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阳烫绿
wedfeb0312:55:01cst2016
一
冥蛉的大军攻进安国京都的时候,磬儿还在一派祥和地听着自己的轮椅哥哥念故事,这个故事好奇怪,一点意思都没有。
“父亲把母亲留在悬崖边上,答应她会来救她。母亲不相信,可也没有办法不相信。她还是答应了。她掉在悬崖上与鹰隼搏斗,全身玄气耗尽,终究是没等来父亲。后来儿子到了悬崖边,看见了母亲的身体,他很痛苦,发誓要查清真相,要贼人血债血偿,可是他还没出了山谷就惨遭毒人陷害。”
“后来呢?”磬儿见轮椅哥哥不说话了,很应景的催他,其实磬儿真的没有在听故事,只是觉得看轮椅哥哥的薄唇张张合合很是好看,不想让他停下而已。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磬儿这是我的最后一个故事,你要记住。”
“我陪你等到了最后,也没有等到父皇为我们安排的后路。你以后回想起来,想必也不会怨念我同你哥哥两个。”
“我同宇杉为你铺下一条路,只有走这条路你才能活下去。旁人不要信,一个都不要信。你只能信你自己。知道吗?”
磬儿从轮椅哥哥府上出来的时候,京都躁动一片,到处都是奇珍异兽,还有穿红色绿色软甲的军队,活像一条条蛇,一只只蝎子。磬儿心里知道那是冥蛉人。
彼时,父皇正在安国边境作战,还有好多皇兄也都跟随在父皇左右,如今正值酷暑,公里的妃子们也都到凌御行宫里避暑去了,那儿算是个隐蔽的地方,且离京都很远。算来算去,除了我和轮椅哥哥,就只剩一个皇叔在京都。
栾四把磬儿的帽檐压的低低的,紧紧攥着磬儿的小手,不让她挣脱。磬儿觉得黏黏腻腻的,难受极了。
一路上他们都畅通无阻,主要还是归功于她们二人都是一身粗布衣,顶着略显杂乱的碎发。冥蛉的人看见,只当是带着孩子逃难的母亲。
原本,磬儿已经顺顺利利随着人流涌出了京都的大门,倘若不趁现在冥蛉刚刚入侵安国百姓暴乱之际浑水摸鱼溜出去,等到冥蛉真正占领皇宫,把注意力集中在捉拿皇族的时候,那是插翅也难飞。可在关键时刻,磬儿藏在衣服里的玄戒被人挤掉在地,那些宝石散发着耀眼夺目的光芒,她紧忙弯下腰要捡,可四面八方都伸了手,有些很粗糙,有些很纤细,有些就是生生的抢夺,还有的自己拿不到还要抓破别人的手。
磬儿感觉自己犹如处在蛇窟虫洞里,这种触碰的感觉真令她恶心!她最终尖叫一声,开始发抖,帽子也不知被挤到哪里去,磬儿弓着腰逆着人流发了疯一样往皇宫跑。栾四拉都拉不住,磬儿就像是一头发疯的小兽!开始有人注意她了,注意这个穿着百姓衣服的安国公主!
有的冥蛉士兵开始攻击手无寸铁的百姓,一个个玄气球爆开,连地面都震动起来,人们血肉横飞,断肢残体在头顶翻飞,磬儿感觉踩到了什么,低头一看,竟是人的眼球,变成了一摊白色的稀泥,磬儿竟恶心得直不起腰来,趴在地上就呕了起来,也就是趁这个时候栾四才从人群中挤过来,一把抱起缩成一团的磬儿,飞似的逃往城门口。
只见她在人群中像一只灵活的鱼,贴着一个又一个一的脊背,擦过一个又一个的衣衫,她马上就要出城门了,只要出了京都自然会有另一批人接应小公主!
可是,纵然宇彬心细如发,谋下万全之策,也难以料到除了冥蛉,实力强横的大蓦也要来分一杯羹!
大蓦的人怎么会来呢?大蓦西山的魔兽狂潮难道提前平定了吗?他们怎么还有人力来淌安国的浑水?
栾四带着磬儿悄悄藏身于城门后面,只等着大蓦的精锐铁骑从城门走过就好。栾四在黑暗里起悄悄打量这支人数精简,装备精良,玄阶颇高的部队,看似不像是大蓦的正统军,难道是大蓦皇帝新练的一批死士?他们不远万里来安国到底是做什么呢?栾四不敢用神识窥探,看来看去也看不出什么来,倒是发现那个领头的少年将军竟然是大蓦大皇子墨挚!
传闻大蓦太子墨挚实力深不可测,背后更有多方势力为其效力,蓦皇更是对他偏爱有加,他自打出生就是铁板钉钉的大蓦未来掌权人。可传言这太子好逍遥,多年不在皇宫,偏爱游山玩水,可实际上,栾四猜想,他应该是在天下布置自己的势力,结交四方盟友吧!
栾四紧紧捂着磬儿的嘴巴,另一只手按住磬儿的肩头,好不容易等到最后一个黑甲军进入京都,栾四正准备一个闪身就带着磬儿逃之夭夭,可领头的太子殿下忽勒紧缰绳,调转神驹,高和一声:“关城门!”
紧接着就是巨大的城门缓缓关闭的声音,磬儿感觉怪怪的从栾四怀里探出头来,就看见四周都是一片血红,自己的身旁更是被鲜血染成黑红色的城墙,散发着血气的恶臭,所有人都匍匐在地,包括栾四,磬儿更是以一种屈辱的姿势被栾四护在怀里。磬儿被栾四死命按在胸前,不让她发一点声音。磬儿只看了一眼,就被军队那冲天的气势吓得腿发软,哆哆嗦嗦地抓紧栾四的衣领,隔着栾四瘦弱的身躯听到,有个男人高喊,“向成岚府!”
栾四的身体忽然就震了震,磬儿也疑惑道,成岚府是轮椅哥哥的府邸啊!
他为什么要去成岚府呢?栾四心乱如麻,想着既然京都出不去了,成岚府也回不得,暂且藏身在百姓中,救下了四殿下,来日在计议小公主的事。
栾四把磬儿安置在一个酒楼的地窖里,看着瞳孔无神发呆发傻的磬儿还万分嘱咐她,不要出去。栾四表情很严肃,就像是要去赴死一样。磬儿在她面前点点头,她转身就要走,磬儿拉住她的裤管,语气平直地问,“你会回来吗?”
栾四看着磬儿脏污的脸,无神的眸子着实让人可怜,柔声道,“不要怕。”
她走了,像是一阵风,磬儿连她的背影都没看清,其实,磬儿想说的是:如果可以,能把我的玄戒找来吗?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磬儿好像要父皇抱抱她,磬儿害怕,这个地窖好黑,好黑,还有什么东西咯吱吱在咬磬儿的手,她哆哆嗦嗦的团成一团,小声念着她想要见的人:“父皇,母妃,重霄,哥哥,小胖,红菱,英武,上华师姐,蒲魂师兄,元焘师兄,燕辚,云萏......”
磬儿念到燕辚的时候,心头一震。
要是燕辚被冥蛉的人捉了去怎么办?还有云萏也在宫里。我要去救他。要去救他!
磬儿摸摸索索地爬上梯子,可那梯子好滑,有的木头中间都被虫蚁啃食了个空,磬儿爬得好费力,一次又一次从梯子上滚下来,可她每爬一次都会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萦绕在心头,似乎她以前做过这样的事情,一种熟悉感引领着她很快爬到了顶端,她伸手要推开顶板,可她很快就意识到,栾四告诫过她不要她乱跑,如今她想跑也跑不了――栾四封住了顶板!
成岚府。
“四殿下,果真是个风雅的妙人!临死也不忘为在下沏一杯好茶。”墨挚一身铠甲坐在翠衣男子对面,眉宇间尽是英气。他撩起茶杯仰首一口饮尽茶水。
对面的人春风含笑,白皙的脸上没有半点被胁迫的不快,即使坐在轮椅之上,也是一身清华。
“太子殿下好气魄!这茶自是好茶。舍妹当年南下陀阳,带了不少奇珍,就有这陇羊茶。”宇彬淡淡一笑,回想起当年磬儿献宝的样子:
“彬哥哥,你瞧,这是我亲手摘的陇羊茶,宓老爷子还想跟我抢,哼!本公主年轻力壮,心思细腻,动作敏捷,老爷子半分好都没讨着,还被我坑了好多玉石呢?哈哈哈!”她那时候笑得像只小狐狸,咧着嘴巴伏在自己的身边。
宇彬又兀自为自己倒了一杯,那品绿色的壶嘴里淡绿色的清茶潺潺而出,茶水撞击在杯里,一丁点都没有外溅。宇彬细白的手指摸索着茶杯,似乎并没有喝的意思,缓缓开口道:
“可是,太子殿下凭什么以为我会让磬儿听从你的安排呢?”
“这世间能救她的,只有我墨挚一个。”墨挚低着头看着宇彬的动作,夏风不经意间吹起了二人的发,皆是一派祥和。
“能害她的,可不止你一个。”宇彬笑笑,这哑谜打得也够久了,他怕没有时间再耽误下去。
“殿下暗自蛊惑了磬儿的神兽,多次利用磬儿天命之女的身份,可谓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些年因着欢聚堂的缘故吞并了安国多少势力,最最重要的,磬儿的败血之症也是你害的,亏那个傻丫头日日把你的绣帕揣在心口。我说的不全,但,可对?”
那头的重霄自嘲一笑,“对,你一个将死之人能看的如此透彻,也不必我枉费口舌了。”
“这谋天下的事,你自己去做就好,何必牵扯旁人,让女儿家的一片痴心空作流水。也就只有你,才能让天命之女都对你死心踏地。可惜,今后不回了,一个掠夺安国城池,杀害安国皇子的人,她作为安国的公主,怎么会再助纣为虐呢?”
“你......”重霄脸色突变,发现自己的力量正在流逝,五感也变得模糊――竟是那茶水有问题!
“呵,你当然是想不到我也会用这下三滥的手段。你若真是死了也只是死在自己的狂妄自负上。我之将死,定要再挣扎一番。此后,磬儿定然恨透了你,杀她亲兄的人!”宇彬的唇角缓缓流出一口鲜血,艳得夺目。
“於陵宇彬,你何苦把你的怨念加诸在她身上,你恨,何苦要你妹妹也带着恨!”
“我只要...”她明明白白地活下去。
宇彬仰着头,看了周围最后一眼,夏风徐徐地吹,成岚府四周种满了碧绿垂柳,此时,满目的绿,绿得烫眼,夏日这般极尽,秋天也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