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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质子

  

腊月初六,朔风大雪卷过徐州西郊官道。

  萧弈勒住缰绳,等待身后的队伍,乌骓马不耐,铁蹄刨着冻土。

  回头看去,队伍前呼后拥,刘赟的銮驾华盖璎珞,仪仗森严。

  天子仪仗是他带来的,太常旗招展,显赫异常。

  依例,节度使离镇可带牙兵三百,因嗣君身份,刘赟还带了家眷奴婢、卤簿仪卫、幕僚属官、旌旗鼓乐,林林总总近六百余人。

  “将军有何忧虑?”

  张美驱马过来,与他并辔而行,呵着白气道:“莫非是担心三百徐州牙兵?”

  萧弈反问道:“我看起来忧虑吗?”

  张美道:“将军脸色虽不显,胯下战马却在喷气、刨蹄。”

  萧弈笑了笑。

  他其实在想这趟差事的意义,觉得郭威不太可能把皇位给刘赟,到时事事掣肘不提,之后要讨伐刘崇也不方便。

  讨伐皇帝生父,名义怎么都不正。

  所以,他在出京前,就问魏仁浦是否要杀刘赟,但魏仁浦暂时似乎无此打算。

  “玄圭兄觉得,嗣君此行,作用何在?”

  “斗胆一猜,必进不了开封。”张美道:“可若大帅讨伐河东,或许会带上他。须知,刘赟离开徐州,便是离水之鱼,真正可虑者,唯刘崇。”

  萧弈问道:“确定大帅要出兵?”

  “我听闻,契丹在袭扰邢、镇二州。”

  这与萧弈想法不谋而合。

  可回想当日魏仁浦的态度,话没说死,许是对讨伐河东还有犹豫……

  言语间,吕丑自队伍后方策马过来,凑近低语。

  “将军,张先生,小桃方才寻机递了消息给我哩。”

  “小桃?”张美笑道:“董氏身边那婢女?”

  “是。她说刘崇派了密使告知刘赟,打算派大军南下开封,护佑他登基。”

  萧弈暗道,果然,刘崇不打算坐视儿子成为傀儡。

  与张美对视,看到对方眼中的凝重。

  “将军以为如何?”

  “究其根本,还需明公大军应对。”

  “是啊,你我能做的,也只是稍缓局面。”

  “玄圭兄想必已有办法。”

  张美道:“离间父子,使刘赟心生忌惮,遣人坚决反对。”

  萧弈抬手,示意由他安排。

  张美便对吕丑低声吩咐道:“让小桃吓唬董氏,刘崇派兵,恐非为保驾,实欲借机掌控汴京,自己当皇帝,届时,刘赟连太子都未必当得成。”

  “先生高明,我想办法递话,保管董氏比刘赟还着急上火。”

  吕丑说罢,调转马头,自然落到队伍后面,向后方的奴婢队伍靠拢。

  是夜,队伍抵达砀山驿。

  安顿之后,萧弈在驿馆二楼的上房临窗而坐,看着地图思量,听着风刮过院中槐树秃枝,呜呜作响。

  忽闻马蹄声起,急促远去,他凝神细听,仅两三骑。

  不多时,吕丑裹着一身寒气推门进来,脸上笑开了花。

  “将军,成哩!小桃偷听了他与董氏谈话,夫妻二人防着刘崇。刘赟连夜派了心腹持他的手书北上,让刘崇不可南下,惊扰地方,还徒惹郭公与太后猜疑。”

  萧弈头也不抬,道:“做得不错。”

  吕丑得意一笑,摸了摸冻得发红的脸颊,道:“嘿嘿,将军这般说,那我的模样立功了哩。”

  “对,对,我麾下就数你长得最俊。”

  “毕竟是将军你的兵嘛。”

  “去吧。”

  吕丑却不走,犹豫着,欲言又止。

  萧弈嫌他挡着烛光,道:“有屁就放。”

  “将军,小桃还在董氏身边听到一些消息,我不知该说不该说。”

  “说。”

  “那我可照董氏原话说咧。”吕丑捏着嗓,细声细气道:“那萧将军定是与安氏皇后有染,回头施恩这对奸夫淫妇,不难收服。”

  萧弈无语,继续看他的地图。

  他原觉得安元贞有点烦人,近日一对比刘鸾,同样是沙陀人,她性格就大不相同,竟被衬得有一丁点儿可爱了。

  “刘赟说‘施恩?我给他更大的恩,小妹看上他了,我封他当驸马’,董氏说‘可妾身看,他对小妹无意哩’,刘赟说‘小妹看上的东西,有得不到的吗?待进了开封,且瞧小妹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要了安氏的命……’”

  萧弈抬起头来。

  吕丑莫名吓得一个哆嗦,忙道:“将军,我就是转述。”

  “知道了。”

  “将军在看河东地图?我有个主意。”吕丑小心翼翼道:“我看,刘鸾心慕将军,将军何不说服了她?既得美人,又得河东情报……”

  萧弈以不悦的眼神打断这话。

  本是懒得多说,但看吕丑也是个俊的,遂问道:“心慕你的人多了,你分得清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

  “我,”吕丑垂头道:“我一惯来者不拒。”

  “若一个女子被人倾慕、强迫,是喜是悲?”

  吕丑问道:“将军之意是?”

  “若她以‘心慕’我之名,行害我之事,便是我的敌人,我绝不姑息。”

  吕丑一凛,道:“我明白了,将军是担心安皇后,和别的相好……”

  “滚出去。”

  熄灯,萧弈和衣躺下。

  是夜梦到了安元贞,总追着他问她皮肤是否比刘鸾白,末了,安元贞死在他怀中,娇滴滴地哭。

  “呜呜……我死得好冤啊……”

  宫殿外有人不停撞门,要将她葬到颍陵。

  “嘭、嘭、嘭。”

  萧弈睁眼,天已微曦,有人在敲门。

  开门,是刘鸾,还打扮了一下,外貌与品性大不相同。

  “干嘛这表情?你很讨厌见到我?”

  “是。”

  “我不管,这个给你。我还没说完,沙陀女子赠亲手制作之物……”

  萧弈向她手掌瞥去,见是个兽牙做的箭头,径直道:“不要。”

  说罢,径直往外走去。

  刘鸾偏要给他,追着骂道:“你凭甚不要?!”

  这种不讲理的话,萧弈不应,向兵士下令道:“拦住她,别让她近我身。”

  “放开!哼,我送你东西,敢不收,下次就是射进你脖子里!”

  “……”

  一日赶路。

  傍晚,队伍进入宋州境内。

  前方有探马赶来,称朝廷派人来迎接嗣君。

  众人原以为是文官,可随着雪尘起处,一队骑兵驰来,约五百人,挂禁军旗号。

  待到近前,萧弈认出了为首的将领,正是刘廷让。

  双方队伍汇合,两人碰头,相视朗笑。

  “刘兄升了指挥?”

  “比不得你这内殿直,走,寻个无人处说话。”

  两人遂策马驰至一处土坡上,可俯瞰官道。

  刘廷让确认左右无人,面容严肃,道:“大帅统军出兵,北上澶州了。”

  “契丹?河东?”

  刘廷让不答,道:“你也不必带刘赟入京,直接转道澶州见大帅。”

  萧弈心念电转,暗忖果然如此。

  刘赟无非两个作用,一则麻痹刘崇,二则若出兵,带到军中作为人质,关键时刻可以利用。

  “郭将军还是先锋?”

  “是,领一路偏师自滑州西进,经孟、晋二州,取绛州,锁死晋阳南面的门户。”

  萧弈取出他的绢布地图,就在马背上展开。

  果然,郭威提兵北上不是因为契丹入境,那主力到了澶州之后怎么走?为何要自己带刘赟过去?

  “这里。”

  刘廷让倾身过来,手指在地图上一点。

  萧弈点点头,道:“潞州。”

  “大帅该是打算亲率主力,经澶州、相州,从滏口陉直扑潞州,此乃河东咽喉,兵家必争之地,一旦拿下,刘崇便成瓮中之鳖。让我们带刘赟过去,许是借他劝降潞州守军,省去攻城损耗。”

  理清了原由,接着议怎么做。

  萧弈提醒道:“刘赟带了三百牙兵,且精锐,非易与之辈。”

  “擒了刘赟,不信他们能翻出天。”刘廷让道:“前方三十里有青阳驿,今夜趁其牙兵卸甲入眠。你挟刘赟,传其命令,我领兵控制局面,敢有反抗,格杀勿论。”

  “他见你来难免警惕,不如等再往前到了宋州?”

  “兵贵神速,大帅只给了我们三日到澶州,不等了。”

  “好。”

  商议既定,两人各自返回队伍。

  萧弈面色如常,让赵上交出面,引着刘赟的车驾到青阳驿。

  夜幕降下。

  事态却并不按刘廷让的计划进行,他这支甲胄精良、杀气内蕴的精骑出现,使得张令超非常警觉。

  当夜,宿营青阳驿,张令超亲自布哨,将牙兵分成两班,轮流值守,驿馆的出入口以徐州牙兵把守。

  见此情形,萧弈劝说刘廷让道:“既有防备,强行动手,恐难免伤亡,不如缓些时日,待他们对你降下戒心。”

  刘廷让眉头紧锁,道:“等降了刘赟的戒心,只怕刘崇反应过来。既离了徐州境,离水之鱼,先拿了!”

  萧弈正要开口,远远见吕丑过来。

  “将军,不好了,小桃说,张令超苦劝刘赟,刘赟再生犹豫,与董氏商议,想回徐州带更多兵马。”

  刘廷让斩钉截铁,道:“不等了,拿下他!”

  “好。”萧弈亦果决,道:“依计划,分头行事。”

  “动手吧。”

  萧弈立即召集十二名兵士,去往刘赟下榻的驿馆正院。

  院内,火把发出轻微的声响,二十余名徐州牙兵执刀肃立。

  董裔刚从院中出来,目透忧色,见萧弈来了,连忙上前一揖,道:“将军,那五百兵马是怎回事?”

  萧弈云淡风轻,道:“朝廷派人迎接嗣君,实属正常,这便怕了,到京城还五万禁军呢,我与殿下分说。”

  “殿下不欲见你。”

  萧弈拿出一物递出,道:“劳烦将此物交于殿下。”

  “这是?”

  “禁军兵符,兵符在手,殿下还有何可虑?”

  “将军稍待。”

  董裔入院通报。

  萧弈等着,呵了呵手,以免一会动手时太僵。

  他心想,刘赟一出徐州就从高祖嗣子变成了质子,这世道瞬息万变,果然是凭实力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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