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英雄泪
在海狼舰战列线采用鬣狗掏肛战术的同时。
圣安娜号右舷的十四门塞壬炮呼啸不绝,它周围没有友军船只,不用担心航行碰撞,并未悬挂船灯,全船灯火管制,如漆黑大海上的一个幽灵。
即便身处船艉甲板,林浅双耳仍被不断发射的火炮震的嗡嗡作响,鼻子除了硫磺火药,根本闻不到别的气味。
望远镜中,南澳副总兵的水师船队已经完成转向,正重整队形,向圣安娜号直扑而来。
水师船队尾部,依稀可见海狼舰战列线炮口发射的火光,一艘福船领着数条海沧船离队,对海狼舰战列线进行驱逐。
“轰!轰!轰……”有炮声远远传来。
林浅举起望远镜,通过炮口火光和船灯高度,依稀认出开火的是水师船队正中的大福船。
这种大福船长十多丈,比一般的三桅福船还要大,按《武备志》记载,其正式名叫“一号福船”,配备发射八斤弹丸的重型弗郎机炮,是大明水师的顶尖战力。
“敌船队,两百步!”瞭望手大声道。
此时圣安娜号船身打横,落帆开炮,弹着点都在水师舰队船艏,又是一个完美的T字头。
雷三响嗓子已喊哑了,仍旧精神亢奋,大声命令船员开炮。
“敌船队,一百五十步!”瞭望手更新距离。
水师船队仍冒着狂轰滥炸,迎头冲锋。
与风帆战舰时代欧洲海军常用的线列战术不同,大明水师采用雁翅阵在海上行进,大体可分为前、后、左、右、中五军,和陆上战阵类似。
这种阵法有利于接舷搏杀,但在舰炮面前就是一大片活靶子。
事实上,现在这年代,连欧洲海军都还在海军战术的探索期。
林浅的抢占上风,抢占T头战术,过于先进,以至于形成了战术上的碾压。
“敌船队,一百步!”瞭望手又道。
尽管大帆船火炮命中率感人,但架不住水师一直顶着炮眼子冲锋。
天色太暗,林浅看不清水师船队的受损情况,料想水师定然受损不小。
而且随着双方距离越近,火炮威力越强,精准度越高。
而水师船艏的碗口铳、虎蹲炮、龙出水等火器,甚至还没到射程。
只是面对大帆船的火炮优势,连海寇李魁奇都知道转向规避,为何水师船队顶着往上冲,副总兵真蠢到了这个地步?
林浅皱眉,暗道:“有古怪。”
“升帆,航向正东!”林浅果断下令。
尽管现在射界极佳,可船上林浅是绝对的权威,他的命令无人会质疑。
随着陈蛟大声传令升帆,早在帆桁上准备好的缭手解开帆扣,雪白帆面展开,甲板上缭手拉紧右侧帆缆,船帆渐渐鼓起,大帆船缓缓向正东前进。
“敌船队,八十步!”瞭望手又道。
这个距离上,已能依稀看到船灯映出的船体轮廓。
就在这时,有右舷船员惊呼道:“火船!”
随着他话音一落,水师骤然射出几十只火箭来,大部分都落入水中,少部分钉在了漆黑的海面上,随即发出呼的一声响,一艘鸟船被点燃。
紧接着,又有五六条鸟船被点燃,这些鸟船上并无士兵,单桅硬帆被调整到了合适的帆面,直朝圣安娜号袭来。
最近的一艘,离圣安娜号不过十步之遥。
这正是东方海军最古老,也最擅长的战术——火攻。
原来水师迎头冲锋,是为了麻痹大帆船,给火船接近创造机会。
这种火攻船船头都装有倒刺钢钉,一旦撞上,敌船很难摆脱。
火攻船船舱中,还备有大量桐油,桐油易燃,火势见风就涨,火舌能达数丈高,极易引燃敌船。
历史上,料罗湾海战中,郑芝龙正是用此战法,击败了荷兰人和刘香的联合舰队。
可惜,林浅不是荷兰人,他并没炮击恋战,及时升帆,此时船速已渐渐起来。
林浅又下令,让大帆船转向规避。
堪堪与那十步距离的火船擦肩而过,其他火船也全部扑了空,化作熊熊火球,向东北方飘去。
“敌船队,五十步!”瞭望手更新距离。
随着他话音一落,水师中数种火器齐发,一时间大帆船周围海域掀起一阵海水。
“嗖嗖嗖……”一条大福船船头,亮起浓烈光芒,随即数十条细小火蛇激射而出。
这便是大明水师大大名鼎鼎的火器——龙出水。
只见空中火箭飞行方向摇摆不定,散射面极广,大福船面朝整片海面都在打击范围内,至于能不能射中,就全看天意。
片刻功夫,大部分火箭落水熄灭。
圣安娜号甲板不幸中箭,火箭尾部焰火燃尽,随即猛地炸响,将甲板炸出几个孔洞,船员取来水桶,利落灭火。
还有一发火箭钉在了圣安娜号右舷,爆炸之后,船壳几乎毫发无伤。
“三十步!”
林浅下令:“弗郎机炮开炮。”
陈蛟传令,露天甲板上,弗郎机炮的炮手,早就按捺不住,纷纷开火,一时间甲板火炮声连绵不绝。
还有大量枪手在舷墙后开火,水师船头操纵火器的士兵顿遭铁雨洗礼,死伤惨重。
圣安娜号与水师短暂交手后,去势不减,继续向东航行,双方距离渐渐拉远。
林浅命令:“转向东南,火炮瞄准敌船阵中!”
片刻后,圣安娜号右舷开火,黑暗中看不清战果,只能听到木板碎裂的巨响和兵丁的惨叫。
紧接着,水师阵中火光一闪,重型弗朗机炮的炮火声传来。
嗖的一声,一枚炮弹自大帆船甲板上飞过,四周响起一阵炮弹落水声。
此时海狼舰战列线已摆脱了水师大福船的纠缠,再度绕到水师船队背后开冷枪。
如此这般,又被前后夹击了半个时辰,水师颓势尽显,各船四散溃逃。
作战海域东南半海里,灰头土脸的马承烈做普通船员打扮,怔怔望着面前的火光,身体颤抖,虎目含泪,心如刀绞。
和世兵制的卫所不同,马承烈属于营兵将领,能累功升迁至南澳副总兵,全是真刀真枪挣出来的,当然真金白银也花了些许。
但不论怎么说,他也是朝廷正二品的水师大将,满腹兵法韬略,水面战法稔熟于心。
自问哪怕没有戚继光的帅才,也追得上俞大猷谋略。
怎么今日,会败给区区一个海寇?
他为了今日一战,苦心孤诣,呕心沥血,制定的计划,自以为周密万全。
那南澳海寇,究竟是如何识破的?
马承烈仰头望天,任由英雄泪洒落,心中怒吼:“我不甘啊!”
同船家兵,见总镇如此神情,纷纷劝解:“总镇,贼人火炮厉害,连弗朗机炮都不是对手,想来朝廷不会怪罪,总镇身子要紧,切勿自责!”
属下不劝还好,这么一劝,马承烈更觉屈辱难当,已无颜再活在世间,况且败兵失地,死罪难逃,与其被朝廷问罪处斩,不如自己抹脖子的干净。
一念及此,马承烈噌的一声抽刀在手,将寒刃横在脖颈间。
触碰兵刃的一瞬,一股寒意激的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刀太凉了,马承烈一犹豫,没能下手。
周围家兵见状大惊,纷纷来抢刀,一番挣扎,刀终究被抢了过去。
“胜败乃兵家常事,总镇何苦如此。”
“贼寇身居海外孤岛,成不了气候,总镇来日提兵再战就是。”
家兵们七嘴八舌的劝解。
马承烈颓然不语,再战?他还有机会再战吗?
远处海面上,火光愈大,照出了大福船高大的船身,马承烈最忠心的家兵史峻此时正在船上指挥,只是败局已定,史峻也回天乏术,只能尽可能拖延时间,让马承烈逃走。
闷雷般的炮响响起,大福船木屑横飞,显然又中数炮。
大福船顽强的以弗朗机炮还击,其中一炮还击中了敌寇炮舰,只是这对战局总体已构不成影响。
大量水师战船在海面上四散逃窜,海狼舰战列线在海上围追堵截。
沉没、解体、燃着的水师战船越来越多。
真是好一场痛彻心扉的惨败。
其中,朝廷的船沉了,营兵战死了,还能遮掩,可每艘战船都有家兵,其中不少都是马承烈找周围卫所借调的。
这些家兵战死,可是万难遮掩,卫所主官非把他生吞活剥了不可。
马承烈顿时万念俱灰,可已没有自刎勇气,只能呆坐小船,默然无语。
这时,一艘水师海沧船慌不择路,向马承烈所在的小艇驶来。
马承烈顿时大惊,忙令小艇加速划桨避让,终究是借着夜色掩护避过。
这一番折腾,让马承烈看清自己内心,原来还是求活的念头多一些,顿时打起精神,命手下向东南外海划船。
水师战船大多朝西北柘林湾方向逃窜,他反其道而行之,必能逃出生天。
至于如何向朝廷交代,如何向周边卫所交代,那就等他逃到岸上以后再想吧。
……
黎明时分,海战渐渐平息,放眼望去,海面铺了一层浮尸和碎木板。
有航行能力的战船,都已逃离战场。
海面上,还剩五六条进水的水师战船,船头漂浮在海面上,大半船身泡在水中,已无法移动,周围满是把着木板飘荡在海上的兵士。
海狼舰战列线已分开,各自散布在战场中打捞俘虏。
甲一号大福船有圣安娜号特别照顾,经历一晚上火炮摧残,此时已残破不堪,进水严重,船体向右后舷大角度倾斜,重型弗朗机炮随之滑动,撞破舷墙落入水中,眼瞅沉没在即,甲板上的兵士纷纷跳海求生。
见此情形,林浅忙道:“派小艇去抓俘虏,千万别让总镇死了。”
经过一晚上的激战,这艘大福船不论战斗意志还是火力配置都是最高,应当是水师旗舰,马总镇定在其上。
对林浅来说,能将南澳副总兵俘虏最好,若没抓到也行,唯独不能让此人死了。
这是与大明朝廷博弈的政治智慧。
一炷香后,小艇放下,白浪仔带人向大福船驶去,驶近落水兵士,船员们先用船桨把人打一顿,让兵士呛几口水,折腾光力气,再把人拽上小艇。
如此折腾了一两个时辰,小艇数次折返,将俘虏送上大帆船甲板跪好。
俘虏约有四十余人,都脱了甲胄,穿着贴身衣物,看不出身份。
其中大部分俘虏身形瘦削,唯独十几人身材健硕,一看就知道是家兵之流。
林浅对俘虏们冷冷问道:“南澳副总兵马承烈在哪?”
无人回话,白浪仔抽出大苗刀:“说!”
一名俘虏朗声道:“总镇昨天晚上就走了,此刻怕是已去府城写奏疏了,过不了多久,朝廷水师就会大军压境,你们到时定会灰飞烟灭!”
只见说话之人虎背熊腰,面庞棱角分明,浑身透出一股精悍之气。
林浅问道:“姓名,官职?”
“史峻,是总镇的家丁统领,贼厮,你若识相的,就把我放了,不然等朝廷大军一到,要你们好看!”
史峻双手被反绑身后,跪在甲板上,仍叫骂不休,气势凶悍。
林浅不理他,又问:“那艘大福船是你指挥的?”
史峻挣扎不休,言语嚣张:“不错,直娘贼,你们一群乌合之众,若不是仗着火炮之利,怎会是总镇对手!有种的把我放开,我们再打过!”
雷三响被激的大怒,撸起袖子就要上前,被陈蛟拦下。
史峻既然是副总兵家丁统领,想来知道不少关键信息,只是看他这态度是绝不会老实交代的。
于是,林浅命令道:“先压下去,带回岛上用刑。”
“是!”船员应声,将人带下。
史峻被拖行在地,张狂大笑,叫骂不休:“好!有什么招尽管使出来,爷爷但凡皱个眉头,就算爷爷输!”
林浅目光冷冷射来,补充道:“白浪仔,等上了岸,找个煽猪的,先拿这个姓史的开刀。”
白浪仔抱拳领命。
史峻闻言一窒,脸色涨得通红,叫骂再也说不出口了。
俘虏都被带下去后,陈蛟叹道:“可惜让姓马的跑了。”
“无妨,姓马的回了岸上,可能比落在我们手里还有用。”林浅说完,返回船长室,“回港吧。”
正午,圣安娜号和十艘海狼舰在后江湾靠港。
铺设好舷桥后,成串的俘虏被带出。
经周秀才统计,此次共抓了俘虏三百多人,击沉水师战舰十多艘,俘虏苍山船三艘。
己方死伤二十余人,圣安娜号被击中一炮,可谓大胜。
风帆战舰时代,炮弹都是实心,打到船体上全是贯穿伤,只要不是船艏、船艉、水线中炮,就没太大问题。
一场海战,两艘战列舰,隔着二十米互射,彼此中上百炮不沉,都是常有的事。
对圣安娜号这种吨位的木质战舰来说,仅中一炮,根本不痛不痒。
不用林浅吩咐,统计俘虏,救治伤员,维修船体等事项已有条不紊的自行开展。
根据林浅的吩咐,白浪仔上岸找了个煽猪匠处置史峻。
史峻装的硬气,当被扒了裤子,看到煽猪匠用蜡烛加热刀具时,再也撑不住了,当即什么都招了。
白浪仔找来文书记录,供词当天晚上就到了林浅桌头。
圣安娜号,船长室中,林浅拿起供词,通读一遍,事情发展与他的猜想基本一致。
半个月前,白清从黄岩返回,带回来了三个消息。
一,林府已全然落败,林老爷子咽气,林知书疯疯癫癫,无人管家,其他各房各奔东西,相忘于江湖了,传承四百余年的世家,土崩瓦解。
二,李姨娘在渔家夫妻照顾下,活的很好,一家人也算其乐融融,而且如林浅所料,劫掠林府的事已成铁案,无人再去找过李姨娘。
三,浙东海面,双屿岛上的一伙海寇,被人剿灭了,算算时间,就在劫掠林府前后。
林浅结合这三则消息,加上剿灭李忠的赏赐尚未下发,岛上商户莫名失踪,柘林湾船队集结等事,早已猜出了南澳副总兵的想法。
他将计就计,用了外松内紧的法子,一面以筹备新年的由头,放松岛周巡查,一面派人死死盯住柘林湾的动向。
越是临近新年,他派去盯梢的人手越多,对柘林湾看的越紧。
是以腊月二十八,马承烈率水师出航时,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实际上很快就被林浅得到了消息。
林浅船队没开船灯,一早就跟在了水师船队身后,直到马承烈驶近外海,才骤然发难,打了其船队一个措手不及。
此次是夜间海战,水师五色旗传令困难,又被偷袭,失了先机,才会败的又快又窝囊。
否则仅凭那三艘大福船,大明水师也能周旋许久,林浅船队取胜,也不会只付出这么轻的代价。
林浅放下供词,按按太阳穴,在抽屉中抽出一支雪茄,凑在白虫蜡前点燃。
深吸一口,吐出长长烟雾。
林浅起身走出船长室,一手拿着雪茄,站在甲板上,望着南澳城灯火出神。
今天已是腊月二十九,等天亮就是大年三十。
码头上的商贩已很少,但不少民居还点着灯,偶有行人穿着棉衣在街头走动,脸上喜气洋洋,彼此遇到还会彼此恭贺新年。
冰凉海风吹来,还能闻到炸枣的香甜气。
码头边停靠的疍家船船篷两边,都贴上了春联,一派浓浓的节日氛围。
谁能想到,半年多以前,这里还是一片荒芜,岛民还是朝不保夕的珠民呢?
林浅来大明也快一年多了,因他而死的人不少,但因他得救的人更多。
假以时日,能过上好日子的大明百姓,会更多也说不定。
林浅抽了口雪茄,吐出长长烟雾,任其在海风中消散。
眼下,干船坞已修建一个月有余,有了土法水泥和足量的工匠、劳动力,工程进展飞快,等明年二三月就能基本完工。
届时圣安娜号就能在干船坞中,进行下一阶段的改造,即分割货仓,再造一层火炮甲板。
一旦改装完成,圣安娜号单侧船舷就能再增加十二门火炮,全船火炮数量将达到七十门,就有了凭单船与闽粤水师叫板的底气了。
在火炮甲板改装完成后,圣安娜号的改装也基本到头了,再往下发展,就只能造战列舰了。
为了给以后自行造船做准备,林浅决定先让船厂试造单桅帆船,设计图他早在登陆南澳岛前就画好了。
“舵公。”正思量间,白浪仔的声音从船艉甲板传来。
林浅道:“正好,有个事要你姐弟去做。”
白浪仔抱拳:“请舵公吩咐。”
“我记得闽粤海面还有一伙叫袁进的海寇吧?”林浅吐出口烟雾道。
“对,这伙人盘踞在金门一带。”白浪仔答道。
“快过年了,明天你们姐弟去走动一下,多带些人头回来。”
“是!”
……
新年一到。
潮州府城热闹非凡,放爆竹、祭祖、拜家长、食斋、嚼槟榔、行香、媳妇归宁、贴赤口、祭亡、扫秽、迎灶神、拜财神、送穷鬼、食七宝羹、戴人胜、登高宴游等等民俗极多。
初一到初七,百姓每天的日程都被排满,人人脸上都挂满幸福与喜悦的笑容,走街串户,访亲问友。
尽管大明吏治混乱,但江南经济、文化都极繁盛,以至于尖锐的社会矛盾也能被年节的喜气压下。
然而,几家欢喜几家愁。
在潮州府东南八十里外的柘林湾,整个水师营寨一片缟素,隐隐传来哭声,二三十艘破败战舰勉强漂浮海面,气氛压抑至极。
在东南四十里外的澄海县,三个孩子尸体被人发现,他们父亲是卖企炉饼的,原本日子不温不火,也算过的下去。
直到两个月前,父亲人间蒸发,一家人断了收入,被债主收了房子赶出家门,只能靠行乞吃剩饭为生。
大年夜的鞭炮声中,母亲上了吊,三个孩子风雪中哭嚎一夜,第二日面带微笑冻死。
这种人间惨剧,收尸的见多了,心里毫无波澜,利落的将人推出城下葬,一路上遇到的行人直呼晦气。
在台州黄岩县,疯秀才林知书披头散发,正烧祠堂中的牌位取暖。
他一边烤火,一边警惕的环顾四周,不时惊叫道:“别过来,不是我干的……你别过来!”
整个林府大宅空无一人,值钱的家具物件都被搬空,疯秀才的声音在空荡大宅间回荡,透着丝丝鬼气。
永宁江畔,渔家夫妇用珍藏的银子,买了好酒好菜,一家人关起门来,点上油灯,围坐桌前。
李姨娘甜甜的叫着爹娘,像个小女孩一般对着满桌的佳肴流口水。
夫妇相视一笑,撕下鸡腿递给李姨娘,李姨娘啃了口鸡腿,呵呵直笑,一家人其乐融融。
屋外风雪中,一人躲在墙根后隐藏身形,此人一身破衣烂布,双目紧盯着渔家灯火,眼中露出贪婪神色。
他本是海门卫的卫所兵,一个月前朝廷下旨,追究海门卫指挥使国丧饮宴之罪,指挥使被带去京城,他怕朝廷连带追查出他劫杀渔船的罪过,就趁机逃了出来,在县城勉强混日子。
本以为这辈子就这么晃荡下去了,没想到遇上了来城里买酒肉的渔家老头。
他贪心一起,便再也克制不住,一路跟了过来,静待天黑下手。
这家人房屋低矮破败,油灯昏暗,想来也不是什么有钱人家。
但他身上分文没有,忍饥挨饿多日,此时哪怕只为一顿酒肉,也愿意杀人。
更何况,听声音屋中还有个年轻女子……
此人舔了舔冻麻的嘴唇,眼中欲火更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