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monaug0809:01:01cst2016
尽管很想一脚踹飞笑得一抽一抽的思德，但还是很拼命地忍住了。问殇想回一句“不用谢”，但竺言称她称她“哥哥”，一出声就都泄露了，所以也只是头也未回地淡淡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然而这样在竺言眼中，她就成了温柔与冰冷并存的好少年了。罢了，这样听起来也不错，就像“恶魔与天使并存”一样。
问殇走在前面，根本不想理笑个不停的思德，倒是思德偏是凑上来说这说那:“师父，我怎么以前没有发现，你还有男扮女装的天赋？”
“闭嘴！”问殇怒道，“你丫才是男的，你全家都是男的！”
“嘿嘿，我本来就是男的，除了我娘亲。”思德顿了一下，继续笑得厚颜无耻。
问殇一怔停住了脚步，心像被针狠狠地刺了一下。她的话一时没有经过思考就说了出来，说完后才发现多么不应该。
思德是个孤儿啊，这她早就知道，偏偏还扯痛他的伤疤。
而他却很包容地笑得没心没肺，明明心里难过，却隐藏得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越是如此，问殇越是觉得愧疚。她是一个很容易自责的人，何况对方是思德。一瞬，外表冷静的她心里翻山蹈海的难忍气息如潮蔓延，紧接着紧张和无措将她笼罩了，下一句话，不知该说什么。
思德本来也不想在意，但见问殇停下脚步，知道她又敏感的意识到了他的情绪。正想随便扯句不相干的话化解她的尴尬，就听她说:
“思德，我......”
欲言又止。问殇很想说句对不起，又难以开口。道歉对她来说永远都很难。思德知道她想说什么，也知道她难以说出什么，于是很理解地直接岔开话题:“师父，这家有一种特殊的茶听说很不错，你不是爱品茶么？过会儿我们一起去尝尝吧。”
问殇看思德一脸轻松的模样，知道他向来如此懂事，便也就低低地应道:“好。”
有时候不必说，在一起久了，自然就明白对方的心事。
他就真的抛下要去迎接的思德氏老一辈客的事，带着问殇去一旁坐下，泡一壶茶。茶香渐渐弥漫出来，不浓郁，淡淡的，有一股极其好闻的清雅之气，一瞬，就通透人心骨。
思德为问殇斟了一杯茶，莹润的指尖映着蓝白的瓷器茶盅，显得很是幻妙，袅袅升起的雾气更增添了一抹虚无缥缈的色泽。他将茶水递给问殇，问殇缓缓接过，凝眸凝视一圈一圈荡开的茶水波澜，许久，才轻轻抿了一口。清香萦绕在唇间，很奇怪，这股清气仿佛洗净了心中的杂念，让人心中一片清明。
问殇也禁不住愣了一下。思德笑着问:“味道如何？这股清气倒是让人很舒畅。”
“啊，嗯。”问殇回过神来，答道。看着思德一脸纯良的笑，迟疑地问道:“思德，你有没有心底一种东西被这清气压制，觉得很明净？”
“嗯？明净自然是有的，但压制什么的就没有了，而且很轻松。”思德坦白地回答，想起了什么又道，“这楼主够奇怪的，说什么独家配方，可以使心有杂念的人有一瞬的清心，拾起多年前丢失的东西。莫名其妙，我就没有这种感觉。这宣传的言辞倒是玄乎，但就是纯粹瞎扯。”
问殇沉默了半晌，淡声道:“并非弄虚作假，只是，你心中没有世俗杂念罢了。”
她记得十年前思德问她心可否有杂念，她漠然没有作答。然而现在的答案显而易见，是，她也的确丢弃了许多东西，只是怕连这茶水也难唤醒。
思德微微怔愣:“师父，......”
她既说了这番话，思德都不明白她想表达什么，或是背负了什么。只是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她:淡漠而立，衣袂翩飞，不染世俗的倾城颜那般美好。
恍若与世无争，飘飘欲仙。
现在虽然还是冷漠，但又多了许多原没有的。
问殇也不应，一仰头将茶水饮尽:“好茶！”
茶的苦涩在味蕾无比真切，心中更苦。她细想这么多年她所抛弃的，守候的，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她得到了那么多，却在今日原本该有的相逢上被一点一点抹擦。日思夜想，念念不忘，可换来的又是什么？
的确，不是人人都和她一样痴，盲目的信任，最后遍体鳞伤的还能有谁。当她忤逆张狂的时候，当她骄傲放肆的时候，也从未想过，自己会摔得如此凄惨。
她想着温柔，想着含笑的唇角，却一样都没有见到。
紫色最冰冷的时候，也是最绝情的时候。
“思德，你有没有尝过，将一个人绕在心上的感觉？”她心里想着，口中却蓦然问了出来。
思德倒茶的手一愣，随即抬眸笑道:“有啊。”
“那是什么感觉？”她突然认真盯住他，直到他将新盛上茶的茶盅递到她手上，才稍稍转移了视线。
“师父都不问那是谁么？”他笑了一声，将茶壶放好，轻转着手中是茶盅，目光淡然却隐藏着幽深，唯独只有他自己懂自己的失落。不待问殇回答，唇角依旧是浅淡的笑色，“感觉啊，就是想让她开心，她一开心，这世界就好了。
“想和她永远在一起，死缠烂打也不愿分开。已不见她就担心焦急，见了她又有无数话想说又怕她嫌烦。当她不会做什么事时，就急着上去卖弄只为等他称赞一声。
“最怕伤害的人是她，也最怕伤害我的人也是她，即使心酸，也会忍着。”
他淡声说着，一字一句，都有故事，都刻苦铭心。
问殇静默地看着他，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情感很是感伤。明明心痛，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原来他心中有着她从不知道的东西，所谓的幼稚，爽朗，也有着成熟与奢望的一面。一昧地认为他无忧无虑，然而只是她不曾了解而已。
“她一定很幸福吧。”问殇静静地看着思德，语调轻松，“和你在一起这么久，竟从没听你提起过。隐居十年之久，想念时也难以自拔吧。”
思德看着问殇，幽深的瞳眸里涌动着复杂的情感，甚至是深不见底的哀伤。不过很快垂下眼睑，遮掩住一切:“是啊，想她，这十年没有一天不想。不过只要她活得翛然自在，我怎样，都无所谓。”
“怎么会无所谓！”问殇皱起了眉，“你对她这么上心这么好，她定不会辜负你。这十年，你又如何知道她不曾念过你？她寻觅不到你，见不到你，又怎会活得翛然自在？你现在还有时间，有精力去找她，也许，她也在默默等着你。”
“等我......会么？”
“当然！”她义正言辞地笃定。
思德轻笑了一声，淡声道:“但愿吧。”
尽管笑得风轻云淡，内心却是支离破碎的凄凉。果然，他再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
思德轻抿了一口茶，苦苦的，涩涩的，心中极致的悲伤压制着难以喘息，仿佛再加一击，最后防线就会彻底崩塌。
他说的她是谁，还不够明白么。
知道自嘲地笑了一声，问殇以为他只是为那女子惋惜，便又道:“将一个人绕在心上，果真是这种感觉啊。”
他定定地看着她玩弄手中的瓷茶盅，许久，又如轻沙流过指间一般轻柔地笑了:“那叫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