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1章 杜垩登
在女性卓尔精灵的引领下，罗兰一行人离开了螺壳舰，踏入了那片被诡异菌光笼罩的幽暗地域。
脚下的地面松软而潮湿，铺满了不知名的黑色苔藓。
巨大的发光真菌如同沉默的哨兵，在他们经过时，菌盖上的幽蓝或惨绿光芒会微微摇曳。
空气中那股混合着腐殖质的甜腻气息萦绕不散。
略显沉闷的氛围被走在最前方的维康尼亚打破。
女性卓尔精灵稍稍放慢脚步，与罗兰并肩，猩红的眼眸在昏暗光线下闪烁着审视的光芒。
“以您的实力，完全可以将我们彻底清除。”
她的声音依旧带着警惕，但少了几分最初的冰冷。
“为何选择留手？”
“就像我的朋友说的那样.”
罗兰平静地回答。
“我们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寻求信息而已，并非无谓的杀戮。”
这段简短的交流似乎稍稍缓和了气氛。
在随后的路途上，女性卓尔精灵又试探性地询问了几个问题，关于他们的来意，以及为何要与灰矮人同行。
罗兰对此始终保持着坦诚而克制的态度。
经过一段蜿蜒向下的路径，周围石笋的形态变得越发怪异扭曲。
或许是被罗兰展现出的强大实力与表现出来的诚意所影响，这位卓尔精灵女战士终于微微偏过头，用一种正式了许多的语气说道。
“我是维康尼亚……”
她略去了家族名。
“还没请教您的名字，人类强者。”
“罗兰。”
简洁的回答在幽暗的通道中回荡。
维康尼亚轻轻颔首，算是记下了这个名字。
队伍继续在寂静中前行，只有脚步声在空旷的地下空间中回响。
远处，那些带有尖锐线条的建筑轮廓，在弥漫的微光中显得愈发清晰与森然。
跟随着维康尼亚，罗兰一行人穿过最后一片如同骸骨般林立的石笋丛，真正踏入了卓尔精灵的营地。
眼前的景象让罗兰略感意外。
与他预想中阴森诡谲的卓尔城市不同，这片营地处处透露着一种……
破败。
许多建筑的外墙覆盖着厚厚的、如同黑色脉络般的苔藓，一些尖锐的塔楼有明显的破损痕迹，只用粗糙的石块勉强填补。
悬挂在建筑之间的、原本应是精致蛛网装饰的织物，如今大多陈旧不堪，甚至断裂垂落。
营地里行走的卓尔精灵们，身上的皮甲与袍服也大多显得暗淡，边缘磨损，带着岁月和艰苦生活的痕迹。
然而，与这物质上的匮乏形成强烈反差的，是营地中每一个卓尔精灵的精神面貌。
他们苍白的面容上不见阴郁与麻木，猩红的眼眸中反而闪烁着一种近乎炽热的光芒。
彼此间的低语交谈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行走的步伐轻快有力。
甚至连那些在阴影中巡逻的战士，其挺直的脊梁和锐利的眼神，都透着一股昂扬的斗志。
整个营地仿佛被一种无形的、积极向上的气氛所笼罩，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盛大的庆典，或者……
正在期待某个重大转折的来临。
这诡异的反差，让罗兰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
而罗兰一行人的出现，立刻引起了所有路上卓尔精灵的注意。
那些苍白的面孔上瞬间浮现出毫不掩饰的戒备与审视，猩红的眼眸冷冷地聚焦在这群不速之客身上。
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弓弦被拉紧。
然而当他们的目光落到走在队伍最前方的维康尼亚身上时，那份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敌意便被强行压制了下去。
没有发生冲突，街道上的卓尔精灵们只是沉默地向两旁退开，与他们保持着一段谨慎而充满疏离感的距离。
就这样，在一种近乎凝滞的寂静中，他们被带到了营地的中心区域。
首先映入罗兰眼帘的，是一片令人震撼的、盘踞错节的巨大根须。
这些根须如同苍灰色的巨蟒，又像是某种古老生物的庞大血管。
从众人头顶上方那片深邃的、点缀着无数细微光点的夜空中垂落而下，深深地扎入营地中央的地面。
它们相互缠绕，构成了一个天然的、带有某种神圣与蛮荒气息的庞大结构。
其规模之大，仅仅是目视便能感受到一股沉重的压迫感。
罗兰下意识地抬头，想要追寻这些巨大根须的来源。
然而下一刻，他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看清了。
那些原本被他误认为是遥远星辰的细微光点，并非镶嵌在无垠的夜空之中，而是无数散发着幽蓝、惨绿光芒的苔藓，密密麻麻地攀附在……
一片无比高远、却坚实无比的岩石穹顶之上。
那根本不是什么夜空，而是洞穴的顶部。
直到这一刻，罗兰才彻底明确地意识到。
他们此刻，并非身处什么星光下的荒野，而是正置身于一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地下空腔之中。
在这片令人敬畏的巨大根须之下，维康尼亚所说的长老居所，却只是一栋看起来十分朴素的木屋。
它由未经精细雕琢的原木搭建而成，低矮而简陋，与营地中那些尽管破败却仍带着锐利线条的石质建筑格格不入，仿佛是被无意间遗落在此一般。
维康尼亚停下脚步，转向罗兰，微微欠身。
“罗兰阁下，还请在此稍候片刻，容我先进去通……”
她的话音未落，众人前方不远处的空间陡然发生了一阵不自然的扭曲，光线如同透过晃动的水波般荡漾起来。
有过研习戏法的经历，罗兰第一时间捕捉到了这异常的波动，心中凛然。
“这是……法术的波动？”
就在他思绪电转之际，一个略显佝偻的身影已从那扭曲的空间中一步踏出。
那是一位年老的卓尔精灵，身形比维康尼亚要矮小些，苍白的皮肤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如同干涸的土地。
他穿着一件看似普通的深色长袍，手中拄着一根歪扭的木杖，唯有那双猩红的眼眸，依旧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
“没错，而且还是空间法术……”
确定猜测的同时，罗兰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丝讶异。
尽管他穿越至此方世界后，早已听闻法术的传说，自身也研习过戏法，更与巫妖、恶魔这等强大的施法者生死相搏。
但在非战斗的日常情境下，亲眼目睹一位施法者如此从容地施展法术，尤其是较为高端的空间法术，这还是第一次。
震惊之余，一个更大的疑问浮上心头。
据加尔维斯所言，即便魔力元素日渐复苏，地表精灵也并未恢复施法能力。
为何这位深居地底的卓尔精灵长老，却能够施展如此手段？
正当他思索间，年老的卓尔精灵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维康尼亚身上，嘴角牵起一个难以捉摸的弧度，声音沙哑地开口。
“维康尼亚，看来你带来了几个…有趣的客人啊……”
话音未落，罗兰身旁的杜尔迦却再也按捺不住。
这位灰矮人领袖猛地踏前一步，铜铃大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佝偻的身影，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杜垩登？诸神在上…竟然真的是你！你这家伙”
话音还未曾完全落下，名为杜垩登的卓尔精灵长老也终于将目光聚焦在灰矮人领袖粗犷的面容上。
下一刻，这位一直方才还显得沉稳甚至有些阴郁的老精灵，脸上也瞬间爬满了如出一辙的惊愕。
那双饱经风霜的猩红眼眸骤然睁大，握着木杖的手指甚至无意识地收紧了些许。
“杜尔迦？”
他失声叫道，沙哑的嗓音拔高了几分，带着同样浓烈的难以置信。
“你这该死的石脑袋混球……罗丝在上，你居然还活着？”
眼见两人如同见了鬼般的反应，罗兰原本按在腰间剑柄上的手悄然松开，微微绷紧的肩背也重新放松下来。
虽然还不清楚这位卓尔精灵长老与杜尔迦之间具体有何渊源，但从两人这毫无作伪的震惊表情，以及那脱口而出、毫无仪态可言的称呼来看……
罗兰脸上的神情不由得变得有些微妙。
“看来……至少不是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