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一石千浪
frimar1423:07:28cst2014
在远离浩淼东海的万里之外,酆国塞北荒凉的戈壁滩上,狂风呼啸黄沙漫天。如此恶劣的天气里却见一名风尘仆仆的汉子正悠闲地行走在路上,只见他一手把玩着一枚铜钱,一手提着酒葫芦畅饮,仿似视这择人而噬的戈壁如自家的庭院一般。正纳闷这汉子何以能在这种天气之中闲庭信步,仔细一看却发现,飞舞黄沙卷到他身前一尺处便像遇到了无形的屏障不能再前进半分,而他脚下步态虽然悠闲却能一步数丈,实非凡人所能。
原来这人竟是“真武七绝”之一的“清风无影”柳如风,他的御器术,御风术冠绝酆国,一日千里风过无痕,并且其独门身法“无影无踪”灵动飘逸,变换无方,放眼天下也是数一数二。二十年前柳如风年少轻狂一人独闯江湖数个名门大派连创高手无数,其中最令人称道的一战便是于四大门派之一的清尘观时被十余名清尘观高手以“太微道光阵”相敌,而柳如风手不动足不抬,仅仗着绝世身法在阵中东奔西走左冲右突,便引得阵中弟子倒戈相向误伤同伴,清尘观成名已久的“太微道光阵”也因此不攻自破。柳如风兵不刃血破了“太微道光阵”传到江湖上被引为轶闻佳话,柳如风之名也一时风头无两。可惜的是此人性格乖张,专好惹是生非,一身本领反成了他撒野蛮缠的利器。有言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平时小打小闹惯了的柳如风终于在五年前终究因为“青书丹符”闯出了大祸,得罪了四大门派和五大世家,还差点因此命丧黄泉,所幸后来朝廷惜其一身神通,出面招揽他为“真武七绝”。他的对头碍于朝廷脸面不好与他为难才悻悻收手,这才让他幸免于难。经此一事,柳如风的棱角也被渐渐磨平,性格有所收敛,这几年作为“真武七绝”也算安分守己。此番来到塞北不毛之地正是为了传密诏于酆国三公之一的定远公符举,柳如风来的时候日夜兼程完全来不及欣赏塞外风光,而此时处理完公务正好在返程的途中细细感受塞北的粗犷与残酷。
飞沙走石之中,柳如风忽然放慢了脚步,眼神一凝投向了浑浊的半空。只见他目光所及之处一道金光破空而来,金光剖开滚滚飞沙势若流星,咻的一声便已来到跟前。来人弃了飞剑刚踏上实地便忙向柳如风躬身行礼“柳大人好久不见。”
“原来是小哥呀,不经不觉神明湖一别至今都有一年了,看来这一年里面你有长进了不少。”柳如风嘿笑答道,看来和这男子竟是故交。
“哪里哪里,在下天性愚钝岂敢在柳大人面前弄斧。”
“你这种人就是虚伪,明明心中得意到不行嘴上还装作一副谦虚样子。”柳如风言辞虽然刻薄,语气却玩世不恭,俨然是在打趣对方。
来者性格腼腆,被他如此一说俊脸微微一烫,满脸的尴尬。对方虽也是知道柳如风心性,但自己平时也不擅长插科打诨,此刻也不知如何答应,只好扯开话题问道:“柳大人这么好兴致来此处感受塞外风光吗?”
“要你管,你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干啥?”柳如风一下抢白,不但没有回答反而询问起了对方。
那男子干咳了几声,努力掩饰自己的尴尬“我家主人名我来传信给定远公。”
“哈哈,官做得大就是烦心,就是别人找他的这些麻烦事都有得他忙的了,这符老头子都一把年纪了还真是受得了折腾。”柳如风口无遮拦,即便对定远公符举也毫无敬色。
对着乖张至此的柳如风,对方就算是他故交也是一面难色无所适从,只能勉强接口道:“定远公老而弥坚,虽公务繁忙日理万机但还是有心有力应对自如。”
“哎呀,你跟着你家主人尽是学会了这套阿谀奉承,做人忒不洒脱。”柳如风对自己的种种怪癖言行毫不自知,反而埋怨起了别人。对方这回可真是不知所措了,正寻思该如何回应柳如风,却见他挥了挥手带着满脸失望神色说道:“算了算了,一年不见以为你会有点长进,没想到功夫是高了但品行却次了不少,跟你说话忒不快活,去吧去吧,快去做你的事。下次再让小爷见到一定要好好教下你如何做人处事,不要尽是学那套曲意逢迎。”柳如风说得振振有词,似乎他那种怪癖行径方是处世的楷模。这让对方一阵哭笑不得,不过又不好表现出来,不然又不知道要引来柳如风的什么疯言疯语。但听到柳如风让他离开心中真是如蒙大赦,直想御剑飞驰而去。只是礼数终不可少,即便是对这柳如风这等“奇人”那男子还是按捺住心头的冲动向他抱拳鞠躬,毕恭毕敬地说道:“小人岂敢先走一步,请准在下恭送柳大人。”
柳如风看他还是这种样子,甚不耐烦,一甩衣袖愤然道:“还是这等拘束,忒不自在。罢了罢了,小爷也不想管了,爱怎怎么地吧,我走了。”说罢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柳如风刚转身嘴上还在嘟哝不停,突然间剑光一闪而过,一段锃亮霜的剑尖从他的胸口穿出,上面不带有一丝的猩红,这是一柄极快的剑!
可是柳如风也不是等闲之辈,利剑穿体而过一刹那他已运起神力,一式“神龙摆尾”反腿一踢将对方击飞。只不过重伤之下骤然发劲,威力不过平时的五成不到,而且来人一击便退,进退之间又把劲力卸去了不少,是以这一踢虽重创了对手却也不足致命。反而是对方被踢飞的同时手上带着利剑脱体而出,一蓬血雨从柳如风胸口飞溅而出,体内劲气随之倾泻如注,柳如风脚下跄踉几欲站立不住,当下连点胸前几大要穴稍微止住血流,但是他深知这一剑直穿心肺纵是稳住伤势也已是回天乏术。刚才那一剑猝不及防,虽然是占出其不意的偷袭之利,但其速度之快捷,角度之刁转,劲道之刚猛,招式之狠辣,才是成功之根本。否则以柳如风之能,即便对方有这三分偷袭之便,他也可以全身而退甚至施以更凌厉的反击。
另一边,那男子被“神龙摆尾”扫过胸腹,虽说柳如风已是强弩之末,但总归击中的是要害之处,而且“真武七绝”的实力远非常人可以推度,仅仅只是五成不到的功力便已经使他脏腑重创,缕缕血丝从口角流出。
柳如风吞下一口血水,摇着头苦笑道:“想不到呀,想不到呀。”
“对不起,我也不想。”男子咬着嘴唇艰难地说道,但是他的这种痛苦似乎不是来源于身体的伤势,而是源于内心的痛苦。
“你的目的是什么?”柳如风忍住伤势,一字一顿地说道。
“为了一个乱世。”男子颤巍巍的站起,眼神里充满了狂热的憧憬。
听到了男子的回答后柳如风却一反常态的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只见他一时定睛看着对方若有所思,一时目光又变得空洞起来像是陷入回忆之中。如此过了半响,柳如风蓦然仰天长笑,笑声没有落败的不忿,没有离世的哀怨,反而有一种不羁的豪迈,解脱的快意。笑声远远传开,经久不绝,漫天黄沙被这笑声一震轨迹顿时改变,以柳如风为圆心呈波纹状扩散开去。那男子被这笑声一震也牵动了伤势,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萧索荒漠英雄末路,辞世绝唱慷慨悲壮,无论任何人看到这一幕都肯定会受到深刻的震撼,傲雪凌霜的傲气,铿锵铮铮的铁骨,在大漠孤烟残阳西下的背景之下遗憾落幕,这是一曲多么恸人的离歌。
笑声慢慢地变小,柳如风依然保持者仰头的姿势,两行眼泪从他的眼角缓缓滑落,此情景发生在这桀骜不驯的枭雄身上多少显得有点突兀,但反而显得这个目中无人的柳如风更加至情至性。他嘴唇微动用几乎是只有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轻声呢喃“雪儿,我来陪你了,这一次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只见他双目缓缓合拢,嘴角微微向上扬起,十足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谁又能想到是一个将死之人呢?而刺杀的男子此刻虽然已恢复了行动的能力,却仍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眼神或明或暗。
斜阳西沉,连带着柳如风身上的最后一丝暖气一起没入地平线,这个心高气傲的传奇即便是死了也依然维持着站立的姿态,那骄傲的头颅即便是到了现在也没有低下半分,无论他生前的种种功过对错,此刻的他的确值得让人肃然起敬。
一声轻叹从男子的口中传来,他走到柳如风的尸身旁边,抬起手似乎想要将他平放在地上,可是手到半途又无力地垂下,他细细地看着柳如风,神情里竟然充满了无奈与别愁。如此不知过了几许,一道剑光射往天际,广袤而荒凉的戈壁之上只剩下那个孤高的身影,依旧是那样顶天立地,也依旧是那样的形单只影……
酆国南端丘陵起伏连绵万里,在这丛山遍岭之中无数商道交错沟通穿插在其中。而其中一队百余人的商队正赶马拉车,风风火火地行走在途中。带头一人方脸高额,一脸络腮须根刚毅威猛,居然是顾熙。
原来当天寅武军在碧螺岛上接受龙宫待遇等待顾归海之时忽然收到横江城总部传来的飞符传书,得知酆国派重兵镇压寅武军,寅武军寡不敌众只得弃城退回三山老本营,也幸亏退得及时伤亡不多。但是以防朝廷捕风捉影探得三山老本营之所在,所以暗地移师到书麓山下暂避锋芒,以免再生变故于是召顾熙等人火速前往汇合。得此急讯,顾熙连忙让碧螺岛岛主传话给龙王让他尽快将顾归海送回来,因此老龙王在九龙壁才这么急着让顾归海回去,不然还真想让他在龙宫多呆几天。
在此风口浪尖顾熙也不想节外生枝,于是出了东海再借道南海从酆国南岸上岸之后便让众人打扮成寻常商队模样押送着从唐虎手上的得来的钱财,寻着些比较偏僻的商道马不停蹄的赶往书麓山,希望以最不显眼的方式最快地赶到汇合地。
细细算起离了龙宫至此也已经过了十天了,在这段期间内,顾归海得空便按照“烦恼麟”记载之法修炼潮息诀,有时候遇到问题的时候他也曾请教过顾熙,奈何龙宫的潮息诀与寻常练气法门大相径庭,是以大部分情况下顾熙也是爱莫能助,只能跟他分享一些自己的心得体会不能给予他修炼上的指导。毕竟潮息诀是龙王传授与他的龙宫秘法,而且龙平在送他回去的时候也叮嘱过他不要私下将潮息诀的修炼法门告知他人,所以顾归海也不好与顾熙共同研习潮息诀,只好自己慢慢摸索尝试。虽然修炼的时间不长,但也算是初窥门径,现在他已能随心所欲的操纵体内微弱的元气自由流动。
练气是增强并且控制元气的方法,也是修炼武术的根本。一般的练气之术都会将各处经脉生发出元气汇聚到丹田气海,再通过气海统领全身元气,丹田即是元气营养生息之所也是元气调度指挥之官。而潮息诀另辟蹊径并不将元气局限在丹田之中,而是让元气流转充盈于经脉之内,将人体经络血脉比作大海,元气就像大海洋流川流不息,从不固定在一处,而是在经脉之海中肆意驰骋,此涨彼退潮汐起落,此消彼盈海潮顿生。其要义在于元气流畅自如无拘无束,元气周转如潮汐起落,此起彼伏此盈彼落。水流高低落差造就海潮流转奔腾,最终成就潮汐大能。潮息流也是同样的原理,通过控制元气的流动以造成经脉之中出现元气的空缺和落差,使经脉中充盈的元气流转补充到不足之处,从而可以引发元气的快速流动,元气的落差越大补充流动的速度也就越快,元气流动的速度越快相应产生的能量也会越大。
使用潮息诀之人流纵使元气稍逊,但只要元气流动得当,流速足够迅捷,其产生的力量依然能够以弱胜强。好比幼细的箭如果速度够快依然能够洞石穿铁,威力丝毫不亚于百斤开山巨斧,尽管顾归海至今远远未及一念即起气若奔洪的境界,但仅仅十天便从一个对武道一窍不通的门外汉变得能够将元气自如流动也实属不易了。再加上顾熙也不时传他一些粗浅的武术招式,顾归海配合着招式将“潮息诀”活学活用,修炼虽苦也甚是不亦乐乎。
昨天寅武军一行人已过了三山交界,今天也总算是快要赶到了书麓山山脚了,大家想到即将要和阔别了数月的同伴再会尽皆兴奋不已,也隐隐有些担忧之前与朝廷交战到底损伤了多少兄弟。不知觉间大家都加快了脚步,想要看看并肩作战的队友到底是喜是忧。走过了一段路,前方一棵树的枝条上用青藤挂着一块卵石,若是不明所以定会以为是那个顽劣孩童贪玩挂上去的。然而顾熙发现此处之时却忽然眉开眼笑,招呼着大家一起从那树后面拐入森林,大家也是一副满心欢喜的摸样。原来那个正是寅武军记路的暗号,指引着顾熙等人前往汇合之地,难怪大家会如此开怀。行走在森林之中,四周偶尔出现各种古灵精怪的暗号,或是树上杂乱无章的刻印,或是路边随手绑在一起的杂草,甚至是用石头压着的一堆粪便都是寅武军精心留下的各种暗号,带领着顾熙一行前往与大部队汇合。
大伙在森林中循着标记兜兜转转走了将近大半个时辰,俨然走到一处地势较低的谷地之中。这里既是山阴,地势又低,阳光较之其他地方也黯淡不少,按常理来说此处的植被应该会较为贫瘠才对,可出奇的是这里的树木参天蔽日枝繁叶茂,就算是长在地势较矮的谷地也仍然比旁边地势较高的树木更高出了几丈。大家走进这篇茂密的谷地森林眼前光景立刻黯淡了不少,仿佛身处于初夏静逸的月夜,仅仅能看清眼前的事物却又看不真切,瑟瑟虫鸣在四周回荡交响反而显得这里格外的宁静。但总有几缕顽皮的阳光艰难的穿过枝叶的间隙从天上跳落下来,将众人美好的幻觉给搅破,然后站在地上、树干上甚至是人的身体上微微晃动像是在为自己成功的恶作剧自鸣得意。
一道黑影从高耸的树冠上闪掠而过,在树干之间交替下落其速度竟是飞快,兼之眼前昏暗无比即便是仅在十丈开外却没人能看清黑影面目。忽如其来的神秘黑影让大伙纷纷提枪拔剑严色警戒了起来,就连初通武功的顾归海也提起微弱的元气守护在顾菲身旁。唯独打头阵顾熙盯着来袭的黑影反而一脸轻松,甚至泛起了淡淡的笑容。说时迟那时快,黑影转瞬便攻到身前,来人一拳直直挥出直捣顾熙胸口,顾熙却是挡也不当任凭那拳实实打在身上。一击得手顾熙居然一点事都没有,反而敞开双臂将来人紧紧抱在怀里开怀笑道:“申猴子,没见这么久你这拳头怎么还是软绵绵的?”那叫做申猴子的来人从顾熙怀里挣脱出来连呸几口不忿的说道:“我这是怕打塌了你这小身板,你都不是来真的,不好玩儿不好玩儿。”后面的人看清袭来的黑影原来是申猴子,其中一个敦实的汉子笑骂道“妈的原来是你这臭小子,差点没吓老子一跳。”另外有人接口说道:“猴子本来就是这样蹿上蹿下的,老李是你的胆子太小了吧。”大伙儿一听顿时被逗乐了,唯独老李无辜受嘲一脸不平的架着那人打闹去了,这又是引得大伙儿一阵哄笑。
看着这莫名其妙的转变,顾归海就像是丈二的和尚一般摸不着头脑,顾菲本来也被他们逗得掩嘴直笑但看到身边的顾归海仍是一脸茫然便凑到他耳边为他解释一番。原来来者也是寅武军之人,名唤申猴子,他自幼在猴群中长大所以身手矫健灵活,刚才那般腾挪跳跃对他来说只不过是小菜一碟。申猴子这人平时打闹胡搞惯了,而他又与顾熙关系又最铁,所以才有了刚才的那一幕发生。
在顾菲介绍申猴子的同时,顾熙一伙也从申猴子的口中得知了寅武军与朝廷交锋的状况。当时由于风声收得及时,寅武军并没有和朝廷军过多的缠斗,早早便弃城佯败而走,所以伤亡极少,这让大家悬着的一颗心都放了下了。解释过后申猴子朝众人招了招手说道:“我先带你们前去营地,来跟我来。”大家即将归队皆是欢呼鼓舞。于是申猴子一面缠着顾熙问长问短,一面带领着大家往密林深处前行,和顾熙谈了一会儿话后还不时转头好奇的看看顾归海,估计是顾熙也和他说起了这个神秘的少年。不过几炷香的时间,星罗棋布的帐篷出现在树丛间隙之中,密密麻麻就像是丰收的麦田,寅武军的营地已在眼前。
听到声响营地里的人或是停下手中的活,或是从帐篷中钻出,见到是顾熙一行安然归来均是热烈欢迎,顾熙这边的人也是兴高采烈,有的已经迫不及待地冲上去和久别的同伴拥抱在了一起。大家热情叙旧了一会,顾熙招呼着大家把押送的财宝收拾收拾,接着跟顾菲说道:“菲菲,我先去找找童庭大哥,你先带归海去休息休息,我做完正事再来找你们。”顾熙口中的童庭正是当年登高一呼组织了寅武军的领头大哥。顾菲答应了一声便带着顾归海问旁边的人找帐篷要去了,顾熙安置好妹妹与顾归海也随着申猴子一起走向了营地中央一定最大的帐篷。未及走进帐幕忽被挑开,一名文质彬彬的男子走了出来,素衣蓝袍凤目生威,颌下蓄着短须平添几分男子的刚毅不至于让人感到他满身尽是文弱的书生气质,没想到引导寅武军揭竿而起的竟是如此一个儒雅之士。
“顾熙你可总算来了,来来来快进来坐。”童庭一见面就亲热地拉着顾熙引他进去大帐之中相聚。
“童大哥,我这一次出海没能拉拢到什么助力实在惭愧,但幸好靠一个新认识的朋友歪打正着干掉了铁斧恶盗唐虎,还得了他的金银财宝总算是有脸面回来见你了。这个朋友身世离奇但是侠骨义胆,还救了我等一命,我不仅将他认了做兄弟还把他带了回来,等下大哥一定要去认识认识。”顾熙半开玩笑地跟童庭汇报最近的情况。
“哦~我最喜欢结识这等侠义之士了,等这边正事结了必定要去拜会。”
两人一边亲热地说着话一边走进了帐篷。
童庭进了大帐后径自走到案前,双手沉重地按在其上,背对着顾熙深叹了一口气,一反方才的欢欣神色。“柳如风被杀死了。”他忽然没头没尾的说了这样一句话,然而这短短的几个字却让一向稳重的顾熙惊愕失色,修为已臻世间顶峰的真武七绝柳如风竟然也会惨遭毒手。其实柳如风在半个月前被刺杀后此事就已被传得沸沸扬扬,至今依然是热度不减口传笔载,只不过顾熙专寻偏僻之处走人烟稀少本来消息就不灵通,再加上他们日夜兼程急于赶路即便碰到路上有人在八卦是非也是没空去打听,因此顾熙现在才知晓这名动天下的大事。“杀手究竟是什么来头?”顾熙几乎是同一时间的问道。童庭耸了耸肩摇头说道:“谁知道呢。”他转过身来看着顾熙丝毫不掩饰心中的焦虑,带着内心深深的疲惫接着说道“可事情远没那么简单。”
“难道其中有什么阴谋么?”顾熙看到童庭如此愁容满面,也明白了这事必有更深的牵连。
童庭没让顾熙思考便自问自答道:“你可知道柳如风死在了什么地方吗?他死在了定远公符举的地头。”听到这里顾熙也不禁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众所周知酆国三公之一的定远公符举领兵镇守在塞北破狼城等七座军事重城,以防北方强大的犬戎南下犯酆。北方条件艰苦,强敌虎视眈眈,在这种环境下培养出来的神威军自然也是兵强马壮以一当十。有这等可靠的军事守家卫国本来是一件幸事,但是手握重兵偏隅一方的定远公却渐成了朝廷的隐患。符举山高皇帝远,手下又虎将云集,酆国国君天禧帝羲徵总是担心有一天会祸起萧墙。
前几年羲徵对符举的态度本来还是示好安抚的,凡是符举提交的奏折请愿一律准许,不过近几年来羲徵身边的小人佞臣慢慢了解到君主对定远公的忌惮之意,纷纷假装善体圣意为君分忧,对符举的诬陷抹黑言辞日益增多,怂恿羲徵打压符举否则将养虎为患其祸无穷。这正正是羲徵藏在心里日夜担心又不敢明言的问题,现在听这些奸佞说出大有体己之感,直把这群佞臣当做知己。自己的疑心加上谗言的鼓动,以致羲徵好几次下旨裁军神威。
所幸的是奸佞当道忠臣犹存,令阳公凌修深知其中利弊得失,一旦北疆军备懈怠狼子野心的犬戎必定大举来犯,万一塞北要塞兵力不足抵挡不住,彼时烽火狼烟必成燎原之势席卷而来,整个酆国危在旦夕。于是凌修联系了朝中的忠志之士以命死谏才得以收回圣命。
只不过如此一举则使得符举对皇上徒生不满,他领兵镇守边疆凶山恶水,浴血奋战以守国家平安,养尊处优的天子不体谅自己不单止还要以小人之心度己,这伤害的不止是自己的尊严名声,更会连累到手下将士的性命攸关。符举在边疆与众将士同吃同住并肩作战,心中对他们的感情自是极深,就算不为自己,为了这些爱将军士这口气也实在是难以下咽。所以自那之后,符举与朝廷的关系暗地里便变得微妙起来。
“据说柳如风前往塞北是为了传密诏于符举,而且他死前并没有和别人拼死相搏的痕迹,身上只有一处致命的剑伤,显然是死于相熟之人的突施奇袭,并且偷袭之人修为也是奇高否则也不可能一击杀死柳如风。根据这种种证据行凶的极有可能是符举一方的人。”
顾熙权衡各方关系,以手抚颌心中若有所思。“此番柳如风奉命传旨符举却意外地死在了塞北,更是让朝廷和符举之间的关系空前的紧张。”童庭一口说出了顾熙心中所想。
“没错,符举本身修为亦是不低,手下强将不少,那个人更是他的心腹臂膀,想要刺杀柳如风也并非难事。”
可是顾熙转念一想脱口说道,“不过这样的话朝廷不就没精力来对付我们了么?”。
“本来我也是这样想的,只不过后来朝廷派兵来攻,我才意识到这如意算盘落空了。”童庭语气中又是落寞又是萧索,“柳如风死后民间友好事者传闻他是因为奉了天禧帝之密旨要收回定远公的一部分军队,符举当然是不从,不过他表面上并没有与之翻脸只是婉转地将他劝回,却暗地里派手下在柳如风回程途中将他杀掉。流言像风一样一下就传遍的四方,人言可畏三人成虎,本来朝廷对符举的猜疑,两者的貌合神离也只不过是地底的暗涌,可却因这些流言蜚语而激化成了现实的矛盾。任由流言发展下去下去不仅会造成政局混乱,说不定还真的会逼得符举拥兵自立。所以朝廷便把矛盾转移到了我们身上,希望把民众的注意力转移到朝廷平反寅武军这件新的大事上,来止住关于柳如风之死的流言蜚语。毕竟我们寅武军风头正劲却又羽翼未丰,拿我们来息事宁人最好不过了。”童庭越说越怒,最后更是一拳打在案上,大力直接将案台的一角给打塌了。顾熙认识他这么久也从未见过他如此烦躁,看来这一次还真是场硬仗。
“那童大哥可有什么对策?”虽然明知渺茫但顾熙依然抱着一丝侥幸试探的问道。
“其实我在心底都想过了好几种办法,但是却还没从中想出一个万全之策,还容我斟酌斟酌等刘艺山回来再说说吧。”童庭转身过来神情已平复了不少,可是却还是满脸说不出的疲惫。
“那现在要不我给童大哥你说说我那个新结识的兄弟如何?”顾熙见到童庭为了寅武军的事心力交瘁也不忍为他再添烦恼,当下岔开话题说起了顾归海之事。
“也好,快给我说说那位小兄弟的奇人奇事。”童庭听到之后顿时提起了兴致,一扫颓态催促着顾熙给他讲讲关于顾归海的事情。顾熙当下将这段时间里遇到顾归海之后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虽然顾熙并不是那种舌灿若莲花的雄辩之才,但奈何发生在顾归海身上的奇之又奇,纵使顾熙只是平铺直叙依然是一波三折跌宕起伏,童庭一颗心完全被他的故事吸引住了,随之起伏上落。好容易听顾熙讲完才总算是缓过一口气来。
“真乃少年英雄假,以时日绝非池中之物,就算前尘尽忘又有何所谓,有一腔义胆侠肝便足矣。”童庭抚手称赞道。
“正是正是,要不现在我为你引荐一下?”顾熙看到童庭如此欣赏顾归海也十分欣慰。
“如此甚好,如果那小兄弟愿意的话我倒有件要事想要拜托他。”童庭说完右手轻抚着颌下短须,凤目中精光闪闪若有所思。
明月初升皎洁如玉,纯白的光华洒在竹林之上如同蒙上一层冰霜。此处正是四大门派之一清尘观的后山。
翠竹簇拥之间一个男子正盘坐在地上,他眼观鼻鼻观心看样子像是在打坐模样。仔细一看,这男子莫约五旬许,身材略显发福,拢发于头顶挽成髻,三缕胡须垂于胸前随风而动,一身蓝色道袍干净整洁,俨然是一副道士装扮。
清风徐来,竹叶沙沙作响,摆动的叶子之间偶尔会漏下几缕月华照得道士脸上忽明忽暗。光影交错之中,三缕长须也随着轻风轻轻摇摆为他平添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气质。风鸣竹滔声里,一切都显得这么的静谧祥宁,可就在这时道士耳廓微动,合拢的眼皮忽然睁开,眼神炯炯明亮骤然一闪,宛若闪电扯破乌云,又似神兵瞬间出鞘,虽不是实质的光亮,但的确有那么一刹那让人有灼光刺眼的错觉。
这道士虽目光如炬但神情却是满脸的平静淡然,只见他眼神转向右侧的竹林气定神闲的说道:“不知阁下深夜到访清尘观有何贵干?”声音虽然不大,可是经运气传出却也能在竹林中久久回荡,四处可闻。
啪啪啪……一道魁梧的人影鼓着掌从道士右侧的竹林里转出。“张天师好耳力,小弟佩服佩服。”借着月光可以看到来者是一名铁塔般的巨汉,短发虬髯,一道疤痕歪歪扭扭地挂在右眉活脱像一条扭曲着身体的蜈蚣。
“哦,原来是陈掌门,什么风把你吹来我们这清苦之地?”对于他的到来,张姓道士也是十分惊讶,只不过多年的江湖经验让他学会了如何将这些隐藏起来,所以此时的道士看起来依旧是波澜不惊。
这两人是谁?正是江湖上名声远扬的四大门派中的清尘观观主张昭和断山拳掌门陈力凡。这两人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人物,此番在月野竹林里相遇究竟所谓何事呢?
“若没有大事,小弟岂敢打扰张天师静修。”陈力凡说话半吞半吐,丝毫没有外形看上去一般豪迈。
“如有要事陈掌门但说无妨。”张昭脸上还是一贯的波澜不惊。
“天师可知百花堂杨美人去哪了?”陈力凡依旧东拉西扯,这让张昭完全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堂堂张昭心中疑惑渐生但表面上仍打趣道“老道修道之人不问红尘,你来这里问老道杨堂主的下落恐怕不太合适吧。”
“那天师又知不知道向心宗最近有什么动静?”陈力凡自顾自的又绕起了圈子来。张昭听到他将四大门派都扯了进来,心想恐怕江湖真的有什么重大变故,心情隐隐沉重了起来,“贫道潜心修行久不闻观外之事,难不成江湖上又有什么大事?”
陈力凡深呼一口气,抬起头透过竹叶间隙看着明月当空,眼神变幻莫测,良久才徐徐吐出一句话“青书丹符又出世了。”听到这话一向表现沉静的张昭再也站不住了,唰一声的站立起来,凝重且又警惕地问道:“此话当真?”
“虽然不知道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消息,但是柳如风遇刺后青书丹符出世,空穴来风事必有因,而且向心宗与百花堂都有所动作,事关重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陈力凡收回目光看着张昭认真的说道。
张昭听完之后抚须沉吟许久才满腹狐疑的说道:“青书丹符乃天下至宝,修炼之人谁不想独享其成,陈掌门何以如此大度来跟贫道分享这等重大信息?”
“呵呵呵,老实说如果我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得到‘青书丹符’我当然不愿意与别人分享,但如今向心宗、百花堂已经占尽先机,若是单凭我派一力恐怕未必能在这场争夺中占得了什么便宜,可是如果跟张天师的清尘观强强联手,那么我们夺得‘青书丹符’想必会胜算大增。”陈力凡一扫之前不言不尽的做派,把自己的心里话都讲与张昭显然是为了取得他的信任。
张昭纵横江湖多年当然也不是省油的灯,闻言当即警惕地问道:“万一让我们的得了‘青书丹符’那怎么分配?”
“那是共同努力的结果,当然是我们共同研习。再说了‘青书丹符’奥妙无比无数能人异士也不能破解其中的奥秘。小的也不会说话也要多嘴说一句,张天师虽然是天纵奇才,但也不见得独自能轻易破解‘青书丹符’,倒不如让我们一起研习,多个人多个脑袋肯定比一个人想得要全面。”陈力凡这话虽然说得不太中听,但是凿凿有词也不无道理,‘青书丹符’流传于世间多年,也辗转落入无数能人之手,但也没有一个能够破解其中的秘密,更有甚者因此郁郁而终,说不定此次两个奇才携手还能有所突破。
张昭皱眉抚须,心里转过无数念头,思前想后了许久终于抬头说道:“陈掌门所言极是,只有我们两家联手方能开后世之利,我现在代表清尘观与你断山拳结成同盟,为取得‘青书丹符’将我等两脉发扬光大。”说完庄重地向陈力凡抱拳行了一礼,陈力凡也同样恭敬地回了一礼。
江湖上最大的两个门派就这样简单而又秘密地结为了同盟,如果这个场景被其他人看到一定会觉得难以置信,一是惊讶于这个联盟的实力之强,二是讶异于这个强大的联盟居然是如此儿戏地缔结而成,但是此事关乎到江湖上人人梦寐以求的‘青书丹符’,这样一想的话眼前的这一切就都变得合情合理了。
两人作揖之后抬头正好碰上了对方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想到逐鹿群雄问鼎臻峰的雄图霸业,浑身的热血不住沸腾了起来,狂傲而又得意的笑声从他们的口中传出,震得整个竹林瑟瑟抖动,竹林上皎洁的月光似乎也因为两人的雄心壮志而变得明亮了几分。
“‘青书丹符’在哪里?”笑罢,张昭凝视着陈力凡小心翼翼地问道。
“传说就在西川。”
“那可不是在平川公白德的地盘么?”
“没错,传说那里出现了预兆着‘青书丹符’出世的异象。”
“我们在西川不怕惊动到平川公吗?”张昭倒也不关心西川出现了什么异象,反而担心起白德会不会横插一手。
陈力凡抚了抚腰带,轻松的笑道:“嘿嘿,江湖的事,他可管不着。”
“那可说不准呀……”老道人说毕便沉吟不语,手缕着长须,脸上阴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