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想快点醒来
悔恨在顾承礼的胸口疯狂蔓延。
他想起苏阅微在机场找他要回戒指时，脸上的愤怒，“你只是送了一个戒指给我，最情动的时刻都没有说出让我嫁给你的话。
干嘛又暗戳戳地收回去？
你在怕什么？
不就是一个戒指吗？”
是的，他在害怕什么？
还有什么能比此刻更可怕？
两年的感情，没有机会说出的永远，以及苏阅微最后的卑微姿态，就像一根根针，不停地在他心底最柔软的部位扎着。
“说我们会一直在一起。”苏阅微乞求的声音，在宽敞的候机大厅穿梭。
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形同虚设。
他没有回应。
苏阅微的声音不知被风吹往了何方……
顾承礼趴在窗玻璃上，苏阅微在机场失望悲伤的样子和她此刻脸上的平静重叠在一起。
顾承礼的心不停地往下坠。
他的膝盖像是失去了最后一点力气，跪在了地上。
他的背挺得直直的，双手依然趴在病房的门上，像在忏悔，也像在祈祷。
抿得紧紧的双唇，没有了一丝血色。
“我们……我想要我们一直在一起……”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像是把心撕裂了发出的声音。
旁边的颜亦舒茫然地看着他。
曾经，她对他那么不满，恨不得用世界上最狠的话去刺伤他……
站在高一点的角度往下看，好人和坏人，都是可怜的人。
颜亦舒的胸口一阵绞痛。
这种痛，让她无法分辨，是因为恨顾承礼之前对苏阅微的不够用心，还是因为他此刻的伤痛如此明显。
苏阅微昏迷不醒后，颜亦舒一直最希望的就是顾承礼能跪在苏阅微的面前后悔，痛哭！
她没法原谅顾承礼在苏阅微最需要的时候不闻不问！
可是，当她真的看到这一幕，看到尊贵的顾承礼双膝跪下的时候，她的心里竟连一丝痛快的感觉都没有！
她咬紧嘴唇，脑海里闪过两年来苏阅微与他相处的画面，要是说顾承礼不爱苏阅微，她是不可能相信的。
但是，苏阅微最重要的时刻，他确实没有陪伴在身边。
顾承礼可能有自己的苦衷。
可是，命运从来对苏阅微不假以颜色……
如果苏阅微不再醒来，顾承礼再后悔，又有什么用？
看着躺在重症监护室昏睡的苏阅微和跪在冰冷的地板上的顾承礼，她的心一片狼藉……
“为什么要等到这时候才后悔？”
她的声音冰冷无比。
说完，她没有回头，转身向电梯处走去。
重症监护室外，只剩下顾承礼孤单地跪在那里。
“微微……”顾承礼痛声低呼，“……要怎样，你才肯醒过来？”
他平生很少相信神明，唯有此刻，他希望神明能保佑苏阅微快快醒过来。
无论让他付出什么代价，只要苏阅微能快快醒过来，他都愿意！
可是，她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他从没想过，她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竟是：“顾承礼，我这一次真的认命了。”
他不想认命。
少年不甘的誓言，母亲早逝的悲哀，被白梅算计的愤恨，都不曾打败过他。
唯有这一次，他快撑不住了。
他承认，他真的有做不到的部分。
他开始有了一种生来为何的迷茫和无力感。
以前，他总也不能理解，妈妈为什么会因为爸爸移情别恋而想不开。
此刻才发现，原来失去最爱的人，活着可能真的比死去需要更大的勇气……
他的心脏一直处于绞痛状态。
像有一把无形的刀，一直在他的心脏处翻搅。
他痛得就像马上会死去一样。
体内的血液，一时汹涌澎湃，一时又冰寒彻骨……
苏阅微有一次和他讨论过关于“殉情”的事，问他，会不会殉情……
原来，坚强地独自活下去会让人这么绝望……
他不知道跪了多久，起来的时候，膝盖已经完全没有了知觉。
一站起来，就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他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再爬起来，扶着墙壁，一步步往外走去。
苏阅微跟他说过，起风的苏黎世湖很美。
她在苏黎世湖边的时候最想念他。
他的世界似乎已经全然崩溃。
医院离苏黎世湖不远，他跌跌撞撞地来到了苏黎世湖边。
柔和的灯光下，湖面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空中有淡淡的白雾。
他孤独地在湖边行走，陪伴他的只有异乡的夜。
夜色将他孤独的身影变成了一个剪影。
漆黑的剪影，透着说不出的沉重和悲伤。
像是为了呼应他内心的凄凉，忽然下起了雨。
雨点透过树叶洒落在他身上，他慢慢地，僵硬地走着。
仿佛没有感受到雨的来临。
身上的白衬衫被打湿了，冰冷地贴在身上……
雨越下越大，像是要下进他的灵魂一般……
从没想到，来到这个陌生的国度，迎接他的竟是一个梦魇般撕心裂肺的夜晚……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20度的气温配上这样的雨，对才从江城赶来，没来得及换上薄外套的他来说，确实是寒意十足。
他被冰凉的夹杂着暴雨的狂风吹得瑟瑟发抖。
身边仿佛有急刹车的声音，还有人从汽车中探出头来骂他……
仿佛有路人问他，怎么了……
如果……
苏阅微不再醒来……
在狂风中……
在陌生的人潮里……
他麻木地，缓慢地走着……
仿佛他的一生都行走在这样冰冷的雨中。
偶尔出现过太阳，偶尔也闪现过彩虹。但更多的时候都是在下雨。
他茫然地看着前方，雨太大了，什么都看不清。
雨水冰凉透心，可是他早已习惯了。
妈妈离开那天，也是下着这样大的雨。
从那以后，他知道，他再也没有可以依靠的怀抱。无论碰到什么事，他都不再害怕。
是的，哪怕那时他只有十岁，他就什么都不怕了……
为什么，此刻这么害怕……
不知走了多久，雨渐渐停了……然后，又开始下……
他的白衬衫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他麻木地走着。
脚步渐渐由僵硬变得虚飘起来。
不真实的感觉变得越来越强烈。
这不是真的，应该只是在做梦。
他想快点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