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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6章 长安三舍

  

就在临晋,乃至左冯翊各县令、长及各庄典农官参与到轰轰烈烈的扫蝗运动中时,长安太学开始了第一次升舍考核。

  自董卓乱政,洛阳一炬后,太学沦为荒墟,之后三十年战火频仍,兵祸不断,名噪天下的《熹平石经》也被乱兵乱民砸毁,太学停课前后三十余年。

  至魏代汉篡立,曹丕重建太学。

  如此举措,非止是恢复儒教,重塑文脉正统,更在于接续两汉太学脉络,为曹魏覆上一层『继汉统、承天命』的政治色彩,强化曹魏政权的合法性。

  只是草创之际,曹魏太学规模乃至正规程度自然远逊前后两汉,校舍简陋,没有标准讲堂,只保证授课博士有屋可住,太学生顾不上,只能自己出资买房租房。

  至于教材,便令工匠把受兵祸破坏的《熹平石经》重新集中起来,粘粘补补,勉强补好几通石碑,立于太学门前任太学生参看。

  授课的博士人选亦因大儒难觅,不得不放宽标准,取消原本『年满五十为博士』的限制,才勉强凑出了十九位博士。

  此外,曹丕还为太学创立了『五经课试法』。

  初入太学者,为门人,相当于太学预科生。

  预科生两年后须通晓一经,并通过考试,才能晋升为正式弟子。

  太学弟子后续的晋升,均与通经数量、课试成绩挂钩。

  通二经者,可补文学掌故。

  通三经者,可擢太子舍人。

  通四经者,可晋升为郎中。

  通五经者,擢高第随才叙用。

  多数情况下,若课试不通,允许留级跟随下一届学生再次课试,若通过仍可晋升。

  这套制度,通过每两年一次的定期考核,及通经数量来检验太学生的学习成果,并将课试成绩与官职除授直接挂钩。

  曹丕意图通过所谓『五经课试』将儒学与官僚选拔体系结合,以此抗衡先前受禅称帝前向颍川士人妥协的『九品中正制』。

  只是其核心仍固于经典记诵,而论记诵经典,十几二十岁才第一次接触正统五经的太学生,如何比得上那些启蒙便在背诵经典的世族子弟?

  这也就意味着『五经课试法』选拔出来的人才,仍旧以二流学阀大族为主。

  加上彼时九品中正制已然确立,官位迅速被门阀大族垄断,一个寒门子弟,进入太学成为门人后,需经历至少十年寒窗苦读与激烈竞争,最终最好的结果也只是随才叙用。

  而一个高门士族的子弟,凭借家族名望和血缘关系,无需经历漫长的考核,即可通过『乡品』获得高起点官职,升迁速度远超太学生。

  在这种巨大的机会成本对比下,真正有才华抱负的寒门子弟,要么选择依附于高门,要么另寻他路,太学并非最优之选。

  而真正的高门子弟,如颍川钟、荀、陈、韩,更不屑于走这条艰苦且前途未卜的独木桥。

  人生几个十年?

  他们十年养望,早已『天下谁人不识君』了。

  至于大汉,先前在蜀中一直没有设立太学。

  昭烈入蜀为益州牧,只能设儒林校尉,主益学事。

  昭烈称帝后,又开始东征,没有时间精力搞太学。

  至昭烈中道崩殂,丞相摄一国军政事,又忙着恢复大汉民生国力,筹措南征北伐事。

  直至关中大定,还都西京,不论是为了重塑天下文脉正统,还是强化大汉政权法理,抑或为大汉培养急缺的后备官吏,恢复太学都成了势之所趋,当务之急。

  太学初立。

  汉中、蜀中、关中,任何有志匡扶汉室的年轻人,都可以来长安申请加入长安太学。

  大概是大汉北伐大胜,还都西京之故,消息露布天下后,报名者竟达五千余人。

  其中来自陇右、关中的报名者三千有余,蜀中虽然道路过远,报名之人亦有两千出头。

  由于朝廷定下的太学报名没有设置很高的门槛,所以很多人报着试一试的心态进京,不学无术、滥竽充数者有之,最后通过初筛考核的士子有三千余人。

  旧有的举茂才、孝廉之制,其弊端早已人尽皆知。

  民间有歌曰:

  『举秀才,不知书。』

  『举孝廉,父别居。』

  『寒素清白浊如泥,高第良将怯如鸡。』

  举秀才、孝廉,在一开始的时候也是善政,但发展到现在,已全被地方豪族把持,成为了各方利益交换的工具,完全不能确保官员才德与朝廷意志相统一。

  大汉如今虽也举茂才、孝廉,但已经不再是人才选举,而更多是一种荣誉,许多已在为官为吏时有了政绩且德行操守皆美的官吏,才会被赐以孝廉的名头。

  茂才、孝廉既已无法满足大汉这个正在强势崛起的政权对人才的强烈需求,那么建立一套更高效、公平且贴近实务的人才培养、选拔体系,便成了大势所趋。

  事实上,灵帝有过尝试,建立了所谓『鸿都门学』。

  然而鸿都门学的改革太过激烈,被引入门学之人,竟直接便能染指相当于宰辅的侍中之职,最终在门阀的刻意引导下,激起了天下儒生的愤怒与剧烈反抗,进而失败。

  灵帝痛定思痛,转向捣鼓『熹平石经』。此举成功拉拢了基数广大而求学无门的寒素之士,及极度渴望知识改变命运的豪族,使得失去了天下士人拱卫的门阀败下一阵。

  曹丕建立『五经课试法』,同样是一次失败的尝试。

  为代汉称帝,他都已向那群劝进称帝的世家大族妥协了所谓『九品中正制』,再不甘又能如何?只能勉强挣扎一下罢了。

  他不是不知道所谓两年通一经,考一试,需苦读十年的太学生来说根本看不到出路,但这已经是曹魏三公大臣点头的结果。

  所以说,想打破旧有秩序,最大的掣肘便是旧有制度下的既得利益群体。

  举孝廉、九品中正制的既得利益群体不言自明。

  而天下大乱,旧有秩序同样走向混乱,正是重建新秩序的千载难逢之机,错过了便没有了。

  光武建立的后汉,便因他是由豪强公选出来的『天下共主』,没能解决前汉所积两百年之弊,导致统一后不得不强化『君权神授』的概念以维持统治。

  曹魏禅代,得到了大汉天命与九州之地,却也全盘接受了前后两汉所积四百年之弊。

  兼并了大量土地、人口的豪族,在后汉演化为学阀世家,学阀世家又在曹魏演化为门阀。

  世家门阀很强大,曹魏在世家门阀的拥护下,也很强大,这对于季汉而言,是挑战也是机遇。

  现在的大汉或许有世家。

  但居于高位,掌握实权的官僚,几乎无人出身门阀世家,更没有形成门阀利益共同体,如此一来,在这么一片废墟上重建新秩序的难度,远比曹魏小得多。

  所谓『府兵制』,『农庄制』得以试行,甚至于眼下轰轰烈烈的冯翊扫蝗得以贯彻,全都因大汉上位掌权者全都在为一个共同的理想奋斗,没有来自世家大族的掣肘与内耗。

  『太学』亦然。

  在决定设立太学以后,刘禅与丞相共同参详,并没有直接恢复两汉旧有的太学制度,而是仿效曹魏『五经课试法』,创立了更精密、更务实的『三舍法』,太学亦非从前只学儒家经典的太学。

  太学如今分为四个学科。

  儒学,算学,工学,农学。

  明面上最重要、最根本的仍是儒学无疑。

  其他几门学科,相当于挂在太学名下的杂学。

  但实际上,大汉招募儒学博士的同时,大量向民间招募精通算学、工学、农学的士人、百姓,通过赏赐与待遇上的尊崇,让这些精通杂学之士将知识与经验传授、总结成书,甚至直接成为讲师。

  至于配套的『三舍法』,便是为了更快地为大汉培养出有一定实务能力的官吏。

  所谓『三舍法』,便是三种斋舍的意思,太学生分为外舍、内舍、上舍三级。

  外舍为初级,员额便是第一批太学生三千余人。

  内舍为中级,员额三百。

  上舍为高级,员额六十。

  相当于外门弟子、内门弟子与亲传弟子的区别。

  太学生按『斋』管理,每斋约三十人。

  由于长安不像洛阳,被董卓付之一炬,有不少空出来的屋宅,于是实行寄宿制。

  来自四面八方的太学生平日到太学上课,回到斋舍后,便与同斋生一起研究、自习。

  太学会在春三月与秋九月组织两次考核,进行升舍公试。

  『升舍』即为三舍法核心所在。

  最关键的升舍,便依靠每年春秋两度的公试。

  以儒学为例,考试虽仍旧考察经义,却不再以通晓经义为主,而更多考核学生处理实务的能力,以及他们对某一特定事件、政务的思考与处理能力。

  这便是经义以外的『策论题』。

  至于算学、农学,考核的同样是处理具体政务、庶务的能力。

  外舍升内舍,名额暂定为优等五十人、良等二百五十人。

  定额选拔,毫无疑问,便是通过持续高压的竞争,汰弱留强,确保最终人选的精英性。

  进入内舍后,一旦再通过考核进入上舍,便是仕途坦荡了。

  上舍生,最终考核,由朝廷大臣主考。

  成绩分三等。

  上等者可直接授官,实现了学而优则仕的直接转化。

  中等者则可以“守官”,也就是代理某县县尉、丞、长之职,跟在前辈身边打杂学习。

  下等者,仍可继续留修。

  非止如此,太学每月还会有学官主持的月度小试。

  小试过后,学官负责评定太学生的课试成绩。

  成绩分优、良、否三等。

  积累一定的『优』,即可获得积分,假如积分攒够了却未能通过每年春考秋考,仍旧可以进入内舍,甚至上舍,不再是一考定终身。

  此外,大汉在课试之外,还创设了典农官之制,太学生假若不能通过考核进入上舍,积分足够的话,可以选择成为典农官。

  典农官名位初看不高,实则权责颇重,负责管理一两千农庄百姓,统筹生产、税赋、教化、赈济诸事,俨然半县之长。

  朝廷明令,典农官若政绩卓著,经考核属实,将来也可直接升任小县的县长。

  这便将官吏的选拔标准,从纯粹的经学学识,部分转向了实际的治理能力与政策绩效。

  毕竟典农官这个职位本身就是最好的行政培训,成功者,无疑证明了自己具备管理一方的能力。

  恢复天下,终究需要人来治理。

  大汉苦于无人,更不愿好不容易打回来的江山,又交回到中原那群门阀世家手里。

  只待将来荆州、中原郡县克复,原来大汉境内诸县县令、县长便可调任克复之县。

  而这群主政一庄的典农官,将来便能直接晋升为小县县长,既解决了大汉无人的问题,也能保证他们确有治理一县的能力。

  左冯翊临晋等地农庄能在剿匪、度荒、治蝗中高效运转,便有赖于一批不以经学见长,却强于实干的典农官付出的努力。

  虽说制度草创,一切都显得有些仓促,粗犷,甚至连授课的博士、讲师都有些不足,长安太学生们大多时候还是在斋舍里自习、研讨,学生素质也参差不齐。

  但在实践中摸索,并不断革新,效果却是比构想一个完美的制度再小心施行要好得多。

  至少通过『外舍-内舍-上舍』的三层筛选与定额淘汰,确保了最终能够进入仕途的,基本是有处理政务能力的精英。

  而每月一小考,半年一大考这种高强度、短周期的竞争,远比曹魏两年一考、十年为官这种低强度、长周期、低效率的考核,更能快速、高效地为大汉选拔出可堪一用的官吏。

  再怎么说,曹魏那边,脱离实际政务的五经课试法,考核的不过是太学生对儒家经典的熟悉程度。

  至于如何处理刑狱、管理户籍、筹措粮饷、兴修水利等具体行政实务,在经学中并无答案,这便导致了所学非用。

  太学生十年后毕业为官,一切仍需从头学起,寒窗苦读十年,下了地方竟无一用处。

  至于三舍法、策论课试法、典农官之制,则为具备真才实干、有志报国之士提供了凭才干、政绩改变自身与家族命运的进身之阶。

  什么儒学经典,稍稍站边,一切以能力与治理地方的政绩为导向,一切以忠心大汉为导向。

  这群人再怎么菜,也比门阀反噬要强得多吧?

  在废墟上重建秩序固然艰难,但想从根本上逐步瓦解世家大族对仕途的垄断,强化中央集权,真正做到三兴大汉,除了搭一套草台班子外,无路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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