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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6章:山崩之前

  

在梁冀这位兄长的强烈要求下,

  梁妠最终选择了八岁的乐安王刘鸿之子刘缵继位,而不是更加年长,看上去更为可靠的清河王刘蒜。

  李固等臣子对太后信赖兄长的行为,感到十分失望。

  他们试图做最后的反对,向太后诉说清河王的端庄慎重,以及清河王系与安帝的关系:

  “安帝,是清河孝王刘庆的子嗣,过继给了和帝,得以继承君位。”

  “如今再从清河选取,又有什么问题呢?”

  梁妠因此又动摇起来。

  她的心志总是不坚定,心肠总是柔软,总想着做出最稳妥的选择,不至于犯下错误。

  在抚养冲帝刘炳这件事上,她已经很对不起顺帝了。

  但梁冀又说服了她。

  “清河王和乐安王之子,有什么区别呢?”

  章帝留下来的子嗣中,传承最久的,还是他那个一向看不起,行事也十分低调的庶长子刘伉的。

  刘缵是千乘贞王刘伉的直系曾孙,

  而刘蒜名义上是清河一脉,但刘庆传下的清河王系,只传了两代人。

  他继位的子嗣刘虎威没有儿子便死去,便过继了刘伉之子乐安王刘宠的三子刘延平为嗣。

  因此论说血统,

  二者并没有区别。

  另外一提,

  延续和帝之子刘胜平原王系的刘得,也是从刘伉那里过继而来的。

  其人也是无子而亡,邓太后又安排刘翼为其子嗣,以奉承宗庙祭祀。

  只是安帝嫉恨,不止废了刘翼,还将平原国一同废除,使得这一支王族传了两代,便无奈断绝。

  除此之外,

  梁冀还对妹妹说:

  “清河王年长,已有成算在胸,还能真心认顺帝为父吗?”

  梁妠就此坚定下来,不再改变拥立刘缵的想法。

  李固等臣子便在私下悲伤:

  “太后信任大将军,奈何梁冀此人心胸狭隘,贪婪无度,只怕会祸乱国家啊!”

  他们是实心用事的良臣,

  像李固,更是平定过江南的民变,功劳卓著。

  顺帝在位的最后一年,还将之提拔到中枢,担任大司农这等掌管钱财仓储的要职。

  他因此知道大汉江山的情况——

  看上去还很太平,私底下却已然不堪。

  而这表面太平,

  也是顺帝在接连不断的天灾人祸之下,努力维持的结果。

  若之后的掌权者没有坚定的心志,没有过人的聪慧,没有肩负国家万民的担当……

  那么今汉这栋百年老宅,便会迅速的被虫蚁侵蚀,随即迎来崩塌的惨剧。

  “难道天下就不能有第二个邓氏了吗?”

  李固见到拥立了新皇帝,变得更加跋扈嚣张的梁冀,只能来到和帝与邓绥合葬的慎陵凭吊,追思永元时代的昌盛繁荣,怀念那极为贤良的邓氏外戚。

  有不知名的人路过这里,见到李固这个伤心的老头,便摇着头说道:

  “好外戚的结局就在眼前,谁还愿意赴其后尘呢?”

  连独子都能废弃不管的安帝,早已斩断了皇帝与外戚之间,那看不见,也难以触碰,但的确存在的“政治信任”。

  犯罪的外戚被惩罚流放也就算了,

  邓氏那样的贤良,都能落得那样的下场。

  即便有忠厚的老臣抬着棺材,请求安帝为冤死的邓骘等人重新安葬,也遭到严厉拒绝……

  如此,

  哪个外戚还愿意为汉家任劳任怨的做多年牛马呢?

  要么完全撒手不管,

  要么就将权力,死死地握在自己手中,将皇帝完全架空!

  李固也是明白前人之事,会对后人有多大影响的。

  毕竟诸夏是个热爱记录历史,并从中学习的民族。

  但他对汉室的忠诚,却让他不愿意去深思。

  他只是疑惑那路过的人,“这里是天子陵园,你是何等身份,竟然敢出现在这里?”

  哭陵这种事,

  臣子做了自然无妨,

  百姓却是不能做的。

  邓骘没有回答他,只是转身向荒凉的墓园深处走去。

  诚此其言,

  邓骘只是过来看一看妹妹的埋骨之地。

  他不常来人间,也很少跟其他死鬼打听阳世的动静。

  所以听说了梁氏的情况后,

  跟李固一样突发奇想,跑到慎陵这里,来回味一下从前。

  现在既然看过了风景,

  也该返回冥土了。

  李固在后面追他,还唤来几个守陵的卫士,却没有任何收获。

  他只当对方是跑了,又跟着流泪悲伤起来:

  “不过两年而已,慎陵便已经沦落到闲散游民,都能闯入的地步了吗?”

  顺帝尊重自己的祖母,也钦佩祖父缔造的“永元之隆”,

  所以其掌权之时,

  多次下诏,对慎陵进行修缮,并要求守陵之人尽忠职守,不要让四周之人,打扰到祖父母的在天之灵。

  结果顺帝一死,冲帝也相随而去,

  内心为这连接的逝去,而疲惫伤寒不已的梁太后,连临朝理政都有些无力了,

  更何况派人来慎陵,定时扫墓、祭拜?

  “祖宗基业就是这样败坏的啊!”

  离去之时,

  李固回头看着慎陵的方向,见风吹过其中生出的荒草野花,心里暗暗想到。

  不过,

  这也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名为时代的洪流之下,

  明君尚且不能让自己的愿望得以实现,

  何况他这个做臣子的呢?

  ……

  “为什么求神拜佛的人这么多?”

  “最能够庇佑人的,不应该是自家先祖吗?”

  与洛阳相距遥远的河北冀州之地,

  六岁的张角正被父母带着,来到家乡附近的庙宇中,供奉当地的鬼神。

  听说祂是掌管漳水的神灵,在这片土地上,享受了数百年的祭祀。

  张角的父母、祖父母,乃至于上数十八代的老祖宗,都在这古老的庙宇前烧过写满了祈愿的木牍,在里面的炉子中插过虔诚的香烛。

  没办法,

  谁让他生长在巨鹿这个地方呢?

  这座同样古老的城市,就建立在漳水的西岸。

  往北走,可以到达广阔的大陆泽。

  那也是个受到漳水,以及其他河流冲刷、汇集的地方。

  春夏阳光灿烂的时候,

  大陆泽的水会和漳水一样,荡漾起漂亮的光泽。

  秋冬的时候,

  虽然水会变得少一些,但里面的游鱼仍旧保持着活力,让附近的百姓,还有从更北边飞过来,想要前往温暖南方的飞鸟,得以填补下自己空虚的肚子,补充一下力量。

  不过张角没有到过那里。

  还很年幼的他,连漳水的主干都没有见过,更不用说需要行走好一阵才能到达的大陆泽了。

  以上的许多描述,

  都是听他父亲讲来的。

  张角的父亲是个小商人,经常往来于周边,买东卖西,积攒了一些钱财的同时,自然也增长了不少见识。

  张角还没懂事的时候,

  他就时常被喝了两杯浊酒的父亲抱在怀里,听后者吹嘘自己在外面的见闻。

  那指指点点的样子,

  仿佛天下之大,都逃不过他的掌握。

  说到东边一点的沙丘,

  张父就会提起死在这里的赵武灵王,然后说起赵氏父子间的相爱相杀,更是眉飞色舞。

  说到再东边,隔着漳水的广宗,

  就会提起第一代广宗王的事,

  听说是前汉时期的人,

  好不容易等来当时皇帝的恩赐,得了块小小的地方享受王侯的尊贵,结果还没爽快几年,就被王莽搞掉了。

  那位跟汉太祖最疼爱的子嗣同名的广宗王,一气之下就往西边跑去,到很远的地方安了家,

  后面中原的汉室再有他的消息,便是他的子孙派来使者,说刘氏在泰西洲建国的事了。

  总而言之,

  很神奇的一个人,

  跑出了不一般的风采。

  只是张角小小的脑袋实在想不明白,父亲是怎么知道这位故事的。

  等说到他们的老家巨鹿,张父的口气更是了不得,

  带着孩子在城郊之间乱逛的时候,动不动就指着一处说,那里是当年西楚霸王项羽跟秦军火并的地方。

  参战的有多少,死了的又有多少。

  好像当年大乱斗时,他就在现场一样。

  现在到了附近的庙宇,

  自觉很是博学的张父,自然又对着妻儿说起了与之相关的故事。

  他说的很投入,

  张角听的也很认真。

  等父亲说干了嘴巴,喝口水缓缓的时候,

  他才举着小手提问:

  “鬼神真的做过这么多事吗?”

  “那是不是跟他提任何愿望,都可以得到实现呢?”

  张父肯定的点了点头。

  可实际上,

  他对鬼神的情况,并没有真的了解。

  刚刚给儿子说的那些,基本上也是在外做生意时,从别人口中听来的。

  可父亲在儿子面前,哪里能说“不行”呢?

  于是张角“哦”的张大了嘴巴,心里琢磨起,等会自己应该向鬼神许什么愿望。

  结果还没有想好,

  小孩的思绪就被一阵笑声打断了。

  张家三口顺着笑声看过去,发现是两个路过的老者。

  他们长着又长又白的胡子,穿着道袍,很有贤者的气质。

  张父对这种一看就很有学识的人有些畏惧。

  因为以当今之世的情况来说,

  能“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人物,通常有着世家出身。

  这不是平民可以接触的。

  好在两位老者并没有对他们显露出任何排斥,还为自己突然出现,听到了他们私下的谈话,表达了歉意。

  张角父母自然是接受了的。

  随后,

  那自称姓周的老者从怀里拿出一块饴糖,把张角诱惑到了身边,逗弄起了这个小孩。

  张角嗦着糖块,嘴巴并没闲住,还在好奇的问老者:

  “刚刚为什么发笑呢?”

  “我父亲说的难道不对吗?”

  张父在旁边尴尬的搓手,心想以后在儿子面前吹牛显摆,要更加小心。

  这回闹腾到贵人面前,肯定是要丢脸的。

  张母也很紧张,在暗中不断掐着丈夫的手臂,埋怨他话多误事。

  若是一来就去上香拜神,完事后转身便走,哪里会有这等压力?

  幸好,

  那两位老者内外如一,并不是什么性格傲慢的人。

  姓周的说,“鬼神虽然有灵,但不会事事有回应的。”

  人有人的道,

  天地有天地的规矩,

  鬼神所发挥的作用,

  有类于照顾草木花朵的园丁。

  偶尔修剪一下出格的枝丫,浇灌稀缺的一些水与肥,

  至于草木花朵的根系钻的多深,

  枝叶多繁茂,香气多浓郁……

  便不关祂们的事了。

  只要不遮住天空,

  万物自己会向着阳光生长的。

  张角疑惑道,“可如果不能够实现愿望的话,又大家为什么会那样崇拜鬼神呢?”

  姓孙的老者就说:

  “大概是为了寻求心中的安宁吧。”

  人间许多事,杂乱的就像线团一样,扯住了这个,又绊住了那个。

  只有鬼神能无视其中的一切,以全然的外部干预,来解决相关的问题。

  而且凡俗人世,

  用来区分人与人之间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肉食者吞噬血肉时缔造的痛苦,被吞没者无法向其他人诉说,也寻求不到他人的帮助,便只能祈求鬼神,寄托希望于死后、于来世。

  当俗世原有的规则崩坏,道德也随之沦丧的时候,

  信仰便成了支撑人心的梁柱。

  这是各种教派能够长久流传,并有后来者追随信奉的一大原因。

  人心需要用鬼神之说来安慰自己,并对掌握权利的肉食者进行约束。

  可惜,

  张角还年幼,没到能够理解其中玄妙的年纪。

  他只是嗦着糖,对鬼神生出了失望的情绪:

  要是鬼神很多时候,只坐在神台上当摆件,听取信众祈愿,也全看缘分来实现,

  那他刚刚罗列出来的愿望该怎么办?

  他好不容易才想好自己要吃什么、玩什么呢!

  孙恩见他低沉的模样,直接抚摸着胡须笑了出来。

  他又对小孩说道:

  “再者言之,若鬼神真的能随意实现他人愿望,只需要凡人叩拜的够多,赞颂的越好……”

  “那你们还能来到这里,见到漳水里的河伯吗?”

  呼之必应的神,

  可不会有凡人叩拜敬仰的机会,

  早就被贵人圈占起来,为自己招财进宝,谋求富贵去了!

  张角听到他这样说,还是不太理解。

  “为什么不能?”

  “鬼神要是那么好,大家一起分享祂的恩泽,不是更方便利人吗?”

  周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转头对孙恩说:

  “我知道鬼神为什么总爱跟小儿往来玩耍了。”

  “只有这赤子之心,才算人间最美好的东西。”

  孙恩继续含笑。

  他询问张角父母:

  “这个孩子有读书吗?”

  张父就说,“家里有着钱财,打算给他启蒙,再送去学些医术。”

  平民出身,

  连“寒门”都配不上的跟脚,

  学医的确算是一种很好的出路。

  起码比起商贩,更容易获得他人的尊重,

  与上位者接触时,也更有挺直腰板的底气。

  “这样也好。”

  “我们在行医一道上,颇有研究。”

  “有空的话,可以来教导下你家孩子吗?”

  张角父母怎么会拒绝呢?

  送上门的老师,

  这可是世间极为稀罕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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