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5：面子和里子
四月末的京城，春意已深，路旁的国槐抽出了嫩绿的新叶，在午后的阳光下泛着油润的光泽。
连空气中，都似乎少了几分北方的干燥，多了一丝江南水汽般的润泽。
王盛刚从怀柔“成龙快乐园”那喧嚣而忙碌的工地，以及《博物馆奇妙夜》仿佛永无止境的后期制作会议中抽身。
回到京信大厦那间能俯瞰城市喧嚣的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喝口茶缓口气，桌上的保密专线电话便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韩三坪。
“老师。”王盛接起电话。
“在哪儿呢？”
韩三坪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一如既往的中气十足，但今天似乎额外夹杂着一些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郑重与机遇感的微妙情绪。
“刚回公司，正准备看看《功夫足球》北美最新的数据简报。”王盛如实回答，顺手拿起助理早已放在桌角的文件夹，上面是新线影业刚传真过来的最新票房统计。
“数据一会儿再看，先说正事。”韩三坪的语气严肃了几分，“我刚从总局开会回来，接到一个通知，需要正式向你传达一下。”
王盛放下文件夹，身体不自觉地坐直了一些。
能让韩三坪用如此正式口吻传达的“通知”，绝非寻常。
“您说。”
“美国迪士尼公司，”韩三坪一字一顿，清晰地吐出这个名字，“通过官方渠道，正式向咱们总局发出了邀请。邀请总局派出一个代表团，下个月，也就是五月份，访问美国。”
迪士尼？
王盛眉头微挑。
这个时间点，有点意思。
“访问的名义呢？”王盛问道，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轻轻敲击。
“名义上是文化交流，重新翻拍一个有些年头的合作项目——《中华掠影》。”
韩三坪解释道，“现在迪士尼旧事重提，估计是看中了咱们入世后巨大的市场潜力，想提前铺铺路，卖卖好。”
王盛了然。
迪士尼乐园内的“中国馆”长期播放的《中华掠影》是一部拍摄于上世纪80年代的影片，内容已经陈旧，无法展现中国改革开放后的新面貌。
中方对此也有更新需求。
而这次合作重拍，直接推动了迪士尼落地魔都。
这好像就是游乐园战争的开端？
王盛思索了下，问道：“重启《中华掠影》……那么，代表团里除了总局的领导，必然需要一支电影制作团队了？”
“没错。”
韩三坪肯定了王盛的判断，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制作团队，上面定了，由上影厂，也就是现在的上影集团牵头，朱泳德带队。”
老朱啊。
熟人。
让他带队？
王盛几乎能瞬间想象出朱泳德此刻在魔都得知此消息后，那志得意满、仿佛拿到了“钦差”身份般的表情。
这确实是个露脸的好机会，尤其是在国际上，尤其是在迪士尼这样的平台。
“上影厂底蕴深厚，朱总经验丰富，由他们负责这个项目，倒也合适。”王盛语气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哼，少跟我来这套。”
韩三坪在电话那头笑骂一声，显然看穿了王盛的口是心非，“朱泳德那点心思，谁不知道？
他想借着迪士尼的跳板，给他自己、给上影厂在国际上挣点名头，最好能搭上线，以后合拍片、引进片什么的，多分杯羹。”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只有他们师徒之间才有的默契和推心置腹：“不过，总局领导的意思，可没那么简单。让你也跟着去。”
“我？”王盛适当地表示了一点“惊讶”。
“对，你。以顾问的身份。”
韩三坪的语气变得意味深长，“领导的原话是：‘让王盛那小子也跟着去转转，看看。他脑子活，路子野，除了这个《中华掠影》，看看还能不能从米国人那里，掏出点别的什么好处来。总不能好处都让朱泳德他们占了。’”
明白了。
王盛嘴角勾起一丝了然的笑意。
总局领导看得清楚。
《中华掠影》这种官方色彩浓厚的文化宣传项目，交给体制内的上影厂牵头执行，名正言顺，政治上稳妥。
但高层也深知，这种项目往往象征意义大于实际商业利益。
真正能在市场上掀起风浪，能实质性地推动产业进步，甚至带来真金白银的，还得看王盛这种在市场上杀出来的“野路子”。
让他以“顾问”这个身份灵活、权限模糊的位置加入，既不影响朱泳德明面上的主导权，又能确保代表团里有一个真正懂市场、敢下手、能捞取实利的人。
这是让他去“搂草打兔子”，主业是陪太子读书，副业是看看能不能顺便牵几头肥羊回来。
“明白了，老师。”王盛收敛笑意，声音沉稳，“我会做好准备。”
“嗯，具体行程和手续，总局外事司会直接联系你们公司。你提前把时间安排出来，护照签证什么的都准备好。”
韩三坪叮嘱完，又问道，“北美那边反馈什么数据了？”
“我看下……”
王盛目光立刻投向手边那份还没来得及看的简报，迅速翻到最后一页的累计票房数据——
55，340，000USD（约合5534万美元）。
上映一个月，累计票房已达五千五百多万美元！
这已经完全超越了新线最初那乐观估计的三四千万的预期，甚至将原本时间线上《英雄》在北美最终收获的五千三百多万美元票房也甩在了身后！
而这，还是在没有完全享受到世界杯最强热度加持的情况下取得的。
此外……
还有一条重磅消息，借着世界杯马上就要开始的这股全球热潮，新线决定给《功夫足球》转入长线放映，放映期至少会横穿整个世界杯。
王盛把这两条消息告知完。
“长线放映……”
韩三坪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计算的光芒。
世界杯是全球性的体育狂欢，其带来的关注度和话题性是现象级的。
《功夫足球》将“功夫”与“足球”这两个在西方都具有极高认知度的元素巧妙嫁接，此时转入长线放映，恰如一阵东风，直送青云！
可以预见，随着世界杯赛事的推进，尤其是在有亚洲球队参赛、或者出现精彩进球、爆冷比赛的时候，这部充满热血、梦想和东方幽默的足球电影，将会吸引多少原本并非影迷的体育爱好者走进影院？
这波长线放映，简直是把《功夫足球》这艘已经扬帆出海的快船，直接塞进了一条奔涌向前的全球性流量大河之中！
最终会被推向何等高度？
六千万？七千万？甚至……触摸到那对于非英语片而言近乎传奇的八千万、乃至一亿美元门槛？
韩三坪深吸了一口气，即便以他的沉稳和预见，此刻心脏也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了几分。
这不仅仅是票房数字的累积，更是一种文化符号的确立，是“盛影出品”在国际市场上分量最直接的体现！
“看来，这次美国之行，底气更足了。”韩三坪对着电话，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但那份隐含的锐气却仿佛能穿透听筒。
王盛感慨道：“是啊，东风来了。”
“就看你这艘船，能借着风势开出多远了。”韩三坪，“去了那边，眼睛放亮一点。迪士尼的动画、皮克斯的技术、好莱坞的发行网络……能看的都看看，能学的都学学，能挖的……也别客气。”
“我明白。”王盛点头，“《中华掠影》是面子，咱们自己捞到的好处，才是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