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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财无源则涸

  

乌篷船随波逐流。

  萧弈感到怀中身躯愈发娇弱,低头一看,李昭宁双目紧闭,似晕了过去。

  “病了?”

  问了一句,不得回应,他低声喃喃道:“真晕了?”

  招手,让禁军划船过来,将乌篷船牵引回岸边。

  “哪有医馆?”

  “往右,过了金梁桥街,有间金钩医馆……卑职为将军引路。”

  “不耽误你们,搜捕李业吧。”

  萧弈对后续搜捕不感兴趣,他得到过李业的帮助,不说报答,也不好把所有的功劳赏钱都抢了。

  横抱李昭宁,大步而行,待见了那写着“杏林”二字的药幡,入内,明间设柜,次间设座,诊席后坐着个老郎中,前面却有三五人在排队。

  萧弈问道:“她已晕过去了,可能急诊?”

  他今日穿的是常服,腰间却佩了牌符,老郎中抬头瞥来,显出不敢怠慢之色,却没停下手中动作,嚷道:“元娘,看诊!”

  “来哩!”

  有中年妇人掀帘看了眼,招手,让萧弈将人放在帘后的座上。

  “扶她半坐,先喂点壶里的温水,免得气脉滞了。”

  萧弈不太会照顾人,不知从何下手。

  他原以为李昭宁眼睛最漂亮,此时近了一看,发现她闭着眼又是另一种美,美得惊心动魄。

  拿着水壶折腾了一会,好不容易喂进几滴。

  “笨手笨脚的,让开。”

  元娘忙完手头事过来,伸手,掀开李昭宁的眼睑一看,搭腕。

  “脉象细弱,左关沉滞,右寸虚浮,郁气积肝,气血两亏。近来可是熬夜少食,又受了甚惊吓委屈,劳费心神?”

  “大抵都对。”

  “气疾、虚劳,两病夹攻,静养调治便是,先配疏肝养气汤疏郁气,再配八珍汤养脾……去捉药。”

  说罢,一张药方就被递到萧弈面前,字迹潦草,没几个字能看得懂。

  柜台后的捉药小厮接过,问道:“客官要寻常药材还是好药材?”

  “好药。”

  “几帖?三五帖救急,十二帖治标,三十帖固本,六十帖药到病除。”

  “六十帖。”

  小厮动作飞快,从柴胡、香附、当归、白芍、党参等柜子里捉了药,以小秤称了,装成小小一包。

  “养气汤三十九钱每帖,八珍汤五十七钱,共计五千七百六十钱。”

  萧弈已是第二次买药,犹暗自咂舌,从怀中掏出所有银块。

  小厮在药秤上一称,恭敬道:“二两七钱,近日银价涨了,值四千四白八十五钱,客官再补一千两百……”

  萧弈掏出所剩铜钱,只有数十枚了,道:“先拿三十帖。”

  “那请客官先到银铺兑钱。”

  诊席后的老郎忽然开口,道:“茯苓,给军爷拿六十帖便是。”

  “阿翁莫忘了这一打仗,进价可涨了三倍不止,算起来还赔本哩。”

  “聒噪甚?捉药!”

  元娘掀帘而出,嚷道:“福德寺下午可得来收债,阿爷这般做买卖,可算好了滚不滚得过大师们的利钱!”

  “是挣钱吗?是堂上这副字,‘悬壶济世’,等俺老骨头咽了气,有你们挣钱的日子……”

  医馆里吵成一团。

  萧弈才知,当今寺庙放利钱,这就是李昉说的“财源滚滚”吧。

  李昭宁也被吵醒了,虚弱地坐在那与萧弈对视一眼,许多话尽在不言中。

  末了,萧弈去兑了钱,以市价先买了三十帖药,在这医馆煎了一帖给李昭宁喝。

  他的马匹还留在李涛府,想到李昭宁不方便走回去,到脚店套了辆马车,算上车夫,又花了八十八钱。

  这么贵的马车,却并不舒适,摇摇晃晃,李昭宁几次撞在他胸口,好在他肌肉结实。

  “不知郎中一家为何争吵?”

  “哦,因我没钱了,争论是否给我便宜。”

  萧弈并没讳言他的穷,钱不过就是有就用、没有就挣,平常心。

  李昭宁先是窘迫,感受到他的满不在乎,安心下来,低声道:“让你破费了……”

  “没事,还有苏逢吉的赏钱,等领到了,给你把剩下的药拿来。”

  “不用麻……那,到时见?”

  “好。”

  到了李涛府,时已黄昏。

  李涛携妻子迎了出来,略寒暄了两句。

  “玄武门快落钥了,晚辈还得赶回宿卫房,告辞。”

  萧弈匆匆而去,只在转头间感受到李昭宁的目光。

  斜阳下,策马而归,白马该是吃饱喝好,兴致颇足。

  见马儿如此,萧弈心想,李涛府上想必喂了它不少精豆,也不便宜。

  昏前一刻,恰好赶回玄武门。

  “将军了得。”细猴赶上来,抢着卸马,道:“时间拿捏分毫不差哩!”

  “这口臭味,又是胡饼炙羊肉?还有吗?”

  “有哩,给将军留了一份,俺去拿来。铁牙说将军若不回来,他便吃了,那大棒锤……”

  廊下,老潘、花秾迎出来。

  “请将军示下明日安排。”

  “照常训练,让铁牙督促着,你二人随我去趟西市。”

  老潘笑得满脸灿烂,道:“俺今日逛了开封,可长眼哩,不愧是汴京城,物价真贵。”

  “买了什么?”

  “一个铜板没花,赏钱全托军中寄回家里了。”

  “老潘有定力。”花秾道:“那些光棍全把赏钱花了个精光,嚷着要再分公钱,我看,往后当少放他们出去。”

  “公钱不能再动了,留作应急。”

  “是。”

  “你赏钱还剩多少?”

  “也是一文不剩寄回邺都。”花秾道:“将军,我家小寄在邺都节帅府,总是不安心,我想将他们接回来。”

  “别急,等诸事定了……对了,三郎呢?”

  萧弈问出口,才意识到这两天没见到郭信,难怪这般清静,总觉哪里不对。

  “他昨日被大帅唤去,就没再回来。”

  “重进兄呢?如何了?”

  “当值完就喝酒去哩,让他手下人看着,俺们可不敢惹他。”

  “……”

  次日,先安排好军中诸事。

  萧弈画了张视力表,给花秾测了一下。

  他没做过这行当,全凭经验感觉,最后喃喃道:“大概五六百到一千度吧。”

  拿纸笔画了眼镜的样子,根据前世看别人戴的厚度作了标注。

  “肯定得再调整,先去西市做出样子来。”

  “将军,这是?”

  “到时便知,走,先去开封府领赏钱。”

  “又有赏钱?!”

  三人出门,萧弈见老潘背了个行囊,像去打仗一般,里面不知是什么,许是采买用的。

  到了开封府,又遇到了阎晋卿,正愁眉苦脸走出来,一见萧弈就激动上前,深深一揖。

  “多谢乙郎……不,是萧将军,谢萧将军相救啊。”

  “阎公不必客气,我并未出力,你实自救。”

  “不不不,将军救命之恩,绝不敢相忘。略备薄酒,想请将军过府一叙,以表谢意。”

  “近日还得当值,得空就来。”

  萧弈留心打量了一下,阎晋卿依旧穿着素色的细绫襕袍,罩白细绒狐氅,腰间玉佩还在,远处的仆役牵骏马、配好鞍,竟是交出一千贯都没有伤筋动骨。

  想来,王峻肯定后悔死了。

  进了府衙,萧弈亮出牌符,径直到户曹,表示来领赏了。

  户曹参军脸色一变,道:“将军稍待,下官去禀明王相公。”

  这一稍待,就是小半个时辰。

  萧弈闲来无事,拿着户曹的笔墨写写画画,根据眼镜,又画了个望远镜。

  “将军。”老潘道:“俺看他们想把将军晾到散衙,好不容易歇一天,还得去西市采买,可没工夫与他们瞎耗哩。”

  “走,去拜会王相公。”

  径直走到后堂,王峻确实在忙,瞥了萧弈一眼,抬手一止,竟不让他进门。

  “擒苏逢吉之赏,待李业就擒后一并分付。”

  “王相公此言不妥,仿佛李业也会是末将所擒一般。”

  “不晓事。”王峻脸一板,叱道:“赏钱以激励士卒百姓,你是大帅近臣,跑来胡闹,去!”

  萧弈道:“昨日不少禁军参与搜捕,我领了赏,该与他们分润。”

  “收买军心吗?你欲何为?!”

  这种话,吓得住王殷,根本吓不住萧弈。

  “赏而有信,此大帅军中规矩。”

  “开封府没钱,你自去大帅府领。”王峻抬手一挥,下令道:“驱出去!”

  萧弈总不能硬抢开封府,最后还是自己走出来了。

  若是郭信在,不少得骂几句“那老货真是赖皮脸”之类,老潘、花秾却只会挠头。

  “将军,要不……等发饷吧?”

  “走,去大帅府。”

  “将军三思,为了这赏钱,让大帅以为你不晓事……”

  “放心,不找大帅,找郭信。”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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