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结束(上)
“咳……咳……”艾泽瑞尔的骨头嘴巴里发出几声难听的咳嗽声，好像有几颗石子儿卡在他喉咙里了一样，也可能更像是锯子锯木头时发出的声音。
它的双手和脖子被那三枚黑色的棱刺紧紧地钉着，只有双脚还勉强能够活动，正竭尽所能地想要摆脱棱刺的束缚。可那三枚棱刺开始缓缓地向上抬高着，它的脚也跟着离开了地面，只能在空中胡乱地扑腾着，活像是一条被捞出水池里的鱼。
黑瞳微微弓着身子，双手像两条脱水的海带一样耷拉着，头则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抬起，姿势就像是一只僵尸——或者是精神病人。反正这两者之间的差别不算太大。
他的身后一片深幽的黑暗，仿佛一盆黑色的墨水池子。好象有顽皮的孩子把石子丢尽了池子里，这片黑暗便泛起了一圈圈柔和的圆形波纹，从中心向缓慢地外扩散着；三枚蜘蛛爪子一样的细长锥状物从这盆水池里伸了出来，长长地向外延伸。在那具被它刺穿的骷髅背后，这三根锥刺便走到了尽头。
“这……这怎么可能是黑瞳啊！这分明是……是只……是只怪物吧！”沙鹤有些惊惶地叫着，还险些因此被旁边的骷髅砍个正着。而这声惊叫被喊杀声和剑器碰撞的声音淹没了，只有他自己听到了这句话。
不过他说的确实是事实。如此诡异的动作，配合着周边的场景，无论是谁都不会认为处于其中的那个生物属于人类的范畴。
“咳咳……呵，小子，你还真是会骗人……居然装的这么像……让我放下警戒心，你也就好动手了吧……”
“按照现在的‘黑瞳’的思维模式来讲，这叫做兵不厌诈。不过我居然突然这么会骗人了，这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果然……咳……你不是之前的那个家伙吧……”
“当然。都已经暴露得这么明显了，我也懒得再隐瞒什么了。”黑瞳直起身子，一脸淡笑地耸了耸肩。转而又道：“不过我具体是谁你就别问了，反正我也不会说的。”
艾泽瑞尔微微点了点头。可他的脖子还被那根黑色的棱刺插着呢，这一动又是引起了一阵剧痛，又使劲咳嗽了好几声，那感觉简直是要把嗓子一起咳出来了。血量也因此浅浅的下降了几许，两只眼框中的火焰变得更加微弱了。
它还是勉强打起精神问道：“……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拥有权限级别的力量？”
黑瞳的目光突然冷了下来，沉声问道：“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会知道权限的事情。”
同时，那三枚黑色的棱刺开始缓缓地分散开来，一根根黑色的线绳从尖刺中分散出来，可又被艾泽瑞尔的骨头在末端束缚了起来，看起来真的像是一头随风飘扬的黑发。可其中隐隐蕴含着的杀意却让这头乌黑的秀发看起来危险异常。
“呵……你也用不着紧张……”艾泽瑞尔却完全没被这阵仗吓到，语气反而比之前更加平静了：“你忘了吗，我是新月联盟的人，是经历过第一纪元初开时期的人。”
“那又怎样？”
“我还以为你真的很懂历史呢……第一纪元的初期发生了这么大的事，难道你一点印象都没有？”
“……对啊……”被它这一提，黑瞳才恍然大悟：“‘天崩’事件，对吧？”
“嗯……那时候，大陆上出现了很多的权限碎片，而我们新月联盟也是因此而兴起的……”
“这也就能解释，亡灵术士的人为什么会看上你了。”
“呵，他们也无非就是觊觎我身上的权限罢了……不过……我是个怕死的人，最后还是选择了交出权限，换来这幅亡灵的身子……可这些家伙居然为了封口，把我丢在了地底，还对我下达了‘禁止离开’的最高指令……”
“对于你的遭遇，我表示深切的同情。”黑瞳摆出一脸悲彻的神情，可立刻又像变脸一样变得一脸冷漠：“不过现在，你该去死了。”
黑色棱刺彻底变成了丝线飞散开来，又立刻像小蛇一样地蔓延到了艾泽瑞尔身体的各处，将它像蚕蛹一样紧紧地绑成了一团。而后那细小的丝线爆发出了强大的力量，疯狂地往里收缩着。它身上的铠甲逐渐碎裂，里面露出的骨头也蔓延出一丝丝扭曲的裂痕，噼啪的碎裂声轻轻地响了起来。
而它这次甚至连惨叫都没能发出，大概是因为下巴被黑绳紧紧地绑起来了吧。只能听到碎裂的声音中隐隐传出的呜咽。停滞了许久的血条终于开始缓缓地下降了，最后则是定格在了红色，只剩很短很短的一截，两人之间的血量差瞬间就被反超了。
“对了，我还要问你点事。”黑瞳突然双眼一亮，那些紧勒的黑绳立刻收住了力，艾泽瑞尔也终于能喘口气了。
“你大部分的宝藏都藏在哪？”一边问，他一边让锁住它下巴的黑绳让开了道。
“咳咳……咳……你要杀我，我为什么还要告诉你？”
“如果你希望看到我们因为找不到宝藏而把你的城堡拆掉的话，请便。”
“……”艾泽瑞尔沉默半晌，随后无奈地叹了口气：“老奸巨猾……真是老奸巨猾……主阁楼最高层，我的房间，把长椅移开就能看到了。”
“谢谢合作。”说完，那些黑色的线绳又开始对艾泽瑞尔脆弱的身躯施加起压力来。
“……在我死之前，我想问你个问题，就当作是宝藏位置的交换，怎么样？”
“那得看情况。”
“你……不，你们。你们为了什么而战斗？”艾泽瑞尔用燃烧着微弱火苗的双瞳紧紧地盯着黑瞳的双眼，“金钱？地位？名誉？还是那些所谓的正义？”
“哦，就这个问题啊。”他淡笑道：“如果是这具身体现在的主人的话，他只是想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并且为了完成一个朋友的心愿而已。而我？我只是不希望看到他死罢了。因为如果他死了，我会很难办的。”
“不过，这些其实不是你想问的重点吧？”黑瞳又狡黠地笑了笑，说道：“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们都不是为了所谓的正义而战的那种傻乎乎的勇士。因为在我们眼里，正义只是统治者为了控制它的人民而捏造的谎言而已。我们永远只为了自己而战。”
“呵……没错，这就是我想听到的答案……你们都是很有潜力的战士，而我只能成为你们通往巅峰路上的垫脚石而已……让我死吧。只要不是死在那些满口正义的傻子手上，我也能瞑目了。”
黑瞳点头。
黑线没有再收缩，而是逐渐地膨胀了起来。它们不断迅速地涨大着，最后便化作了“嘣”的一声巨响，以及一躲浮现于空中黑色的黑色红莲。它吞没了那具脆弱的骨骸之躯以及他身上陈旧的铠甲，最后化为了丝缕的粉尘。
另一边。伴随着艾泽瑞尔的死去，那些破败的骷髅身躯也立刻跟着土崩瓦解。眼中的火焰瞬间便已然熄灭，回归了一片空洞。骨头架子也彻底散开，掉落在地上乱成了一团。
这也导致所有人发出的攻击全都扑了个空，九黎这个动作幅度大的更是直接就栽倒在了地上，和那些骨头来了个亲密接触。
转头一看，艾泽瑞尔的身影早就已经消失了，黑瞳则是没骨头一样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身旁散落着几根慌忙中落下的火折子。
他们不清楚具体发生了些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切都结束了。
……
带着鸟嘴面具，身披黑色长袍的人从走廊尽头的黑暗中走了出来，脚踏在架空而且薄薄的铁质钢板上一震一震的。
他缓缓走到中间那个发着微弱光芒的培养槽旁，安静地端详着浸泡在淡蓝色液体中的那个少年——他闭着双眼，好像是睡着了。
“……可怜的人。必须被卷入这样可怕的事情里面……不知道这对你来说，到底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
“诶……算了，这就是命运吧。”
他叹着气离开了，再一次消失在了走廊的尽头。
……
下面是黑瞳在昏迷之后“看到”的一切。准确的说，是墨凌天的记忆。
……
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孩正站在高楼的楼顶上胸口贴着栏杆的边缘，双手插在裤兜里，神情漠然地望着遥远的地面：一个由霓虹灯，汽车，行人组成的世界。他则是像身处于另一个世界一样，冷眼旁观着下面发生的一切：喧闹、混乱。
“身居高处却看着地面，是在寻死吗？”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男孩并没有回头，依旧带着淡漠的眼神看着地面：他眼里的神情完全不像是个孩子应该拥有的。苍老、麻木而且深邃。
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突然跳到了他的身旁，脸上带着一抹俏皮的笑容，睁着双明亮的大眼睛打量着他。
“……我觉得，我跟这个世界……这个社会格格不入。”
“又来了又来了，你就是这点最不讨喜。老是会想这些奇怪的东西。”女孩一脸不悦地说道：“就算你无法融入这个社会，那你为什么要在这里寻死？你其实很希望能成为一个普通的人对吧？你还是想和所有人融洽地相处吧？”
“……当然。”
“那就放胆上啊！怕什么！”
“……如果真有这么容易就好了。”
“……真是个麻烦的家伙。”女孩不满地嘟囔了一句，随即就双手一叠趴在了栏杆上，静静地呆在男孩的身旁。
“……你为什么还在这？应该有不少人找你吧？”
“确实，有好几个人约了我出去逛街。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先呆在你这个执迷不悟的家伙旁边，直到你从这个凉飕飕阴森森的地方下去再说。”
“……你还是放弃吧。我打算一整晚呆在这。”
“那就看看谁更能耗吧！”说着，女孩便气鼓鼓地扭过了头，把后脑勺对着他。
男孩瞟了她一眼，便看见她在风中瑟瑟发抖的身子。楼顶风大，她又只穿了这么点衣服，也难怪会抖成这样。
“诶……你赢了。”男孩长叹一口气，挠着头离开了栏杆旁边。“走吧。”
“诶诶诶！这么快就开窍了！”女孩立刻一脸欣喜地追了上来。
“……随你怎么想。”
“那跟着我们去逛街吧！”
“门都没有。”
“那我就继续回天台呆着！”
“……好吧。”
……
“……这就是对我的惩罚吧。”墨凌天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