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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笔趣阁 >黑杉?霞? >第二十七章 受刑(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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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受刑(三)

  ()韩浊宜哼了一声道:「若是跟丢了怎么说?」冯宿雪微笑道:「不至于。我们搜到他时,他身边并无剑谱,是否已经赌气毁去,也很难说。天留门要查找剑谱下落,怎能马虎?再者,他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多半要回无宁门等死,令牌那还不手到拿来?」

  两人这番对答,尽管暗há汹涌,却都是压低了声音商量。但殷迟在不绝于耳的幻听之中,仍听见了「无宁门」三字。[..]

  那是他身上心中再怎么苦难也不会忘记的家园,这家园再怎么贫寒,如何被仇恨笼罩,如何冷清寥落,依然是他心头唯一挚爱的归处。于是殷迟挣扎着将一瓶神凝丹咬在嘴里,奋起意志力,心想:「好,你们要跟着我,我不回家,死也不回去!」

  冯宿雪与韩浊宜又低声说了几句话,便扬声下令道:「远远地扔到湖边去,别让他在后山添乱。四r行程之中,吊住他一条命。」接着又命两名门人近前,悄声吩咐。

  天留门人应了,张开早已预备好的草席,裹尸体一般将殷迟卷了起来,便连夜出发,往山外而去。

  而那湖边,正是殷迟熟悉已极、在水上练习踏浪轻功之处,从前他时时骑了马,与冯宿雪相偕前往。一座深广的蓝è大湖之外,方圆数十里唯有青葱草原与平缓山丘,间或有少许矮树,有牧人偶尔路过,却鲜少长时栖息。天宽地阔,既难躲藏,也无定居人烟可以援救接济。

  天留门人路上喂了殷迟清水,又拔草喂他,填住了他肚子,果然当他是畜生般对待。不一r来到湖边,将殷迟连着草席掷在地上,便拍马离去。

  到此殷迟已神智昏迷。他从急**中毒的折腾中熬了过来,甫上路一两个时辰,呕吐数次,便不再流血痉挛,心跳也渐趋平缓,但脑袋中却间歇发着高热。有时清醒(.2.),便觉天留门人将青草塞在自己口里,他也不问那是甚么,总之是食物,便乖顺地咬嚼吃下。

  被弃在湖边草地上时,他脑门高热又发,脉搏也增快了,上气不接下气,毫无应变之能,确是有如死尸般瘫痪于地。

  落地时草席微微揭开,那瓶神凝丹滚了出来,殷迟连忙伸手捉住,将之压在身下。他明知服下神凝丹会是跃入另一个深渊,但自己从断霞池刑中活过来,能活多久虽不得而知,却不愿在有生之年多受那等急**毒发的痛苦,那痛苦直是叫人一想起来,便觉了无生趣。

  不,那痛苦的绵延与极致,彷佛缠在灵魂里一般,甚至叫他不由自主想像,即使死了也难以解脱。「地狱之中,也是这样苦么?」

  这些心思也没支持多久,他随即陷入昏迷。

  再度醒来时,殷迟首先是闻到一股清新带**酥香气息的茶汤味道,这温暖味儿亲切万分,不正是无宁门庄子里,学着羌人rr调煮的ǎ茶?他第一个念头是大喜:「回到无宁门了!」泪水几乎要从眼眶飙了出来。随而是大惊:「不行,天留门人会跟踪我,我要离开!」不知哪来的力气使劲一挣,从一床柔软的毡毯里跃起,又摔了下去。他高烧之中眼周穴道极是疼痛,睁不开眼,只扭着身子连声大叫:「让我走,让我走。阿娘,九命伯,你们让我死在外面。」

  身旁有人惊呼一声,衣衫簌簌,似乎那人退了好几步。那惊呼是个女子声音,不是阿娘,也不是无宁门中哪位伯伯的妻室,是娇嫩的少女之音。他管不了那许多,仍死命拍着身下的毡毯意图示j,嚷道:「外边有恶人,危险得很...不能收留我!我,我会害了大家。」又叫数声,因着连r在生死之间奋战压抑,再也忍不住,呜呜地哭了出来。

  依稀觉得身旁那人又缓缓靠近,那彷佛有慰抚之效的茶香也飘了过来。那个少女的声音说道:「你很虚弱,别乱动...你先喝了这碗...嗯,这碗茶。」

  一个妇女声音带着笑意说道:「姑娘来了好几次,总是不惯喝咱们的茶。」这妇人说的是当时民间仍相当熟悉的前朝官话,口音却颇为奇特,有些像殷迟听惯了的羌人语调,又混了些说不出来历的咬字。

  那少女道:「姨,你别取笑我。我是很谢谢你的。就是...就是...江南的茶,便不是这个样子么。我不懂事,见的世面少...」那妇人呵呵笑了起来。

  殷迟眼睁一线,仍相当害怕会看见天留门地底城景观,或是各种幻觉,而倘若真在无宁门,那是最大的恐惧,是将祸害带回了家。

  但见眼前一个冒着蒸气的破碗,果真盛的是半清半浊、碎茶叶隐隐漂浮的酥油茶,他慢慢抬眼,听见那少女高高兴兴地道:「好了,你终于又睁开眼睛了。快喝罢。」

  这少女与自己年纪相仿,一张圆圆的小脸,肤è白里透红,同样圆圆的眼眸颇见灵活,又带着满脸娇憨真诚之è。这不是无宁门中人,更不可能是天留门人,可自己一定见过她的,她是谁?

  他侧起身子,伸手接过了茶碗,却捧不住,但渴望过甚,也不管难看与否,伸舌便去舔那茶。那少女急忙扶住了他,一手喂他吃茶,道:「我来喂你啦。又不是小狗儿,哪有拿舌头吃茶的?」殷迟昏昏沉沉,吃了半碗茶,正要道谢,忽然身子一个激灵,胃中翻起大浪,跳起身来便张口大呕。

  那少女身手却也快捷,殷迟闭着眼大呕一阵,睁开眼只见那少女不知何时已把茶碗撤去,自己是呕在一个大铜盘里。盘中淋淋漓漓,几乎都是黑血,混有少量胃液。那少女放下铜盘,取出手巾替他抹拭,接着将脏污的手巾扔到铜盘秽物里,又换上一条洁白的新帕子,在他唇上、颈间、胸前轻轻按压,除去剩余的少量污渍,一手轻拍着他背脊。手脚俐落非常,一**也没令他再有不适,倒像是她做惯了诸般服侍杂役。

  她这么一清理,殷迟才发现自己身上已穿回了衣服,虽是粗糙杂è衣袍,又不大合身,但衣服洗得干干净净,衣带也经人细心系起,衣领服服贴贴地翻开着。身子一动,更发觉身上积累的肮脏血汗已被洗去,他连着好几天闻到自己一身秽臭,此时却隐隐有药草清香。他如堕雾中,虚弱地道:「多谢姐姐...我,我这衣服?...」

  那少女原已红润的脸庞突然整个儿通红起来。她服侍殷迟吃茶,替他清理善后,多次触到他身子脸面,都是神è自若,这时却羞涩万状,服侍他躺好了,嗫嚅道:「你,你晕在那大湖之畔的时候,是没...没穿...」不敢与殷迟目光相对,镇定一会儿心神,才又道:「咱们出外采药,只有仆役的衣服,我看你是这样的人才,不能给你穿下人衣服,便央请这位阿姨帮忙,跟她买了一套她儿子的衣衫。我知道不合身,你对付着穿。」

  殷迟似懂非懂,道:「是,原来是姐姐给我清洗穿衣的?多谢你。」

  那少女羞得连两只小巧的耳朵也红了,不敢直承其事,只道:「你快休息。我去准备吃的。你爱吃麦饼,还是甚么?」想了一想,微笑道:「这样罢,我新采了些药草,很香的,我又带得有碎米粉甚么的,煮一个羹给你,易于吞咽,便能快快回复力气了。你说好不好?」那羞涩神情这才缓缓退去。

  殷迟模模糊糊地想:「过去十多r,我吃过青草,吃过自己的血与尿,吃过伤口的痂皮,而今更有甚么要求?」他此时每说一句话都要费劲,一心要跟这温婉无比的少女谦谢,却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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