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随风而行
monjan1108:31:43cst2016
看着莫名陷入了自己的思绪里无法自拔的小暗，丽塔轻笑着摇了摇头。这才对，这才是一个普通小孩应该有的表现，那份假装出来的成熟和冰冷，一点价值都没有……
大概是那轻轻的笑声惊醒了自怨自艾中的男孩，他有些惊讶地抬起了头，看向了声音的源头。
如果说刚刚的背影只是模模糊糊的感觉的话，那么这次直视，便是一种再明确不过的感觉冲击。
她站在那里的时候，仿佛存在，又好像不存在。并不是那种似有似无的感觉，而是有一种她即是自然的错觉，她明明在那里，却又像是融于无垠的自然之中……
那是和这座暗溟家的宅院，和小暗格格不入的，充满了生命气息的存在。
小暗感到了一种不安和别扭，他下意识地想要戴上那张他给自己做好的冰冷面具，好让自己不用直接与对方面对面，但他还没来得及把自己尚带有倦意的表情从脸上驱逐出去，刚刚还站在窗边的长发女子便以他完全没有看清的速度出现在了他的眼前，然后轻轻地捏住了他的下巴，温和却不容拒绝地说道：
“没必要的伪装，就不要拿出来了。”
淡淡的花香从女性垂下的发丝间飘出，钻进了有些紧张的小暗的鼻子里，说不清到底是什么种类的花香仿佛有着抚平心境的作用一般，差点喊出声的小暗渐渐松开了自己因为对方突兀的行动而绷得紧紧的身体，只是有些怯怯地看着丽塔，好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一样。
丽塔满意地点了点头，随意地坐到了小暗的床边，一边用漂亮的浅金色双眼打量着对方，一边用轻松愉快的语气说道：“问你觉得有必要的问题吧。”
小暗愣了愣，有必要的问题？这是在考察什么吗？好奇怪的人，自顾自地把自己带回了家里，然后自顾自地跑到自己的房间里开始发问……
不过，虽然只是个小孩子，但因为一些他并不想提起的缘故，小暗有着超越自己年龄的成熟，他很清楚眼前这个女人对自己并没有恶意，唔，或许不太对，应该说他并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好像无论自己身上有多少的隐秘，对于他来说都是可以轻松解决的事情一样……
一种有些伤人的自信。
“您想做什么？”
小暗思考了一会之后，这样发问道。这是他所能想到的必须要得到答案的问题，其他问题在这个问题面前都不是那么迫切，只有知道了对方的来意，才可能考虑其他的事情。
“让该盛开的花开出它应有的模样。”丽塔轻笑着回答道。
模糊不清的答案，小暗不太喜欢这样的回答，因为这样的答案对于什么都不知道的一方来说，根本就算不上回答，可是对于知晓一切的一方来说，他已经透露出了足够的情报……
看到坐在床上的男孩脸上露出了一些不开心的表情，丽塔眯起了眼睛，略带赞赏地看了看小暗。
还不算笨。
看到了对方表情的变化，小暗郁闷地鼓了鼓嘴巴，然后突然像是反应到了什么一样，一下子把自己缩到了床的角落里，尽可能地远离了表情毫无变化的丽塔。
“不，不要靠那么近……”
怪物是不会看自己的情绪而活动的，如果，如果它突然冒出来的话……
“很讨厌么，那个不受自己控制的力量？”
小暗呆呆地看着毫不在意地说出了很让他吃惊发言的丽塔，不知道这时候自己到底该做什么才好。
上一个知发现了这件事情的人，是他的母亲，但他并没有能够做出有意义的事情便被自己身体里的怪物给害死了，那么现在这个人呢？她看出了这件事，又会做什么呢？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要和我走么？”
【入夜，小城街道】
小城的夜并不热闹，绝大多数人都选择留在家里陪伴家人，只有少数嗜酒之人会流连于各个酒家，让安静的夜晚多上那么几丝人气。
“还有什么人要告别么？”
留着灰白色长发的美人微微偏过头，看着小心地把手交给自己的男孩子，温和地问道。
“那边那家店的……”男孩子似乎想说什么，但是想了想之后却摇了摇头，“没，没人了。”
“还是去说一下的好。”撑着伞的美人轻笑着看着不远处的那家还亮着灯的粮店，“人所拥有的时间可是很短暂的……一次离别，就可以是永远。”
名为拉斯路亚的男孩子咬着自己的下嘴唇，默默松开了手，带着犹豫地往那间还亮着灯光的店走去。
门并没有锁，男孩很轻松地就推开了大门，然后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店里。昏黄的烛光不时摇曳着，但熟悉的柜台里却并没有那个总是用心疼的语气和他说话的老人，小暗有些不知所措，他对于这间店铺的结构并不熟悉，而且眼下的状况，如果他随意地在店里到处走的话，说不定会被当做小偷，那样可就完全不符合他来的初衷了。
深吸一口气，小暗静下心来，仔细地倾听起了店铺里的动静
小孩子的耳朵是很灵的，很快他就发现了来自不远处的响动，听那间隔很长还不时中断的声音，应该就是那位和蔼的老人无误了。这样想着的男孩握了握拳，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走去。
凯尔有些无奈地看着一边收伞一边走进门来的丽塔，这个客人真是不让人省心，昨天一早出去之后就没了踪影，要不是自己去她房间里看到那张古琴还好好地被摆在桌上，他都要以为对方已经不辞而别了。不过还好，对方现在回来了，还是在酒家打烊之前，那么这群还在喝酒的家伙们肯定会去向自己的同伴们吹嘘的，不用担心自己之前的设想落空了……
“您可算是回来了，看着您快两天没回来，我都在担心您的安危了……”凯尔一边用手抚着自己的胸口，一边朝丽塔迎了过来，“需要我为您准备什么东西么？晚餐，热水，还是其他的什么？”
“我只是回来拿一下东西，”丽塔很讲礼节地回答道，同时不动声色地避开了迎过来的凯尔，走上了有些老化的楼梯，“不劳费心。”
“诶？”
凯尔的脑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对方到底是什么意思，明明之前都还表现得挺满意的，怎么现在突然就要走人了？自己好像没做什么会让她不开心的事情吧？
“等，等等，您不打算继续在我这里……”凯尔还想稍微做些努力，他试探性地开口挽留道：“是我有什么没有做好吗，丽塔小姐？”
“找到了更有趣的东西而已，与那个相比，这一季的花开，算不得什么放不下的东西。”她转过头，诡秘地笑了笑，“等到成熟的时候，我会再来拜访的。”
凯尔本能地后退了两步。
刚刚的那个笑容，明明看起来那么美丽，可是却让他有一种一种无比危险的感觉，就好像在野外被狼群盯上了一样，不，比那更加可怕，是一种来自血脉深处的恐惧，对于强大天敌的本能恐惧……虽然那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但是他却再没有了勇气去向那个转身上楼的长发女性发问，至少，眼下没有。
她轻轻推开房门，温柔地抱起自己的古琴，抬手一点，一朵不同于任何存世花卉的花朵在房间里盛开，将她置于床边的衣服和包裹用花瓣包裹了起来，然后如出现时的毫无征兆一般，消失在了空气之中。
“你也在期待着她的盛开吧，【起源】……”
她怀里的古琴，仿佛通灵一般，发出了清亮的嗡鸣。
与此同时，小暗的一边。
“是小暗吗？”
正在清点着库存的老人转过了头，惊讶地看着有些拘谨地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的男孩。
“真的是你？今天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还在这么晚的时候……”
男孩抿了抿嘴，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地说道：
“来……看看您，说一下……”
老人皱了皱眉头，一边捶着自己的腰一边朝小暗走了过来，在他不知所措的眼神中站到了他的面前，温和地俯下了身子，伸出手握住了他有些冰凉的小手。
“我老啦，连小暗你说了什么都听不清了……但是我很高兴啊，小暗你还记得我这个老头子。”
老人的表情有些惆怅，却又有些明悟。而在小暗看来，他的脸上很是祥和，虽然满布皱纹的大手握着自己的手时不像那位温润细腻的手一样舒服，却有着相似的，让人安心的感觉。
“鲁茨爷爷，之前……”
看着不知说什么才好的孩子，老人露出了了然的笑容。恐怕是昨天找上门来的那位，稍稍打开了一些他的心结吧？这可真是好事，不管怎么说，能看到小暗重新露出这种属于孩子的表情，都是很让自己开心的事情啊……
胸口突兀地觉得有些闷，但是老人并没有在意，人老了，总会有这样那样的毛病，这种事情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他只是轻轻用手捂住嘴巴，稍微咳了几声，然后等待着对方继续说下去。
看着老人鼓励的目光，小暗鼻子一酸，不怎么争气地揉了揉自己发红的眼睛，小声地说道：“鲁茨爷爷，我要和丽塔姐姐走了，以后不用每次都特地让人去给我送东西了……”
“就是昨天那位来问你家在哪里的少女吧……”老人释然地笑了，“那样就好啊……小暗你跟着她走的话，就不用再承受那些你不该承受的冷眼了……”
小暗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应该说么？说出那些流传在小城的传言都是真实的事实？说出自己其实真的是一个被妖物所选中的祸患？他怎么能说啊……
“虽然不知道那位丽塔小姐到底是什么人，但是既然小暗你愿意跟着她走的话，她至少是比我们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好的选择吧……”老人感慨地摸了摸小暗的头，“好好照顾自己，我看丽塔小姐好像不是很会照顾人的样子……”
小暗乖乖地点了点头，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被丽塔赶进来的时候还带着那么一点慌乱，可是现在，听完了老人的话，他却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他不清楚跟在丽塔身边的未来到底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喜欢那样的未来，但是他觉得自己至少，已经不再害怕面对未来。
“那，鲁茨爷爷，我走了……”
对着老人鞠了一躬，小暗脚步轻快地朝着外面跑去，毕竟只是个孩子，无论经历了多少悲伤，只要有一点值得开心的事情，总会下意识地高兴起来。而老人只是笑着看他的身影消失在过道里，然后满怀希望地打开了窗，看着外面满布星辰的夜空。
“小暗啊，真希望，你能有个愉快幸福的未来……远离那些无端的冷眼，还有……”
撑伞负琴的女子静静地站在月光下，注视着正轻快地走出来的男孩子。
“我们要去哪里？”
男孩站到了她的身旁，仰着头问道。
“且，随风而行。”
她拉起了小暗的手，和他一起走向了夜色下的未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