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爱刃（七）
黑十异闻录
第二十四章
爱刃（七）
印象中，郝萌是个颇为文静的女孩，她不爱说话，却向往着热闹。和大多数高中时期的女孩一样，她情窦初开，暗恋对象正是自己的同桌沐子语。可沐子语偏偏又是学校中的风云人物，是大家公认的校草，每每到了和爱情相关的节日，他的桌上总会堆满若干情书和无数礼物。有时候，郝萌看着镜中的自己，身上那股难以掩盖的乡土味，还有那幅丑陋的牙套，都让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住在垃圾堆里的姑娘，而沐子语正是那住在白色城堡里的王子。
郝萌的整个青春都在寄宿制学校中度过，自初中时代开始，她便受尽周围同学的冷眼和欺凌。
郝萌一直觉得，等自己上了高中，进入到一个新的环境里，可能情况就会大有不同，一切也会随之好起来。可等到她上了高中她才发现，这座城市太小了，小到很多她初中的同班同学也和她进入了同一所高中。可这座城市明明又很大，大到像个漫无边际的地狱，有些阴影永远挥之不去。
然而只有最黑暗的时候，才能迎接下一秒的黎明，有一个男生走进了郝萌的世界。这天，她因为同学的恶作剧而从楼梯上摔落，虽然并无大碍，但她的一双膝盖还是乌青发肿，渗出不少鲜血。这时候，那个男生朝她走了过来，递给她一张手帕，柔声问道：“没事吧？要不要去医务室看一下？”
“沐。。。沐子语同学。。。”
那个瞬间，沐子语的眼神像是一滴水，落在郝萌干净的眸子里，溅起波澜。直到现在，郝萌都深深觉得，沐子语不仅是自己的白马王子，更是一直默默守护着自己的骑士。
后来，沐子语将郝萌背进了医务室。再后来，郝萌鼓起勇气，邀请沐子语和她一起去食堂共进晚餐，也算是感谢他那天将自己背进了医务室。郝萌原本以为，像沐子语这颗挂在遥远天边的星辰一定会拒绝自己，没想到，他欣然接受。一顿饭的时间，两个人聊了很多。从郝萌暂住在亲戚家半工半读的社会故事，到沐子语和他狐朋狗友的爆笑趣闻，两个人坐在一起，时而笑着，时而唏嘘感叹。
“以后。。。我还可以跟你一起吃晚饭吗？”
问出这话的郝萌不敢直视沐子语的表情，她生怕会被拒绝。于是只好低着头，用吸管喝着杯中已经几乎不剩的饮料。
“好啊。”
郝萌不敢相信地抬起头，看着沐子语脸上的笑意。她不知道他是因为觉得那些生活琐事很有意思，所以才愿意和自己一起吃晚饭，又或是因为其他的什么。可不管因为什么，郝萌都已经不在意了。
一个多月的时间，从最开始的晚饭，到如今每天的三餐，沐子语都会和郝萌在一起。就连上了高二，分了文理，他们二人又幸运地分到了同一个班，还成了同桌。甚至到了后来，郝萌习惯性的在走路时挽住沐子语的手臂，他都不会介意什么。这是爱情吗？郝萌琢磨不明白，她也不想弄明白，因为能够享受这种安逸的日子，对她来说，已经足够了。
“你凭什么和我们小语哥哥走的那么近！？”
“就是！贱人！只会勾引男人的贱货！”
女人的妒火是烧不尽的，尤其是正处于青春期的女生。看着沉浸在幸福中的郝萌，几个平日里便声称自己是沐子语粉丝团亲卫队的嚣张跋扈的女生，联合在一起，将郝萌围堵在操场旁边那个没什么人去的女厕里。
“你说啊！贱货！”
郝萌抱着脑袋，蜷缩在角落里，嘴角和鼻底都挂着一道鲜红的血痕。她的头发被她们抓扯得无比凌乱，她的脸颊被数不清的耳光抽的通红浮肿，她身上的衣服被她们撕扯着脱了个干净，原本还算白净的皮肤上，突生出无数浓厚的淤青。
可她们还在不停狠踹着她，在她身上不断留下一个又一个乌黑的鞋印。可她们仍在不停地辱骂着她，恨不得在她脖子上挂一个写着“贱人”的牌子，再系上跟狗链，拉着她围着学校爬上一圈。其中一个女生，直接从厕所的隔间里拎出一个垃圾桶，将里面遍布脏垢的卫生纸全部倒在了郝萌的身上。可她们仍然觉得不过瘾，她们把郝萌的衣服套在手上，抓起一把卫生纸，捏开郝萌的下巴，作势就要将那卫生纸全部塞进郝萌的嘴里。
那一刻，郝萌不再挣扎，她甚至有点想解脱。
“喂！你们干嘛呢！？”
这声音，是沐子语。
“小语哥哥。。。我们。。。”
那些女生没想到沐子语会突然出现，事已至此，却还是想要在他面前保持一个完美的形象。
沐子语蹲到郝萌的身边，细心地帮她拿开每一张卫生纸，又从兜里掏出干净的纸巾，为她擦拭着鼻下和嘴角已经有些开始凝固的血痕。
见状，其中一个似乎为首的女生有些毛了，她站在沐子语身边，指着郝萌，大声喊道：“小语哥哥！你好好看看行吗？她到底哪一点比我们强啊？你难道就不想知道我们为什么欺负她吗？”
沐子语继续着手中的动作，头也不回地问道：“为什么？”
“呵，这个贱女人的妈妈，因为给别人当小三，被人当街打死。而她，就是包养她妈妈的那个土豪的贱种！所有的亲戚都不愿意养她，那么问题就来了，她念高中的学费是哪里来的？”
原来，郝萌从小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在她的印象中，一直都是自己的母亲抚养自己长大。在她刚上初中的时候，她的母亲就被人当街打死。那时候郝萌才知道，原来母亲其实是当地某富商包养的小三，而自己正是那富商的私生女。偏偏这个富商的正牌夫人跟当地的黑势力又有所关系，于是他们找上门来，将母亲拎到街边，绑在电线杆上，用皮带抽打至死。这件事上了新闻，亦成了不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回到学校的郝萌也因此开始受到同学们的非议，更多的，便是白眼和欺凌。
“小语哥哥！你别被她骗了啊！你好好想想，咱们学校的学费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在她所有的亲戚都不愿收养她的情况下，这笔学费她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那一刻，沐子语动摇了。他不禁联想到郝萌的母亲，想到那些不为人知的隐秘交易。猜想着自己面前这个清纯之人的背后，究竟会是什么模样？
沐子语很想站起身来，一走了之。可他又突然觉得，自己不能这么做。这时候，郝萌抓住沐子语的手臂，她不敢抬头，浑身颤抖着，开始啜泣起来。
“别碰我，很脏的。”
沐子语默不作声，拨开郝萌的手，继续帮她擦拭着。纸巾用光了，他就干脆用自己的衣服。
“别碰我！很脏的！”郝萌近乎咆哮着，一把推开了沐子语。
“你这贱人！竟然对小语哥哥。。。”
“你们几个，把外套脱下来吧。”沐子语一转头，盯着那几个女生。
“脱。。。脱外套？”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们沐家的实力。如果你们不想家道中落，父母破产，自己穷酸到流浪的话，那就把衣服脱了。把衣服留下，你们可以走了。”这是沐子语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用父母来威胁别人。
几个女生看着沐子语眼里的怒意，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脱完外套赶紧滚！”
被沐子语这么一吼，那几个女生赶紧手忙脚乱地脱起身上的衣服来，有两个女生甚至直接被吓哭了。其实，她们都是些中上等家庭里的孩子，父母大多是个体公司的小老板，一旦生意不顺，那么整个家族都会随之受到牵连。可她们的父母偏偏仗着自己家里有几个钱，便对她们百般宠溺，更是幻想着自己的女儿有朝一日能被沐家的儿子看上，跟沐家喜结连理。这些思想夜以继日的被灌输到她们脑中，不管她们是否真的喜欢，反正她们都觉得这辈子除了沐家人以外都不能嫁。也正因如此，所有她们和沐子语在一起的阻碍，都应该被清除。
那几个女生离开之后，郝萌终于哭出了声。沐子语捡起那几个女生脱下来的外套，盖在了郝萌的身上。就像终于到达了彼岸的船，找到了依靠的郝萌，紧紧地抱住沐子语。沐子语也将郝萌拥在怀中，一手轻揉在她的脑后。
“没事了。”
“我好害怕，我害怕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在这呢。”
“你愿意一直陪着我吗？”
“我。。。”
猛然间，沐子语似是想起了什么。他突然觉得胸口很闷，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塞在他的胸腔里一样。
“我。。。我。。。”
郝萌松开沐子语，恶狠狠地看着他。只是，沐子语眼前的郝萌竟换了个模样。她穿着一件破烂不堪的粉红色连衣短裙，脸上和身上都遍布着无数正在渗血的刀口。许多伤口深不见底，森森白骨更是直接裸露在外。脸上的嘴角更是被豁开一道大口，两排有些发黑的牙齿，紧紧地咬合在一起。
“我再问你一次，你愿意一直陪着我吗？”
“敢跟老娘抢男人，你是活腻了么。”
猛然间，一团蓝色的火焰如同初生的莲花，由沐子语的身体向四周绽放开来。又宛若一道蓝色的惊涛，夹杂着一股摄人心魄的杀意，将周围的一切化成了灰烬。顿时，天地变色，狂风乍起，整个世界也跟着如同镜面般碎裂殆尽，分崩离析。当沐子语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再一次来到那片草地之中。一个穿着白色洋裙的身影慢慢凝聚在他的身边，直至成形。
“你是。。。南希？”
“啪！”
然而回应沐子语的并不是任何回答，而是南希一记响亮的耳光。
“还没清醒么？”
“啪！”
看着愣愣的沐子语，南希抬手又是一巴掌。仍旧有些昏昏沉沉的沐子语总算是如梦初醒一般，彻底惊醒过来。
“我这是。。。”
“你中了那个女人的幻术，身处在一个幻境里。这个幻境的原型很可能就是那女人的亲身经历，只不过把故事中的那个男生替换成了你。其实想要破除这个幻境特别简单，只要你耐心思考，仔细琢磨，你就会发现很多地方都跟你真实的经历大不相同。当你明白这是环境的时候，这个幻术也就不攻自破。”
“我。。。”
“哼，你看不穿也就罢了，竟然还陷进那幻境里，分分钟就要跟人家姑娘永结同好了是吧？永远都不想出来了是吧？赶紧滚蛋！看见你我就烦。”
经南希这么一说，沐子语终于明白过来。原来自己是中了郝萌的幻术，将他替换成了幻境中的某个人。怪不得他总觉得哪里不对，自己高中明明上的是没有寝室的私立学校，为什么会突然住校呢？而且自己从未有过郝萌这么个同学，更别说是同桌了。通过南希的话也不难看出，若是沐子语真的说了那句“我愿意”，恐怕就真的要呆在那幻境里，陪着郝萌过完一生了吧。
不过，沐子语后知后觉，为时已晚。他刚想跟南希说些什么，却迎面而来又是一巴掌。这次，南希直接将沐子语扇回了现实中。
沐子语缓缓睁开眼睛，举起胳膊看了看自己缠着纱布的右手，总算是松了口气。看样子，这次并不是什么幻境了。
“你醒了。”
沐子语寻着小凌的声音，猛然扭头望去。却只见小凌穿着那件吊带短睡衣，正坐在她的病床边，拿着一把水果刀，慢慢削着手中的一个苹果。
“怎么？你做了个好梦吗？”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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