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笔趣阁
新笔趣阁 >黑杉?霞? >第二十二章 交手(三)
字体:     护眼 关灯

第二十二章 交手(三)

  他奉命在道上行走,断断续续也有两三年,因年少气盛,像搭救闲花馆女子那样的斗殴,殊为不少。但生平交战,居然是以此番为最险,而对手仅持一把没锋没刃的木尺!

  对手厉害之处除了形迹飘忽,最棘手的还在那股拚死逞勇的狠劲,两败俱伤的招数层出不穷,或者说,那不是招数,而是这人情急变招之时,往往舍弃两方各有余地的步数,而自然选择同归于尽的暴烈攻势。这才叫康浩陵难以应付,事前想好的「不下杀手、将其制住」,根本是奢想。

  康浩陵心中模模糊糊飘过一个念头:「便算要刺杀,宋师傅与我又跟你有甚么大仇?怎地每下杀招都是恨意!」

  确是恨意。康浩陵来往的江湖人也不甚多,因而几乎能断定自己与此人毫无瓜葛。而这人又不像是憎恨自己,亦非憎恨宋惠尊,竟像是此人原本便带着仇恨去练就这身功夫。这功夫又彷佛在哪里见过,也是见到有人持一柄二尺剑使出来的。那人与这白衣人一样,个头也是较自己略高,轻功却丝毫不因身高而有碍;那人也是身量清瘦,也是左手使剑,尤其是剑尖蕴蓄的杀气,依稀彷佛。

  只不过,即使似乎见过,那时所见到的,绝无这样高明,身法无这样飘忽,一年内更不可能有这样的进境。眼前这人杀气之强,戾气之重,即使手中是剑不是木尺,那剑怕也无须开锋!

  驰星剑第一层「观星式」几乎没有使出来的机会,康浩陵翻翻滚滚都以第二层「流星式」攻拒,第三层「捕星式」一大半是自己在小镇养伤期间自悟自练,未得详细**拨,以他性格,便不会在临敌时冒险尝试,虽然此刻已感到力不从心,也不会以己之短攻敌。

  眼角瞥见宋惠尊随着布庄的明老板和一众客人逃出店外,白衣刺客无法瞬间袭击,这样最好,自己避着青派耳目匿名保护,宋惠尊亦不能显示武功,只盼他走得越远越好。

  其实,康浩陵根本无暇转眼分辨宋惠尊身形,凭以判断宋惠尊所在的,不过是他手上那条烤肉。康浩陵百忙中竟有些好笑:这刺客凶悍若此,自己直是眼也花了。

  岂知这一分心,白衣刺客再不恋战,反身便向街上跃去,要去追杀宋惠尊。康浩陵追赶不及,一剑刺在店门口的一匹碧染黄绢上,这剑情急势猛,黄绢腾地打在那人腰间。那人被阻了一阻,仍奋身纵跃,康浩陵却不放人了,剑去如流星急涌,落在那人左右身侧,真如流星纷纷直坠到身上一般。

  那人拔起身子,一一闪开,木尺随身转过。康浩陵见了他手腕手肘的动作,知道木尺可能刺出的方向太过繁多,到时避无可避,于是仗着自己剑长,便去刺他左腕。那人竟不缩手,康浩陵剑尖微有感觉,似乎已刺到那人关节,却见木尺的影子突然在眼前暴涨增多。

  原来那人不知中剑与否,仍将这招使了出来。猛然间,康浩陵彷佛站在旷野里被夏季骤雨淋头,四面八方都是木尺,不知哪一把会刺到自己身上要害,脑中电光石火闪过莫名其妙的一念:「骤雨来临,只能打雨遮了。」

  这时哪里还问驰星剑第三层是自练还是师父所教,「捕星式」的剑光便如一把撑开的大伞,推了出去,旋即高举,要把那刺客连人带尺兜头罩住。

  他实在不知这一下能否网得住白衣刺客的攻势,自己呼喝声中,见那人在剑光下似乎微微怔了一怔。那人随即不避不让,左肩一动,木尺的众多影子凝聚一起,不理康浩陵的长剑随时要劈到头**,更向剑网中窜入,木尺往康浩陵喉头**来。

  那人拚命一至于斯,康浩陵再也料想不到。自己无法收势,而「捕星式」的要**还不在剑光,而是劲力一长,随便一剑都能杀敌,敌人像是网中猎物,从哪个方向出刀都可轻松杀死。他火侯虽然未到,也已略具声势,剑刃疾落,随着他手上劲力加速堕下,要比敌人木尺刺喉的速度更快,好劈开敌人的**心。

  顷刻之间,白衣刺客木尺即将触到他颈中肌肤,两人目光正对。

  生死交关,康浩陵眼神已不复平时出手的冷静,而是非得置对方于死地的横蛮。白衣刺客原本眼光灼亮,到此突然瞬了一瞬,木尺微滞,分不清他是否要借这停顿,瞬间发劲。

  康浩陵已斗得连自己也没察觉自己野性尽显,只知对方忽现迟疑之意,本能便是大喜,剑身更猛地朝对方头**斫落。

  白衣刺客忽然撇开目光,倏地收回木尺,矮身向旁翻出,这一下拿捏不准,木尺已在康浩陵颈中轻**一下。刺客这一翻身,是靠了绝**轻功,在千钧一发之际免了两人的同归于尽,毕竟不能完美,康浩陵那落向头**的一剑斩入了他右小腿肚。康浩陵这一斩原是要将对方头颅劈开,再加上剑身下落之势,沉猛已极,若非刺客翻出前挥尺在康浩陵肘上托了一下,右腿早已当场斩断。虽然未断,剑伤也已及骨。

  康浩陵喉头被木尺**得疼痛,下手自然有报复之意,剑刃往后一拖,白衣刺客腿上鲜血淅淅沥沥洒在布庄的地面。这道伤原本不轻,但那人丝毫不见瘸拐之象。康浩陵没料到事情这样收场,从方才野兽对决一般的幻境回过神来,长剑甫收,正要再去斩刺客的脚筋,那刺客竟已扑到街上,噗的一声,木尺戳入了宋惠尊咽喉。

  宋惠尊还来不及呼叫,便已血液狂涌,胖胖的身躯直挺挺倒下,手中兀自抓着那烤肉,烤肉溅满鲜血,随着他身子一颤一颤。行人惊叫回避,那年老的布庄明老板骇得当场晕了过去。

  康浩陵见敌人毕竟在自己眼皮底下取了宋惠尊性命,说不出的愤怒挫折,身子与喝声同起,又是招「捕剑式」的「河汉东倾」,剑尚未到,忍不住冲动,一脚已将那正弯身查看宋惠尊尸身的白衣人重重踢翻在地,又在他喉中踩了一脚。这两下已是蛮打,丧失了「河汉东倾」的法度。耳中似乎听到兵刃撞击与人群吆喝,却全没去想那是甚么声音。

  那白衣刺客喉头中脚,跳起时一声咳嗽,略为一顿,康浩陵又是一脚踹在他脸。那刺客的蒙面布条登时染血。康浩陵踏住他前额,一剑就往他心口刺下。他挥动木尺来格,康浩陵顺手将木尺斩成两半,又是一剑刺落。

  眼看剑尖已及刺客胸前衣襟,刺客再也不抵挡,瞪视着他,竟没恐惧之色。康浩陵哪里管这许多,正要一剑将这人钉在地下,身旁忽有寒气来袭,这寒气自己领教过,可没法回忆是甚么来头。但见青芒闪动,有利器来削他的剑,他一惊缩手,反手掠出,先避开了那利器,随即指住身旁之人的小腹。他凝立不动,长剑完好无损,这才去看那人是谁。

  身旁那人却不再出手,也不在意康浩陵的蓄势待发,退后两步,道:「你二人为何私斗?这人与你们有何相干?」说着对身穿内监服色的宋惠尊尸身一指。语调虽沉,嗓音却细,这是个女子。

  康浩陵第一次到成都,在蜀宫中为风渺月宝刀砍断佩剑;第二次进城,青派头子风渺月与牙军前来喝阻坊中当街私斗,风渺月一刀挥出,这次宝刀已未能伤及他的剑。

  此时牙军环伺,康浩陵剧斗之余,又兼为了宋惠尊之死而情绪激动,双手微颤,情势明明甚为紧急,心下却忽然醒悟:「一年之前,我便不可能避开这一刀。如今看来,纵然北霆门以宝刀使列雾刀法,我南霄门也未必不能胜!」念头自管打转,身子已经如箭离弦,窜进明氏布庄,伸剑一挑,抄过自己的竹篓,再不理会牙军如何处置那白衣刺客,闪入了街旁窄巷。

  一进窄巷,听得身后人马骚动,他略略回头,正看见一道白影朝对面房**闪去,那刺客有伤在身,仍能在风渺月与众军士监视下遁走。

  这次只是私斗,不如上次杀兵事大,康浩陵知道十字街头人证众多,自己并无太大麻烦,一名内侍既然不是自己所杀,众牙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会再来追寻自己。

  他盯着白影的去向,转身也攀上这边房**,纵目望去,九月秋阳下再无刺客踪迹,心下不忿:「你腿上给我割了老大一个口子,又没空裹伤,若还能脱逃,算是我无能。」

  见下方街道之上,众军士正在搬抬宋惠尊尸身,跟行人询问事发经过。一名牙军叫道:「看,这内监的鼻子给刺客割去了!」另一军士奇道:「地下有把牛骨刀,这刺客是――」却没说出是甚么。他叹了一声,知道刺客定是为了向天留门复命,而自己愤激时上前踹倒了他,却也没看见他如何下手割鼻,这刺客手法,简直便是幻戏。

  瞧横街也不甚宽,提一口气朝对面纵去。将要落下时在树上借力,翻身上了对面屋**,低头望见几滴鲜血,这正是那刺客方才落脚之处,于是循着断断续续的血迹追了下去。他在赶路中镇定心神,总是不能真正平静:「宋师傅死了!刺客就在我眼前,与我交了那么多招,我却胜不了。宋师傅远远站在街心,我离刺客较近,竟保护不了他!」

  他与宋惠尊并无甚么交情,说最多话的一次,是在蜀宫楼阁之中,宋惠尊对自己颇有慰勉之意,又有些下人的恭谨。此人主持「左三」蛛网,这一死,手中信息势必湮没,这是公事。而在私,自己救不了卫尚仁,是因有伤在身、寡不敌众,卫尚仁又抢先服毒,那也罢了,护卫宋惠尊却是上面交代下来的大任,自己却对付不了刺客兔起鹄没的剑术身法,这挫败当真难忍。

  回思那刺客杀宋惠尊的手法,虽然变幻奇速,却看得清楚:当时刺客木尺抵在宋惠尊咽喉,微微一顿,突然送入。这不是内力有多深厚,而是仗着极为突然的发劲之势,使钝头木尺突破肌肤。这人练的显是一门快极而猛烈的剑术,驰星剑的第二层「流星式」不可能比他更快,只有第三层才有可能将之包覆困住。自己的「捕星式」功夫未到,终究逊了一筹。为甚么功夫未到?为甚么以往不苦练、现在才来懊悔?


『点此报错』 『加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