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那一朵小花
每一个人都以为自己是主角，其实有时候很难说。在这个大世界里的漫长岁月中，也许到最后才发现，自己连跑龙套的角色，都算不上。
世界很大，我们很小，岁月很长，而我们只有区区百年。
在别人的故事里扮演龙套角色，尽管内心不断提醒自己，让自己相信就是主角。但是，在我们自身的故事里，都很难清晰地区分出主角与龙套。
灵魂冥冥当中的程东，被禁锢在一角。由最初的挣扎、疑惑、欢喜、到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自主的意识，变成一个由楚承覡支配的灵魂。
刚开始在这片黑白世界醒来的时候，程东奋力的扭动着，试图恢复身体的自主。可是怎么也动不了，即使想开口说话也是办不到，用尽力气后只能稍稍转动脑袋。
低头朝下斜去的目光，看着胸口刚才被冲破的心脉，此刻已经完好如初。程东有些疑惑，再抬眼超前望去，整个空间都是黑白颜色，茫茫望去不见世界的尽头，缭绕在其中的缥缈青烟，让整个世界都阴森下去。
程东此刻以为已经是死掉了，现在处身在这片世界，就是传说通往阴曹地府的那条黄泉路。而他自己则是在这里，等待着拘役他灵魂的使者到来。
看着自己左臂上本来有一道深深齿印的地方，这会也是跟破损的心脉一样，统统消失不见了，再次抬眼望向茫茫黑白世界，程东莫名笑了。
到了这里之后就离去投胎转世不远了，虽然自己身上有着那么几笔杀业，可也总归做了一些好事。功过相抵之下，虽然不奢求站在往生桥喝上那碗孟婆汤后，能够投胎到一个好人家，但是一般的寻常人家也就够了。
这样投胎后再次成长的过程中，就不会有那么多的饥饿，为了一个窝窝头，跟人争得头破血流。不会有的现实残酷，每天面对掌案执事沾了辣水的鞭子。
自己的整个童年，都会是欢乐的。
不需要整天担心，去揣测高高在上的主子们，今天的心情到底怎么样。不必绞尽脑汁去想应付的话来。
更不必去面对掌案执事的折磨，最主要的是如果有缘，下一世可以光明正大的跟那个她再次相遇相知。
这一切期望，以及心中的念想，随着楚承覡的出现之后，祭起手中印决朝向自己打来的刹那完全幻灭。
一个生灵无法选择自己什么时候，来到这个世界上，却是可以选择什么时候，离开这个现实残酷的世界，只要有直面生死的勇气。
可是被大巫所掌控的生灵，死亡并不是自身可以决定的。肉体的生机断绝，对于一个生灵来说代表着死亡，但是对于大巫来说就不是了。
寻常生灵肉体死亡，灵魂很快就会消散。可被大巫印记之后，处于大巫灵魂冥冥当中的生灵，灵魂则永不消散，除非施展印记的大巫死亡。
直接从灵魂中融合提取程东记忆的楚承覡，此刻正盘坐在朦胧虚幻的灵魂大地上，努力消化着摄取而来的记忆，并不断调整着自己的情绪。
程东灵魂中有着太多的负面信息，阴狠、怨恨、悲惨、嫉妒。
这一切对于楚承覡来说，虽然还不至于迷失在融合的记忆中，可仍有会有着不小的影响。如果不完全化消这股来自程东的记忆，是会留下不小的隐患。
将来如果再摄取其它人的记忆时，几种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相互冲击，会让他陷入我是谁的怪圈中去。
上古中，就有那么一些巫，因为摄取了太多来自其它生灵的记忆，从而迷惘自己是谁，最后导致疯魔，不再能够肩负起一族的传承繁衍。
巫，不是统治一切生灵的统治者，而是与所有生灵平等的存在。生灵赋予大巫能力，大巫尽一切能力守护生灵。
摄取生灵的记忆，大巫一样要付出代价，必须接受生灵所有潜藏在记忆里所相应的情绪，不论正面还是负面的。
这是大巫与生灵之间的一种平等。
除非楚承覡已经足够强大，强大到黑白朦胧的灵魂世界完全凝实，与真实的天地没有区别，那个时候便是可以在灵魂冥冥当中凝结时空。
只要把程东的灵魂记忆放开，如同电影胶卷上那一幅幅影像一般，在停滞的时空里细细观看就行了，大巫可以在这个时空里无限思考下去，而外在的时间却是一瞬而已。
摄取而来的记忆里，程东只不过是个小小的棋子。除去省港白氏以及直接叮嘱他来找图的张德海以外，那张让他看见的图，是唯一的有用的信息。
其它的记忆里全部充斥着各种暴戾与怨恨的情绪，以及一个与他从小长大名叫李秀珠的女人。
说来程东也是个可怜的人儿。
几乎在所有人眼里，一个孤儿如果有人愿意领养，那应该是一件特别幸福的事情。要是你能被一个宗族领养，那更是一件喜庆的事情。
可在程东眼里却是个噩梦的开始。
那年十二月末，位于省港西北的朗元小棠山，枫香树叶红了。
漫山遍野都是枫香树的落叶，路上的不少地方都能见到，一同散落的野花。
很美，很美。
白氏集团在这一天，从小林榄保良局为自己集团里的一些人，领养了几个孤儿。
几辆轿车开到保良局门口，门前那长长杆上的苍龙帝国国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几个被领养的孤儿早早就上了车，唯独程东跟一个女孩没有。
女孩站在轿车门边等，她在等一朵花。
她不喜欢保良局那些浓艳的花朵，偏偏喜欢围墙外野地上不知名的小花。
这种野花簇簇，素淡的花色就像一块上等的地毯。虽不浓艳，却是能够清减这个季节里，漫山遍野的枫红。
每逢下雨的时候，她都喜欢站在保良局的大铁门边，看着外面经历风雨的野花。这个时候，程东总会在他身后打上一把伞。
今天她终于出来了，听保良局里的阿姨们说，以后会很幸福快乐。她心里想着或许以后没机会再见这种小花了。
在她不舍的眼神中，程东跑去路边一朵一朵的捡了起来，用枫香树叶包裹着。
当她看见程东吸着鼻涕，将小手上快捧不住的野花递来时，她笑了。
很快轿车启动，这捧枫香树叶合着野花便是在风中兀自飘零，后面的车辆很快就是将他们碾压在地。
那一天，那一个小小年级的程东，经历了世界上最为痛苦的事情。
尽去其势，也就是俗称的阉割。
那一刀下去之后，程东即刻昏迷。等他醒来以及能够下地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都再也没有见过她。
下得地来的那段日子，程东每天面对的都是沾有辣水的鞭子，以及要遵守的规矩跟那本写有极其阴毒功法的小本子。
给假想中高高在上的主子们行礼不对，挨上执事一鞭子。
擦拭主子们房间里的桌椅板凳，没擦干净留有灰尘，挨上执事一鞭子。
平端盘子四个小时，因为手打颤导致盘里的茶洒了，挨上执事一鞭子。
受不了执事的折磨，背地了说了几句狠话，被同伴邀功讨好告发，挨上执事一鞭子。
即使没犯错，执事不高兴了，也要挨上一鞭子。
这种非人的生活持续到了程东十二岁，那一年他功法逐渐在同伴里脱颖而出，被选去伺奉真正主子。
那之后生活相对好上许多，也自由许多。
十四岁那年，主子家里来了一位小主，这位小主身边跟着的就是那喜欢野花的李秀珠。
那一天在外面候着李秀珠，猛不丁抓起程东的手，狠狠的咬了下去…………
记忆里的戾气已经被化消，程东的灵魂也化作淡淡白光，散在灰蒙蒙的的灵魂天地之中，夹杂在淡淡白光里，一道细微的红直冲灵魂上空，随即便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睁开眼来的楚承覡，第一眼就是看见坐在桌子上的一离，抬起臭脚作势朝自己踢来。
“你干嘛。”索性反应不慢的楚承覡，险险闪开之后左右望去，见得屋里出来他跟一离外，在也米有其他人。
也没有希望能够踢到的一离，收回脚之后用手来回戳着，满是讥讽的说道：“哎哟，不错哦。楚大巫最近境界有所提升啊，可以不顾其他人在场，而沉入灵魂冥冥去。不错，不错。”
听着这番语气，楚承覡也是有些尴尬，大巫在沉入灵魂冥冥当中时，肉体是十分脆弱的。虽然自己修习的巫体系，是最为纯粹的巫。对于肉体的需求不是十分倚重，但是对于他目前这个境界来说，肉体实实在在伤害，还是有一定威胁的。
特别是在沉入灵魂冥冥之后，这种伤害在没有了意识的主导下肉体上，更能直接导致整个肉体的崩毁。
舒服戳着脚丫子的一离，见楚承覡没有搭理自己，顿时提起音调，阴阳怪气的接着说道“第一次直接沉入灵魂的时候，可以说是你救人心切。可是这第二次，呵呵。如果不是你死了，你离爷我也会跟着消散，老子才不管你。”说到后半句狠狠瞪了楚承覡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