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齐行赤炎
从宫殿走出的绝并没有立刻出发，他晃晃悠悠的绕着街道走了一大圈，似在观察，却又摆出一副默不关心的模样，最后，不知不觉中他走到曾经文史官泰永年的住所，这里早已被烧得只剩黑漆漆的废墟，他对着眼前的废墟瞻望许久，没人看得到他脸上到底是什么神色，只有一声长叹从那堆裹得严严实实的纱布中发出。
这里已是人迹少至之处，所以一路上他也没见到几个人，他也不知为何会停顿在这座废墟房屋前，或许这就是直觉吧。正当此时，一个身材消瘦的人影从远处径直走来，他又凭直觉认为这个人绝不是普通的路人，警惕之心丝毫不怠，待这个人走近时，他却显得很吃惊。
“齐兄，你怎么敢来赤炎城？”绝说道。
“专程来见见你，本来想着至少得花个好几天时间，没想到正好途径此地就这么好运气。”齐老板笑道。
“你果然来得是时候，我马上就要出趟远门了。”
“可我上次见你时你才刚回来不久，什么事会这么急？”
“你觉得呢？”
“若说现在有什么事紧急的话，那只有卫国之事，但那边肯定不会叫你过去，唯有与卫国有关的大事才会要你亲自动身，此刻又看到你在这里驻足，看来只有与那个人有关了。”
“果然还是你这个老狐狸精明，说吧，专程来找我有什么事？”
“主要也是与那个人有关。”
“我得到情报你在方城已经难以再待下去了，你真的还想继续查下去？”
“我想在方城继续待肯定是有办法的，但你知道我们终究还是各为其主，除了你，没人真正知道我的身份，你我也有几十年交情了，你认为我会在这个关键时刻轻言放弃么？”
“不会，但帮你，我对不起甄国，不帮你，又对不起你。”
“我当然不会让你为难，我只想问你，你在雍国轻眼见过那人么？”
“见过。”
“好，谢谢，这对于我来说就够了，作为回报，我提醒你是雍国的人在卫国捣乱，所以这一次你去雍国，不会再像以前那般轻松。”
“我们都不是那种活在阳光下的人，每一步走来哪里安全过。”
“唉，想想曾经甄国与卫国是何等和睦，没想到竟闹到今天这般地步。”
“很多事情并不是我们所能左右的，你看看眼前这堆废墟，在权力的驱使下，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他们没看到血腥会带来什么，而我们却见到了太多，历史的车轮永远都是在血与泪交织的道路上滚动，无论它是代表正义还是邪恶。”
“我猜你既然亲自来向我打听，想必你已安排了人去雍国了吧。”
“没错，因为你不可能告诉我最终答案，所以我只能自己做些打算。”
“为什么你亲自去趟？”
“这里的事比找那个人更复杂，而且我有情报是关于北方燕国的，那里似乎也快发生一场大的变革，我想弄清楚是什么势力。”
“那里的事我也有所听闻，但却始终找不到任何线索，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要是那边有大的动作出现，而我们又发兵卫国，那到时还真不好应对燕国。”
“不是还有个横跨江河的江国夹在你们两国中间么？”
“江国表面和气，实际上却是个两边倒的角色，你要调查燕国，需先从江国作为突破口，或许会有进展。”
“这点还真是被我给忽视了，以前一直认为江国保持中立，也没什么情报，久而久之就没怎么在意了。这样看来，甄卫之战，将决定很多诸侯国的命运方向了。”
“近几十年各国小冲突不断，如今这样的结果早已注定。”
两人一直都并排正对着废墟，就连刚才的那一段段对话都没有正眼看过对方一次，这就是他们的风格，很快，他们就各自离去，没有任何道别，就像是一个很自然的动作，绝径直往城外走去，而齐老板则徘徊在赤炎城的大街小巷之中，他从不担心自己会被抓住，最主要的是他有这份能耐。
其实齐老板只有脑子很乱的时候，才会出现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上，在喧嚣中寻求宁静，他才会静得下心来分析他脑中的问题，这也是为什么在方城中将自己的铺子弄成酒肆一样，街道上已出现了数个招兵的档口，巡逻的士卒也比以前多了数倍，人声还是和以往一般嘈杂，但现在彼此攀谈最多的，是关于征兵的事，他们并不笨，虽然没人告诉他们要打仗，要去哪里打，但大规模的征兵只有一个很简单的结论，那就是要开战了，只要一与性命有关的事，普通百姓要么保持沉默，要么闹得异常激烈。
他到现在还没弄清楚，孔方俊到底耍了什么手段说服那个伪卫王的，他承认自己还是小看了这么个城府颇深的少年郎，更小瞧了这位少年郎身后的那位丞相大人，他清楚绝去雍国，不会全身心的去查卫离的事情，因为雍国内部的态度比这些更重要，这自然就会给徐天源机会，至于徐天源能做到哪一步，那就看运气了。
离开方城时，他就特意交代了手下们停止一切活动，他预感这一次的风浪会很大，所以他独自带着齐霞和自己一起走，齐霞对他而言，实在是太过重要了，重要得可以随时用自己的生命去交换。可他没有带齐霞进赤炎城，而是被他安排在了一个安全的藏身处，他希望自己的活动不受任何干扰。
齐老板的打算，自然是先从找到绝开始，现在绝已经找到了，并确认了他心中的疑惑，那他下一步，是收罗有关甄国这次出征的军事情报，他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想要与伪卫王合作，在他眼中，这个流氓出身的伪卫王根本就不值得他付出，自从伪卫王拉起队伍明目张胆的接管方城那刻起，他的贪婪与日俱增，人民迫于他的淫威而艰难的生活着，这次私自撕毁两国协议，令卫国再次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这样的人，齐老板不会吝啬自己的那双手来做个了结，收集军事情报，更多的是为了齐老板自己的那个计划。
他认为这次是个契机，并为此积蓄了几年时间，本来他也没想到两国这么快会发生这样的事，不过对他而言，这样的事迟早会发生的，积极应对是唯一的途径，他可不愿再次看到方城成为一片荒芜的废墟，这种经历太过于刻骨铭心。
在闹市的街道上辗转了四五条道，渐渐出现大片的贫民区，这里主要是些土坯房，甚至还有些是靠山上石岩堆积而成的简易住所，这片贫民区背靠高不可攀的山壁，所以能见到外围城垣一直连到山体，也正因为山体遮挡与城垣的缘故，这里比其他地方都显得昏暗，齐老板小心的走在狭小坑洼的过道上，走向贫民区的西边角落，在确认了一边周围环境后，轻轻磕了磕一间土坯房破损斑驳的木门三下，随后又磕了三下，透过门缝，看到一个人懒散的走了过来。
“敲什么敲，就我一人在睡觉。”那人打着哈欠隔着木门说道。
“大白天的还睡什么觉，我带了一壶酒过来一起尝尝。”齐老板压低声音回道。
“什么酒？”
“上好的贡酒。”
门内的人快速将门打开，对齐老板使了个眼色，齐老板会意走进屋内，那人又快速的将门紧闭，插上门闩，只见屋内四面徒壁异常简单，靠东边有张土坑筑的床，门口右侧放了几张折脚后修缮过的烂桌椅，这边则随意堆了一些破瓦罐。
“齐老板随我来。”
那人对齐老板说了一句，便将床上的席子掀了起来，在土坑上下有节奏的敲打了数下，之后见到有块隔板翘起，从中现出一条密道，那人领着齐老板下了密道，隔板复归原位。
密道是由普通方土铺造，修的也不深，三十几个台阶就到头了，台阶下是个小密室，与上面房屋一样，就像是直接从上向下挖的一个大坑，没有任何摆设放在这里，但齐老板知道，他们的秘密全都藏在四面坑坑洼洼的墙壁里。
“季琥兄弟，我要的情报弄到手了吗？”齐老板道。
“刚得知的情报是甄国预计会出征五万人上下，由大将军何博雄负责人员征调，预计会从北线调回一万人，赤炎城会调出八千人，其他各地召回一万五千人，再招一万兵员，最后一齐汇聚到甄卫两国边境处，那里还有七千人，据说一个月后李成翰就要亲征卫国，具体细节还要多观察一段时间。”
“这点消息已经让我有了大概的思绪，接下来这些天还要多辛苦兄弟注意了，我预感卫国的存亡就在此一役。”
“我有件事想问明白，现在我做的是在帮那个伪卫王吗？”
“不，这些情报不是给他的，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你是先王的人，这也是我特意安排你来做这件事的一个关键原因，而这个关系到我的计划，这个计划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卫氏后人能不能回归卫国。”
“这么说来，齐老板你找到了卫氏血脉了？”
齐老板点点头，他没有说谎，但也有说不出的难言之隐。他看得出一副贫民模样的季琥听到这话有多兴奋，虽然他极力隐瞒，但有几个人他必须告诉其中一部分，季琥在他眼中就是其中之一，季琥与他一样，一辈子都在黑暗中行走，算得上他最值得信耐的亲信之一。
“我来这里见你，最主要的是来告诉你，今后这些天你只要有关于甄国军队情报，就务必想尽办法识辨其真伪，你在这里也需小心谨慎行事，我会在半个月后来见你，希望到时你能给我份详细情报。”
“放心吧，齐老板，我绝不会辜负你对我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