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刺客工会（上）
走出酒馆时，顶端的天穹依旧披着那身流动着灰暗的流云和如碎银般闪烁的繁星的华丽长袍，而那轮散发着皎洁银光的新月被镶嵌在这长袍最显眼的一角，向大地散发着微弱的光辉。
黑瞳坐在一栋民宅屋顶的边沿上，面无表情，静静地仰望着天空。
大概是地处南端，所以不用担心大雪会将房屋压垮的原因，这里民宅的房顶都修建的十分平坦，上面还摆放着餐桌，衣架之类的生活用品，俨然已经成了居民们消遣的场所。
而这也方便了黑瞳这种又是个刺客，并且不喜欢人群的人。屋顶上又不用担心太嘈杂，而且空气新鲜，景色也不错，倒确实是个好去处。
之前会混到人群里到处乱走，只是因为太无聊了想找点事情做，所以才会挤到人堆里的。而现在想做的事已经做完了，接下来要去做什么他也想好了，就没必要再回到那个让他心生厌恶的地方了。
“喝了点酒，脑袋居然清醒了。”他拍了拍自己的头，把手指伸进乱如杂草的黑发中挠了挠。头皮清晰地传来了指甲刮蹭过后那种轻微的疼痛感。深吸了几口楼顶冰凉的空气，自己的大脑似乎被鼻腔传来的凉意更加清醒了几分。
抬起头来，瞭望白绫镇不远处的天岚山脉——连绵不绝的山峰在夜幕下更显凝重与沉郁，每一个棱角此时都为这山峦平添着崎岖、狰狞但刚毅之感觉。柔和的月光将这些棱角照耀得明暗分明。并非都市里花里胡哨的霓虹，而是暗淡却不失光明的，柔和的光。这种光在自然中，不需要任何粉饰都能显得幽美，令人心旷神怡。
“要是这种场景在现实中也能看得见，那该有多好……”黑瞳眼神有些迷离地欣赏着这仅存于画卷中的一目美景。
城市里的钢铁丛林已经让他感到疲倦。一样的房屋，一样的人类，这些都让他倍感压抑。即使有些树木，也只是敷衍似得在马路边上栽两颗，却无法融入周围的世界，让他觉得格格不入。
本以为到了荒郊野外，他就能逃离由钢筋水泥锻造的囚笼。但他看见处理在绿色田野中随处可见的水泥管道，房屋和纤细铁架堆成的电缆塔的时候，他感到了绝望。
人类是世界的病毒。他突然产生了这种感觉。
努力地在每一寸郊野上留下自己的足迹，自己的建筑。坐着艘飞船跑到宇宙里，在月球上放个空间站，都让他觉得不悦。好像这是在对着世界宣布：“看，这里是人类的领地，不是‘你’的”一样，自以为是。
“明明可以与世界泾渭分明地生存，对自己好，对世界也好。可为什么还努力地霸占每一寸土地？我无法理解……”
话说到一半，黑瞳突然如若从梦中惊醒般停下了话头，“呃……好像跑偏了。”他连忙甩了甩脑袋让自己清醒一些。“果然还是有点喝醉了吧……看来我的酒量还是很差……或者是困了？”
“算了……该去干点正事了……”他手撑着屋顶的边沿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沾染的灰尘，活动活动身子，还狠狠地按了几下关节。骨骼中迸发出“噼啪”的脆响。
伸出手指朝右一划，长条形的蓝色菜单便已然凭空出现。点开道具栏，手指灵巧一滑便划到了所有物品的最低端。选中了排列在最后的那件物品。目光跳过随之弹出的详细信息，而点中了最下端写着“装备”的那个选项。
一道正好圈住他身子的灰色光圈悬浮在了他的头顶，而后急速下坠到了底端。
原本还是黑灰相间的甲胄和里衬，突然之间变成了笼罩着全身的深黑色斗篷。斗篷的底部触及膝盖，兜帽安然地挂在背上，左胸处则用淡灰色的线勾勒出了两把交叉着的短刀的轮廓。除了标志外没有任何其他杂色的它看起来相当古朴，但黑瞳却十分的中意这件斗篷。
“‘夜罗刹的斗篷’……穿着挺舒服的。”黑瞳稍微挪了挪肩膀，好让这件斗篷与自己的双肩更加贴合。
虽然在现实中他从来不穿这种衣服，但真要穿起来却没有任何不适应的感觉。当然，主要还是这让他无比赏心悦目的黑色。就算穿起来会不舒服，他也会继续穿下去的。
“以后我也不打算脱下来了。”他抚摸着斗篷细腻却、厚实却并没增加太大重量的布料，不禁对这间斗篷更加有好感了。虽然是刺客工会的制服，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他对它的兴致。
从斗篷里探出手，在菜单上又连着点了好一会儿，最后将一封信发了出去。信的内容只有短短的一句话：
“刺客工会，位置。”
……
即使是在深夜，白绫镇的图书馆也依旧灯火通明着。虽然说开着灯并不意味着一定有人，但此时确实有两个孩子还在这书海里漫游着，连光顾着打盹开小差的管理员都有些惊讶。
“应该就是这本了吧……”惊寒蹲在地上，轻轻地用手将一本被压在书架最底层的书一点一点地抽了出来。虽然是被其他的书夹着，不至于积灰，但侧面暴露在空气中的书页已经有点泛黄了，看着也是经历了不少岁月的书籍。
在惊寒把那本书拿出来的时候，降灵正一脸不快地走过来，手里也抓着本老旧的书籍：“果然只是个小镇子，找了半天，比较全面的古代咒语书籍也就只有这一本，里面还只有古代咒语的起源和咒语的搭配构架，根本没有能学的法术，真是令人伤心……”
“你就知足吧，要是特殊魔法这么容易找得到，那不得到处都是大魔法师了？你还是先从基础开始慢慢学习吧。”惊寒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说话的同时，她兴致勃勃地翻开刚拿出来的那本书看了两眼，但很快就眉头一皱，又把书给合上了，将它书放在了一边，转头又继续仔细地在书架中一点点地翻找着。
“诶……”降灵垂头丧气地哀叹一声。转头她又问道：“对了，你要找的书找到了吗？”
“这儿呢。”惊寒拍了拍刚放在地上的那本古书。“不过这里有一些词是用古文字写得，我看不懂。”
降灵捡起那本书，正面赫然写着几个端端正正的大字：第一纪元历史详解。
“在陌生的世界看到这么端正的楷体倒真是莫名的亲切……”她眼神古怪地看着手上的书。
“那也总比满眼望过去都是些看不懂的奇怪字符要好的多吧？”说到这儿，惊寒也不禁哀叹了一声：“我现在就是这种状态……看过去有一大堆鬼画符一样的文字，根本看不懂……”
阿瓦隆世界的古文字和使用文字是有区别的。现在这里所有人使用的文字都是能够被“语言同化”直接翻译成自己所能听得懂的语言。但古文字不一样。
古文字据说在大荒芜时代，甚至在此之前就已经存在了。所以即使是在这个世界的人眼中，这种文字也像是鬼画符，就跟林影他们这些用惯了端正的现代汉语，而对比较扭曲的甲骨文感到滑稽和晦涩是一个道理。而法术的咒语也就是由一个个的古文字拼凑成的。
由于这种语言不会经过“语言同化”被翻译成能听懂的语言，逐渐地也就被人弃之不理了。除了法系职业者和专门研究古文字的人，基本上就没人再能看得懂这些语言了。
“诶，对了！”她突然扭头看着降灵，问道：“你不是懂古文字吗？过来帮我翻译一下。”
“我？！”降灵惊讶地指着自己：“我只懂咒语诶！不过对拼凑成咒语的那些古文字到确实能够明白一些……不过我可不敢保证翻译过来的正确率啊。”
“没事，总比继续找书来得好。快点过来帮我翻译一下。”
降灵凑到林影身边坐下，看着她手指指向的那个像是用弯曲的爬虫堆成的几个字符。她微微皱了皱眉头，嘴唇也在嗡嗡地低声念着，却不敢直接念出来。显然是对自己的理解程度还不够自信。
最后她还是说出了一个完整的句子：“……当日、月失去它的光辉与力量，当天空如破碎之镜遍布裂痕，即为秩序崩塌之时。”降灵皱着眉头说道：“用古文字写的……听起来像是某种预言……”
“我靠！”惊寒惊讶地说道：“这么长一串句子你居然还真给我翻译出来了！”
这回居然是降灵没心思胡闹，依旧皱着眉头，伸手往前翻了几页，终于找到了这章文字的标题。
“‘天崩’事件……听着耳熟……诶？黑瞳和那个叫……哦，艾泽瑞尔的骷髅战斗时好像提到过这东西！”降灵这才恍然大悟地说道。
“你也听到了？”
“嗯，依稀听到了点，还有什么新月联盟的……不过听得不太清楚。”降灵点头说道。
“我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劲，所以才来这里查资料的。”惊寒将书页翻回了刚才的位置：“说不定能找到点关于那个‘权限’的信息，没准能帮到队长。”
“嗯……因为那时候，队长的变化真的很大，简直就像是换了个人似得，还是不太放心啊果然……”降灵也凝重地点了点头。
“谁也放心不下吧。赶紧着，接着帮我翻译这句……”
“没问题……”
……
白绫镇附近不远处的树林里，沙鹤和月华一前一后气喘吁吁地奔跑着，最后则在一块空旷些的地方停了下来。
晚上的树林僻静而深邃。月光洒落，透过树叶之间的间隙形成一束束洁白的光照射到了地面，使整个树林显得优美而宁静。然而他们俩却没那闲情去欣赏这一美景。
“周围应该不会有人了吧？”沙鹤紧张兮兮地环顾四周，生怕有人跟踪它们似得。
月华边喘气便摆了摆手：“怎么可能，这么晚，而且是树林里，怎么会有人嘛。”
“既然这样，那就在这里开始吧。”沙鹤语气凝重地道。说着，他召唤出了自己的菜单，手指在上面飞舞了几下。
一道巨大的光圈浮现空中，随后飞速下降到了底端。
一具身穿满是凌乱划痕的金色盔甲的傀儡突然出现在了空地上。仔细一看，这赫然是他们在亡灵古都里交战过的那具傀儡。
“话说，你说你搞到了特殊职业？靠不靠谱儿啊？别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啊。”月华叉着腰靠在树边，有些半信半疑地看着沙鹤。
“不清楚。”沙鹤一边上下检查着那具傀儡，一边直截了当地答了他一句。“但在我捡那具操纵傀儡的骷髅兵的尸体时，从它身上搞到了一个水晶球……”
“这我知道。你把那玩意拿出来之后就昏过去了，在地上躺了半天，差点把我吓死。要不是你的血量条还在，我就直接跑出去叫队长他们过来了。”月华眉头一皱，对这事非常不快。
“那时候我好像做了个梦。梦里有个声音告诉我，如果我愿意接受它的传承，就将这枚水晶球放到傀儡的手上。八成就是传承那个操纵傀儡的隐藏职业了吧！想想就让人激动！”他带着激动的表情说道：“这种职业……太适合我了！”
“靠！这么老套的剧情！是不是还得到了本武林秘籍啊！”月华语气古怪地问道。
“别扫兴嘛！好不容易弄到了点有搞头的东西！说什么也不能放过！”沙鹤依旧兴致勃勃。
“诶……希望不会捅什么篓子吧……”月华无奈扶额。
“准备了哦！”沙鹤从自己的道具栏里调出了那枚水晶球：大小跟个篮球差不多，晶莹剔透，里面没有一丝杂质。相信要是降灵看到了，一定会把它给抢过去的。
这次拿着水晶球他并没有晕过去，反而更加精神了。
他颤抖着声音倒数着：
“三……”
“二……”
“一！！”
他立刻将那枚水晶球塞到了傀儡右手的手掌心里。
……
不一会儿，昊严的回信就来了。
“回炽鸣，我带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