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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4章 你输了

  

乔兮月做出了一个在任何人看来都无比疯狂的决定。

  夜深人静,她支开了所有人,连黎子钊都未告知。

  凭着感觉,踉跄着摸到那只巨大的浴桶旁。

  心念一动,那个还在顽强搏动着心跳的焦黑躯体,连同那满桶的灵泉水,一同被她挪移进了那个只属于她的秘密空间。

  空间内,浓郁到几乎化为实质的生命气息,如同一张最温柔的巨网,将周景琰那残破的身躯包裹。

  焦黑的死肉,在泉水的浸润下,如积雪遇阳,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消融、剥落。

  新生的、粉嫩的肉芽,从那焦炭之下,顽强地、一寸寸地探出,贪婪地吸收着灵泉的力量,重新编织着属于储君的龙体。

  而乔兮月自己,则每日用稀释了数百倍的灵泉水,小心翼翼地清洗着那双被灼伤的眼睛。

  外面,安康县在黎子钊的铁腕之下,迅速恢复了秩序。

  “烈阳祛邪阵”的神迹,让“橘神卫”的威名彻底压过了“巫神”的阴影,百姓自发地组织起来,搜集铜镜,熬制药膏,整个县城,变成了一座巨大的、自救的堡垒。

  可狂喜是短暂的,等待,才是最熬人的酷刑。

  三日后,王铮的信鸽带来了出海前的最后一道讯息。

  信纸上,只有那位铁血汉子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

  “寻神岛,诛妖邪!不破贼巢,誓不回还!”

  此后,便是长达十数日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头三日,安康县民心初定,靠着“橘神卫”的余威和黎子钊的铁腕,秩序井然。

  可王铮的信鸽,再无音讯。

  到第七日,军中开始出现骚动。

  有士兵在梦中惊醒,哭喊着看到了被挂在木架上的袍泽。

  黎子钊拖着疲惫的身躯,亲自巡营,用公主的神迹与未来的承诺,一夜之间连斩三名动摇军心者,才将哗变强压下去。

  他的眼下,也开始有了挥之不去的青黑。

  第十日的清晨。

  一缕微光,第一次没有带来灼痛,而是一种微弱的暖意。

  卧床十日的乔兮月,心猛地一跳。

  她颤抖着,缓缓揭开了那块蒙了十日的白布。

  眼前,依旧是一片混沌。

  只是那无边的黑暗里,终于透进了一丝灰白的光晕,像浓雾,又像隔着一层浸了水的毛玻璃。

  她不甘心,拼命地眨眼,想要看清,换来的却是阵阵酸涩的刺痛和汹涌而出的泪水。

  就在她即将放弃时,一个熟悉的气息,伴随着轻微的、压抑的呼吸声,靠近了。

  她能“感觉”到,黎子钊终于撑不住,趴在了她的床沿,累得睡着了。

  “夫君……”她轻声呼唤,没有回应。

  她伸出手,在虚空中摸索着,凭着感觉,轻轻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那不是她熟悉的、温润光滑的手,而是布满了薄茧,因过度用力而指节粗糙的手。

  她顺着手臂向上,指尖颤抖着,抚上了他的脸。

  那瘦削的轮廓,那下巴上扎人的胡茬,那眉心紧锁的沟壑……这一切触感,在她脑中,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汇成了一张具体的、写满了疲惫与憔悴的黎子钊的样子。

  “我要看见他。”

  这个念头,以前所未有的强烈,轰然占据了她所有的意识!

  她猛地睁开双眼,这一次,她不是在看世界,而是在那片混沌的光晕中,疯狂地、固执地,寻找着那个她最熟悉的身影!

  刺痛,泪水,模糊……

  渐渐地,那团灰白的光晕,仿佛被她强大的意志力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窗棂的轮廓,桌椅的剪影……最后,所有的焦点,都汇聚在了床沿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上。

  眼下的青黑,干裂的嘴唇,还有那紧锁的、仿佛承载了整个世界重量的眉头……

  清清楚楚。

  她,看见了。

  乔兮月的呼吸,在那一刻停滞了。

  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她无法呼吸。

  一滴滚烫的、汹涌的泪,再也无法抑制,从她重见光明的眼中滑落,无声地,砸落在他那布满薄茧的手背上。

  那灼热的温度,似乎惊扰了沉睡的人,黎子钊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同一天,灵泉空间之内,周景琰的肉身已然重塑。

  乔兮月没有再犹豫,将他重新抬出,安置在了那座依旧散发着煌煌天威的“烈阳祛邪阵”中央。

  她要用这至刚至阳的纯阳之气,做最后的冲击!

  午时三刻,烈日当头。数百面铜镜光芒汇聚,灼热的光柱将周景琰的身躯笼罩。

  他眉心那最后一缕紫色妖气,在烈阳的灼烧下,发出一阵“滋啦”的轻响,如青烟般,缓缓消散。

  一炷香后,那一直紧闭的双眼,眼皮猛地颤动了一下。

  周景琰猛地睁开双眼!

  阳光,前所未有的灼热,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

  他下意识地抬手去挡,看到的,是一只光洁如玉、完好如初的手臂。

  这不是他的手!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骨骼寸断、血肉被紫色图腾吞噬的无边剧痛中!

  他茫然地环顾四周,看到了那些熟悉的、穿着神机营甲胄的将士,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了那个站在阵法之外,身形单薄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白衣女子身上。

  皇姐……那张脸,那双重新恢复了神采的眼睛……

  轰!

  地狱般的记忆如决堤的洪水,轰然炸裂!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绝望,听到了她撕心裂肺的呼唤,感受到了她将步摇插向自己胸膛时那玉石俱焚的决绝!

  “皇……姐……”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悲鸣,再也控制不住,连滚带爬地冲了过去,在那依旧散发着余温的阵法边缘,对着那个为他逆天改命的姐姐,重重地、狠狠地,磕了下去!

  这一次,他磕的不是君臣,不是姐弟,是一个被从地狱深渊里拽回来的罪人,对他唯一的神明,最卑微的忏悔。

  “是孤无能!是孤……差点害死了你……”

  希望,似乎终于降临。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这份劫后余生的狂喜之中的第十五日。

  清晨。

  一声高亢、锐利、完全不似凡间鸟类的鹰啼,撕裂了安康县上空那层薄薄的晨雾。

  一只翼展足有丈余,通体漆黑如墨,神骏非凡的巨型海东青,如一道黑色的闪电,从云层中俯冲而下!

  它盘旋在县衙上空,那双冰冷的、不带一丝情感的金色竖瞳,精准地锁定了院中那抹白色的身影。

  “噗通。”

  一卷用黑布紧紧包裹的卷轴,从它那沾染着干涸血迹的利爪上,脱落,重重地砸在了乔兮月的脚下。

  乔兮月心头猛地一跳,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俯身,捡起那卷轴。

  展开。

  上面没有字,只有一幅画。

  一幅用最写实、最残酷的笔触,描绘出的人间炼狱。

  背景,是那座她曾在海图上见过的、由累累白骨搭建的邪恶祭坛。

  祭坛之上,数十个巨大的十字木架,森然林立。

  王铮,还有那一百名随他出海的神机营精锐,一个个被剥去了甲胄,浑身布满狰狞的伤口,如同被展览的牲畜般,被死死地捆绑在木架之上。

  他们大部分都低着头,已然没了声息。

  唯有王铮,还抬着头,那双虎目圆睁,死死地瞪着画外的世界,眼中是宁死不屈的滔天怒火,和无尽的……不甘。

  画的背面,是用新鲜的、尚未完全干涸的血液,写就的三个大字。

  那笔迹,张狂,扭曲,带着浓浓的嘲讽与戏谑。

  “你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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