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1章 九极风光,人道真法
七长老全身大震,他的嘴巴成了O形。
而遥远的遗都塔楼之上,那个长老拼命揉眼睛。
他旁边的弟子嘴巴张得老大:“师尊师尊,第七层!第七层!”
“三千年来,第二次出现七层天骄……七层天骄也!”长老扯着自己的胡子:“宗主尚在闭关,会因此子而出关否?”
林小苏踏足七层之上,也是暗暗心惊。
上得此台,他的修为被死死压制在窥天。
他的窥天岂是一般的窥天?
他在窥天境时,就可以踏足悟境领域,杀悟境如杀鸡。
也就是说,只要对方战力未曾突破悟神境,都不足以对他形成压力。
而这级平台,他感受到了压力。
比当日悟境给他的压力还强。
世间除了他这样的怪胎,还有谁能在窥天境界硬扛悟境压力?
这七级台阶,几人可以登临?
林小苏看到了一位。
一位立于台阶边缘的人。
此人身上的衣衫破破烂烂,但很干净。
大风吹过,他的头发飞扬。
一双亮如剑光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小哥,来自何方?”声音传来,甚是温和。
林小苏目光落在他的颈上,此人颈上有一串奇异的项链,项链之上九颗小小的头颅,头颅颜色各异,有雪白的,有漆黑的,有紫色的,有鲜红如血的。
魔气纵横。
极度特异。
“来自荒都!”林小苏道。
“贵姓?”
“苏姓!”林小苏道:“前辈又是何人?”
“莫要称前辈,如蒙不弃,称我洞兄如何?本人洞三秋!”
洞三秋!
林小苏轻轻一笑:“在脚下遗都之中,小弟听过洞兄之传说。言你为三千年来,第一位踏入七级台阶之人。”
“洞某当日并非刻意张扬,只是无奈。”洞三秋道:“苏兄弟却又是因何而登七级台阶?”
“小弟只欲一观当年人皇悟道地之绝世风光。”
“苏兄弟欲观人皇悟道地之风光,请来这边,这一侧,有你想看的风景!”洞三秋道。
林小苏随他来到适才他坐而观景之地,目光朝下一落,他的心头大跳……
正常情况下,登高而俯视山河,山河星罗棋布见得多了,但是,下方雪原场景,让他心头激荡。
山脉、河流、道路宛若一幅天造地设的乾坤八卦图。
每一道线条,都带着无与伦比的玄机。
耳边传来洞三秋的声音:“苏兄弟心怀天下,情济人道,此‘人道真法’他人观之只是山川河流,而在你观来,该当另有一番感悟,是否如此?”
林小苏猛然一惊,目光投向洞三秋。
洞三秋双手轻轻一拱:“重新见个礼吧,山野闲人洞三秋,见过雪衣侯苏大人!”
林小苏道:“洞兄……认识我?”
洞三秋道:“昔日我洞族被魔门欺压,子弟四散而逃,我有一亲姐逃到了江南地,落地生根,去年年前,家姐传讯于我,称江南之地业已太平,子弟安居乐业,全拜雪衣侯所赐,随信传来的是你之画像,家姐之意,我心明之,她是希望我能出山助你,但是,我昔日入雪原,与师尊有言在先,除诛杀魔门之外,不得卷入世间纷争,方致辜负家姐之意,今日侯爷来得此间,实是天意也!”
林小苏内心全是感慨。
下江南,于他其实只是加重自身筹码的一步棋。
然而,水泼上墙面,终有痕迹。
这一趟下江南,他触动了许多人的利益,但是,也给更多人带来了利益。
很多域外势力恨死他。
但是,也有很多百姓感谢他。
比如说,这位洞三秋的姐姐,这位姐姐按年龄算,少说也有几百岁,他甚至不知道她身在哪个州哪个府,但是,照样给了他一份他完全不知道的回报。
“洞兄脖子上的人头,俱是来自魔门?”林小苏道。
“是!”
“依小弟看来,个个都是执境。”
“是!”洞三秋道:“然而,距离洞某终极复仇路,还差之遥远也,所以,洞某也只能在这人皇悟道地,再多千年打磨……苏兄弟不想在此地闭个关么?”
“小弟不想欺骗洞兄,小弟登此台,的确是为人道真法而来,然而,这七层之上,尚无法一窥人道真法之全貌,小弟欲再上一层。”
洞三秋脸色微变:“苏兄弟,七层可窥真法,此为人皇之规,虽然无法一窥全貌,但终究也是极大的机缘,世间几乎所有的顶级高人,欲窥真法者,也俱在此间窥之,你可知为何无人起再上一层的念头?”
“为何?”
“只因第八层于第七层,是一天堑!压力十倍递增,若是无法承受,打落九极台,就无法再度登临。”洞三秋道:“是故,依愚兄之见,你不若先在此地闭关参悟,待得参悟了眼前所见,再决定是否冒险一登。”
“洞兄好意,然小弟心意已决!”林小苏道:“拜别洞兄,小弟去也!”
他的腰慢慢一躬……
全身真元这一刻全部凝聚……
他感受到了来自上方的压力。
这压力真正如同排山倒海。
第八层之上,外界不可见,哪怕站在第七层,事实上也是看不到第八层的,只因为上方终年浓雾阻隔,这浓雾,无论何种修为都看不穿。
“苏兄弟……”洞三秋一声轻呼……
轰!
一声轻震,林小苏猛然跃起。
身影就此没入浓雾之中。
洞三秋脸色真正改变。
他是三千年来第一个踏上第七层平台的人。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第八层的恐怖。
以他无比扎实的根基,无比坚毅的毅力,在此平台苦修三百年,借天地重压一遍遍锤炼己身,他还是不敢挑战第八层平台,一旦失败,他也就丧失了再次登临九极台的资格,九极台上修行,于他是最好的地方,他可不想失去这种世人不能惊扰、根基百炼千锤的最佳修行地。
但这位雪衣侯,直接就挑战了。
这一挑战,他不知道结果。
因为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结果都不会向他呈现,成功了,他开创了最大的奇迹,别人也不知道。失败了,被九极台打落雪原,也没人知道会掉在雪原哪个角落。
再说林小苏,人在空中,心跳欲裂。
他真正感受到了身体的极限。
他动用了他全部的根基,他动用了他所有的潜能。
如此虚空一跃,穿破下方的迷雾,他看到了第八层的风光,然而,上方宛若天倾一般的重压,化为怒涛要将他砸下。
他最高的高度,离第八级台阶还差三尺!
区区三尺,他竟然再无余力跃上。
但是,林小苏手猛地一伸,拍在面前的石壁之上,这一拍,借力而起!
脚下浓雾一扫而空,身边浓雾完全荡开,他看到了下方的万里山川,依然不是那幅如同乾坤八卦图的全貌,但是,比起第七层却又清晰完整了许多。
林小苏目光抬起,打量着上方。
上方还有一级台阶。
仅仅一级,宛若天梯。
拼,还是不拼?
其实不是问题!
他来九极台,不是只为看风景,不是挑战自己的潜能,而是带着明确的任务。
他需要看到“人道真法”的全貌。
他要让他的薪灯,真正演绎“方寸天道”。
残图悟道,有太多的变数。
惟有真正完整的人道真法,才能确保他的薪灯,照亮人族前行路!
林小苏坐于第八层平台之上,闭关调息。
一个小时之后,他缓缓站起。
向前踏出一步。
这一步,如负重山!
压力比起下一层的压力,加重的不再是十倍,而是几十倍,甚至百倍!
这样的压力,他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再度跃起哪怕一寸,唯有肩扛如山重压,以双脚丈量这道天梯。
每一步,都是天堑。
身后,都是万丈深渊。
天无尽头,路无尽头,压力层层迭迭,也是永无尽头。
不知何时,他的额头全是汗水,他身体,如同崩紧的钢索,每一寸血肉都在用力,每一根神经都在用力。
他似乎一步从执道战力强行打下,失去了所有的修为,成了一个普通人,肩扛数百斤重压,攀登一座高不可攀的高山。
很久都没有出的汗,透体而出。
很久都没有感受到的疲惫,通体都是。
汗水湿透了脚下的白石,遥望山顶,依然是遥不可及。
这……
真的上得去吗?
这时候退回去,算不得被打落。
回到第八层,想必也可以参悟人道真法,世上那些顶级高人参悟人道真法,绝大多数都在第七层,我在第八层,比他们依然高出一筹,有必要为一个看不到希望的所谓第九层,承受筋骨齐折,满盘皆输的结果吗?
这个念头从心头升起,他有那么片刻时间,真的生出了放弃的想法。
但是,回想这一路走来的历程,回想在那最艰难困苦的岁月中,前辈的舍生忘死,展望两年后的天地大劫,想象着自己亲人在大劫中有可能出现的种种……
他深吸一口气,拼了!
念头这一刻无比的坚定。
他的剑心,这一刻,格外通透。
他的脚步重新变得稳定。
步步前行,不去管这倾天之压,会不会造成身体的永远损害,只有一个目标,哪怕修为尽废,肉身全毁,老子爬也得爬上去!
时间流过,他没有感觉。
脚下踩中的什么,他不在乎,步步而行,纵然前路永远没有希望,他也永远在步步前行……
他耳畔似乎传来了炮火隆隆。
……
山高万仞,高不过心头的信念。
路长万里,长不过心头的挂牵……
第七层,洞三秋静静地看着第八层。
上方云雾缭绕,什么都看不清,但他心头,波澜起伏。
自己身负血海深仇,自己自命心坚如铁,困于此台三百年,却不敢妄动半步,难道这就是他与雪衣侯的差别?
莫若也拼上一拼!
且看自己的极限潜能究在何处……
突然,他的目光下落。
下方第三级平台之上,凭空出现一人!
转眼间,此人出现于第四级平台,他竟然看不出此人是如何上来的。
再一个瞬间,第五级,第六级。
无声无息间,一条人影出现在他的面前。
此人,身着灰衣,看着不过四五十岁的年纪,但是,他的眼睛,却带着大超脱,似乎已然跳出了世道沧桑……
“你是……”洞三秋只吐出两个字。
面前之人目光一抬,洞三秋突然觉得轮海似乎受到了强烈压制,他的心头狂震。
此地乃是九极台。
世间不管何人来此,修为全都被压制在窥天。
理论上,不管是谁来到这里,他洞三秋都无惧。
但是,面前之人却改变了这一铁则,竟然可以压制他的轮海。
“姓苏的小子,上去了?”来人道。
“阁下是谁?找雪衣侯何事?”洞三秋深吸一口气,沉声道。
“如果本座言,欲抽其筋、剥其皮,阁下会如何?”来人道。
洞三秋缓缓站直:“那,洞某只能告诉你,九极台不欢迎你,请你下去!”
呼!
来人轻轻挥一挥衣袖。
仅仅是衣袖一挥,七级平台上,宛若大浪翻滚,洞三秋倒退十丈开外,已到平台边缘,他的心头狂震。
这……这怎么可能?
身在九极台上,我该当是无敌的,纵然三执大能来此,也只能是我手下败将,为何会这样?
“不错!能接我一击而不下高台,无愧于人杰也!”
轰!
一掌穿越所有的空间,宛若凭空出现,印在洞三秋的前胸,洞三秋身不由己,坠落高台。
此人目光抬起,看着上面的第八层。
身影一动,他也钻入了上方的云雾之中。
片刻时间,他立于第八层平台之上,目光四顾,终于有了震动:“第八层竟然无人,这小子,有点意思!”
下方的异动,未曾惊扰到林小苏。
他终于来到了最上方,第九层平台近在咫尺。
但是,最后一步,却是如此的诡异。
压力完全实质化,上面的空间,看似空空荡荡,但宛若透明的坚冰一般。
四周群魔乱舞,脚下万鬼如索,耳边鬼哭狼嚎。
压力之下,他的肋骨似乎根根断裂。
杂音之下,足以扰乱所有人的心智。
只要稍有懈怠,必定是万劫不复……
然而,林小苏目光抬起,他的剑心宛若穿天之剑:“破!”
一声大吼,石破天惊!
他一步踏出,穿破无穷阻碍,稳稳站于第九极高台。
这一步踏出,所有的压力烟消云散。
所有的鬼哭狼嚎完全静音。
天空云彩格外高远,碧空万里如洗。
他的目光下落,看到了自己脚下。
遗都清晰在目,脚下的来路,清晰在目。
这座高峰,真身显现,赫然是一头巨大的雪白乌龟,他立于乌龟的脑袋之上。
乌龟的龟背,就是万里雪原。
万里雪原上,山川、河流,全都是雪龟背上的龟纹。
整只雪龟,一揽无余。
雪龟背上的纹路,再无遗漏。
每一条纹路,都带着大道玄机,组合起来,妙用无穷。
林小苏收敛心神,盘腿而坐,眼纳万里雪原,参悟人皇辛帝留下的“人道真法”。
人道真法,并非藏于密室深殿之中,而是一直都在阳光下。
唯有身在九极台,才能一窥全貌,你可以说是视野决定角度,也可以说是,这是人皇辛帝的用心良苦。
唯有真正可与他比肩的万古人杰,才有资格执人道真法,演绎“方寸天道”。
时间一天天过去。
转眼间已是七天七夜。
这一日深夜!
荒都朱雀大街,乌云盖顶,春雨将至。
一只蝴蝶翩翩,飞入云王府。
七皇子云王,坐于锦云阁中,他的四周,有七位隐龙,藏于各处。
这是陛下为皇子们配置的。
济王身死济州,陛下绝非蠢货,已然意识到危险,是故,打破祖宗成例,启动隐龙防护各位皇子。
云王作为新晋的亲王,又有沙场军功在身,目前乃是东宫最合适人选,他配置的隐龙,规格也是最高,一名执道,六名悟规。
每个人都是某个领域的绝对高手。
然而,没有人注意到这只蝴蝶。
春暖花开,蝴蝶翩翩,谁会在意?
岂料,这只蝴蝶飞到云王身后三尺处,突然爆裂……
这一爆,整个王府,罩入烟尘之中。
那名执道隐龙一冲而起,身形突然就此僵硬,扑嗵倒下,宛若寻常人。
云王脸上有惊恐至极的表情,手中的酒杯脱手而落,酒杯尚未落地,他的血肉尽去,化为白骨。
怦!
酒杯摔碎,白骨出现裂痕。
风吹过,裂痕上一层白灰卷入风中。
慢慢的,白灰吹尽,锦云阁中的云王,只剩下一套亲王王服,还有七八套宫女服装。
“啊……”后院一名侍女一声尖叫,声音戛然而止,她身上的皮肉也全部分解。
深宫之中!
陛下长身而起,一声怒吼震动深宫!
无数大臣飞入深宫之中,陛下身在文灵殿,面孔完全隐藏于黑暗之中。
“陛下,此……此必是万毒门的手段!”镇天阁主雷天轮道。
“敢在荒都毒杀亲王,简直是肆无忌惮,无法无天!”宋立夫也怒不可遏。
“正是,万毒门敢行如此恶事,皇朝之死敌也,该当针对万毒门立刻启动报复……”
“雪衣侯,身在何处?”陛下沉声道。
“雪衣侯十日前就已经离开荒都,去向未知。”雷天轮道。
陛下目光缓缓射向下方一个角落:“林爱卿!”
所有人目光同时射向那个地方。
那个地方,相比较其他地方而言,稍显黑暗。
黑暗中一人出列,赫然是御前银使林未央。
“陛下!”林未央躬身道:“微臣不太认同各位大人之见。”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
不认同对万毒门的评价?
这事儿容得下你不认?
万毒门前杀济王,后杀云王,如此肆无忌惮,天人共愤,你敢不认岂非找死?
众臣齐怒。
“你且道来!”陛下沉声道。
林未央道:“各位大人都觉得万毒门是真凶,该当将矛头直指这位元凶,微臣不否认万毒门该死该灭,但是请各位大人好好想想,真的就只有万毒门从中谋事吗?”
“林大人何意?”雷天轮道。
林未央道:“诸位大人,出手之人固然是万毒门,打的固然是报复镇天军灭千毒宗之旗号,但是,他们首杀兰宁王,次杀济王,再杀云王,又哪是如此简单的?有迹象显示,他们这一杀,是在策应心门对东宫之部署安排!”
所有人全都大震。
对啊!
如果只是万毒门的报复,他们为何有如此精确的选择性?
万毒门并没有控制朝堂的传统。
心门才有!
事实上,万毒门也是不适合控制朝堂的,他们以毒入道,老百姓心目中,闻毒色变,这样的势力,其实不适合控制朝堂,只适合成为威慑。
而心门呢?
一惯的作派就是掌控朝堂,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两大顶级势力,在兰州那次会谈时已经体现了结盟之势。
具体印证就是:万毒门编造“帝皇失德,需要退位让贤”的流言,而流言流遍兰州城时,林未央亲赴兰州,已经查出了一大堆推波助澜之人,确认是心门的人。
这就表明,万毒门与心门,在大荒境内,结了盟!
而他们出手杀了三大王爷,每一个,都是杀之前,离东宫最近的那一位。
哪有如此巧法?
“说下去!”陛下沉声道。
林未央道:“陛下,既然已经知道连杀三王的事件,是心门与万毒门合谋,那我们就不能陷入对万毒门予以报复的思维陷阱,因为万毒门总部远在中域,世俗界根本没有可供报复的支点,对其报复也是徒劳无功,不若我们转换思路,先给予这位帮凶致命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