寿命很短。怀忧来到这里后身体生长的趋势居然和我们变得一样了，虽然已经过去了几十年，可是他的相貌却和刚刚来时没有区别，这一点他自己也感到非常吃惊。”
“……难道在这几十年里，他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回去中州？”
“想过，头二十年里天天都在研究怎么回去，他先花了半年的时间学会这里的语言，然后几乎翻阅了所有书籍，也寻遍了所有稀奇古怪的地方，后来他发觉实在回不去，就放弃了。”
林茹低垂着头不再说话，似乎在思索着什么，伏昂走过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别琢磨了，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会干什么，什么是你的强项？”
“强项？”林茹眼睛里的疑惑色彩更加浓重。
“你的眼眸清澈，思绪也很灵活，手指纤细而富有灵气，不像是个没有读过书的人。”
林茹点头：“我是读过书。”
“那你为什么会不认识竹简上的字？那些字是怀忧写的，并且他与我说过你们那里的文字自秦始皇统一六国以后就统一了文字，往后不管朝代如何更迭，汉字都属于同支同流，你既然读过书，又为什么会不认识字？”
“那是因为在我生活的年代有人把文字简化了一下，我们称怀忧写的那些字为繁体字，因为它比划繁多复杂，而我学到的那些简化了的字就叫做简体字，好记易用。”
“好记易用到连你自己也不认识原本的字了？”
“也是有人认识的！”林茹红着脸反驳，“那些年岁大一点、或者学过书法的同辈人，只是我自己没有学过书法罢了。”
“好了，”伏昂喝了一口清水，“先不谈这个，说说，你到底有什么强项？”他见林茹有些不解，于是补充道：“怀忧是个难得一见的奇才，有他在身边为我献计策略，使我打了不少胜仗。你呢，你能为我做些什么？要知道我们这片土地处于战乱时期，成片成片的人民因为没有粮食果腹饥饿得只能吃掉自己的孩子，军营中虽要好些，却也不是养得起闲人的地方，如果你什么用处都没有，我们只好把你赶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