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2
我、孟菱站在旁边都没有办法,都闭口不说话,各自怀揣着各自的心事,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站在身边的张铭弘倒是望了我们很多眼,但是无奈我们都好像石化,最后他为了圆场不得罪同学,只好给他们商量说:“这样吧,我们都退一半吧我们可以抱,但是时间要减去一半。好不好?”
听见这话,同学们纷纷表示赞同,高呼可以,张铭弘又再次看向我们这边,我扯了扯孟菱的衣角,意为询问她的想法。孟菱回过头去,然后再转过来,并没有抬头看我,只是那样很犹豫地转了转眼珠,最后僵硬地点了一下头。
张铭弘走过来,用手轻轻环住了我,我双手下垂,脸颊发烫。身边的同学们大声地数着秒数,有些又在大声的发笑。时间很缓慢很缓慢地流逝过去,我感觉这是迄今为止我所度过的最为漫长的半分钟,时间就好像凝固般静止不动。余光里,孟菱始终都没有抬起头来,但是却可以很明显的看出她的身体在颤抖着,我的身体也开始随着她开始颤抖起来,并且开始变得不自在,开始僵硬。张铭弘有可能感受到了我身体的僵硬,于是在我的旁边轻轻地说:“你何必这样委屈自己呢?你这样说会败坏自己的声誉的。”我的心猛地颤了一下,脸颊随着这句话变得愈加地烫。而就在这时,一直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孟菱推开人群,向着外围撒腿就跑。我见状立马推开了张铭弘,在一边拱手连连道歉的同时,又一边顺着孟菱跑过的地方,向孟菱飞奔而去。孟菱的体力本来就不是很好,跑到花坛边就停下来了,背对着我,手抬起来好像是在捂着胸口。我在她身后五米左右的地方就停下了,然后放慢脚步向她走去,因为我这样急匆匆的追过来,并没有想好该怎么样去对她说。我本来打算的是在这行走的过程中,可以利用这短短的几十秒去组织一下台词。但是我发现我错了,因为我的大脑完全是一片空白。
在不知不觉中,我已经走到了离孟菱只有不到一米的身后,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转到了孟菱的身前。孟菱正在大口大口的喘气,但是她又埋着头,从她喉咙里发出的低沉的呜咽声证明了她在哭。我慢慢的把手放到她的肩上,在指尖触到她的肩膀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好像在引爆一个定时炸弹。但是还好,孟菱并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用力甩开我的手并且指着我的鼻子大骂我们已经不是朋友。她只是那样安静地站着,没有说话,没有移动,任凭我的手放在她的肩上,只是她的肩膀并没有因为我放上去的手而停止抽动。
就这样过了好久,连天空中的星星都不再眨眼,有可能在公园另一端的人已经有说有笑的散了,但除了我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一个人来找到孟菱,安慰她或是对她说再见。公园里的人零零星星的朝门口走,夏日里略带热气的风扫过我和孟菱的脸颊,蛐蛐儿在歌唱着不知名的曲调。不知道过了多久过后,孟菱终于抬起头来,我颤抖着抬起手替她擦掉眼泪,她那双被泪水浸湿的眼睛直勾勾的望着我,像是在奢求着什么。我被她这样的眼神望得不知所措,只好结结巴巴的说:“对……对不起。”
孟菱又埋下了头,用手捂住脸,瓮声瓮气地说:“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
我又伸出手,想要再次把手放在她的肩上,只是我好像没有这个勇气,只好把伸在半空中的手又很不自在的放到了腿的两侧,手在不自觉的卷着衣角。
孟菱再次抬起头,眼眶通红,她问我:“你说,我是不是特别自私啊?”
我在心里整理了一下台词,故作镇定地说:“没有啊,也许,是你太喜欢他了。喜欢一个人,想要走出来是很困难的。”我装作一副很有经验的样子,对她这样说。(……)
她用纯粹的眼神望着我说:“你……喜欢张铭弘吗?”
我感到很是惊讶,心里暗自疑惑为什么孟菱会这样想我,她难道是在怀疑我吗?但是为了保持我们之间的那一点信任,我只好这样说:“怎么会呢,我发誓,我绝对没有喜欢张铭弘。我是绝对不会抢走你的任何一样东西的,包括张铭弘。这是我们从小就有的约定啊,难道你忘了吗?”
又过了一会儿,孟菱抬手擦掉眼泪,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好,我相信你。但我需要时间。”
说完,孟菱就与我擦肩而过,独自朝公园门口走去,走的很慢很缓。我在考虑自己要不要跟上去,但是我又觉得她自己先走应该就是不想要与我同行,所以我并没有跟上去。我站在原地,看她落魄孤单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黑暗里,最后脱离我的视线。在这个过程中,我的眼圈也开始发烫,说不出来原因,只是有一点想哭。我又在那里站了一会儿,才转过身去,为了不与孟菱碰头,只好用迟钝的步伐向公园侧门走去,准备绕一个大圈儿回家。途经刚才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的地方,那里摆满了饮料瓶子,除了在夜晚里独自发出暗香的花,就只有我一个人和残留在这里的同学们的欢呼了。原来这些同学早就已经离开了,我冷笑了一声,顺手捡起一个脚下的瓶子,又使劲向地面砸去,瓶子落地的时候发出一声空响,像是对我落魄心灵发出的一声无形的嘲笑。
我望着眼前的狼狈景象,不禁骂了一句:“去你的,有病吧。”虽是这样说,但是我的眼泪却从眼底滚落出来,不知道我是在怜悯孟菱,还是在怜悯自己。
时间飞快地划过了钟表和日历,都说时间是治愈心伤最好的药,但是在我的身上却不见其成效。还有一天就是报告成绩的日子了,这些天,除了每天颓废的在家里窝着追几部肥皂剧,和哥哥聊天,偶尔独自出去买一点东西以外,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医院了。这么多天过去了,安夏虽然已经出了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但是仍然不见他睁开眼睛。陈晓渝一天到晚在医院里忙东忙西,我实在是看不下去,就去帮助他照顾安夏,也正好可以让我不再去想我和孟菱的那档子事情,稍微得到一点儿解放。
今天下午,我坐在医院巨大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撑着太阳伞在马路上行走的如同蚂蚁一般的人们,听着安夏输液的水滴下来的声音,就那样发了神,足足几分钟都保持着那样一个姿势,一动不动。病房门被轻轻地推开,缓缓的脚步声悄悄的靠近我,其实我是知道的,以为又是陈晓渝准备来捉弄我,所以我并没有心思回头。
然而,也就是因为这个没有心思回头,酿成了不可挽回的错误。很多年以后,但凡我一想起这个没有心思回头,就会觉得异常后悔,就像是有东西用力的敲击我的心脏,敲得我的内心不断的涌出血来。我尽力不去想,但是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也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再次醒来,是因为陈晓渝在我耳边声嘶力竭的吼叫,我就那样倒在地上,对之前发生的事情完全没有了印象。陈晓渝把我扶起来,又把我拥入怀里,然后把神志不清的我摇来摇去,红着眼睛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等缓过神来,第一反应并不是回答陈晓渝的问题,我抬起头来,向安夏的病床望去,空空如也,只有被掀得凌乱的被条和挂在高处的输液瓶。我抓住陈晓渝,用颤抖的声音问他:“安夏呢?他在哪里?”
陈晓渝侧过头说:“安夏被人拔了氧气管,现在正在手术室里。”然后他转过头来望着惊魂未定的我,把我拉起来,朝病房门口走去。终于反应过来的我一把甩开陈晓渝的手,把陈晓渝扔在身后,迈开步子朝手术室飞奔而去。可是谁知道呢,在我飞奔出去的同时,陈晓渝却顺势滑落在墙角,捂着胸口大口大口的呼吸,使劲捶着自己的心脏位置,眼泪大颗大颗的掉下来,像是很心痛的样子。他一副让人看了觉得心疼的样子,但是过路的人中,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在想着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伤心。
我一路扑腾到手术室门口,又是那个我一直都不愿意看见的词语:抢救中。我一下子哭出声来,两腿一软,双手紧紧的抓住胸口的衣服,在内心深深的自责:你看,湘云,你都做了一些什么啊,不会保护自己不说,还害得一个无辜的人被再次推进手术室。我越想越觉得自己无能,开始不自觉的用手使劲的扇着自己的耳光,一声又一声脆响在我耳边蔓延开来,一丝又一丝的疼痛使我的脸变得火辣辣的,从我旁边经过的人都用疑惑的眼光看着我,然后都走得远远的。陈晓渝从我的身后一把拉住我的手,我想要使劲挣脱,无奈却拗不过男生的大力,只好任他这样拉着我,但是我嘴里的因为哭泣而发出的声音却没有间断。陈晓渝转到我的前面来,替我擦掉眼泪,把我的头轻轻地搁到他的肩膀上去,然后环手轻轻抱住我说:“没有关系的,你别哭了好不好?”
我已经失去了力气:“可是我后悔啊,为什么当时我不转过头去看一眼呢,那样安夏就不会进手术室了对吧?你怪我吧,你怪我吧,这样我的心里有可能会好受一点。”
陈晓渝在我耳边轻轻的说:“湘云,没有人要怪你,不是你的错,等那个坏人抓到了,我们就一起去怪他好不好?”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那样一动不动的坐着,脑海里全是安夏那张苍白的脸。我捂住脸,哭得瓮声瓮气的。
可是,谁又知道呢,在我身边一直不停的给予我安慰的男孩,才是真正伤心的那个人啊。
领成绩单那天,我看见了孟菱。几天不见,她好像憔悴了许多,我想要过去给她说话,但是每当我一靠近她,她就会躲得远远的,像是为了逃避我一般。我在那天也看见了张铭弘,自从孟菱的生日过后,应该是我把他的心伤了吧,他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看我,每次经过他都只是低头看地。
我想,这就是吧,我这么多年以来悉心培养的友谊,就在那样一个误会之下支离破碎。
我们终究会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
烈日持续烘烤着大地,街上的人不多,经过的小店里都把冷气开的很足。我撑着太阳伞,前往医院。安夏再次从重症监护室出来了,又睡在原来的那张病床上,脸还是那样苍白。只不过,医生告诉我们,因为安夏被拔掉氧气管的时间过长,导致缺氧,虽然命是保住了,但是不保证他不会因为大脑缺氧而不能行走,所以我们得做好心理准备。不过,如果双腿真的不能行走了,在医生的药物调整下,安夏积极配合的话,还是有很大可能恢复的,就是,很疼。最后,也是最致命的一击,由于长时间缺氧,所以会缩短性命。至于多久,就要看安夏自己了。
虽然陈晓渝早在之前就告诉过我,无论医生说什么,都不要流眼泪。但是,在这之后,我是真的忍不住了,坐在办公室门口哭了好久。就连原来冷的像一块冰的陈晓渝,脸上也挂满了泪水。
晚上十点钟,我独自窝在沙发里,巨大的空寂把我笼罩着。纳闷哥哥为什么还没有回来,他以前从来都没有这么晚还不回来,我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突然,我放在茶几上的手机费力的响了起来,我瞄了一眼屏幕上的名字,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
对,没错,这是几个星期以来,孟菱给我打的第一个电话。
我本来不想要接的,但是我想有可能是孟菱有什么需要,自己不能因为原来的不和而去定义另外一件事情,我害怕因为自己的一念疏忽,再次造成一辈子的后悔。
我颤抖着拿起电话,按压住内心的激动,听孟菱在电话那头对我说的话。
于是,顶着深邃的夜空,我独自乘着出租车前往医院。在电话里孟菱告诉我,她的妹妹生病住院了,想要我去帮忙。最后,她还补了一句,我原谅你了。我知道,这应该是我与孟菱重归于好的一次机会。
不一会儿,我就到了医院门口,但是却没有看见孟菱,打电话她也不接。于是我只好在花园里面乱逛,无意中我看见正面对着我的孟菱,我刚想要叫她,就看见她在与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有说有笑。孟菱的眼神飞快的扫了我一眼,然后自以为演技很好的假装没有看见,闭着眼睛,扑倒前面的那个男孩身上去,抱住了他的腰。我立马伸手捂住了嘴,保证自己不要叫出声来,还没来得及看男孩的反应,就转过身跑了。
我的泪水止不住的淌下来,我步履蹒跚的走在人们异样的眼光下,觉得心好痛。就像是有人在遥远的地方突然拉了引线,我心中的炸弹怦然爆炸。就这样,我走了将近一个小时以后,从学校那边又走回了医院。我蹲在医院大门旁的桥边,声嘶力竭的哭了起来。我把头埋在膝盖上,心灰意冷,全身颤抖得厉害,却有一双温暖的手搁在我的头顶。我抬头望了望,陈晓渝把手拿下来,替我擦了擦眼泪。他虽然挡住了我眼前的所有灯光,但是他的每一次出现,都会还我一片比灯光更美好更真实的璀璨星光。
我含糊着眼泪开口:“你怎么在这里?”他把我扶起来,拉住我的胳膊说:“因为要照顾安夏。”我抽噎着问:“他怎么样了?”很显然,陈晓渝想要逃避这个问题,他把头埋下来,看着地面,问我要不要回家。
我深呼吸了一下,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态,点点头,因为我还要回家寻找一个答案。陈晓渝抬头望了望四周,没有一辆车,当他转过身来给我说话的时候,正好有一辆出租车缓慢的开过来,停在我们面前。那司机探出脑袋问:“去哪里?”
我从心底里感觉这车很奇怪,觉得可疑,但是又说不出原因,只好同陈晓渝一同上了车。
关上车门,陈晓渝向司机报了地址,便侧过头来问我:“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呃,那个。”
我闭上眼睛,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我刚才看见孟菱拥抱了一个男孩,那个男孩。”
我顿了一下,眼泪又流进嘴角:“是我哥哥。”
陈晓渝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用手挎过我的肩膀,让我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然后我闻到一种奇怪的香味,刚想要说出来,陈晓渝就叫我不要说话,睡觉就好了。
我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然而,我和陈晓渝都不知道的是:
这辆出租车正搭载着我们走向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