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夜宴
刘翊凡进了小盘菜酒楼，便有人迎了上来，将刘翊凡带到了一间厢房里，交代了些事情，又再三叮嘱不可随意走动，才留下刘翊凡独自在厢房，匆忙离去。
待得那人离开，刘翊凡心念一动，尝试着将自己的神识扩散出去，不过瞬间，便立刻感觉到了四五道远胜自己的神识从酒楼甚至院外等各个方向锁定了自己，其中更有一左一上两道神识，显得格外阴狠，竟是刺得刘翊凡的头皮都有些微麻起来。
刘翊凡不由摇了摇头，暗道这皇帝所谓的微服出巡，也就是个面子上的说头，只怕这一刻，小盘菜屁大个酒楼，就隐藏了不下数十个空无境之上的高手，就不知这些平日里放到哪里都是被人供起来三叩九拜高山仰止的绝世高手们，此刻蹲在屋梁上又或挤在树杈间，心里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感受。
想过此处，刘翊凡不由产生了一丝莫名的快意，惬意的拿起了手边的香茗，品了起来，一品之下，发现竟然是忘语崖绝顶峰的大红袍母茶，不由得微微感到讶异，想来这次皇帝老子指定自己作陪，东家终是认识到了自己的价值所在，可算是下了些血本。
只是这皇帝要见自己，究竟意欲为何？想起马车里的雌鸣娘娘，刘翊凡不由得锁紧了眉头，忍不住轻轻握住了衣袖里的龙吟剑，开始考虑起来。
刘翊凡自顾自的在厢房里安静的思考着事情，整个老菩小盘菜却是忙翻了天。
圣上微服亲临算得上是一等一的大事，不仅各项事宜要准备周全还不能走漏了风声，这便是极为考究的一项工作，作为东家的蒲永明自然是搞得焦头烂额，直到刘翊凡来了有足足一个时辰之后，才匆匆赶到厢房来。
菩永明进了门，不等刘翊凡开口，便径直拿过了那壶大红袍母茶，对着茶壶口咕嘟咕嘟的牛饮了一大口，又用袖子抹了抹嘴，道，“小凡，我这里跟你交代一句。”
“终究是逃不了葛朗台的性子，泡了壶好茶，自己硬是要喝走大半，这么牛饮，不怕等会胃疼么？”刘翊凡有些心疼的腹诽着，脸上却是笑着，站起来道，“菩叔叔，宗门里大规大矩也是不少，小凡自小熟知，菩叔叔尽可放心。”
菩永明却是摇了摇头，道，“圣上有过交代，你这里只要得体便是，倒是没有其他要求，我过来是跟你交代些其他事。”
“哦？”
“嗯……”菩永明顿了顿，又拿起大红袍喝了个干净，才点头道，“老宗主那边有过交代，关于这次圣上微服前来，指定小凡你作陪，应该会有所谋求，小凡切记，老宗主的交代便是一概不应！”
“额…………”刘翊凡犹豫了一下，不解道，“能有圣上提出，事情极为重要，这个小凡自然心里有数，只是，菩叔叔能否再讲得详细些？”
“老宗主来的信没有明说，”菩永明说着便皱了皱眉，接着道，“我猜度着，最近京城里围绕你的事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而北荒的战事也是有些错综复杂，在这个时间点，圣上来见你，估计老宗主只是觉得此事颇有蹊跷之处，但具体也猜不明白，老宗主怕你没有防备又年幼稚嫩，所以特意要我来提个醒，但凡圣上有所要求，再是合情合理，再是天下大义，小凡你以不变应万变，反正就是不答应，实在不行，便以需要向长辈请教为托词，绕开了便是。”
刘翊凡闻言，点了点头，也就不再说话，看得菩永明又打算离开，不由看了看桌上的那壶大红袍母茶，笑了笑，狡促道，“菩叔叔这里还有得这种好茶，小凡倒是口服不浅呢。”
“说起这茶，菩叔叔倒是有一事相求，”菩永明翻了翻白眼，道，“这本来就是宫里的极品贡茶，这次因得圣上来，內膳司才提供了些给我，这假公济私着便是给小凡尝了尝，若是小凡喜欢，今晚借着皇上的恩宠，小凡不妨问咱圣上多要些，菩叔叔我也好跟着小凡沾沾光呢。”
“我擦！……至于么？！”
………………
酉时三分，御驾亲临，刘翊凡终是在酒楼五层的一间极为隐秘的贵客包房里，见到了当今圣上。
因得算是微服私访，倒是没有刘翊凡想象中的铺张排场，大龙的皇帝着了一身玄色金边的紧身便服，在几个人的陪奉之下便进了房间。
刘翊凡于行礼之间，快速的打量了一眼，看到那皇帝一头青丝，只是两鬓略有白发，面相宽阔又鼻梁高耸，眉目间虽是随和却又自有一股威严，面色红润，又步履轻快矫健，丝毫不似普通的花甲之人，甚至比之普通的壮年都要更为健硕。
皇帝的样子与刘翊凡之前来自各种电视剧里的垂老暮气印象相距甚远，依得刘翊凡前世书籍里得来的经验，这类皇帝，要么便是无心朝政一心保养，要么便是真正的心怀天下，着眼极高之人，甚至皇帝本身也很有可能是修行强者，依得一些零碎的消息来看，只怕更多的落在了后者，想过先前宗主爷爷的刻意交代，刘翊凡不由略为心惊。
再看随着皇帝一道进入了贵宾包房的，还有得五人，倒是有一半以上是熟人。
紧随在皇帝身边的，便是那位先前在马车中给刘翊凡相过一面的雌鸣娘娘，随在雌鸣娘娘身边的，却是着了一身轻帛软甲相间的花季王将军，另外跟在皇帝身后的两位是男士，看起来年龄约在五六十岁左右，虽是朴实便装，但看那行动间的气度，只怕不是王公贵族便是朝中极臣。
除开这两男两女，最末尾还有一位，便是秦潇雨秦公公。
晚宴分两边排开了案几，皇帝与雌鸣娘娘自然是坐在了正中，右侧两个位置留给了随行的两人，菩永明、刘翊凡则坐在了左侧的两桌，王将军与秦公公却是不落座，只是一左一右的分别站在了雌鸣娘娘与皇帝的斜身后。
虽是微服私访打个牙祭，但皇帝吃饭，该有的礼数却是一点不能少，再加上对面坐着的两位极臣权贵，菩永明这边自然是少不了各种客套奉承，各种马屁吹捧如黄河泛滥般的倾泻了出去，一炷香的功夫下来，依得刘翊凡这种两世为人的经验，都听得略微有些脸红。
通过菩永明的一番客套，也就顺便让刘翊凡知道了对面两位的来头。一位算得上是菩永明的老熟人，正是那大理寺程大人，另一位则更不得了，乃是当朝尚书省尚书令王大人。
大理寺主管刑律，官居正三品，隶属尚书省，而尚书省更是王朝的三大核心机构，上至军国要政，下至百姓民生，但凡不决之事，皆进尚书省进行决判，实乃全国真正的行政汇总之处，尚书令则是尚书省之首，官居正二品，大龙王朝因得历史上的一件大案子的牵连，近百年来就不再有丞相一职，所以，这官居正二品的尚书令，几乎可以看做王朝文官体系的百官之首，实乃一等一的权贵之人。
放到寻常人乃至朝堂百官的眼里，这场家常便饭的规格可就高到只怕呼吸都有所困难，只是刘翊凡却就少了些对朝堂威严的觉悟，倒是从这个局面里看出了些别的东西。
出席晚宴的朝堂一方，一共是六人，皇帝莫名的指定自己作陪，陪宴的不是当朝皇后却是拉来了能预看未来的雌鸣娘娘，那大理寺的程大人虽然因为刺杀一事算是与这次晚宴可以搭得上边，但又连带着把大理寺的顶头上司极品人臣尚书令给搬了出来，潇雨剑秦公公算是熟人，亦是位修行的阴阳高人，加上外围那树上屋顶的布置，这雌鸣娘娘的安全应是无碍，却还是要硬拉着貌似对自己有很深芥蒂的王将军来入局……
“难怪说天家万事无简单，微服私访，吃个便饭也是套路满满，看起来，今晚这夜宴的主题……有些复杂哇……”刘翊凡一边听着菩大东家的虚伪阿谀，一边机械的回应和答礼，一边猜度着这个局面背后的深意，随着思绪，也就将眼神瞟向了那位貌似对自己有很深芥蒂的花季王将军。
“下午那会儿不是挺能装逼么？这会傻了吧，连个座都没有，还得看着小爷我吃香喝辣，”刘翊凡看着那站在雌鸣娘娘身后目不斜视如同雕塑般的王将军，心里却是乐开了花，心思顿时间也活泛了起来，“等会儿怎生找个理由，让她丫手里再拿柱香才是最好……”
“听闻刘公子不日便要去参加御龙学院的考试了？”
刘翊凡正在心里想东想西的找着乐子打发无聊，厅堂里却是响起了雌鸣娘娘那好听的声音。
听得问话，刘翊凡回过神来，也顾不得细品娘娘那声音的甜细动人，站起身来，朝着雌鸣娘揖了一揖，道，“回娘娘的话，两日之后，便是御龙学院的开院考试。”
“刘公子虽然年幼，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能入得我御龙学院，日后能成就学业有所作为，也算是我大龙幸事，”雌鸣娘娘说着，便点了点头，又道，“前些日子里刘公子在京城之地遭遇刺杀，圣上颇为震惊也甚为关注，这次随行，便喊上了王大人一起，王大人可是御龙学院十来届前的最得意门生，在朝堂之内也一直感恩学院的栽培，对学院多有照顾，故而与学院各个层面都相处极好，刘公子考入御龙学院甚至以后在御龙学院修行，想来可是少不得王大人的照拂，何不借机向王大人多多请教一番。”
随着雌鸣娘娘的提及，对面的王大人连忙摆手应声道，“娘娘可太过抬举老夫，老夫当年也只是一懵懂学生，哪里算得上是得意门生，想那御龙学院里可算得上是精英荟萃，人才济济，……”
那厢王大人顺着雌鸣娘娘的话题颇有些自得的开始了自己的长篇大论，这厢刘翊凡却也顺着话题盘算了起来。
尚书在大龙王朝的体系之内，便算是文官之首，如今娘娘亲口搭桥，借御龙学院之事让刘翊凡向尚书大人请教，便是牵了根线，一旦尚书大人答应了下来，顺水推舟也就让刘翊凡和尚书之间有了些师生名分和情谊，算作是为刘翊凡做了个朝堂之上关系网的最大背书，这若是放得平常人眼里，端的是一份从天而降的极大福分，给到那些一心为官的学子，只怕当场被砸晕可能都有。
只是刘翊凡一来对朝堂没有丝毫的兴趣，二来刘翊凡深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的道理，看着一旁摇头晃脑配合着皇帝演戏的王大人，刘翊凡眯了眯眼睛，这心里却是自有另一番推演。
前一阵遭遇刺杀，接着宗主爷爷示威了一把，然后大层面上相互妥协与安静了下来，但底下里，小鬼们的动作不少，想来这些动作皇帝也都看在了眼里，刘翊凡猜度着，只怕这次皇帝带着两位重臣，又授意雌鸣娘娘借着御龙学院考试，指定让尚书大人为刘翊凡做背书，一来，算是皇帝对刘翊凡遇刺的事情一个补偿，二来，也算是想借此告知各个层面，自此底下的那些各种小动作划上个句号，给刘翊凡一个在京都安静求学的过程，至于与尚书令搭上了关系是不是会带来莫大的好处，这便是要看刘翊凡自己的态度了，至于态度的落脚点最后会在何处，只怕就是其后夜宴的主题了吧。
皇帝率先抛出了诚意，递过了橄榄枝，接着便是要看刘翊凡的态度。
但这会儿刘翊凡的心里却是对天家的态度没来由的一阵不爽。
那雌鸣娘娘说起御龙学院的考试，不提学业不提才华，倒是一味的介绍尚书令的关系，尤其那句“与学院各个层面都相处极好”和“少不得王大人的照拂”，只怕也算是隐晦的给刘翊凡做了个提醒，想要顺利进入御龙学院，可少不得尚书令的指教，或者以后进了御龙学院，只怕更少不得大龙朝堂的照顾。
看起来数百年前先祖刘秦山定下的御龙学院不受朝堂掣肘独立发展的铁律，这些年来，只怕也被朝堂腐蚀得厉害，想来以后自己在御龙学院里要想做些自己的事情，只怕这身边就少不了几十上百双眼睛盯着，那岂不是很多事情根本无法执行了下去？
刘翊凡不由得叹了口气，没了刘秦山，玄月宗再是牛逼，终归只是个江湖门第，依旧奈何不住朝堂，想过这里，刘翊凡摇了摇头，暗道，“过了数百年，只怕你们都忘记了御龙学院的来由，御龙学院，你们……还真都忘记了御龙这两个字的真正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