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friaug1219:31:11cst2016
她不想回头看，看那孤寂的人影伫立于此，冰冷的眸流露出浅淡的忧伤，却也只是静立。她也不曾想回头的刹那间光芒纷煊，稍纵即逝成了不可触及的光影，渐成黑暗，和静默。
她希望自己够坚强，够绝情，忍住在某个拐角处一瞥的冲动，就再也无法将心收回。可笑的是，面前只有漫漫长路没有拐角处没有那一一瞥。
月光冷冷清清地铺洒在街头，也打在单薄的肩上，那肩孤傲了一世，承担了过多的哀怨情愁，悲欢离合很沉重，很沉重。
思德看她平静地走在前头，一不小心，读出了她隐藏在心底的凄恸，忽然间看那强大骄傲的背影，变得惶惶欲坠，单薄的心酸。
他想冲上去抱住她，给她一些可以支撑的力量，但拼命忍住了这股冲动，只能看到这削弱的身体在前面倔强地行走，而自己只能在背后默默相伴。也许，这是对她最好的安慰。
明明不远，却感觉走了很久才会到南翼淮城最繁华的大街上，而此时深夜，没有人烟，两个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在楼影树影和风的吹拂下，如似寂寥的鬼魅。
问殇停在一家客栈门前，刚要迈进，却倏地停住了。思德跟在她身后，见她停，便也停了。
沉默了一会儿她才缓缓开口：“思德，今天晚上对不起了，想带你去江边看夜空的，可那里有人，我不喜欢被打扰，抱歉，不该自作主张。”
“啊，我……”思德一愣，没反应过来。
“还有总是因为我自己的情绪影响你，你本会很快乐的，我又莫名弄坏了你的心情，对不起啊。”
“不是，我没……”
“和我在一起很压抑吧，因为一直沉着一张脸，还对你这么严格，一天到晚只想着你怎么变强而忽略你的感受，是不是真的好差劲。”
“这么晚了，估计客栈也不会再留人了，我的一厢情愿害得你连下榻的地方都没有，在这么清冷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四处飘游，很讨厌是吧。”
“你明天还要参加比赛，我迫你问鼎，却不让你好好休息，不是闹情绪就是做些无谓的事，耽误你那么久，到头来被骂的还是你，可笑吧。”
“师父!!”
“对，我没有理由做你师父，也没有资格做你师父，我根本不是一个好师父……”
“你是!!”
他猛然把她扳过来，紧紧抓住她的手腕举在她头的两侧冲她沉声道：“你想怎样，呵没有资格，想和我断绝关系?现在呢，又是什么?你说啊，说啊!”
问殇一惊，抬头看向他那双来冷鸷的双眸，看见他满脸的揪心和在意，一字一句，都说不出口了。
思德就这样看着她，希望她给一个答案，她却缄默不语。
为什么道歉，你从来不会这样，你的骄傲，你的自负，你不允许被践踏的倔强尊严，从不曾轻易说出那三个字。
“和你在一起我没有不开心，也没有感到压抑，你在意我的感受，即使拉不下颜面去说，也会暗暗自责，这些我都知道。
“客栈不留人又怎样，这么多天我们倚树而睡，这又算得了什么?在大街上和你游荡也是我的选择，为什么要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去?
“你让我变强，可以独当一面，难道这也有错。你说你不是一个好师父，可你为我做的这么多，是因为你从不在意，你在意的，全是因为你愧疚的。
“十年前你的一句诺言，说等我变强，我才有了希望苦修十年，才有今天。你还助我溶解化灵丹，连三昧真火都是你赠与我的，这些还不够么？你因为我喜欢就买下了所有糖葫芦，在我没有依靠还想坚强的时候第一个拉住我，说在你面前，可以不用坚强。你还那么在意我的感受，你还在今夜给我看了最绚烂的夜空，这些，都不够么?”
问殇有些无措地看着他那认真迫切的神情：“我……”
“你从不轻易道歉的，以后，也不要道歉了。”他低低道，放开了她的手腕，转过身平视眼前的苍茫夜色，眉间却没有舒展，语调很淡漠，“今夜，思德氏下榻吧。”
他朝那个方向移步，问殇不再言语，缓缓跟在后面。
月光把两人的身影衬得有些孤单，有些疏远。问殇低头看着他们的影子，觉得好彷徨，仿佛风的摇曳也会将其击碎。
心里有事不得凝神，她也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只是低着头看着影子出神地走，脸前面的人停了脚步也没有发觉，又撞了上去。
“师父。”他的声音低沉地发了出来，也不转身去看她。
“……嗯?”她不小心撞上他，一个怔愣，把头抬起来，揉了揉。
“第二次了，你又撞了上来。”他笑了一声，却不难听出话里的嗓子有些沙哑，“下一次，我会把你护好，不会让你疼的。”
她愣愣地看着他，不知他脸上是什么表情，也不知他想表达什么，好一会儿才回道，“……我不疼，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保护好你啊，这样……你就不会离开了吧。”
“我……”她心酸地看着这个少年的背影，知道她说出那样的话对他的伤害有多大。他那么得在意她，而她说她没有资格当他师父时，他内心是有多么紧张害怕，他不求什么，只求可以跟在她身边，看着她，保护她。
她说的每一句，他都不说难，她说的让他做的，他都不放弃，再累，再寂寞，也无所畏惧。
“师父，求求你，以后别再说那样的话了，好不好？”他干涩的声音夹着一股浅浅的鼻音，近乎哀求，却迟迟不肯转过身面对她，“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好害怕，就因你的几句话害怕，我好怕你说完就悄无声息地离开，我好怕剩下的日子里又只剩我孤单一人，我怕这一别，再也难相见。”
“什么东西我都可以不要，实力可以不要，生命可以不要，天下可以不要，可是你，我要。”沙哑的声音一字一句真切地传入耳朵里，问殇不住一怔。
“师父，你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无论去修罗，去地狱。但你若要我离开你，我不愿意，现在，未来，都不会愿意。”
她鼻子一酸，听他的嗓音干涩又沙哑，还极力隐藏着情绪。
她明明可以与他平平淡淡地逍遥闯荡，却不甘现状，叫他慌乱无措。
她一直想让他可以无忧无虑地过好每一天，可以叫唤着师父说着些有趣的事，然后四处游历，每次都笑得纯粹无暇。
只是，也只是她想。
少年俊郎的身姿静静立在风中，静默着，不再言语。耳边只有夜里凉风吹动衣衫的声音，没有冗杂，但也寂寞。
许久，她才移步到他面前，看着他那隐隐哀伤的英俊面容，踮起脚尖伸手揉揉他的头，轻声道：“不会再说了。我们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所以也不会分开。”
他看着她，眼底重新泛起一点点光芒。问殇笑着看着他，目光很柔和：“傻瓜，哪里会骗你?”
“师父……”他笑了起来，他不管其他的，他只愿相信她的话，一直坚信，即使是易碎的谎言。
问殇侧头看着远方的路：“路还漫长，不知回思德氏还需走多久。不过无论多远，这一路，我都陪你走下去。”
思德怔愣，笑了：“师父，累了吧，这段路，我背你回去。”
问殇本想说不累，但看他一脸的真诚很开心，只好点点头：“……好。”
月如霜，天下少年背着一个黑袍人，静悄悄地走在大街上，花香恬静地扩散在空气中，伴随着少年的脚步，很宁静。
问殇把头靠在他肩膀上，夜间细碎的美妙声音听得无比真切，和着少年均匀的呼吸，让人有莫名的安全感。凉风从身边轻轻地擦过，带起了几缕墨黑的发，在月下如镶边的银丝。
草木清香袭来，有了些困意。
“师父，你说明年的今夜，我还会像这样背着你走在夜里么？”思德笑着问道，唇边的笑意温柔，声音轻柔地在耳边徘徊。
“如果你还记得，如果我还愿意，那也许会吧。”问殇微微睁着眼睛，迷糊地回答道。
“呵，我一定记得，就怕你不愿意。”思德侧头看了她一眼，笑道。
“看心情。”
“啊好过分啊……”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师父，等武林大会结束后，我们去做什么？”
背后许久没有声音，静静的，只有风擦过耳边的响声。
“师父?”
依旧没有声音，渐渐的，听见细细的呼吸声，均匀地喷在脖颈上。
“什么啊，竟然睡着了。”他好笑地侧头看她低垂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无奈地摇摇头，继续向前走着，把脚步放得很轻。
轻笑的容颜在月光下如一抹即将逝去的光影，美得恍然间不真实。挺秀的背上背着一个纤长的黑袍人，在月下行走。柔和的月光静悄悄地铺下，落在他们身上，如梦如幻，宁静，又那样震撼人心。
一切都成了陪衬，天地间，恍惚只剩下他们二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