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人
monjun2919:56:40cst2015
化作人形的乌鸦少女依旧是一身黑色。
她径自走在大街上，白得吓煞人的皮肤被黑色的紧身长风衣衬托得更加病态；犹如被温水浸泡过而显得柔滑细腻的短发，在风中像乌鸦的羽毛微微颤动；那好似深渊般的眼眸亦是令人慌张，仿佛被看穿了心底的见不得光的念头。
乌鸦疲倦时，便靠在墙边，蹲下身，抱住膝盖，埋下脸只露出那双带着寒意的黑眸。
光鲜亮丽的外表，包裹住腐朽破烂的心脏。
那些仪表堂堂的正在虚伪微笑的人类就是这样不堪呢。
是啊，我也和人类一样肮脏啊。
伴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小乌鸦起身，再次走进熙攘却有着明显的冰冷与陌生的人海中。
就像一颗微不足道的小石子透进暗流汹涌的大海。
身后小巷，一名白发少女勾起唇角，笑意浮上眉梢。
“请问，需要人吗？”为了找到工作，小乌鸦不厌其烦地推开一扇扇门，重复这个问题。
“太小了，我们不用童工。”“我们这里不缺人，你去别的地方看看吧。”无一例外都是决绝的否定句。
对于这些回答，小乌鸦也仅仅是说一声“抱歉，打扰了”而已。
虽说可以使用妖术，但她还是抱着一点点的希冀的。
若真的有善良的人的话，就不必用的。
就是抱着这样的一点点的希冀，小乌鸦才没有使用妖术。
这样相信着，不会怀疑。
“我们这里倒是缺一个服务生，不知道小姑娘你愿不愿意试试看。”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坐在一把老旧的藤条椅上，捋着花白的胡子，和蔼地笑着说，“包吃住，月薪200。虽然不太多，不过如果表现好，会加工资的。”
他的手十分苍老，青筋与血管都凸现出来，依稀可以看见骨骼的痕迹，乍看上去如同一段枯树枝，没有弹性也没有生机，干巴巴的教人惊讶。
“好的，谢谢您。”小乌鸦鞠了一躬，略带感激地说。
她从早晨走到中午，推开的门也接近百扇，然而门后的人甚至连笑容也没有，便不耐烦地赶她出去。
只有这个老人，笑如阳光，和蔼可亲。
“对了，孩子，你的名字是什么？”老人忽然想起了什么，便轻声问。
“我是孤儿，没有名字。”小乌鸦垂下头，语气里有几分忧伤。
这忧伤也不是装的――谁愿意自己身份卑微，连姓名都没有？
只怕没人愿意。
老人微微一愣，随后用蜡黄的手摸摸她的头，说：“那以后你就叫妮妮吧。我老头子也取不出什么好名字，别嫌土气啊。”
小乌鸦有些疑惑，为什么面对一个陌生的小姑娘，老人也会如此亲切？
疑惑的同时，获得名字的喜悦也如温暖的泉水涌上来。
“谢谢爷爷。”从未有过的笑容，在这一刻如昙花绽放。
“要是我孙女还活着，也差不多和你一样年纪了。”老人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事，有些伤感，揉了揉泛红的眼眶。
十三年前的一天，一家的家门被敲响，满心欢喜的老人几乎是瞬间从藤条椅上站了起来，和老伴兴冲冲地迎上去，本以为是儿子出海归来，却只是看见了一个满脸遗憾的小伙子，得到了那次出海无人生还的信息――两个老人的儿子，连尸骨都没有留下。
一直抑郁的老伴总是望着墙上那张装裱好的全家福，看着儿子的微笑的容颜，也总是泪流满面。最终，在悲伤中度过了生命的最后时期，便抛下老人，魂归故里。
儿媳妇悲伤过度而导致早产，却是难产，和未出生的孙子一起去了天堂。
从此，老人带着年仅2岁的孙女生活。
孙女会在老人不注意的时候将饭吃得满脸都是，会做出各种滑稽好笑的可爱动作，会不停地逗老人开心。
有可爱的孙女的陪伴，老人这才不觉得寂寞。
然而，在老人精神状态刚刚恢复大半时，一辆飞驰而过的汽车带走了孙女幼小而脆弱的生命，与此同时也带走了老人最后的一点希望。
那在半空中划过一道血色的弧线，再坠落到冰冷的水泥地上的小小身体，让老人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希望的花才开了一半，便匆匆凋零，谢幕。
这个乐观积极的善良老人，终究还是垮了。
一棵大树，要多少年才会苍老？也许只需要几个瞬间――几个绝望的瞬间。
在福利院呆了五年，这五年他都没有笑过一次。
多少个夜晚里，他梦见了一家人在一起的其乐融融的场面。
老人六十多岁时，走出了福利院，独自开了一家很小很小的饭馆，日子平平淡淡地过着。
但是谁知道，他曾在夜里流过多少泪？
无人知晓，无人愿知晓。
没有人想去触碰老人心底的伤疤。
数年以后，所有的所有，都会被时间湮没。
所以，何必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