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4章 南美解放者
悠长的汽笛声，回荡在珍珠群岛（夏威夷）的檀香山港口。
看到来船挂着复兴公司的红底黑瓦当龙大旗，码头上的工人，立刻就欢呼了起来。
因为在蒸汽机船大发展之后，远洋船运公司五花八门的兴起，复兴公司早就退出了绝大部分的航线，极少数保留的就是几条，都是不怎么赚钱但很有必要的。
在珍珠群岛这里，主要就是从南贺洲（南美洲）到神州大陆的航线，跑这条航线的人，非富即贵，出手阔绰。
“何赛先生，我们马上就到檀香山了，这里已经要算是帝国本土，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筋斗云号远洋客轮上，二十岁的拓殖部主事徐继畲穿着一身类似中山装的黑色常服，笑呵呵的对身边一个黑发黑瞳的欧洲人说道。
“蒸汽机真是这个世界上伟大的发明，它让我们轻易的从世界的一端，到达了另一端。”
何塞先生显然比徐继畲还要感叹，因为他此前从未想过能用这种方式前往赛里斯帝国本土。
要知道从南贺洲到神州大陆的直线距离就超过一万六千公里，风帆大船是不可能直接到达的，因为没有动力。
直到有了蒸汽船，虽然也不可能直接到达，但可以从委内瑞拉海岸借助秘鲁寒流先走一千五百五公里。
然后再用蒸汽机开三千五百公里左右，到达法属波利尼西亚的马克萨斯群岛。
在这里装填足够的煤炭和淡水之后，再次向西北航行三千五百公里左右到达珍珠群岛（夏威夷）。
最后再次补充煤炭等物资，利用北赤道暖流航行大约六千五百公里到达东洋列岛。
“珍珠群岛是帝国在太平洋中最重要的基地，这里已经有六十万人口了，岛上的特色海鲜饭与朗姆酒都是最顶级的，我们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徐继畲带着几分得意，这全世界谁能打通从南贺洲到神州大陆的航线，除了大虞朝，除了中华帝国，就没别人能办得到。
随着大船缓缓靠岸，主要以当地土著和混血儿为主的码头工人们立刻围了过来。
他们迅速报上了自己的价格，船客们则几乎都是一口答应，根本不还价。
此时舍得花上百银元从南贺洲来回跑，都是去那边有大买卖的，根本不差钱。
又因为这种极为折磨的海上旅程会让船客在下船后产生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花钱就更舍得了。
所以码头工人们最喜欢这些从南贺洲来的客人，不一会帮助缓解晕陆地症状的滑杆，上好的金朗姆酒，美丽的本地姑娘都安排完毕。
不过就在这些东西要进入下客区的时候，几声铜锣响起，一面罗字大旗当先出现，身后则是两面麾幢，各写着：
‘敕封镇藩珍珠群岛檀香山子’
‘钦命处理番汉事务珍珠郡守’等字样。
徐继畲则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我来之前路过檀香山，罗爵爷就已经病的起不来床，颇有时日无多之感，难道这世上还有咸鱼返生，枯木逢春之事？”
“或许是罗二爷打着老爵爷的旗牌仪仗前来迎接呢，看起来他着急得很，有求于大人啊！”身边一个礼部小吏，带着几分巴结的笑，讨好的看着徐继畲。
这位山西来的徐大人可真是命好，科举名次并不靠前，但皇帝一听这名字就说未来肯定不凡。
随后便平步青云，二十岁就做了从六品的中枢部门主事。
更在锦衣卫兼着一份差事，御赐飞鱼服，腰挎绣春刀，御赐五品以下见官大一级，威风凛凛行走寰球六大洲，专门记录山川地理，风土人情，矿产农牧等事。
徐继畲年少得志，虽然内心告诉自己要戒骄戒躁，但实在有些忍不住，他轻笑两声压下了翘起的嘴角，用西班牙语说道：
“何塞先生，西门先生，咱们下船吧，有了檀香山子爵的招待，这下又能省不少钱了。”
礼部小吏猜的没错，来的不是行将就木的檀香山子爵罗朝富本人，而是他的次子，人称罗二爷的罗启东。
“自健男老弟西行，哥哥我是日思夜想，终于盼得平安归来，多谢妈祖保佑，来日我定当前去还愿。”
罗二公子罗启东一点也没有贵族子弟，珍珠岛实际话事人的高傲，反而极为平易近人。
把一切安排的十分妥当不说，连去妈祖庙为徐继畲祈福这事，都只是十分隐晦的提及。
喝了最上等的朗姆酒，吃了一年多没吃到的家乡菜，身边还有一个极具当地风情的柔美女子相陪，徐继畲知道，罗二公子的忙，他必须要帮了。
这檀香山子爵和罗二公子不是别人，正是八年前帮助大虞海军拿下了夏威夷国王卡米哈米哈一世的那对华人商会会长父子。
在海军拿下珍珠群岛（夏威夷）之后，鉴于蒸汽时代珍珠群岛在两大洲之间直航的巨大作用，这座岛没有册封给某位王子，而是来了个‘三权分立’。
莫子布在这里设立了行中枢直属珍珠郡衙门，海军太平洋舰队珍珠岛分舰队提督衙门和檀香山子爵镇守府三个机构。
珍珠群岛距离东洋列岛六千五百公里，距离神州大陆八千三百公里，这还是直线距离，海上航行路线会更长。
这个距离不管你放谁，他都会成为掌握生杀予夺大权的角色，所以莫子布干脆放了三个人，让他们互相牵制。
珍珠郡郡守负责行政和民生，珍珠岛分舰队提督负责军事，檀香山子爵负责大型商行的税收和各岛治安。
而且距离中枢这么远了，比起文官，莫子布其实更信任勋臣。
因为文官到珍珠群岛基本就跟流放差不多，除了个别想进步的以外，大部分来了就只想一样，那就是稍微干点事了，大部分精力便放到捞钱上面。
不然离家快两万里，在船上吐的死去活来到这，总不会是来做贡献的吧。
可对于勋臣，檀香山子爵就是罗家最大的招牌，没了这个子爵，他们就是中层商人，不是位于顶层的贵族。
有了这种担忧，镇藩勋臣在捞钱方面，反而会极为克制，生怕被皇帝抓住把柄给撸了，加上这地方有他们一份，在发展方面也能尽心尽力。
所以目前罗家的老爵爷罗朝富不但是檀香山子，还是珍珠郡的郡守。
“哎！”跟徐继畲闲聊了几句，罗二公子却是长长一叹。
“我父亲年事已高，旧疾复发，如今是靠从江户请来的名医调养，以老山参吊着命，说不得哪天就要驾鹤西归。
而我大哥在沙县老家亲戚的蛊惑下，吵着闹着要来这檀香山尽孝，摆明要我好看。
固然，阻挡兄长前来有违孝道，为人不齿，但罗某实在不得已。
这珍珠群岛发展到目前这样实属不易，要是我大哥来胡搞一气，于国于家都大大不利。
是以罗某如今两处为难做了些腌臜事，还请健男老弟不要看不起我呀！”
徐继畲一听就眯起了眼睛，这罗二公子可不是省油的灯啊。
为了不让他大哥到檀香山来，应该出了不少招，看来他背后还有一条路子，只是不到万一的时候，不肯启用。
至于罗二公子的难题嘛，徐继畲是知道的。
当年配合海军拿下珍珠群岛，实际上是罗老爵爷和罗二公子一起发力的结果。
特别是身为夏威夷国王卡米哈米哈一世的女婿，罗二公子在身上缠满炸药，亲自从王宫里面把卡米哈米哈一世给挟持出来，说声立下汗马功劳，绝没有毛病。
因此八年前罗老爵爷是亲口承认，要把子爵传给罗二公子，而不是懦弱又好色，在老家的罗家长子。
但问题是，大虞的勋臣继承法是非常严格的，只能传给嫡长子，嫡长子没有就给嫡长孙。
只有嫡长子绝嗣，才能在兄弟中序齿，传给嫡次子。
要不然这么多勋贵，没有强硬规定，那不知道要搞出多少人伦惨案。
但也有两种情况可以例外。
一就是嫡长子生下来就是智障，三岁以前报告到宗人府剥夺继承权，超过三岁就不认了，因为怕有人后天人为制造傻子。
二则是这个爵位是父子一起打下来的，且与嫡长子无关，就比如说罗家这种情况。
这种情况下，如果得到了皇帝的批准，自然可以跨过长子继承爵位。
所以罗二公子罗启东现在急坏了，他老爹已经卒中引起瘫痪大半年，护理的好最多也就是三年寿命。
考虑到珍珠群岛到京城的距离，这个时间已经非常紧张了，而且这还是最多三年，运气要是不好，下一秒人就可能没了。
罗老爵爷人一没，这爵位立刻就会自动落到罗二公子的大哥头上。
“我们家自从有了这个爵位，就跟东莞那边罗家续过族谱，算是自家人。”罗二公子很清醒，求人办事最忌讳就是一件事拜托两个人。
这样不但两个人心里都不舒服，还会因为互相推脱而不上心，所以他直接就给徐继畲明言了。
东莞罗家不是别人，正是当年的会安华人大首领，罗阿公罗醒目他们家。
当年皇帝不但在起家的时候受过罗阿公的庇护，之后罗阿公还为了给皇帝铺路，带着长子一起拿命把广南阮家给‘报销’了。
这样的恩情，自然在皇帝打回来之后，罗家一公一侯，罗阿公的长孙还娶了公主，家族成为了大虞朝最顶级的贵族之一。
“不过正因为是自家人，那我大哥继承爵位和我继承爵位对东莞那边没什么区别。”罗二公子完全是推心置腹的姿态。
“当然，我大哥成不了气候，新安郡公那边还是希望我能继承爵位，好好的为陛下，为帝国效力。”
徐继畲明白了，东莞罗家会帮罗二公子在罗老爵爷去世之前摁住他大哥，不让现在就跑到珍珠群岛来，但却不会在继承的问题上为他冲锋陷阵。
“罗二哥，小弟只是一个区区礼部主事，就算穿上飞鱼服，挎上绣春刀，也不过是锦衣卫中挂个名而已，可不是那些威风凛凛的千户、同知。”
徐继畲说着又喝了一大口酒，他们家虽说是书香门第，但极为清贫，年轻时学习到的新学有限，导致他对于岭南、南洋和海外的认知太少。
他不需要罗二公子的钱财，但需要罗二公子的思路、对外洋的认知和关系网，以便他更好的熟悉如今这个巨无霸朝廷的运作方式，更加快速的进步。
“健男老弟，你可太小看自己了，陛下青眼相加的岂是寻常之人，你常伴君侧，一句话可顶旁人一万句了。”
罗二公子不是傻子，他不搞清楚徐继畲有没有能力办到这事，怎么会如此下本。
徐继畲到了此时也不继续跟罗启东绕圈子了，他目视宴会上浅饮酒水，对于身旁侍女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两个白人男子，低声说道：
“此二人皆是南贺洲豪杰，陛下欲用之于当地，此次他们是要与我一同上京面圣的。
回顾往昔，除了正在欧罗巴洲大放异彩的威灵顿公爵以外，十余年间陛下从未有如此重视过哪个欧人。”
罗二公子眨巴着眼睛，有些没太明白，“健男老弟，我能为陛下做些什么？”
“陛下若要经营南贺洲，光是珍珠群岛是不够的，星沙群岛是个关键。
目前岛上的补给点太过于简陋，风险很大，如果二公子能为陛下，为朝廷解决这个问题，继承爵位，还有什么难的吗？”
徐继畲有点会错了莫子布的意思，以为莫子布要经营南贺洲。
不过这也不怪他，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这两个人历史上在南贺洲有多大的名头。
那位何塞先生名为何塞.弗朗西斯科.德.圣马丁.马托拉斯，正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圣马丁。
西门先生则唤作西蒙.何塞.安东尼奥.玻利瓦尔.伊.帕拉西奥斯，便是大哥伦比亚共和国的国父，南美解放双雄之一的玻利瓦尔。
而星沙群岛，就是后世的法属波利尼西亚，后世这里属于被世界遗忘的地区，但是现在蒸汽机航程不够，要从大虞到南美洲，是不错的中转补给站。
不过由于实在太偏僻荒凉了，连海军都不愿意去经营，派驻的官兵完全就是在混日子，能供应住军队的需要，但对于其他方面，就只能说聊胜于无。
而大虞与南贺洲的交流，很快就要变多，因此确实需要一个能把星沙群岛经营好的角色。
“我明白了，健男老弟，罗某立刻以父亲名义上书陛下，请将星沙群岛并入珍珠郡，由我罗家派人拓殖当地。”
宴席上，玻利瓦尔和圣马丁两人也在悄悄打量着一切。
玻利瓦尔起家比圣马丁早，他已经建立过委内瑞拉第二共和国，与西班牙殖民政府斗争数年了。
这次是因为战败无处可去，随后在杜鹃鸟王子莫洲榣的引荐下，前往神州大陆觐见莫子布。
圣马丁要稍晚一些，他甚至在覃三手底下当了几年龙骑兵团长，在一年多前的1813年才回到家乡阿根廷，参与军事对抗西班牙殖民政府。
“不知道东方大皇帝是个什么样的君主，看看这珍珠群岛的现状，如果他想奴役我们的话，肯定会比半岛的殖民政府更加难以应对。
甚至我都想不出我们在哪一点上有胜利的可能。”玻利瓦尔有些忧心忡忡的。
因为珍珠群岛的例子太吓人了，这里原本有四十万土著的，现在肉眼可见除了苦力和陪酒女郎以外，都没多少人了。
当然，情况没有玻利瓦尔想象的那么可怕，因为大虞到来之前，岛上的土著由于文明程度太低，不懂梅毒以及其他病毒的可怕，四十万人中真正能算人的已经不到三十万了。
大虞来了这么多年，将其中患了梅毒的七八万人全部赶到一座被称为恶疾岛的地方自生自灭去了，其余还有些被移到了大瞻洲。
是以看着土著确实没多少，但并不是被杀，这叫做民族融合。
“不管敌人有多强大，但为了祖国和人民的独立，我绝不畏惧，义无反顾。”圣马丁先表达了态度，随后语气放缓。
“我听说东方大皇帝是一位仁慈、开明、极具智慧的帝王，如果他是想要如同西班牙政府一样奴役我们，应该没必要专门让人盛情邀约。”
玻利瓦尔内心的压力这才小了点，他大口喝了一杯酒，点点头。
“如果面对的是奴役，那我就只有反抗，把生命献给祖国。
如果东方大皇帝可以平等对待我们所有人，能给我们和平与喜乐的未来，我也不介意当东方人还是西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