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3
一股刺鼻的香味从我的衣服上散发出来,眼前是黏成一片的黑乎乎的浓雾,脚下是干枯泛黄的草地。突然一股莫名的力量把我死死拖住,让想逃跑的我完全动弹不得。我像是深陷沼泽一般无止境地向下沉,当我挣扎到放弃,准备就此迎接我的死期的时候,突然间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将我紧紧围绕。直觉告诉我,这个抱住我的人就是上次我在梦境里见到的那个男孩,于是我使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推开了他,想要看清他的脸。
是的,安夏苍白帅气的脸映入眼帘,他的脸上挂满了泪水。来不及让我做任何的思考,他又紧紧地抱住了我,哽咽道:“湘云,我喜欢你,你要在这里等我,我会回来娶你。”说罢,他轻轻放开我,缓慢地向后退。就这样,我看着他英俊的脸消失在了那片浓雾里,无论我怎样大声叫喊他的名字,他也只是在微笑着,眼眸里闪闪发光的东西越来越模糊。我也只是流泪,到最后甚至叫不出声来。他留给我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那张没有血色的带笑带泪的俊朗的脸。突然,我的肚子一阵剧痛,于是我顺势弯下腰去,看眼前的一切逐渐化为虚有。
我猛然睁开眼,四周像是墨水打翻般的黑。我什么都看不见,空洞与恐惧笼罩着我,泪水黏在脸上痒痒的,嘴里是一股淡淡的咸。我的肚子依旧是撕裂般的疼痛,像是要把我炸开来。我想要站起来,脚上的麻木却让我动弹不得。于是我一只手撑在地上,想要借助手的力量站起来,可能的确是我想多了,还没站直身,我就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了,期间我触碰到了一些潮湿的稻草。我向后一靠,撞在墙上的疼让我情不自禁地“嘶”了一声。
“你醒了。”黑暗里某个不知名的角落,传来了陈晓渝低沉磁性的声音。他的声音轻轻充斥着整个黑暗,竟让我有了一丝安全感。
我使劲摁住肚子以减轻疼痛,有气无力地答了一句:“嗯。”
“嗯,那个,刚才,我听见你一直在叫安夏。”陈晓渝的声音更低了。
我不敢直面他的话题,在包里摸了个遍都没有摸到手机,便疑惑地自言自语:“咦,手机呢。”
是陈晓渝低沉的声音:“早被收了。”
隔了很久,我问:“我们来这里多久了。”
随后借着陈晓渝手表上微弱却刺眼的光,我看见了他没有表情的脸。他只轻轻动了动嘴唇:“这是第二天,现在是凌晨四点钟。”说完他手表上的光就灭了,之后又是一片死寂般的黑。
“一切只有等天亮了过后再说。”
我点点头,捂着愈痛愈烈的肚子,蜷缩在这个潮湿屋子里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当然我不可能再睡得着,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翻来覆去暗自叫苦,期间听到了陈晓渝轻轻的叹息声。
终于,清晨的第一声鸟叫划破了无声的孤寂,我揉了揉干涩的双眼,看着天空挣扎着亮了起来,安装了生锈铁栅栏的小窗户有些许阳光洒进来。我借助这亮光,看见了堆到屋顶的稻草,还有好多被水浸湿的木柴。到处都是潮湿的痕迹,就连蜘蛛网也挂满了水滴。屋子不大,我一侧头便看到了离我不远的陈晓渝。他乱蓬蓬的头发丝毫不影响他那张帅气的脸,他脸上的水泥灰使得他看起来像一只落魄的流浪猫。他抬起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看了我一眼:
“不舒服?你脸色很不好。”
我抬起手指了指还在作痛的肚子,耸了耸肩:“应该是胃炎。”对的,声音小得连我自己都听不清。
陈晓渝艰难地站起身来,捶了几下小腿,一撅一拐地走到我身边,又单膝跪下,抿了抿他薄薄的嘴唇:“把手给我。”
我疑惑,却因胃里突如其来的绞痛一时间无法说出话来,便任由我的手被陈晓渝拉去轻轻放在他自己的手心,他掌心传来的温热竟让我一瞬间感觉到心安。
他用大拇指掐住我的虎口,力气逐渐加大,我强忍住手上钻心的痛,最后却还是忍不住叫出声来。陈晓渝见状立马松开我的手,用他那浅蓝色的如同星空般深邃的眼睛看着我说:“怎么样,好些没。”
其实说实话,这方法我昨晚试了不下十次,都没什么功效,可就刚才陈晓渝试了过后,居然就那样神奇般的减轻了我胃里的疼痛。
也许是我刚才叫得太大声引起注意了吧,(……)我听到了紧闭的铁门外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停顿一会儿后,铁门便吱嘎一声打开了。三位身穿黑色短袖的高大男子走了进来,其中一位挥了挥手上的棍子,走上前来拉我的衣领想要把我拽起来,陈晓渝抬起手,将那个人的手使劲打了下去。那人往后退,冷笑了一声,斜着眼说:“湘云是吧。”
我扯着自己的领口,全身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陈晓渝虽然背对着我,但还是轻轻拉着我的手。不过我还是没有停止颤抖,他便加大了手上的力度。
我胃里又是一阵翻涌,支支吾吾地痛苦地说道:“嗯,嗯,我,我是。”
那个男子又是一声冷笑,揉了揉鼻子,凑过来说:“你爸爸欠我钱。”
陈晓渝侧过脸来看了他一眼,满脸的不耐烦:“这位先生,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在用绑架这一套。你直接去找欠钱的那个人就行了啊,这关他家属什么事儿?”
那个男人指着陈晓渝的鼻子吼:“关你屁事!老子在跟她说话准你插嘴了吗!”
我看到陈晓渝拳头越捏越紧马上就要蹭起来,余光里另外两个男子一脸痞子气甩着手上的铁棍,我用力拉住陈晓渝的衣角,他转过来看了我一眼,我对他使劲摇头,他犹豫了两秒,便坐下了。
我看向他们,小心翼翼地说:“我爸欠债找我爸去,他的事儿不关我的事儿,你们绑我没用。”
那个人看上去更生气了:“老子怎么可能会不去找他!我找他三次他都说再等等下次再给,老子现在没有耐心不想等了!上次欠钱不还,我绑架了他儿子,他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来赎回了他儿子。这次又不还,小心等会儿把老子惹毛了老子就撕票!”
等等,哥哥上次被爸爸带走是……那他晚上为什么会回来?
我不禁打了个寒颤,颤抖着问:“欠……欠你们多少?”
“不多,也就五千万。”
这话让我不寒而栗,坐在地上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突然我的手机被扔到了稻草上,我抬头看见那个人丑恶的嘴脸,他说起话来唾沫星子横飞:“快给你爸打电话叫他拿钱来!”
我拿过手机,颤抖着摁下电话号码,被要求开了免提。
漫长的嘟声过后,电话通了,是不耐烦的声音:“又怎么了?”
我只是坐着,紧紧咬着嘴唇,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那个人横了我一眼,从我手里拖过手机,对着手机吼:“你女儿在我这里,五千万,拿钱来赎!”
“我不是让你宽限几天吗,大哥,你看,你这高利贷有点多,这一时半会儿我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再宽限几天好不好?”
“你别以为老子不晓得你准备在美国建的那个影视基地还有你刚投资的那几部电影。老子不管,反正我最多再给你两天时间,再不拿钱来,小心老子怎么对你女儿。”
“哦,我无所谓。”
“嘟,嘟,嘟。”
整个屋子里的人都惊呆了,都不约而同的看向我,我害怕撞上陈晓渝的眼神,便低下头,捂住肚子哽咽着说:“你们绑我没用,我刚才就说过。”
那群人也面面相觑,最后扔过来一包饼干和一瓶矿泉水,丢下一句:“你们死了老子赔不起,最多跟你们耗几天,这他妈的。”然后就摔门边骂边走了。
然后又是一片长远的寂静,我开始捂着肚子忍着痛小声哭泣起来。
为了不让陈晓渝发现,我尽量不让自己出声,用手背使劲擦着自己的眼角。然而,在我轻轻呼鼻子的第一下,陈晓渝就已经转过身来了。
他将我耳旁的碎发轻轻拢到我耳后去,又抬手轻轻地擦了擦我脸上的泪。我抬起头,撞上了他如同波光粼粼湖面般深邃动人的眼神,距离之近使我甚至感受到了他温热的呼吸。慌乱使我再次低头顺势捂住了还在隐隐作痛的肚子,陈晓渝抬手摸了摸我的头。
我把眼睛闭起来以控制自己不要掉眼泪,但是一股扑鼻而来的饼干奶油香气还是让我不争气的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块金黄色的奶油饼干和陈晓渝明亮的如同孩子般渴望而又天真的眼睛,他将饼干凑到我的嘴边:“本来你就胃痛,不吃会更难过。我以前在网上搜过,女生哭的时候吃东西心情会变好。”
我看了他一眼,然后半信半疑地张开嘴,咬了一口饼干,浓郁的奶味便在我嘴里弥散开来,他将剩下半块喂进我嘴里,然后满脸期待:“怎么样?”
我觉得他的样子好笑,就捂着嘴说:“好吃,我好多了,你也吃点。”
他如获至宝般欣喜,也拿了一块来吃,开心得直点头。我被咽得说不出话来,便拿过地上的水,喝了几口。顿时神清气爽,眼泪也不流了,疼痛也少了一半。(……)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打趣道:“对了,你又惹哪个女生哭了,居然还到网上去搜那些,说吧,是谁啊。”(我能猜到我此时的脸有多八卦……)
他弹了一下我的脑门,又顺手塞了一块饼干在我嘴里,说道:“湘云你别这么八卦好吗,还不是因为你经常都哭,我最害怕看到你哭,简直让人手足无措,没有办法才去搜的。”
我愣住了,他总是能够在细节上带给我突如其来的感动。当我正沉浸在这份感动里的时候,余光里陈晓渝拿起了地上的矿泉水准备喝。我赶忙拉住了他的手腕,说道:“你还是倒着喝吧,我刚才没有注意,嘴挨着瓶口了,对不起啊。”
陈晓渝显然愣住了,我本能地抬手捂住头以为他要弹我脑门,结果不料他却一脸无所谓,嘴挨着瓶口喝下去一大口水,然后将我的手从头上拉下来,凑过来说:“我又不嫌弃你。”
控制不住的,我的眼泪就那样不争气的滚落了下来,此生能够对我这么好的,怕是只有哥哥和他了。陈晓渝慌忙喂给我一块饼干,又摸了摸我的头,替我擦掉了脸上的泪,又凑过来在我耳边很轻地说了一句:
“别哭,我在。”
一阵滚烫从我的脸颊烧起,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猝不及防撞上的,依旧是那一双如同宇宙般神秘深邃的淡蓝色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