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回 裁决长老
忘尘谷。深夜。
一具肥胖的巨型身躯自山谷边缘的茂林之中挤了出来，他抬头望望天上的朦胧月色，又眺了眺山谷中央依旧亮着灯火的院落，心里暗骂：“他奶奶的，千辛万苦终于摸到这里来了，等会儿还不看我放一把火将这里全烧光！”可转念又一想：“好歹我曾经也是黄金山庄的庄主，发号施令，一呼百应。自从投靠了超凡帮，天天要看祝山海这狗日的脸色，现在居然又派我来干这种脏活！真他娘憋屈！”又忽而想到：“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权当是韩信胯下受辱、越王卧薪尝胆了！”
没错，这内心波澜起伏的大胖子，正是“富可敌国”欧阳通。
欧阳通好不容易才挤出茂林，紧随其后又钻出数十名超凡帮的精锐武士，个个手执利刃，黑巾蒙面，在月色的掩映下仿佛百鬼夜行，教人望而生畏。
“苍平、裴延空、林逦、暮雨子等十人去了沙场约祝山海决战，眼下忘尘谷里最厉害的恐怕也就属那碎了右臂的‘石尊’祖魁，正是轮到我将这些残兵败将一网打尽的时候！”念及此处，欧阳通忽又想到忘尘谷中面容姣好、身姿婀娜的慕容烟、铁倩以及众多双戟堡女眷，便不由得信心大增，整个人也意气风发起来，低声对身后的武士们下令道，“你们兵分三路包抄下去，招子都给我放亮些！”
“是！”超凡帮的精锐武士们领命行动，动作斩钉截铁而又悄无声息。
欧阳通也亲自领着一队人走小径闯入忘尘谷中，他以气功见长，虽然体型肥硕，步履却甚是轻盈，不旋踵就已经翻墙进到了一处宅院里。
这处宅院并没有掌灯，在朦胧的月色下显得鬼气森森。
欧阳通早已断定中原白道精英尽出，都前去约战祝山海了，今夜的忘尘谷应该没有一人能成为他的对手。
就在此时，宅院里屋的大门霍然朝外洞开，一阵阴风霎时席卷出来。
“少在这里给我装神弄鬼！”欧阳通练就一身纯阳真气，从来无惧对手的阴寒路数，眼下功力运转，迎面的阴风立即四散飘去。
“我倒要看看你是何方神圣？”欧阳通大步踏进屋子里，他带来的一小队超凡帮武士也随后鱼贯而入。
不料当他们全体都涌进屋子里后，房门竟又倏地给自动阖上了，除非房门背后早就安装好了机括，否则显然是有人在暗中隔空运功发力。
一个阴沉的声音忽然响起：“我当祝山海会派‘冷血观音’或者倭国刀剑之神前来偷袭，没想到来的居然是你这胖子。”
超凡帮的武士们早已飞快点燃了火折，祝山海借着火光循声望去，只见屋中正襟危坐着一位老者，满头白发齐肩，一脸肃穆神情。
欧阳通定睛一瞧，辨认道：“你就是双戟堡的宇文纶吧？”
白发老者点点头，他正是双戟堡的首席幕宾宇文纶。
欧阳通轻狂一笑，道：“今夜我特意来此杀人，你可是要阻拦我？”
宇文纶沉吟道：“老朽虽年迈体弱，却也看不惯你在这儿耀武扬威。”
“哦？”欧阳通喝问，“看你都一把年纪了，难道不怕死？”
“我当然怕死。”宇文纶古井无波地说道，“我要是不怕死，就和苍盟主一同去找祝山海拼命了。”
欧阳通狞笑道：“那敢情你遇见对的人了，我正好送你去阴曹地府，找苍平他们团聚！”语罢，欧阳通袍袖猛地一挥，只见一道寒光闪出，竟快若闪电向着宇文纶面门射去。
常言道人不可貌相，欧阳通看似肥硕迟钝，实则狡猾奸诈，居然先下手为强，趁人不备对宇文纶放了暗器。尤其欧阳通以气功见长，所放暗器在他雄浑真气的激发之下，更叫如虎添翼，声势夺人。
暗器瞄准的是宇文纶的眉心。
只听半途传来锋刃割裂皮肉的声响，原来宇文纶为了抵御暗器，猝不及防间竟不惜以自己的双臂上前格挡。
当宇文纶看清欧阳通射来的是一柄锐利至极的飞刀时，汩汩鲜血已经顺着他的双臂流淌了下来，淅淅沥沥滴落到地面上。
欧阳通的飞刀着实快！他见自己一击得手，狂妄道：“我这一刀不过探你虚实，哪知你实力不济一个照面就负伤。如此看来你还是引颈待戮的好，莫作无谓的反抗！”
宇文纶抬手看了看自己正流淌着的鲜血，道：“欧阳庄主武艺高强，难怪连‘红袍黑鞭’曹人恶也被你给做了。世人只道欧阳庄主富可敌国，却忽视了你一等一的好身手。”
欧阳通道：“你现在说这些可晚了，你再怎么奉承我，我今夜还是要杀你。”
宇文纶轻叹一声，道：“我不是奉承你，我只是替你惋惜。”
欧阳通喝问：“替我惋惜，惋惜什么？”
宇文纶道：“惋惜庄主的大好前程，今夜就要断送在这忘尘谷里了！”
“放屁！你少在这里信口雌黄、虚张声势！”欧阳通一挥手，下令道，“你们上去给我把他剁成肉泥！”
脚步声响，超凡帮的精锐武士们一齐包抄上前，拔刀相向，准备给眼前的老者来个千刀万剐。
然而谁都没有注意到，宇文纶的眼神在一瞬之间便锐利起来，仿佛是一柄剑，一柄出鞘的血红色利剑！他的双眼竟霍然转变成为赤红色！
此时对面砍来的刀剑在他眼里像是慢动作，宇文纶双臂洒脱一展，方才尚未凝固的鲜血挥洒而出，下一刻竟在半空爆出一蓬殷红色的血雾！
血雾之中似乎蕴藏着什么见血封喉的剧毒，超凡帮的精锐武士们一头扑将进去，眨眼便纷纷栽倒伏尸，竟连挣扎一下的机会都没有，且还都呈现出恐怖的七窍流血之状！
超凡帮这一队武士共计九人，不旋踵尽皆毙命身亡，欧阳通看得倒吸一口凉气，不禁呆立当场。
血雾迅速散去，宇文纶的双眼也恢复正常颜色，几下呼吸吐纳，仿佛没事人一样，一副云淡风轻的神情。
欧阳通目眦欲裂，惊惧得说不出话来：“你……你……”
宇文纶道：“你就不该来这里的。”
欧阳通指着宇文纶问：“你……这是用的什么邪法？”
“邪法？”宇文纶不置可否，“你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
“我知道了……”欧阳通豁然一惊，勉强镇定下来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哦？”宇文纶道，“你倒是不妨先说说看。”
欧阳通道：“武林之中以血为媒、神功大成的只有两人，一位是‘血手无情，万里催命’的公羊夺，还有一位是当年魔门的裁决长老‘血灵君’，我想也就是您老了吧？”
“哈哈！想不到欧阳庄主不光好身手，还有好阅历！”宇文纶幽然道，“老朽曾经确实在圣教总坛担任过裁决长老一职，诨号正是‘血灵君’……”
“果真是你！”欧阳通道，“想不到当年叱咤风云一时的魔门裁决长老，如今竟然栖身在白道双戟堡之中。”
宇文纶似在回忆往事，道：“算起来这已经是圣教分裂后，我在双戟堡的第十二个年头了……”
欧阳通一听这话知道大事不妙，体内真气已经开足全力运了几个周天。
宇文纶目光森然，睥睨着欧阳通道：“你不光富有，还很聪明。”
欧阳通叹息道：“我可能就是太聪明了，聪明反被聪明误……”
宇文纶道：“一个人若是太聪明了，往往会招来杀身之祸。”
“今夜我既然识破你的身份，想必你也不打算放我活着回去。”欧阳通正色道，“可你也非三头六臂，若要杀我欧阳通，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宇文纶道：“我要杀你，并不是怕我的身份被揭穿，而是为了双戟堡的安危……”
“还不是他妈一样！”话还没说完，欧阳通已经拔身而起，挥手一记重拳捣出，同时袍袖**出五柄飞刀，从不同方向直攻宇文纶周身。
宇文纶霎时只觉得劲风扑面，不由感叹欧阳通充沛浑厚的气功修为着实不凡。然而感叹归感叹，宇文纶手底却也不敢怠慢，抬手凌空便力劈四掌。他的掌上有血，只见半空划过四道血痕，欧阳通的四柄飞刀被血痕拦阻，仿佛立时就陷于泥淖一般，再也前进不了分毫，下一刻竟不可思议地旋转调头，朝着扑将过来的主人欧阳通身上扎去。
此时欧阳通全身贯满真气，就像使出了横练一类的功夫，飞刀加身纷纷弹开落地，满身肥膘竟是安然无恙。
“噗嗤”一声，宇文纶却身中欧阳通残余的第五柄飞刀！这一刀扎在肋下，整个刀刃完全没入了体内。
最要命的是紧随其后还有欧阳通的一记重拳！
“廉颇老矣！”欧阳通边出拳边呐喊。
宇文纶中刀后脸色惨白，目光却再一次转变为可怕的赤红色，咆哮道：“既然知道我练功以血为媒，你还敢给我放血？”
闻言欧阳通霍然一怔，想不到自己竟重蹈覆辙，不过捣出的那一记重拳已直轰宇文纶胸膛。
不料此时宇文纶的身躯像是被一阵风吹起，略一晃动已避开了欧阳通的重拳，同时斜身突进，伸手骈指如剑，直插向对手的咽喉。
欧阳通一拳落空，在巨大冲击力的带动下，仿佛自己全力以赴地撞在宇文纶的骈指上，眼前猛然就呈现一片血海翻腾的景象。
血海浪涛澎湃，竟是欧阳通满腔的鲜血自咽喉上的破洞中喷薄而出！
“血灵君……血灵君……”欧阳通最后在心中念道，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再没了气息。原黄金山庄庄主、现超凡帮聚珍部天王“富可敌国”欧阳通就此授首。
过了好一会儿的沉静，宇文纶才捂着肋下被扎的飞刀，跌跌撞撞推门走出屋外。抬头月色依旧朦胧，整个忘尘谷里却杀伐之声四起，想来今夜进犯的其他几队超凡帮武士，也都遇上了中原白道提前部署好的埋伏。
宇文纶坐在宅院之中的石凳上，反手拔出了肋下的飞刀，又给自己点穴止血，咬着牙好一顿忙活完，才长舒一口气，心道：“看来人不服老不行，自己已经十二年没跟人动手了！遥想曾经正值壮年的时候，有一次中原武林围剿圣教，自己独战各大门派的高手，足足斗了四天三夜，力毙三位掌门、七名护法，经此一役‘血灵君’才名声大噪，在教内被提拔为裁决长老，与护持长老并列，地位仅次于教主一人……”
“想到圣教，我宇文一脉真和它渊源匪浅。早在三百年前那个动荡的朝代，当时的圣教教主宇文智及，正是我的先祖……”
“当上裁决长老后，自己也亲身经历了圣教的分崩离析，那一场场为了争夺圣教教主宝座的混战，至今想起还心有余悸……若非承蒙雪山宗的白光明搭救，自己这位长老只怕早已舍身殉教了……”
忽然，一群人风风火火地冲进宅院里，打破了眼前“血灵君”的万千思绪。
宇文纶抬眼望去，领头之人正是“石尊”祖魁，而后是慕容烟、贺春英、铁倩、孔动丞、谢韬、吕音霸等人。他们个个手持兵刃，也皆是浴血负伤的模样。
祖魁赶忙上前问道：“宇文公可还好？”
“老朽尚有口气在。”宇文纶道，“其他偷袭的超凡帮众，你们全部都解决了？”
祖魁朗声一笑，道：“几波跳梁小丑，一并给打发掉了！”
外面果然没有了方才激烈的杀伐声响，宇文纶知道祖魁嘴上虽说得轻巧，但看样子必是经历了好一番生死血战。
铁倩到屋内检查了欧阳通的尸首，出来说道：“这胖子罪大恶极，现在就这么轻易伏诛，倒是便宜了他！”
祖魁道：“他若无功而返，想必祝山海也不会放过他的。”
一提到祝山海之名，众人心里又不禁咯噔一下。
就在这时，负责探听情报的“无踪盗”滑老幺跃进了宅院里，难掩兴奋之色，喊道：“我带来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滑老幺也不卖关子，还没等别人发问，就自顾自说了出来：“他们打败了超凡帮，祝山海受伤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