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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uaug0611:33:14cst2015

  世上不可思议之事常有,它们往往选择科学的荒地悄然开花,所谓不可思议,只是未来事物过早地出现在生活里罢了,这篇小说,讲了一个人与动物、迷信与传说、过去与未来的故事。

  一条河绕过村头,弯弯曲曲向西而去,岸边的一株老柳树年复一年守望者本就不大的村庄。这一天,村民都赶了过来,老柳树下早早便搭起了一个帐篷,帐篷是用陈年旧布拼做的,中间还有个口子,风一吹,就能顺着口子撕裂整个帐篷,但这并不重要,因为帐篷只是个摆设,是整个仪式的一个环节。

  金猴儿试到手机振动,是一条短信,“爷说的一点儿没错,人无贵贱之分,只有贱不贱之分,你小子一天到晚裤裆里撒盐,闲的蛋疼,有什么鸡毛蛋皮的鸟事走不开?分分钟回电!”

  短信末尾还附了个驴打滚的表情,金猴儿无心长聊,只草草回复俩字“在忙”,便将手机往口袋一插不管了,似乎眼前的事情要重要的多,的多。

  这时,四个人抬着一张八仙桌走了过来,桌子上了年头,朱漆发暗,有些地方已经露出了木头的原色。四人将桌子抬到帐篷下,试了几处才找到一块平地放下,拿下桌上倒扣着的一条长凳,一个四五十岁上下的男子走过来坐下,将手里的包裹在桌上摊开,三支毛笔,两块墨锭和半片砚台,边上还放着一沓火纸和几张黄表纸。

  男子左半边脸上有块青黑色的胎记,像被砚台里的墨汁染过了一样。他准备好纸笔,斜眼向其中一名抬桌子的小伙子道:“可以请棺了,通知主家将黑狗牵出来,先在河边溜一圈。”说完提笔在黄表纸上画了些看不懂的符号,又用蝇头小楷在火纸上写了几行小字,最后用浆糊将写好字的火纸和黄表纸粘在一起,正巧这会儿没人,金猴儿上前问道:“蚱蜢大叔,这法子能行吗?傻姑家那娃娃可都快丢一年了,还能找得回来?”

  这位青脸男子名叫蚱蜢,是村里有名的阴阳先生,平日里只要谁家有了白事都会请他去看阴宅,并为主人家指点趋吉避凶的法子,也不知他是从什么时候吃起了这碗饭,人都说干这行的都是上坟烧报纸,糊弄鬼的,但一旦轮到自己头上,却从来都不敢少了这一环节。可是这次不同,这回他不是为死人开阴宅来的,而是帮着寻找一个失踪近一年的孩子。

  他见金猴儿满脸虔诚,索性搁下笔,支开边上几个凑热闹的小毛孩儿,一本正经道:“可不能瞎胡说,这叫易魂,易就是换的意思,你没看傻姑一天到晚疯疯癫癫,哭着喊着要娃,他男人一直缠着我,我才答应用这法子试试,仪式马上开始,你可不能在这胡说八道。”

  金猴儿挠了挠头皮,说道:“晓得晓得,我哪里敢胡说八道,只是觉得这事悬得很,谁都知道傻姑那娃娃是跟她进山的时候被山鹰叼去了,事情都过去了大半年,哪里找得回嘛?”

  蚱蜢道:“我当然晓得,所以才举行这易魂仪式嘛,只要在中午十二点前,按我的说法将黑狗厚葬,就能晓得傻姑那娃娃还能不能找的回来。”

  “厚葬?”金猴儿瞪大了眼睛,继续道:“不是说活埋吗?怎么能说厚葬?”

  蚱蜢白他一眼,道:“虽说是活埋,也得叫厚葬,咱们是用狗的命换人的命,这叫死人活埋,行了,行了,你不懂,瞧着吧,傻姑这娃要是还活着,不出几天必定回家,要已经死了,今天晚上就能见他鬼魂回家。”说完又用剪刀裁些纸放在手边。

  金猴儿越听越玄乎,直觉得头皮发麻,说不出的瘆人。这种易魂仪式他倒是早就听说过,但从没有亲身经历过,正要再问,却见七八个大汉抬着一口棺材朝这边走来,傻姑的男人走在最前面,双手捧着一块红绸布,围观村民纷纷向旁闪开,让出一条通道,八人按照蚱蜢的比划放置好棺材,彩头朝向东南,彩尾朝向西北(注:传统棺材是长方体形状,有四块长条板和两块短方板构成,上下两条长板称天地,左右两条长板称日月,头尾两条短方板称彩头彩尾)。

  傻姑家男人将红绸布横搭在棺材上,蚱蜢让他把十几面用黄表和柳枝糊成的黄旗分叉在自家门口,又掏来一筐草木灰,均匀地撒在门前,这时傻姑一口一个“娃娃”疯疯癫癫地从屋里走了出来,她自打失去孩子,一夜之间就成了这幅样子,蚱蜢让人将她拖走,暂时回避。

  一切安排妥当,发现黑狗还没出来,傻姑家男人忙跑去催促,原来黑狗怯场,死活拽不出来。这条狗是为了易魂仪式特地从邻村买来的,金猴儿以为会是条凶悍的大狗,没想到黑狗瘦到皮包骨头,灰黑色的毛发显得它似乎从未吃饱过,尽管拼命向后退缩,但脖子上的绳索还是能死死将它拽住,由于用力过猛,两只眼珠几乎被挤了出来,见它死活不走,有人在它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脚,黑狗闷叫一声,将绳索拽的更紧了。蚱蜢摆摆手,道:“快点拖一边去,这里人多,吓到它不好。”说完用粗瓷大碗幺起一碗水,淋洒在棺材周围,又在傻姑家门口洒了一些。金猴儿不知这是什么意思,但也不敢再问。

  这时傻姑同族的三个妇女开始帮着分发红绸布,到场的乡民不分远近,人手一条,村民接绸布时都会先假客气一下,然后才恭恭敬敬双手接过,已经是上午十一点,所有事情准备停当,又有四名年轻人提着铁锹走了过来,脚上身上沾满了泥土,傻姑同族的一个哥哥上来发烟,口中不停念叨:“真是累了你们!”

  为首那人将铁锹倚在身上,接过烟,往耳朵上一别,说道:“不累,就是刚下过雨,湿的很,墓室已经打好,比蚱蜢所说的尺寸还大了一圈,要是显小,咱几个就再掏上几锹。”

  蚱蜢道:“够了够了,是个意思就行,你们先歇着,一会还靠你们埋呢。”

  那人道:“晓得晓得,这是当然。”说着又从桌上烟盒里抽出一支烟叼在嘴里。

  蚱蜢看了眼手上那块油亮油亮的手表,说道:“时候差不多了,把黑狗牵过来!”这时边上一个帮忙的近邻问道:“是不是该放鞭炮了?”

  蚱蜢道:“不急,等会合棺时再放,记住,起棺时也要放。”那人点了点头道:“晓得。”闪在一边,不再说话。

  这时黑狗被强拖着拽了过来,才离开一小会儿,它已浑身抖得厉害,四只爪子挂满了泥,每拖行一下,地上都会留下一行爪印,蚱蜢端起瓷碗,想在黑狗身上也洒些水,黑狗却怕的要死,拼了命上蹿下跳,又躲又闪,蚱蜢让人帮忙按住,喊了半天没人敢上前,傻姑家男人急了,几次想上前抱住黑狗,却苦于拽着绳索,腾不出手。

  这时人群里挤出一个愣头愣脑的大汉,蚱蜢喜道:“对对,雷子你来!”

  这人名叫雷子,他轻轻绕到黑狗身后,向前猛的一扑,双手拿住了黑狗的脖子,却发现狗脖子实在太细,一只手就能轻松攥住,这才松开另一只手,让蚱蜢快点洒水,黑狗大概惊吓过度,发不出任何叫声,只能听到呼哧呼哧挣扎的声响,像喉咙眼里灌满了热汤一样,蚱蜢迅速抖了几把水,忙道:“莫松手,莫松手!”说着拿起一块红绸布在黑狗身上一裹,又从包里抄起一把生铁长剪刀,剪断黑狗脖子上的绳索,大概剪刀不够锋利,铰了很多下才将绳索剪断,向雷子道:“千万莫松手,提到棺材边上来!”

  雷子依然将黑狗提到棺材边上,蚱蜢又命人将棺盖横着移开一条大缝,缝口刚好能够放下黑狗。这口棺材前几天淋了雨,又湿又重,几个壮劳力咬牙切齿才将棺盖移开,这时蚱蜢一脸严肃,向雷子说道:“一会我说入棺,你不用多想,马上把黑狗扔进棺材就行,其他人帮着迅速合上棺盖,都明白没?”

  大伙都道:“晓得!”

  金猴儿心跳加速,不敢想象黑狗被活活关在棺材里的情形,只是心中不停地反问自己:“黑狗脖子上没了绳索,被扔进棺材后会不会立马跳出来?”他生性软弱,心中这么想自然是希望黑狗能跳出来逃命,正胡思乱想呢,忽听蚱蜢高升叫道:“都准备啦!”话音未落,嘎吱嘎吱两声,将黑狗的两只后脚剪了下来,由于剪刀不够锋利,其中一只脚只减掉一半,慌乱之下也不顾上太多,随即命雷子将黑狗扔进棺材,黑狗瞬间发出凄厉的叫声,一波接着一波,叫的人惶惶不安。

  狗血淋的棺材上到处都是,蚱蜢用红布胡乱一擦,一并丢进棺材,就在棺材正要合严时,蚱蜢突然拿起一根事先准备好的木条,垫在棺材与棺盖之间,这样棺材就不会完全合严,黑狗鬼哭狼嚎的叫声从里面传来,依旧听得一清二楚。

  金猴儿双腿发软,浑身发抖,傻姑可能听到了狗叫,又疯疯癫癫走了出来,蚱蜢让几个邻居将她拉回,锁在屋里,随着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棺材被一群人抬着向墓穴走去,一路上都是黑狗的惨叫声,直到一锹一锹的土将它埋进墓穴,这声音才算消停。

  蚱蜢回到帐篷,在一张黄标纸上写了一行字交给傻姑家男人,他不识字,让蚱蜢读给他听,蚱蜢忙着收拾桌上的道具,随口道:“识字的人多呢,让金猴儿念给你听!”

  金猴儿接过黄表纸,颤声道:“黄口金童,亥末回乡,东南方位,白烟三尺。”

  傻姑家男人不懂这十六字的含义,向蚱蜢道:“啥个意思?”

  蚱蜢正色道:“如果你家那娃还活着,五天之内就能回来,如果已经死了,今天晚上亥时,也就是晚上十一点这段时间,他会从东南方向回家看你们,到时候让你女人躲到灶台后面,就能看见他啦,大门口刚才让你撒了一筐草灰,上面也会有他的脚印,你女人看见孩子必定大哭一场,哭完疯病也就好了。”傻姑家男人大喜,接过黄表纸连声道谢,似乎马上就能一家团聚,找到丢失半年的孩子。

  后续繁琐事情自然不少,都由亲邻帮着打理,傻姑家男人送走蚱蜢,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夜里十一点。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好不容易挨到傍晚十分,昏黄的天空飘起了雪花,这是入冬后的第二场雪,虽然来的不声不响,但却越下越大,待天黑时,地上已落满了厚厚一层,整个山村眼瞧着漫天飞雪,悄然入夜。

  和金猴儿一样,村民们都记挂着那天晚上的十一点,但直到第二天也没人敢去打听,大概雪太深了,没人愿意出门,直到有一天傻姑再次疯疯癫癫出现在大伙儿面前,这事才算告一段落,傻姑家娃还是没有回来,但傻姑是否像蚱蜢所说能够看到,或许只有她自己才能知道。

  金猴儿却像生了场病一样难过,每当看见傻姑,总能想起那条掉了爪子的黑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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