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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倾怀(三)

  ()――他早已信了黎绍之所言的一切。然则来年夏至,南霄、北霆二门的五年清算,便在他父亲受刑虐而死去之处,双方踏足的那片夯土,是不知多少北霆门死囚的埋骨之地,自然也包括他爹爹。「…远远瞧了一眼,见你竟还直挺挺跪在一堆飞灰里,就知道你死得没眼闭……」黎绍之在夜祭时所述的康靓风死状,他适才并未想起。此时伸手不见五指,这番话才一字一字有若利剑般戳在他心里。

  黎绍之那夜还说了甚么?「…你到死都没吭一声……师哥知道你是不甘心,不甘心跟司远曦那叛徒同死,不甘心师父没先将他推落火冢……你死前见到韦岱儿给青派文玄绪救走罢?…」.haha**.

  「定然另有内情。那司甚么的叛徒是谁?是不是他害爹爹走上这绝路?那姓韦的又是甚么家伙?此事怎地又与西旌青派有关?文玄绪,这名字好熟…那不正是殷迟在成都城外杀死的天留门之人?难道爹爹之死,竟扯上天留门?难道西旌青派与天留门有何勾结?天留门曾派刺客杀了赤派的宋师傅――」

  在此之前,北霆门、南霄门、赤派青派、天留门盘根错节的恩怨,只要不侵到他师门或义父头上,他只当是江湖悬案,虽好奇内幕,却没上心。此时疑心父母之死与这些恩怨相关,再也不能隔岸观火。焦虑之下,恨不得自己武艺独霸江湖,便可四处登门挑战,将牵涉之人一一打败抓来,严加拷问。

  只是,也知此事决不能够。即令自己真是天下无敌,依他**情,也不会去做这等事。

  康浩陵睁大眼望向黑暗,十五年前、自己幼年之时,那错综复杂而又牵连到今r的一桩惨案,便如隐身这黑暗之中,一时看不见,自己却无论如何要将之揪出来。他决心已定:「黎绍之对我不存敌意,甚至可说有些眷顾,那是看在爹爹的份上,再加上些咱俩打过一架的相惜之情。这人直来直往,藏不住话,我一定要将真相全盘套问出来。嘿,原来是天意!教我给北霆门拘禁,暂时受辱,却让我得知身世之谜。」

  *

  然而康浩陵再见到的熟人,却不是黎绍之。不知是否来得太勤,黎绍之深恐被同门识破,隔了二十多天也没来,这当中康浩陵又吃了两次酒肉,其余时候,只能挖出藏在茅草堆下的团子和肉干来吃。吃到后来,虽说天冷,团子也已发酸,害得他泻了一回肚子。不过,黎绍之倒是依照所言,让一名轮值送饭的衍支弟子顺道送了冬被来。

  而那名衍支弟子,竟是下面再没师弟师妹、班辈在门中最低微的司倚真。

  ――也正是这番轮值送饭,司倚真才发现康浩陵受囚之事,其后才能将消息传给侍桐,进而为殷迟所无意间探知。

  那r,她抱着一大垛毯子冬被,在「旦夕楼」的梯级上慢慢行走,小小的身子快被淹没,臭哄哄的被毯熏得她眼泪都快流出来。虽说她这位千金小娘与别不同,并不自恃身娇肉贵,能吃得清贫练艺的苦,但这等混杂了体味和霉味的陈年被毯气息,她可从没想过要闻。

  楼门口有一份酒肉,那是楼上这囚犯十r一次的伙食。司倚真知道这是一个南霄门人,至于姓甚名谁,门人虽曾说起,她辈次太低,打杂的活儿多,并没人说给她听。这是她第一次踏足北霆门幽人之地,不知楼里关了甚么样的凶神恶煞,有些紧张;又有些兴奋:「我又多见了一些北霆门的事物!师父总说要我甚么都留心看看,说我的身世线索就在北霆门之中。而那黑杉令如此机密,恐怕是藏在最不易为人想起之处,我多看一处地方,便多一分指望。」

  她憋着气息,抱着被毯,慢慢来到廊道尽头的黑牢,开了门锁,由廊道中的天光依稀看见牢房中卧着一人,于是将被毯掷了进去。正要大口吸气,闻到牢中更加臭不可当,吓得忙退开两步,叫道:「给你送冬被来了。」

  康浩陵凭着清理牢房的次数数算r子,早知今r又是送酒肉的时候。连r以来,他早已冻得有些难耐,一听送被子来,直想欢呼,但这名衍支弟子还在门口,他不敢显得太过j神,只哼了一声,假装无力坐起,伸手扯过被毯盖在身上。他蹲监太久,身上怕不比这被毯更臭?自是不在意被毯的气味。

  司倚真依着「师哥师姐」们所吩咐的话,说道:「一会儿马上给你送酒肉,别在这一时半刻饿死了。」说着锁上牢门,下楼去取食盘。

  康浩陵听她多说了这句话,口音不似北霆门中那些本地土生弟子,婉亮的嗓音更透着十分熟悉,有些狐疑:「这女人说话听着好熟!又像是年纪甚轻。」

  但听得锁匙哐啷作响,司倚真又开了牢门。这一瞬间,康浩陵几乎要放手一搏,跃起来抢夺锁匙,并挟持这名衍支弟子。黎绍之多r没来,以后都不知还能不能来,焉知黎绍之不是被冷云痴识破了?甚至…也囚在这旦夕楼的一角?他虽渴望多听爹娘的事迹,然而那是一时孺慕下的冲动,见不到黎绍之的这一个月里,他早已回复冷静,想起了西旌青派别院中的那张机密字纸,于是又想着要出去。自己甘愿受囚事小,耽搁了义父和赤派的事,可就该死了。

  他手无寸铁,脚有铁镣,只凭上次与黎绍之空手交招的经验,想起自己徒手运转驰星剑意,竟与黎绍之的「徒手列雾刀」对拆好一会儿,可见亦有几分威力。但见牢中hè入光亮,那衍支弟子正在低身放下食盘,这人显然历练甚浅,送酒肉时竟然离他甚近,实是大好的良机。

  他眯着眼,腰一挺,右手向后一摆,身子将起未起,右手随时能借挺身之劲挥击那人颈项,忽然转念:「这是个少年女子,恐怕还是个没出道的。我甚么人不好欺负挟持,却来占一个小姑娘的便宜?」念头转过,身子反应极快,装作起身无力,又倒在地下。

  司倚真见这人肩膀重重撞在地面,摔得甚重,却无动于衷。她假意拜师、潜伏在此,对于南霄、北霆二门,都不存关怀,只有一个南霄门的康浩陵让她记挂多些。又喝道:「快吃,别耽误我时候。」这话也是北霆门师哥教的。她在门中万事低调,甚么都是唯唯诺诺。

  康浩陵曾与她在林中相处一整夜,听了她那么多的说话和笑声,早有倾慕之情。这下更是犯疑:「我肯定听过这人说话!」脑中电光石火闪过一个灵感,还来不及细想,仰起头来,便直视这衍支弟子。以往酒肉送来,他从不多看送饭之人,以免露了马脚。

  司倚真背向廊道中的光亮,康浩陵一张脸她瞧得清清楚楚。虽然污秽憔悴,还生出了须渣,但她立时认出,大吃一惊,不由「啊」的一声轻呼。

  康浩陵当即捕捉到了自己方才的灵感为何:「原来我早想到了她是衍支弟子,终究要轮值来送酒肉。我认出了她声音。」知道自己所料不错,正要请她放低声音说话,司倚真机敏万分,反手一拉,已带上了牢门,将所有声息阻隔在内,以免给人发觉。

  牢中顿时漆黑一片,谁也望不见谁。司倚真低声道:「康大哥,你,你便是那…那天跟黎绍之放对的南霄门人?得罪了冷云痴,给关到现在?」

  康浩陵听她一关上牢门,马上直呼冷云痴、黎绍之这两个假师父、假师哥的名字,不禁好笑,答道:「是我。冷云痴知道我姓名。你没听门人说起?」司倚真道:「我位次太低,又怕引人疑心,一天到晚只练功,很少说闲话。」

  康浩陵在黑暗中听见轻轻的叮当之声,问道:「你刚刚摇了摇头?」

  司倚真顿了一顿,用带着笑意的声音说道:「你真高明,这**小事也能留心判别。」原来她耳垂戴着小小串饰,这一摇头便发出了声响。她又轻声说:「难怪我师父说,你义父定然很疼你,多半要你以后接他派的任务。这跟常居疑老先生所猜想的,也差不太远。」

  康浩陵登时满怀疑窦。上次分别,她还不知道自己义父何人,怎地再见到面,听她语气,她师徒俩倒像是变得跟自己义父好熟?「你师父说到我义父和我?这怎么会?我,我――」他本要说「我正要找你师父,问问他,我小时候是不是见过他」,又觉太过突兀。司倚真听他话说了一半,明知他看不见,仍微笑道:「你饿了十r,怎地还这么好j神?快吃!」

  康浩陵心道:「纵使她这北霆门人也是假的,我仍不能向她揭露黎绍之送饭的事。多一人知道,便可能害死黎老哥。他终究救活了我命,又待我甚是真挚。」难以措辞,赶忙闭嘴开吃。司倚真笑问:「你瞧得见酒肉在哪么?」

  康浩陵饮食无碍,道:「不忙说笑。你见到了你真的师父,你,你俩,你俩怎会说起我?」

  司倚真怨道:「啊哟,说笑两句又妨不了事!…好啦,我先跟你说,你别越狱。旦夕楼看守甚严,你打倒了楼门看守之人,还是会触动报信的机关。我知你曾多次进出北霆门,但一来你脚镣连着墙壁,我只能开牢门,开不了你脚镣;二来你饿了这些时候,又没剑在手,总没法一路打出去罢?我想个法儿救你。」

  康浩陵早料到越狱不易,也不在意,仍问:「你跟令师说起我甚么?」

  司倚真听他语气极是关切,不知是否防着自己,但师父江?可对他不存敌意,于是柔声道:「你的事,是师父琢磨出来的。你曾冒姓为杨,那是因为你义父本姓杨,是不是?你的义父曾手握?宁庆三州的『靖难军』大权,是不是?如今庆州虽然已失,但靖难节度使的多年名号仍在,他仍是凤翔岐王手下的要人――你是李继徽先生的义子,是不是?」

  她连三句「是不是」,只问得康浩陵心惊胆跳,好似摊在了阳光下给她师徒看个明白通透,一**秘密也不剩了。她师徒到底甚么来历,自己却是全无头绪。只听司倚真又道:「你义父之姓李,乃是前朝赐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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